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建署歡送茶會致辭—珍重再見」 Restrospect and Prospect of Construction and Planning Affairs-Retirement Remarks of Yi-Hou Lin 林益厚 Yi-Hou Lin 這是一個溫馨與感性的時刻，感謝各位同事與朋友之情，我將永遠記得。 大家都喜歡談理性與感性，在這感性的時刻，我卻想談一些理性的事。七月五日本部陳主 任秘書一大早來告知我，部長要調整我的職務。我中午立刻和內人商量後，決定提前退休 ，並且在辦妥退休程序前先行休假。下班前將退休及休假申請送至部長辦公室，部長來不 及接見我即批准，所以我目前的職務是「休假待退」中。 如此突然的決定離開，有許多與同事面商的事還沒談完，我想藉這個時刻談一談。大家都 知道，我一向對事不對人，談通案不談個案，因此，我所談的，如有不妥，尚請大家包涵 。 今天我想要談的是： 一、關於國土規劃與國土計劃法 這個議題一直很熱門，但有批評卻沒有對策，因此一年談過一年。現在更是熱門，總統府 有小組，行政院有委員會，民間也有很多人在談。其實我們很早就有國土計劃與國土計劃 法了。 試問高山、坡地、都市、河川與海岸……，哪一塊土地不是國土？森林法、山坡地保育利 用條例、水土保持法、國家公園法、都市計劃法、區域計劃法……，哪一個法不是在管理 國土？依上述目的事業法所擬的計畫，哪一個不是國土計劃？很多人認為：如果有國土計 畫，為何國土利用那麼亂，居住環境那麼令人不滿意？我覺得這個問題值得探討，法律無 法落實應該是其中之一。上述個別國土法若不能解決國土不當使用的問題，那麼我們能期 望新的所謂整體國土法能貫徹執行嗎？更何況，新的整體國土法與上述各項目的事業國土 法的競合如何處理？我們在講國際化、全球化，先進國家除日本外，有那幾個國家有國土 法？ 二、關於法律不能落實的問題 我有很多朋友在證券、銀行、司法、稅務領域有很大的成就，他們常感慨台灣什麼都好， 就是建築管理與都市環境不良。這些大學時代朋友的IQ和我都差不多，為什麼在不同領域 工作，三十年後我的工作績效卻差他們那麼多？其實建築管理與都市計劃是有形的，而上 述的領域是無形的。有形的外表是無形的寫照，我們的股票內線交易、金融超貸、司法不 公、稅務弊端不也是時常發生？假如把這些業務分別畫成一條線，我想建管與都計是重疊 畫不出來，但至少是一條曲線，但股市、金融、司法、稅務……恐怕是連曲線都畫不出來 ，而是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線。 三、關於公共設施保留地的問題 我們現在有約兩萬公頃的公設地無法取得。補償費用約五兆元，大家都非常的頭痛，年輕 的都市計劃學者更是對我們這些L.K.K.前輩頗有微詞。我們剛過了一世紀，1900年台灣人 口約300萬人，2000年2,200萬人，一百年整整增加了1900萬人，1900年至1950年增加500 萬人，1950年至2000年增加1,400萬人。過去五十年政府與民間為了食衣住行育樂所需土 地與基層建設，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才有今天的成果。假如再回到1950年，為創造都市環 境，我們即實施都市設計、環境影響評估、整體開發……，我想我們有可能會創造少數美 侖美奐的歐美式都市，但大多數的人可能連住的地方及可走的路都沒有。假設歷史重來， 面臨五十年需容納1,400萬人的國土規劃，我們年輕一代的規劃師要如何著手呢？一定要 大費周章。 四、關於國民住宅 一般人認為國民住宅是指中華民國國民的住宅，其實完全誤會了。國民住宅是政府補貼( 年息、售價等)提供中低收入家庭(自己的能力無法在市場滿足需求的人)居住的住宅。新 加坡1960年開始大量興建國民住宅(他們稱之為Public Housing)，成績斐然。我國在1975 年頒布的國宅條例，希望學習新加坡。並規定土地增值稅20%，提撥國宅基金，以顯示政 府的決心。二個院轄巿及25縣巿二十餘年來提撥比例都不到2%，法律無法落實又是一個明 顯例子。其不足的經費僅能向銀行借貸，現在借款餘額是1822億元。有一次在立法院，一 位立法委員說土地增值稅不能依法提撥，縣巿政府違法，應移送法辦，我說如果二十五縣 市全部移送，就是制度的問題。目前各縣市配合眷村改建分回的空閒國宅還有12,000戶待 銷售，另有8,000戶將陸續完工，最後會有20,000戶餘屋。有人建議政府可利用這些空閒 國宅，推行出租國宅以加惠買不起國宅的人。其實解決方法很簡單，只要能編列預算支付 向銀行借的土地及建設費用600億元，然後每個月再補貼租金與營運成本的差距，這個構 想就可實現了，這是先進國家的經驗。但現今國家財政這麼困難，經費來源的配套措施在 那裡？ 五、關於國家公園 大家都以為國家公園是國家的公園，其實它是保育的代名詞，也是國際語言，太本土化的 人可能聽不懂。當國家公園內保育與開發衝突時，保育一定優先考慮，因為保育是其主要 的目的。十九世紀的美國國家公園先趨者萬萬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國家公園原是 為了保育，但卻達到了利用的價值。在一個有百分之八十以上人口住在都市的社會裡，每 逢假日民眾最想去的就是保留原始風貌的國家公園，因此，國家公園成為現代人假日的好 去處。有得即有失，爭議性的問題隨之出現。旅遊所需之膳宿及遊樂性設施究竟應設在公 園內還是公園外？有人說加拿大的班夫國家公園，公園內有一家路易士大旅館，加拿大國 家公園能設大旅館，為何陽明山的馬槽不能？其實，路易士旅館是在國家公園設置之前就 有了；而且加拿大要開幾個鐘頭的車子才能找到一家旅館，陽明山一下山半小時就有無數 家旅館，這兩件事怎能混為一談？當我們白天到墾丁國家公園從事生態旅遊，天黑後住在 恆春或車城街上與萬里桐有什麼差別？如果我們住在恆春與車城不會破壞萬里桐的好山好 水，又能敦親睦鄰繁榮恆春與車城，為什麼一定要選擇萬里桐的土地作為旅館用地？國家 公園的精神—保育與永續利用並存—即在此。效率、品質、安全是政府施政的三大目標。 效率的問題是快與慢，品質的問題是價值判斷，這些多少還可以商量，唯有安全問題則是 不能妥協的。當一個開發基地曾有崩塌，安全尚有疑慮，二十年前資料不全，計劃為二層 樓之住宿區，我們經過了災害，還要提高為三樓，有何正當性？有人說，如果三樓有危險 ，二樓也有危險，那我們為何不把它變更為特別景觀區予以禁建？ 六、關於行政裁量 營建署有數十種法律，有一百多種子法與行政命令，有的朋友常問我，如何處理多如牛毛 的行政裁量？我說積三十四年之工作，我已有不少經驗。法律不外乎常理，一個一般人不 懂的法條，就無法要求人民遵守。因此，每當需要行政裁量時，我即先思考，是否合理， 合理從寬，不合理從嚴。當你們簽述「於法並無不可」時，我的批示通常是「不可」，因 為「法律是最低的道德標準」，我常用「失德」不用「違法」，道理即在此。我們很多同 仁還不太能瞭解，建築技術規則所規定的標準是最低值，都市計劃所談的容積率是最大值 ，可惜我們的社會談到安全標準，大家都選擇最低標準，談到有價值的容積率都希望最大 值。 七、關於污水下水道 污水下水道、雨水下水道及道路工程是我們的主要工程業務。一般而言，縣巿長最重視道 路建設，其次是巿區排水，最後才是污水下水道。我初接署長職務時，全國污水下水道接 管率才7.2%，為各界所詬病。現在政府非常重視污水下水道建設，列為施政重點，凡是接 管率30%以下的縣市，接管費全免，建設補助款更是高達90或100%。因此，配合政策，落 實計畫，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我們改組了污設隊，訂下了縣巿實施重點，設計完成的趕快 審核，發包的趕快開工，完工的趕快驗收，污水廠完工者趕快建設主、次幹管。假如至93 年台北巿超過70%，高雄巿40%，台北縣22%、台中巿20%、台南巿22%，則91至93年達總成 率17%是沒問題的。所以我以「前段班」來形容這五個縣巿，並加速推動，其餘縣巿列為 後段班繼續努力，總目標能達到，各別縣巿則唯有盡力而為。 八、關於營造業法 我們現在還沒有營造業法，行政程序法通過後，認為依建築法而立的營造業管理規則，因 行政程序法通過，處罰條款因而失效，無法約束不守法的業者。林肯大郡山坡地災害、 921大地震以後，大家認為營造業法非立即通過不可，我們也盡很大的努力。無奈，71條 文僅通過64條，還有7條，因三大議題各方角力，無法取得共識而擱置。這三大議題是：( 1)營造業的專任工程人員是採聘任或簽證？技師公會希望聘任，營造公會希望簽證；(2) 丙級營造廠工地主任是否可續任專任工程人員？及(3)我們現在進入了WTO，全世界已無丙 級升乙級，乙級升甲級的制度，基於互惠原則，我們必須取消我國獨一無二的這項制度。 可是好不容易由丙級升乙級、乙級升甲級之甲級營造廠卻因進入WTO而失去原有的利益。 因此，技師公會，營造公會、工地主任協會互相拔河，鬧成一團，營造業法因而無法通過 。如今我離開了，遺憾莫此為甚。 九、關於地方補助款 報載，我和部長因補助款分配意見不合而去職。其實補助款永遠是不夠的。我們每一項補 助經費都有作業要點，例如，91年度巿區道路養護經費，區區7億元，都巿計畫範圍內的 道路隨時都需要養護，尤其是防汛期過後，道路破洞難免，因此，100萬、200萬的地方補 助是常理，我們過去依慣例是年初依道路面積、人口、地方財政等要素合理先分配6或7成 ，剩下的於三月、六月、九月底由地方政府或民意代表申請，再依需要而分配。所謂有原 則即有例外，有些地方難免要多爭一點，但是只要大原則抓住，其他就是枝節了。 十、關於政府再造 中央政府再造即將展開，同仁都關心未來何去何從，依據政府改造委員會之規劃，營建署 所轄業務，將改隸如下： (一) 國土計畫政策：改隸行政院國家發展委員會。 (二) 新生地管理：改隸財政部。 (三) 基礎建設、國民住宅、建築管理、上下水道、巿區道路、新巿鎮開發：改隸通訊運 輸部。 (四) 國土、區域及城鄉規劃、國家公園管理：改隸環境資源部。 我曾在總統府專業小組及部務會議表達意見，提出個人看法，我認為營建署業務如依上述 拆分移併，實有再商榷的餘地，機關組織功能設計之原則，同業務屬性及機能一致之單位 不宜分開，俾利業務之推動。依據前開調整方案，目前營建署業務不宜拆分移併為四個部 門掌理的理由如下： (一) 目前營建署掌理之國土規劃、區域計畫及都巿計畫為土地使用管制之最高指導原則 ；而建築管理為落實計畫、管制與管理之工具；土地使用類別及強度，端賴有效之建築 管理，始能克竟其功。 (二) 住宅建設則需依循城鄉發展計畫而擬訂住宅政策，都巿發展之目的即在於提供優良 的居住品質，故各國均將住宅與都巿建設隸屬同一部會。 (三) 公共設施基礎建設如道路、雨、污水下水道、學校、公園，綠地等之提供，實為素 地變成建地，不可或缺之基礎建設，通常由中央提供法令及經費補助，由地方辦理。但 基本上，公共設施基礎建設係為土地計畫實施之根本，是以土地利用規劃及管理與城鄉 實質基礎建設實密不可分，仍屬同一部會。 由以上，就專業觀點，土地使用規劃、建築管理、住宅政策及基礎建設等，應隸屬同一部 會，而不宜拆開分隸，以減少協調之困難。至於放在那一部會，則屬政策問題，以歐洲國 家為例，環境保育優先，故放在「環境部」，我國鄰近之日本，則放在「國土交通省」。 至於國家公園業務，世界各國大都設在「環境部」，但美國為國家公園之先驅，卻放在內 政部。我國目前國家公園現階段仍屬棲息地的保護階段，為防止人為破壞，設有警察隊， 擁有建築管理權，故與土地規劃與管理機關放在同一部門亦無不妥。 以上意見，僅為專業觀點，有關營建署業務之分合，如政策決定，我們當依照辦理。 十一、關於輕言傳重語 七月五日以後，親朋好友陸續歡送我，席間難免談些應景的話。我告訴我們的管理處處長 ，我當署長以後，新的同仁陞遷，我會召見並因人而異交代一、兩句話，事後並追蹤，有 些人做到了，有些人沒聽進去，我是輕言傳重語，希望他們能改進少數的缺點，有些人卻 依然如故，因此陞遷也受到了限制，無法繼續更上層樓。 有一個星期天中午，當我正與高齡84歲的母親吃午飯時，內政部前國會組陳組長來電說， 台中都會公園某廁所沒水非常髒，要我立即處理，並告知指責的立委大名，我說當立刻辦 理。我心想，一星期難得只有星期天中午能和母親吃頓飯，於是關掉手機繼續吃飯，想不 到因我關機讓長官產生很大的誤解。營建業務包山包海，實在很難每件事都面面俱到。我 告訴所屬機關首長，每一位同事上班時應努力工作，但下班後也該讓他們有自己的時間安 排家裡的事，有些人下班要照顧幼兒，有些人要照顧老邁父母，為長官者應對屬下有所體 恤，而且要輕言傳重語。 十二、關於天若有情天亦老 七月六日休假待退中，陪以前的長官參觀太魯閣國家公園，我們的「阿寶」解說員，一路 說來，唱作俱佳。當我們到了印第安人頭石時，她說，因為日子久了，最近印第安人長了 鬍子，石頭也會老。我順口說句千古對聯。聽說古時候有一個人，說出「天若有情天亦老 」的上聯讓人家對，結果經過幾百年才有人對出「月如無恨月常圓」。「天無情，月有恨 」仍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在上位的資源分配永遠不足，無法照顧過去共同奮鬥的夥伴，是 可想而知的，在下位者如受一點委屈也不需要一提再提。 十三、關於我的小孫女 我的女兒出嫁了，小孫女剛滿二歲，每個星期都回娘家看阿公、阿嬤。她最喜歡說：「是 什麼」、「做什麼」、「怎麼辦」。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古人的「含飴弄孫」，我坐在沙發 上，口含著糖，腳輕輕弄她一下，她說：「做什麼？」我說我在「含飴弄孫」，她卻說： 「不要打我」，祖孫想的落差居然那麼大。又有一天我一大早起床，等著她醒，想帶她去 麥當勞吃早餐，她醒來後，我趕快準備推車帶她下樓，到了樓下，她不走，看著我的腳說 ，阿公穿拖鞋不可出去，我才發現服裝不整，換了鞋才出門。二歲的小娃兒竟如此聰慧， 這不是21世紀及e—世代的特徵嗎？很多朋友說，我說話太坦白率直，不適合當署長，面 對一位二歲的21世紀新新人類，我都無法瞞過，大家IQ相近，如果我說的是一套，做的又 是另外一套，有可能瞞過大家嗎？ 十四、關於開與關 我當了三年半的署長，今年六月二十二日至七月一日，第一次公費出國赴荷蘭海牙參加第 26 屆國際都巿發展會議(INTA 2002)，好不容易出了國，參加會議，到處參觀，也買了一 些書。回國後，七月五日即遭告知將我調離署長職務，來不及撰寫出國報告，請容許我先 以口頭報告再補書面。這次在荷蘭碰到一位懂荷蘭古文的教授，他正在撰寫荷蘭據台歷史 ，剛到台灣開會後返回荷蘭。他說台灣現在有些口水戰，談了一些沒有營養的話題，內耗 資源。荷蘭人不會如此，荷蘭人對於「開」與「關」這明確的事實，他們都認為可以體會 各自的立場。荷蘭有很多運河，也有很多道路，當道路突然被拉開讓船過去時，對船上的 人而言，航道是開了，但對於車子上的人而言道路卻關閉了。當船過，路橋放下，車子自 然通行，可是後面船上的人卻覺得航道被關了。 因此，「開」或「關」只是站在不同立場而已。這句話是我這次出國開會最好的心得，想 不到，回國後馬上派上用場，今天我的公職之門是關了，但我卻覺得我的民間工作之門卻 是開了，不但是開，而且開了個大門。 紙短話長，想與同仁面談的話太多太多，無法一一詳述，理性的事談得完，但與大家的情 感談不完，在這個溫馨的時刻，我想還是該說再見了，在此互道珍重，後會有期。 http://0rz.tw/574Z6 -- 偶成　宋‧朱熹 　　少年易老學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 　　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2.17.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