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 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 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 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詩 》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 之謂民之父母。《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 爾瞻。」有國者不可以不慎，辟則為天下戮矣。（〈大學‧傳之十章 〉） 〈大學〉這一章談治國平天下，主要還是講治國，平天下是治國 的進一步推擴。先秦時代「國」和「天下」是不同的概念，「國」是 指諸侯國，「天下」是國與國之間的聯合，而以周天子為共主。封建 制度下地方分權，好處是可以因地制宜，中國體積、規模大龐大，中 央政府很難面面俱到；缺點是諸侯彼此征戰不休。秦漢以後，中國的 政治體制由封建轉為郡縣，實行中央集權，「國」和「天下」才變成 同一回事。〈大學〉教育的對象是貴族子弟和民間賢才，不是直接到 周天子的朝廷、中央政府去任官，但在諸侯國內施展發揮是有可能的 ，因此這一章主要還是講治國。當然修齊治平是一貫的，治國平天下 雖然分屬於不同層次，但很多道理都相通，後代帝王仍然可以參考。 「絜矩之道」一般解釋成「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恕道」， 自己不喜歡被別人用不合理的方式對待，就不要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別 人。這理解基本上是正確的，但要注意〈大學〉這一章是講政治問題 ，所謂「絜矩之道」並不是就個人修身層面來說，而是要客觀化，落 實到國家的政治體制上。 「治國」是介於齊家和平天下之間，齊家和治國的不同之處在於 齊家是以「情」為主，治國是以「理」為主。「情」既可以說是家人 之間的感情，也可以說是「實情」，也就是說家人之間平常是生活在 一起的，有真實的相處經驗，對彼此有深入的了解，不同的對象可以 用不同的互動方式。國人則百分之九十九可能都沒有機會直接接觸。 因此齊家的重點在教養；治國更重要的是建立合理的制度，即使君子 不清楚細節，但只要掌握通則，就能夠一體適用於各種複雜的情境， 執簡御繁。 但什麼是合理的制度？「絜矩」是方正均平之意，照顧到所有人 的需求，上下、前後、左右都不能偏廢。以現代觀念來說，就是權利 和義務對等，上位者固然享更大的權利，但同時也要盡更大的義務、 責任。下位者權利有限，但也不必擔負太多責任。因此即使有階級的 區分，相對來說仍然是平等的，每個人的權益都得到保障。當然就儒 家的政治觀念來說，考量的不只是權益問題，權益是屬於基本生存層 面，更重要的是在吃飽飯以後，進一步追求德性人格的成長。但孔子 說「先富後教」，如果社會上的資源沒有做到公平分配，名利權位被 少數人把持獨佔，人民心懷怨恨不滿，也不利於教化的推行。因此資 源仍然要通過制度妥善安排。這也可以說是一種「恕道」，但不是君 子個人心胸寬廣，而是從社會公平正義層面來說的。 〈大學〉說：「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 。」這句話其實是接近現代民主精神的，政治領袖施政時應該尊重民 意。理想上民意當然是大公無私的，權力既不會過度集中在政府，導 致專制威權；也不會過度分散在民間，導致群龍無首，如同一盤散沙 。上下相互制衡，也就是前文說的「絜矩之道」。但儒家還是有和現 代民主不同之處，要做「民之父母」，其實也暗示人民如同未成年兒 女，有時候不一定能夠做出理性的、正確的選擇判斷。如果施政時一 味討好民意，不考慮國家長遠的發展，就好像父母過分寵愛孩子，對 孩子反而不利。且民意如流水，許多時候往往前後矛盾，不同的團體 也有不同的利益考量，意見分歧難以統一，順了姑意就逆了嫂意，領 導者也不可能討好所有人。因此相較於現代民主，傳統儒家的政治觀 念還是相對保守，認為政治領袖應該站在超然的立場上，本著人人皆 有的良心，幫人民做出最好的決定，不僅是謀求國家整體的最大利益 ，更要藉此提升人民的德行。對領導者有更高的期待和要求，同時也 賦予領導者更大的權力。古代民智未開，驟然實施自由民主，恐怕會 造成動亂，傳統儒家的考量是有道理的；現代經濟、教育發達，人民 可以有更多的自主權。 治國和齊家的不同之處如上文所述，但修齊治平是一貫的，都是 以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的個人修身，和孝、悌、慈的家庭倫理為 基礎。孟子說：「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孟子‧公孫 丑上》）愛心善意是一切政治制度及施政措施背後的根本動力，並不 是只講求中性的統治技術或效率而已，這是儒家政治觀的特色。 -- 因工作忙碌，有問題請上個人網頁討論。 https://www.facebook.com/nknuyangwenl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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