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人日記 day 157 似是故人來 「看來你真是什麼都不知道，是嗎？」好不容易把杯子洗完、擦乾，一直坐在旁邊納涼的 孟婆突然問道。 蛤？不知道什麼？ 「看你這傻頭傻腦！剛才會議你一頭霧水吧？想問什麼就問。」 我考慮了幾秒，把憋了一肚子的問號全吐了出來。 為什麼閻王們要架空黑哥白姐，現在又假好心說委屈白姐？ 為什麼閻王們說要為鳥嘴的死負一半責任？ 為什麼大家好像都不敢動楚江王？ 霹哩啪拉講完，我等著看孟婆有沒有辦法回答。 「李勇啊，記得一件事，最不起眼的角色，往往知道最多秘密。」孟婆嫣然一笑，「愈重 要的會議，大夥愈需要咖啡提神。比如說，決議架空業務部的那場會議。」 孟婆自己沖了杯咖啡，徐徐喝了一口，說，那場會議，十殿閻王全到齊了，而她負責準備 茶水，所有過程盡收眼底。 「本來只是檢討地府維安是否出現漏洞，否則七色鬼怎麼敢趁東嶽大帝來時搗亂？誰知檢 討會一開始，楚江王就緊咬白無常不放，說你白姐怠忽職守、能力不足，非得再派兩個手 下整頓業務部不可。」 哼！我就知道都是楚江王的餿主意！但，也要其他各閻王同意，人事異動命令才能通過啊 ！ 「別急。你以為其他閻王吃素的？」孟婆又喝了口咖啡，很享受似的。 原來，進行檢討會議之前，一、五、十殿閻王便搶先在孟婆招待所秘密會議。他們早就察 覺地府可能有內鬼，為了不打草驚蛇，決定順勢發展，假裝順從楚江王的意見，架空黑哥 白姐，好將內鬼及八仙一網打盡。 當然，那次在招待所的密會，白姐也在。 對於接下來可能面對一連串的羞辱及委屈，她完全沒有考慮就答應了。 「倘若地府傾覆，將有更多同仁面對更大的羞辱及委屈。」白姐當時是這麼回答閻王們的 。 所以，其實白姐早就知道自己被架空是計畫中事。很有可能，黑哥跟鳥嘴也猜到了，才如 此盡力幫助白姐，希望她能夠如願維護地府的安危。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原來業務部沒這麼孤單。秦廣王、閻羅天子、輪轉王都在暗地裡支 持著我們。 「事實證明，當初閻王們的決定是對的。你看，內鬼和八仙的狐狸尾巴不是愈來愈明顯了 嗎？」 孟婆推推我的背，催我走出招待所，要我去茶攤旁坐著，她沖杯咖啡請我。 坐在茶攤旁，看著奈何橋鬼來鬼往，我心裡好像放下一塊大石頭又好像沒有。 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呢？突然覺得，我的鬼生，好像不是自己能掌握的啊。 一個身影掠過，在我背後坐下。我沒多想，繼續喝著咖啡。 「百憂，噢，不，李勇。做選擇的時間快到了。希望你可別讓我失望才好。」 唔？誰叫我？！ 我猛地回頭，蛤？居然是花美男文判！ 他怎麼會認識我？花美男那張臉還是淡得離奇，無論看幾百次都記不得的長相。 花美男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幽幽地說：「被遺忘的感覺很糟。但你似乎將我遺忘得很徹底 。」 「去想起來吧。」他起身附在我耳邊說：「你不是一個沒有來歷的人。你不是一個沒有同 類的人。百憂。」 他像一隻敏捷的豹，很快消失在橋邊。 目送他的背影，我突然覺得好熟悉，好悲哀，好捨不得。 孟婆揪著抹布走過來，拍了下我後腦勺：「幹嘛呢？發呆！」 我傻傻看著她，不知道這個疑惑，孟婆能幫我解答嗎？ 引渡人日記 Day 160 轉世錄 白姐正坐在桌前保養羽扇，空氣中迴盪著羽毛輕擺的微弱聲音。 我假裝不經意在她身邊晃來晃去找文件、翻東西，冷不防聽見她的聲音： 「這傻蛋在做什麼？」 猛一抬頭，白姐貌似專心的清理扇面灰塵，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鼓起勇氣，故意自言自語：「我才不是傻蛋。」 僅那麼零點零一秒，我看見白姐眉毛挑了一下，露出吃驚的模樣，隨即恢復鎮定。 這下子，我幾乎可以確定，自己聽得到別人內心的聲音。 白姐倏地起身準備出門，帶上門之前，她對我拋下一句話： 「李勇，長出了新能力，代表接下來有大挑戰。你加油吧。」 空蕩蕩的辦公室裡，我思索著白姐所言，還是悟不出個所以然。 有了這個能力，的確是滿拉風的，但也讓我愈來愈多問號。例如說，花美男的心聲究竟是 什麼意思？「百憂」是啥？ 實在很煩。我一下子掃地、一下子擦窗戶，將辦公室打掃得亮晶晶，卻掃不掉心中那片烏 雲。 反正也沒啥工作，乾脆回宿舍睡大頭覺。 駝著背、無精打采走進我的單身狗窩，連衣服都懶得換，直接在堆積如山的床上挖個洞便 躺下，翻來覆去卻怎麼樣都睡不著。 一個翻身，我發現床頭櫃上擺著一本很像奏摺的硬殼本子，封面寫著「轉世錄」。 這啥？我可沒這玩意兒啊？ 考慮了幾秒，我跳下床確定鎖好了門，拿起那本「轉世錄」。 第一頁，赫然是我的照片。不，那不是我，長相跟我一樣，卻戴著奇怪的鎧甲，頭盔眉心 處有一枚鮮紅色的八卦圖案。即使五官一模一樣，卻橫眉豎目，顯得非常兇狠。 我從沒見過那樣的自己。 照片下緣，龍飛鳳舞寫著「百憂」。 百憂？！怎麼出現在這？難道那是……「我」的名字？ 再繼續往下看，密密麻麻幾排文字寫道： 「百憂，生於上古時代，為八方凶神一員，掌管人心懼怖。性陰鷙，嗜食童男童女。開天 甲子年，八方凶神下凡搗毀部族村莊、擄女殺男，踐踏嬰孩。山川海域染血灑骨，哀哭綴 星空，數萬首級鋪為階梯，直達天庭。……」 接下來的字句，全被鮮紅顏料一行一行硬生生蓋了過去，不管我對著光、逆著光，就是看 不見一片赤紅底下寫著什麼。 我感覺喉頭緊縮，口中泛出焦苦味，拼命冷靜下來，才看見當頁最下緣有一行字： 「地獄中誠心思過改錯，七百年後，獲特赦轉世為人。」 這、這到底是什麼？ 我狠狠將那本子丟到一旁，躲進被窩裡想趕快睡著。腦海中卻不斷浮現許多奇怪畫面：我 穿戴頭盔鎧甲，騎著滿身利刺、有著兩對翅膀的怪物，盤旋在群山上空。溪河海潭全被血 染紅了，散發著刺鼻鐵鏽味。怪物直衝而下，我擄走躲在水溝的孩子，一口咬斷他的脖子 ，怪物與我發出大笑，突然間，整個山谷四面八方也傳來高低不一的笑聲與我呼應…… 被這些畫面衝擊的我躺在床上，竟然感覺到身體深處有一股興奮的衝動，很想大笑，很想 大哭。 那本「轉世錄」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我拼命克制自己，拼命回想能找誰求助。鳥嘴、黑哥、白姐都不在，看來，我還是只能去 找他們。 沒有一秒遲疑，我跳下床，將「轉世錄」塞進口袋，頭也不回離開我的單身狗窩。 引渡人日記 day 161 爾又來了 抬頭望望那塊「爾來了」匾額，發覺自己有夠邊緣，有事只能又跑來城隍廟求助。 沒錯，就是不知藏了多少機密的城隍廟。 上回來到這，輕而易舉就查出了鳥嘴妹妹的前世今生，那……想必也有我的紀錄吧？我不 貪心，告訴我百憂究竟是誰就好。 午後的城隍廟安靜得離奇，沒有日遊三三八八的嬉鬧聲，也沒有夜遊喀擦喀擦修著髮尾的 剪刀聲。 我偷偷摸摸想往後殿去，被身後聲音嚇了一跳： 「找誰？」 原來是城隍。他穿著紅黃相間的花襯衫，拎著個便當，正從外頭跨進來。 「城隍爺，打擾了，我找日夜遊。」 「找他們幹嘛？」 我想了想，支支吾吾地描述了大概，也算是表明來意。感覺他不是壞人，應該會幫我一把 吧？ 城隍聽完只是逕自走上正殿坐了下來，打開便當說： 「你吃過這家嗎？巷口左轉的豬腳飯，聽日遊說腿庫很讚。」 其實我比較喜歡吃中段。啊，不是啦，日夜遊他們呢？ 「唉。」城隍放下筷子，手指捏捏眼頭，神色哀戚。「日夜遊他們……」 他們怎麼了？！受傷了？打從鳥嘴死後，我就好怕身邊的人又出事。 「他們……被罰去南天門打掃。」城隍用哭腔說道。 哭夭喔！打掃是有什麼好哭的。但，沒事怎麼會被懲罰？ 「還不是因為你。」城隍壓低聲音，「天庭知道了他們幫你調資料的事，當然得罰。你看 ，現在我連便當都要自己買，委屈。」 「所以囉，別想叫我幫忙，我才不想去掃廁所、挑大便。」城隍捧起便當扒飯，聽他這麼 說，我也不好意思強求。 我不動聲色縮短跟城隍的距離，想偷聽他的心聲，也許有些情報。不料，卻只聽見他在心 裡的讚嘆： 「喔，這腿庫有讚！瘦肉嫩、皮又Q，幸好這次沒踩雷。」 好吧。看來他真的很不想幫我。 吃完了飯，城隍吸了一大口便當附贈的冬瓜茶，很滿足的樣子。隨後，他拿出小鏡子跟小 剪刀修著鬍髭。 「李勇啊，我好歹是個城隍。」他拉長了人中，看著鏡子，「人呢，沒有永遠善良，也沒 有永遠惡質。要怎麼做，自己好好選擇，問心無愧就好。」 聽不懂他想說啥，我也不知道該回啥，只能沉默站著。直到土地公進來找城隍，我便順勢 告辭。 正要跨出門檻時，又被城隍叫住。嘿嘿，我就說他是好人，會幫我的！ 只見他高舉著便當盒說：「順便幫我丟個垃圾，拜託啦！」 無奈接過垃圾，他突然又挑挑眉：「你應該了解鳥嘴的為人，他每一步都有打算。」 空手而歸回到地府，我整個人懶洋洋的，歪倒在宿舍床上，將那轉世錄翻了又翻。 上頭既然寫著百憂是「八方凶神一員」，那其他人還有誰啊？該不會我也認識吧？ 看著照片上身穿盔甲的「我」，腦袋突然又浮現了好多亂七八糟的畫面。我看見自己正在 地獄中受罰，反覆被撕成兩半、反覆被刮除血脂、反覆被木樁穿刺胸口…… 「叮！」手機聲響起，我鬆了口氣，多虧這郵件將我拉回現實。 但，當我一打開，卻又像被推進更霧煞煞的深淵。 ※未滿250字之創作屬(極)短篇，每人每週限兩篇 ※有爭議之創作，板主群有權在討論後刪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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