23:40 關掉最後一個 MSN 視窗，打算睡覺。 放了兩個月的「無薪假」，肩頭承擔的「無工作壓力」愈來愈大。 口譯是景氣指標行業，大家沒錢就不辦會議，口譯員就沒飯吃。 這點，從事筆譯的同事似乎比較幸運。我有同事這兩個月被筆譯 壓得喘不過氣來，差點兒得了肌腱炎。 口譯是一種技巧，許久沒用會生疏。就算你每天聽英文、講英文、 聽中文、講中文，如果一段時間沒做口譯，那鐵定會要花些時間熱機。 面對連續五天的工作，感動涕零的不斷謝天，躺在床上卻也發現， 兩三個月前恨得牙癢癢的「工作壓力」，竟然又悄悄盤據心頭。 不管，睡覺重要。 3:05 睡著前最後一次看時鐘。 可能是下午為了看成堆的資料，喝了些有咖啡因的飲料，也可能是焦慮， 於是失眠。 工作前一晚失眠非常要不得。以前上課的時候，老師問大家：「如果你發現 還有五篇資料沒看，那要熬夜看完，還是去睡覺？」 答案是「去睡覺」。 6:45 鬧鐘響。有意識的時候已經七點了。 兩個月前乾洗完的西裝、襯衫，還套在塑膠袋裡頭。兩個月前常常埋怨 很久沒穿球鞋，今天早上看到皮鞋卻非常興奮。「喔！我是認真奮發 的青年！上工去！」 8:20 八點鐘坐上計程車，司機大哥說「我跟你說，這個時間吼，二十分鐘就到 了啦！還包括塞車、紅綠燈喔！」 神準！ 第三次來到這個會場。要從一樓爬到五樓才能走到口譯室。跟主辦單位的 工作人員「報到」，領了我的「狗牌」和「食物券」，順便問問缺的那 六七份資料有沒有著落。「老師，講者都還沒有給我們，我們拿到以後會趕快 拿給你們。」我心裡嘀咕：「不然能怎麼辦呢？」 （有沒有人發現，現在路上「消費券」的廣告或標語中，有一半都寫成 「消費卷」。） （更誇張的是，《浮華一世情》的公車車體廣告上，竟然寫了「萬人擁載」 這樣的錯字。） 8:30 今天的口譯室比較靠中間，感謝工程師這麼體貼，還幫我們架了兩個螢幕， 一個看現場（因為我們距離觀眾席兩層樓)，一個直接連到主辦單位的電腦 螢幕（因為離大螢幕至少四十公尺吧）。一場成功的會議，背後有很多 小細節；一場順利的口譯，其實工程師扮演很重要的角色。他們監控聲音 的品質，替我們提醒講者要對著麥克風講話，確認我們沒有在忙亂中切錯 頻道，有時候甚至協助場地的工程師處理緊急意外（例如麥克風沒電、線路 干擾等）。 8:35 同事到了。打聲招呼，互相抱怨一下怎麼有一半的資料都沒給我們。 主辦單位搬了一整箱的礦泉水來，「這是五天份的喔！」 上廁所，測試一下麥克風和耳機的聲音。打開電腦。嘴巴念念有詞， 「中文的會議名稱怎麼可以這麼冗長！」 9:05 雖然比表訂時間晚了五分鐘，但是已經算準時了。 我先開始，嘰哩呱啦，嘰哩呱啦…… 開幕致詞有兩篇，一篇有稿，一篇沒稿。沒稿的那篇是大官的講話， 大概翻譯到第 40 秒，確認他講話的邏輯（or the lack thereof） 之後調整了一下策略。 進入專題演講五分鐘之後，換手。 關掉麥克風之後，我發覺太久沒翻譯真的有差！很鈍！ 10:30 第一個場次有兩個小時，共四個講者，其中兩個人的資料是剛才 「團體拍照和茶敘時間」的時候才拿到。習慣了。另一個講者，我 兩三個月前才碰過，法學背景，很難對付。 我們的國民教育應該要加強學生的講話技巧。暫且不論中文語法、 抑揚頓挫這類「枝尾末節」的東西，至少講話要有個綱要、邏輯和架構吧。 如果只是照本宣科，那找個字正腔圓的帥哥美女來，不是更賞心悅目？ 我總是害怕政府的「目標」、「策略」、「行動方案」這類的東西出現 在報告裡。真的是吃不完兜著走，繞來繞去也不知道究竟在講什麼。 幸好最後那位難以對付的講者，我只翻譯了前面五分鐘。實質內容都 交給同事了。我有更重要的任務：確認進攻午餐的路線！ （可別認為口譯員的這麼不務正業。吃午餐這件事情很重要。司儀說 幾點開始，我們就得提早回到口譯室。其他與會者可以慢慢來，我們 可不行。所以要先確認路線，可以快速進攻，免得跟與會者一起排隊， 屆時只能狼吞虎嚥了！） 12:40 終於放飯了！之前的地形勘查果然有用，我們迅速排隊夾菜（幾百人 的會議，我實在不懂為什麼要安排自助餐；排後面的人會餓死吧）， 吃完就趕緊閃回去休息。 13:35 下午場開始。 下午的第一個講者，十個裡頭有七個會說：「主辦單位安排我當下午第一個 講者，一定是要懲罰我。大家剛才吃很飽，現在一定昏昏欲睡。我會想辦法 讓大家保持清醒……」 15:00 主辦單位要我們在休息時間到祕書處和最後一位講者碰面，因為講者 希望能和我們講一下他的內容。也好，因為資料也是中午才拿到。 但是我心裡只殷殷期盼喝一杯咖啡。我已經快要不行了。 16:50 換手以後，有一種快要崩潰的感覺，怎麼工作那麼久了還有兩篇演講咧？ 時間真的過得好慢啊。 其實最後一個場次比較有趣，因為有三位外國講者分享他們在這個領域 的經驗。比起之前國內講者盡講一些生硬的目標、行動方案、歷史發展等， 實在豐富有趣多了。可惜到最後一個場次，在場的人已經不多了。 這種研討會總是會有些「被老師規定來參加」的學生。我也做過學生， 可以溜的時候就會溜了吧。 另外有些根本就是來吃免費午餐和茶點的「研伯」和「研婆」。他們很厲害， 總是能夠獲得各種研討會的資訊，各種場合都看得到他們的蹤跡。他們尤其 熱衷參與和政治相關的會議，不管是討論司法制度、憲政改革，還是原住民 權益、台灣加入聯合國，甚至是生物多樣性、數位學習，都可以看到他們的 蹤跡。 其實也不能說他們只是來吃免費午餐，因為有時候他們會很認真的提問。 只是大部分的時候我都聽不太懂他們的問題，囧。 17:15 換手以後，心想，這應該是最後一輪了吧，不會超時吧。我看同事早就已經 把電腦關掉了。 很久沒有講一整天的話，其實喉嚨有點兒痛。會場很大，所以有回音，聲音有 點兒模糊、朦朧，只好把耳機的音量調大，不知不覺就會愈講愈大聲。 最後算是準時結束。 17:40 把今天的紙本資料弄成一絡，發現應該有七八公分厚吧。五天下來應該很可觀。 回想一下，有一位講者雖然速度飛快，我也譯得口沫橫飛（literally）， 但沒有跟不上的問題，也沒有譯不出來的情況。最後一位講者雖然速度合理， 但是天馬行空、不著邊際，所以我也譯得支離破碎、不知所云。「聽懂」 往往不是在字詞的層面，而是句子與段落之間的邏輯與連接。 和同事說再見，向工程師道掰掰。走出會場，心情算是愉悅。 每次從會場到公車站牌（或捷運站）的路上，檢視自己的心情大概就可以 客觀的知道今天究竟表現得好不好。如果自己覺得不好，就算客戶稱讚，也 還是高興不起來。或者今天的表現實在非自己所能控制（例如被講者的講話 方式嚴重干擾，或者根本沒有提供資料，有時甚至是環境、聲音品質）， 而導致自己表現不好，那只會更加沮喪。 今天應該還好。就算不好，也要整理情緒，因為還有四天要努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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