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樂】壹 好像就要下雨了。 雖然新聞氣象中的主播並沒有對今晚的天氣多做著墨，只輕描淡寫地說了是雲薄略可見月 的好天氣，但坐在書桌前的她拉開窗簾看了看天空，又覺得好像不是這樣。 風太強了，遠遠近近都聽得到各家門窗細細震動的聲音；明明是夏末，卻感覺有些冷。 騷動的風聲，即將落雨似的溼氣，伴隨濃墨一般的黑夜，她看著街上的樹影颯颯地搖，突 然很想、很想…… 出去走一走。 華洛錚蓋上筆電螢幕，站起來實實地伸了個懶腰。 反正剛好有些卡稿，不是說月黑風高取材夜嗎？ 她穿好鞋站在大門口，邊回應母親叫她早點回家的叮嚀邊思考要帶哪一支傘出門--這是身 邊開始跟著小宇後的習慣，不論晴雨出門都要帶傘。雖然夜間沒有必要，但反正雨也像隨 時會下下來。 平常帶慣的黑傘嗎？可是現在是晚上……不然這把新傘吧，鮮紅色的，在黑夜中也很搶眼 ，上面印有著幾點白色的小星星。 哼著歌，華洛錚輕快地步出家門，完全沒有考慮要往哪個方向、走多遠；夜間散步的時候 ，她一向看心情。 她雖然不像自己的妹妹那樣具有靈感，但是有非常強的直覺。 今天晚上一定會遇到很有趣的事！ 信步在從小生活慣的地方，華洛錚隻身一人在各個巷弄間漫無目地的亂晃： 「哇好久沒經過這裡了。」 「咦原來這裡什麼時候還開了新的咖啡廳。」 「這片盆栽牆越長越大了，小宇你知道嗎、這種花叫朱槿……」 小時候因為跟以容之間的連結很深，她沒有什麼幻想朋友，反而是長大之後開始寫小說了 才突然有邊走路邊喃喃自語的毛病。如今有小宇傍身，雖然她看不見，但還是很自然地對 身邊的孩子分享起所有心情。 「好懷念這個公園，小時候我跟以容上學經過常常在這裡玩一會才去學校……小宇你玩過 鞦韆嗎？要不要上去試試。」 空無一人的公園裡，鞦韆座輕輕地晃蕩了起來，華洛錚很自然地站在一旁等待，突然這時 開始下起點點雨滴，她自然地撐起傘，但環顧四週，總開始覺得哪裡不對勁。 抬頭望向天上厚重的雲層，才發現天空是紫色的，一種非常不合理、妖異的紫，周遭的氣 溫好像又更低了一些，她拉緊身上薄薄的小外套，突然一陣惡風從背後襲來。 幾乎是直覺性地轉身，有什麼東西從她身旁颳了過去，捲起一陣塵土，落葉夾雜一股非常 難聞的味道……她警戒地往小宇所在的鞦韆位置靠了過去，一旁的沙堆卻碰地摔進了什麼 東西。 華洛錚尖叫一聲緊緊扯住鞦韆的鍊子，就著公園昏暗的燈光才看出在沙坑裡跌坐半晌，掙 扎著站起來的是一個……女孩子？ 以容常常對她說，不詳之夜裡遇到任何怪異的兆，一旦親自撞上了，如果無法裝作沒看見 ，就置之不理地逃跑。但她看那個女孩子在沙坑跌了兩次，最後是用很奇怪的姿勢才終於 撐起身體，讓華洛錚忍不住出自本能地向她伸出手：「那個、妳還好……」 話還沒說完，剛剛吹去的惡風像是返頭一般，強勁的壓力再度從她背後襲來，甚至她這次 清楚聽見了夾雜在風裡隱隱有股低沉而邪膩的笑聲。她聽見那個女孩子大吼了一聲「閃開 ！」，然後華洛錚感覺自己被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撞了一下，隨即跌坐到一旁。 風揚起的沙塵刮得眼睛很痛，等她終於掙扎著看清眼前時，發現那個女孩子擋在她前方， 伸直雙手像是在與什麼吃力地抗衡。 華洛錚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周遭突然變得很黑，街道與住家像是被完全掩蔽，伴隨著席 捲而來的大風，她怔怔地看著一切，隱隱覺得女孩撐住的雙手後方是一團很龐大的濃烈黑 霧。 女孩纖瘦的身影顫抖與頻頻後退的步伐看起來像不太妙的樣子，在華洛錚想開口問自己是 否可以做些什麼的同時，有隻黑貓突然咬住她抓在手上的紅傘、跳過女孩的肩頭拋向虛空 ；艷紅的傘面在空中定格，違背各種物理規則地在半空中開始軸心自轉，白色的星星圖案 跟著畫出了圓型的輪廓，襯著底色，讓整把傘看起來像只鮮紅的眼睛。 風遲滯了一下，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女孩往背後一按，舉起一把長劍乾淨俐落地將傘撕斬 為兩半；華洛錚隱隱看見一陣藍光似幽火、隨著女孩的動作在夜色中竄過，周圍的空氣強 烈地震動起來，連帶一陣劇烈的耳鳴。 颳起的枯葉四散，等風漸漸平靜下來、一切彷彿回到寧靜的夏夜。華洛錚放下摀著耳朵的 雙手，發現下過的雨像是她的一場幻覺，天空又恢復了乾淨的夜色、月光在薄薄的雲間探 頭。 女孩仰頭望著天空深深地喘了幾次氣，然後轉頭看向坐在地上的華洛錚，伸出手：「妳沒 事吧？」 「沒、沒事……」她讓女孩拉起來，小心謹慎地看向她背後剛剛戰鬥的地方。「妳打贏了 嗎？」 「沒有，還沒。」女孩將那把超過她半個身長的細劍往背後一按，那之後華洛錚就再也沒 看見她到底把武器收在什麼地方。「但能趕跑已經很好，我本來還想今天可能就要死了。 」 可能是因為對方的反應率性的過於超自然，華洛錚這才完全回神，正色地看向眼前這個傷 痕累累的女孩；她全身佈滿各種新鮮的擦傷與瘀腫，甚至校服都有些磨破了，臉上遍佈許 多不妙的血痕。 「妳是……高中生吧？為什麼會深夜跑出來……跟怪物打架？就算有能力也不能這樣啊！ 這麼漂亮的身體傷成這樣，以後留疤怎麼辦？妳媽媽不擔心嗎？」她慌亂著有點氣惱的說 ，邊翻找出手袋裡的紙巾、幫忙擦去那張精緻臉蛋上的血。 「我沒有媽媽。」女孩望著她很平靜的說。 「啊、」華洛錚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手上的動作跟著一怔。「抱、抱歉…」 女孩嘆了口長氣，接過她手上的紙巾。「但我有個姊姊，受傷回家的時候，她的反應跟妳 差不多的囉唆。」 「那是當然的，她一定很擔心妳吧，這麼危險的……工作？」 「她以為是社團活動。我姊姊只是個普通人。」女孩無奈地笑了一下，隨即怪異地往她看 一眼。「但是妳……」 華洛錚抬起頭，有點驕傲的說。「我也是普通人，但我妹妹是伏鬼者，這一類的事她常說 ，我已經很習慣了。」 「原來如此。」女孩將沾滿血汙的紙巾收進裙袋。「我就在想，魔道難得與人間的路直接 重疊，為什麼會突然有奇怪的人捲進來……看來妳這個體質也是挺倒楣的。」 「吶，我家住得很近，妳要不要先到我家清清傷口？」華洛錚看著她開始拍落一身塵土， 忍不住提議。 雖然以容老是說她常常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招惹不該惹的閒事，但看著理應是無憂無慮年紀 、漂亮的像個精雕瓷娃娃的小女生身上各種傷口，她還是沒來由一陣心疼。「對了，我不 是什麼奇怪的 人，我叫洛錚。」 「我是奏樂。」她又往後撥了一下長髮，華洛錚在這個時候突然注意到那只黑貓不知在何 時不見了。「沒關係，我走路回去就行了，太晚回去姊姊會擔心的。」 「妳也住附近嗎？」 「我住台北。」她理所當然的回答。 「……」這裡是台中市。 但是華洛錚還來不及吐槽，奏樂遠遠的背影幾乎已走進街道的另一端，像霧一般消失之前 ，留下她淡淡的尾音。「妳還是快點回去吧，雖然那東西應該不會回來了，但還是不要在 外面比較好。」 華洛錚怔怔看著女孩纖瘦的身影憑空消失在夜色裡。 「哇塞。」她頓了兩下腦袋。「哇塞。」 裙角被輕輕地扯了兩下，她才回過神來，隨即興高采烈的撿起分為兩半的傘，歡欣鼓舞地 說：「小宇我們回家吧！我就說吧！夜間取材，真的會有有趣的東西自己送上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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