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述《ccyaztfe (1357924680)》之銘言： : 其實，確實曾經存在某種希臘正教帝國復興的構想（即今日所謂的「拜占庭帝國」） 這篇大致上沒錯 但文章裡還是存在一些問題 我會盡量逐一說明 就從他參考的書籍談起 先說我認為Mark Mazower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學者 特別是他21年講希臘獨立戰爭的書 我認為是目前這段歷史最好的著作 沒有之一 但"The Balkans: A Short History" 這本出版於本世紀初的書就有點一言難盡了 他的中文譯名是《巴爾幹五百年》 但這五百年花了多少篇幅來寫呢 答案是200頁 200頁還是中文版 英文版更是僅有156頁 平均一頁要寫超過三年 就挺幽默的 以這樣篇幅來寫作的結果 就是所有主題都只能淺嚐輒止 幾乎沒有深度可言 最多作為入門的讀物 想深入的話得照著書裡的索引延伸閱讀才能有所收穫 先從拜占庭/東羅馬是怎樣的政權開始講起 和大多數人相信的希臘正教帝國不同 實際上拜占庭先是一個羅馬人的民族國家 接下來才有其他的標籤 拜占庭就是Res Publica Romana 羅馬人的公共事務 而不是什麼希臘正教帝國 中世紀的文本依然會稱自己是在Romania(羅馬地/國家)上的羅馬人 就和395年以前一樣 民族認知和歷史敘事從古典時代一直到君士坦丁堡淪陷都出奇的一致 即使在Romania滅亡後 這樣的民族認知也或多或少的延續到了十九世紀初 對羅馬人作為一個民族有所疑惑的話 直接看Kaldellis 的 Romanland 這邊先不討論 : 因此，到了19世紀初，確實已經形成了一種區域性的「希臘」或「羅馬」 至於希臘認同和羅馬認同是否等價 從西塞羅的年代一直到十九世紀中期幾乎都是否定的 Adamantios Korais深受西歐影響 在他眼裡Romaios代表的是希臘被羅馬征服的恥辱 對稍早的 Dimitrios Katartzis而言 被稱為Hellenes卻是一種羞辱 但等到Katartzis的學生寫書後 書裡又會出現「將希臘人不恰當的稱為羅馬人」這種話了 我這邊說的是民族認同層面上的希臘人/羅馬人之間可以有顯著的差異 但羅馬米勒特裡的羅馬人(romej)跟作為帝國境內正教徒代名詞的希臘人 這種只依附宗教 廣泛出現在前民族主義時期巴爾幹上的認同就大致相同了 但這種廣泛的羅馬/希臘認同跟拜占庭之間的延續性是很薄弱的 : 所以，希臘菁英領導的「羅馬帝國」（或在法國大革命之後，「希臘共和國」） 所以這種話本身就不成立 即使Rhigas真的成功了 建立了他1797年所寫下的理想國家 難道我們能說一個多民族多宗教的希臘共和國就是重建了羅馬國家嗎 包括Rhigas本身就和大多數啟蒙時代知識份子一樣 對拜占庭跟正教會充滿負面看法 還有建國後的偉大理想 即使成功了也先是希臘人的國家 才接著是東羅馬的偉大復興 忽略了這兩種認同的差異 很容易認為所有革命者的目標都是拜占庭帝國復興 但A. Ypsilantis在多瑙河起義時 卻選擇以底比斯聖隊來命名自己的軍隊 : 而精英階層的範納里奧特人（Phanariots）也是希臘人。 將法納爾人(Phanariot)都簡單稱為希臘人也是不恰當的 不該忽視帝國的影響 儘管內部高度希臘化 也以希臘裔為主 但法納爾人實際上是正教徒與高門互動的產物 這一群體的出現始於十七世紀 當時高門需要與西歐建立外交關係 從而形成了一個以知識份子和富商構成的正教徒群體 並不侷限於希臘人之中 像Chica和Callimachi這兩個非希臘起源的法納爾人家族 也成了多瑙河兩公國的重要成員 Stefan Bogoridi是十九世紀中期奧斯曼外交的要角 身為希臘化保加利亞法納爾人 對他而言最重要的身分標籤是正教徒與蘇丹臣民 : 否則，教會並沒有什麼「不得不與奧斯曼決裂」的關鍵性理由。 接著是教會 自啟蒙時代以來 拜占庭跟正教會可以說是西歐視角下的最大受害者 當然我也說過東正教是高門統治的工具 但這只代表東正教被整合進帝國的體系 僅此而已 這裡先談個人 Eustathius of Thessalonica 東羅馬的塞薩洛尼基大主教 他在拜占庭歷史上有著重要地位 我這邊要講的是他在諾曼人入侵過後的公開演說 在他看來 當執政者暴虐時 公民就該起而反對 以任何手段將暴君趕下台 要是公民選擇放任暴政 那神的正義將懲罰所有人 不只是暴君 也是屈服暴政的人 正是對安德洛尼卡暴政的無作為 這種政治冷漠才使塞薩洛尼基毀於諾曼人之手 當時的背景是在西西里入侵了東羅馬過後 安德洛尼卡被人民所擁戴的伊薩克二世推翻 以這段演講來看 被稱為腐朽專制的拜占庭在某些政治觀點甚至比當代台灣社會更加現代 在東正教的神學觀裡 奧斯曼蘇丹的統治來自上帝對羅馬人罪惡的懲罰 正是羅馬人在1453年前這種無所作為的罪惡 才使異教徒的統治降臨到正教徒頭上 而這些受苦的正教徒在暴政下贖罪的同時 也在等待一個能夠推翻蘇丹的契機 這邊引用Mark Mazower的一段話 https://i.imgur.com/1wlyJFl.png 而在世俗的角度 即使正教會是帝國包稅制的一部份 但這種合作也說不上是愉快的 包括友誼社在內 時人有部份認為正教會默許或甚至推動了希臘的起義 都主教Germanos III of Old Patras被認為開了起義在希臘本土的第一槍 而牧首的絕罰革命者也常被視為保全基督徒的委曲求全 死後也被大眾看做革命的犧牲者 這些身處高位的基督徒有些依然滿意奧斯曼的統治 但大多表現出迷茫與不安 正如Stefan Bogoridi在1850年寫下的自白那樣 https://i.imgur.com/czQ7qZA.png 在前坦志馬特的奧斯曼裡 無論是教會或高官 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讓更多的人流血 奧斯曼在君堡對法納爾人或在希俄斯島的大屠殺 還有牧首的下場都證明這不只是幻想 : 法納里奧特在羅馬尼亞地區的影響力之所以崩潰，是因為當時的列強（俄國）沒有介入 最後提一下羅馬尼亞 我懷疑Mazower的書裡沒寫對 或者就根本沒寫 在當時的兩公國裡 即便是波雅爾也是高度希臘化的 從18世紀開始法典用的都是希臘語 布加勒斯特的親王學校從1689年起就採希臘語授課 校友包括了Rhigas和友誼社一部分人 1821年的那一批人很難有反希臘的情感 甚至相反 https://i.imgur.com/Wau5NYx.png 這可能是前面說的 將法納爾人都稱為希臘人所帶來的錯誤結論 下層波雅爾的確不滿法納爾 但這些希臘化的正教徒只要升官就幾乎等同法納爾人 實際上法納爾人在1821年後並非完全消失 一部分本土化的同時也有一批波雅爾希臘化 在幾十年的法納爾人統治下 尤其多年通婚過後 這兩種認同早就已經是流動的了 Ghica家族在保持法納爾人的交流網的同時 也成為了本土派的話事人之一 一直到兩公國合併時(1859) 都還可以看到法納爾人嘗試發揮影響力以阻止合併 這篇算是我過去半年開始讀一些羅馬跟巴爾幹史的一個讀書筆記 寫的時候大概就翻翻下面這些 邊寫邊看 順便推這些寫得滿不錯的 [1] Russia on the Danube: Empire, Elites, and Reform in Moldavia and Wallachia, 1812–1834,Victor Taki [2] From Rum Millet to Greek Nation, Victor Roudometof 上面這兩個內容其實就跟標題寫的差不多 [3] The Greek Revolution: 1821 and the Making of Modern Europe, Mark Mazower 文章一開始提到的 如果只想看一本希臘革命的書 選這本就好 反正很厚也看不完 [4] Romanland Ethnicity and Empire in Byzantium, Anthony Kaldellis Kaldellis是東羅馬史學少有的多產 重點還寫得好 看他噴人也滿過癮的 看完這本可以繼續看23年那本通史 [5] Containing Balkan nationalism : imperial Russia and Ottoman Christians, 1856-1914, Denis Vovchenko 除了巴爾幹的民族主義外 重點還有保加利亞的裂教 書名看不太出來 一些延伸閱讀或資料 [1] Understanding the Pre-Nationalist Balkans：The “Romaic” community, Raymond Detrez [2] Reconsidering the Past: Ecumenical Patriarch Gregory V and the Greek Revolution of 1821,Emmanouil Chalkiadakis [3] Eustathios’ Account of the Capture of Thessalonike by the Normans as Instruction in Political Education, Vassilis Sarris [4] https://zhuanlan.zhihu.com/p/54962709 [5] That Greece might still be free, William St Clai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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