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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正常,建議手機使用者點閱,閱讀體驗較佳的blog版: https://tinyurl.com/kd7yy9ff   瑟凡西諾完全不曉得,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或許,她只是不想知 道,或絲毫沒有力氣記得。   她的記憶就中斷在那一刻。   身後傳來希理絲的叫喊。跟前躺著艾波恩的屍體。抬頭則對上瑞斗的空 洞眼神。   她甚至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見了那些事。   因為,當她回復意識時,她發現自己其實正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讓魅魔 安格利亞娜替她塗指甲油。   牆上掛著粉紫色的裝飾燈,假人模型上貼著剛打好的洋裝版型,百合花 狀的留聲機正播著輕音樂。   惡魔守衛沙托姆穿著燕尾服,端著熱紅茶與手工餅乾站在沙發旁。   虛空行者祖克塔斯特浸在角落的小型按摩浴池裡,正在享受溫暖的熱水澡。   地獄獵犬尼姆厄斯霸佔了床上的羽毛枕,躺在上頭大啃潔牙骨。   惡魔小鬼拉茲菲普跳到縫紉機上,獰笑著把所有線軸全部推到機台下。   「這邊好囉。來,換手。」安格利亞娜朝她伸手示意,她茫然將左手交 給她。「要乾還得一陣子,小心點別碰到。否則又要卸掉重來囉──」   「我在哪裡?」她問。   「當然是家裡啊。」魅魔漫不經心地說:「安全,溫暖,又可愛的家。」   她遲疑搖頭,「不,不對……我不能在這裡,我必須回去……」   「說什麼呢?妳看我們有攔著妳嗎?」安格利亞娜嘆道:「傻孩子。妳 會在這裡,是因為妳想在這裡,也需要在這裡。懂嗎?」   她抬起手,瑟凡西諾順著她的手勢望,看見正前方有一座精緻的舞台。 隨著她視線的移動,帷幕緩緩升起,現出數個或站或躺的假人模特兒。那些 假人模特兒沒有五官,也沒有體型差異,但從髮型、服裝與動作,瑟凡西諾 依舊能輕易辨出它們的角色。   身上潑著紅漆,四肢大張,倒在舞台正中央的假人是艾波恩。   頭戴黑色假髮,穿著法袍,跪在旁邊做出低頭姿勢的是瑞斗。   頂著紫色假髮,手握短刀,在舞台邊緣側身向著觀眾的是希理絲。   而倒在陰暗處,頭上歪著一對牛角裝飾的,則顯然是那名牛頭人。   這些假人完全不動,擺出的姿態卻活靈活現。瑟凡西諾愣愣瞪著舞台, 地獄獵犬窩在她懷中打盹,安格利亞娜坐在她旁邊吃爆米花。   「現在是高潮時刻呢。」魅魔餵了她一顆爆米花,是焦糖口味。「接下 來到底會怎麼發展呢?」   「我不明白。」望著少了自己的那座舞台,瑟凡西諾喃喃自語。「我應 該在那裡的。」   「為什麼?當個看戲的不好嗎?」   瑟凡西諾搖頭,「不,我不想……我不想看到這個。我不要這樣。」   「哦,說得也是。我瞭解──戲看多了,難免會變得挑剔,嫌棄劇情太 爛,也不滿意演員表現,甚至認為『如果是我來演的話,肯定能比這更好』 呢。」魅魔理解地點頭,「但妳要知道:即使妳上去了,妳演的也不會是其 他人,只能是妳自己,是另一個新角色。」她指指那個倒在地上的假人,「 妳不可能替他死。那不是妳的劇本。」   瑟凡西諾開始喘氣。安格利亞娜拿了瓶可樂給她。   「零卡的,不會胖。」她親切提醒:「所以妳懂了吧?無論妳在不在那 裡,事情都不會改變,這齣戲一樣會有個結局的。既然如此,那別去和他們 瞎攪和,繼續在這看人演戲,不是更輕鬆嗎?」   托起她的臉,安格利亞娜傾首貼住她額頭。   「妳已經受太多傷了。」點著她心臟的位置,魅魔柔聲說:「妳需要在 這裡,所以妳才想在這裡,也才會待在這裡……妳要讓自己好起來。」   「不。」而她已經淚流滿面,儘管她根本不曉得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 開始哭泣的。「我不要……我不可以在這裡,我要跟他們在一起,我要和大 家永遠在一起,我要大家一直一直在一起……」   「所以我們才在這裡啊,瑟凡。」魅魔回答:「我們都在這裡。」   惡魔小鬼拉茲菲普,地獄獵犬尼姆厄斯,虛空行者祖克塔斯特,惡魔守 衛沙托姆。包括魅魔安格利亞娜在內,所有惡魔都在她身邊,與她坐在同張 沙發上,一同看著台上的戲。   「以靈魂為契。」拉茲菲普說。   「無論好事壞事。」尼姆厄斯說。   「無論生老病死。」祖克塔斯特說。   「我們都永遠陪妳。」沙托姆說。   「無時無刻,不離不棄。」安格利亞娜說。   牠們環住她,溫柔將她擁進懷裡。   「──我們都在妳身邊。」牠們齊聲道。   然而瑟凡西諾只是流淚。只是痛哭。只是尖喊。只是撕扯自己的頭髮。 只是擠壓自己的腦袋。她撕開身上的長袍,推翻桌上的縫紉機,掃落百合花 狀的留聲機,扔出可樂砸碎牆上閃爍的裝飾燈。隨著裝飾燈硄然炸裂,整個 房間跟著暗下來。   而黑暗中,瑟凡西諾還在哭泣。   在惡魔們溫暖的懷抱中,放聲號泣。 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93 “Stay with me.”   瑟凡西諾睜開眼,看見自己正坐在營火邊,手上捏著塊魔法肉桂麵包, 腳邊堆著行李與靈魂收割者鐮刀。   她環顧四週,發現自己正坐在一間破舊的木屋裡。細碎的水聲自外頭潺 潺流過。瑟凡西諾走到牆邊,從牆面破洞窺見屋外溫暖的午後陽光。一片黃 葉自空中旋轉而下,輕輕掠過洞口,接著在她視野外消失。   她茫然走出木屋。木屋建在一道小溪邊,旁邊還擺了架腐朽的水車。顯 然在很久以前,這裡曾是間水車小屋,但隨著河道逐年推移改變,這座小屋 也失去了用處。瑟凡西諾蹲在溪邊,愣愣望著自己的倒影,想起先前她們墜 崖時,她離開受傷的艾波恩等人,獨自坐在河邊流淚的那一刻。   而如今,就像那時候一樣,她在水邊看著自己的倒影。明明實際上,她 根本一滴淚都沒掉,但她的倒影卻在哭泣,像是在心靈空間中砸碎所有東西 那樣,扭曲著面孔,撕扯著頭髮,捶打著牆壁,激烈地放聲痛哭。   微風吹來木芙蓉與桔梗的香氣,結實累累的月桃枝椏低垂,黃楓與銀杏 葉自上游順水飄來,廢棄的水車底下叢生著彼岸花與石蒜。秋蟲在草叢中琅 聲高歌,節奏錯落與天邊盤旋的飛鳥相互呼應。   一切都如此美麗,聲音豐富飽滿,連空氣的味道都洋溢著幸福與甜蜜。   然而瑟凡西諾一點感覺都沒有。彷彿她根本不在這裡,彷彿她只是坐在 舞台下看戲,無論舞台多麼華美精緻,都與她毫無干係。   瑟凡西諾抹抹眼角,還是沒有半滴眼淚。她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遲疑 片刻,在水車下隨意摘了幾株石蒜與彼岸花,又慢慢踱回屋裡。她走到門邊, 抬頭往屋裡望,卻赫然看見營火邊坐著兩名假人。   假人面朝門口,沒有五官,卻明顯正盯著她看。   石蒜與彼岸花散落一地。   她放聲尖叫。   「──瑟凡!」有人正在搖晃她的肩膀,「怎麼回事,瑟凡?瑟凡!」   瑟凡西諾睜眼,看見希理絲正蹲在她面前,雙手捏住她肩膀死命猛搖。 「喂喂,瑟凡!瑟凡西諾!醒醒?」   微微張嘴,她眼神渙散,好半天後才終於集中視線焦點。「小希?」看 著盜賊,她一臉茫然,猶如夢中。「我……我在哪裡?為什麼……」   「還說妳在哪裡?妳怎麼了?」盜賊輕撫她額頭,確認她的體溫。「我 們在營地啊?妳剛才不是還在跟我說話嗎?怎麼忽然恍神了?」   瑟凡西諾緩緩眨眼,抬頭張望身旁環境,看見夢中曾看過的水車小屋, 連牆上的破洞,以及從破洞洩落的金色陽光都一模一樣。她低下頭,看見自 己手上的魔法肉桂麵包,腳邊擺著的隨身行李,和閃著寒光的靈魂收割者鐮 刀,心裡只是迷惘。   「我不懂。」她恍惚地說:「我──我還在作夢嗎?這裡,是真的嗎……」   「妳在說什麼?是太累了嗎?」盜賊將缺了一角的鋼杯遞給她,「總之 先喝點東西吧……先冷靜一下,慢慢來……」   捧著鋼杯,瑟凡西諾吞了幾口茶。帶著清香的菊花茶流過她的喉嚨,溫 熱地喚醒她的記憶,將所有破碎的印象蒐羅起來,一點一點拼湊出殘破的現實──   「──我們,在梣谷的,急彎河附近的小屋裡……」看著杯中的倒影, 她輕聲呢喃:「橋斷了,都被沖走了,我們沒辦法過去了,只好先躲起來, 找其他能渡河的地方……」   「繼續往上游走,應該有機會。急彎河很長,也不是每個地方水流都那 麼急的。」希理絲說:「所以……妳還好嗎?」   瑟凡西諾沉默許久。   「……艾波恩,死了。」她小聲地說。   希理絲點頭。她閉起眼睛,握著鋼杯的手又開始發抖。   「……我會待在外面。妳有什麼需要,直接喊就好。」她聽見盜賊起身 的聲音,「妳大概需要一點空間,我──」   「不!不要!」她連忙拉住她,「我、我不想自己一個!我不要!不要──」   她說不下去,連呼吸都忽然變得費力。希理絲摟住她肩膀。她撲進盜賊 懷裡。   「──我希望,那不是真的。希望那只是假的,是一場戲。」   「嗯。」   「大家都只是在演戲。沒有人死掉,沒有人受傷。大家都很好。」   「嗯。」   「只要戲拍完了,結束了,我們就還是可以在一起。吃飯,逛街,聊天, 做什麼都可以,只要大家在一起……」   「嗯。」   「……可是,沒辦法,對不對?」她問:「永遠不可能了……對不對?」   希理絲沒有回答,而那份沉默幾乎能撕裂她的心。   於是她悶進她懷裡,將她摟得更緊更緊,像是恐懼著又一次的失去。   「……等等,瑞斗呢!」她突然陷入恐慌狀態,「瑞斗!瑞斗在哪裡! 他怎麼了!他那時候──」   「他沒事,放心!他很好!」盜賊連忙指著地上的魔法肉桂麵包,「妳 看,他還有力氣做麵包給妳吃咧。我不可能變出這種東西騙妳的,是吧?」   瑟凡西諾撿起那塊麵包,輕咬一口,嚐到熟悉的口感與香氣。   「他在外面梳洗。大家身上都很髒。我們兩個整理完,就換他去了。」 希理絲停頓一下,「……這些事,妳還有印象嗎?」   瑟凡西諾想起她喚出恐懼戰馬,讓瑞斗與希理絲合力將艾波恩的屍身抬 上馬,三人倉皇逃離現場,沿著河岸尋路的過程。   艾波恩的身體掛在馬背上,四肢從馬腹兩側垂下,隨著恐懼戰馬前進的 步伐不住搖晃。鮮血自馬身上點點滴落,沿路留下了清楚的痕跡。但無論是 誰,都沒有對此表示抗議。   那些血滴在蔓生的雜草上,滴在乾黃的枯葉間,滴在生著青苔的石頭上, 滴在滾滾的溪水裡,還有她的衣服、雙手與胸口,宛若在她心上插了一把刀。   她們走了很久,最後在支流邊找到這間小屋。她幫著希理絲將艾波恩抬 下馬,架到瑞斗撿來的乾柴上。烈焰自瑞斗掌中傳到柴堆間,順著衣服爬到 艾波恩身上,最終在月光下將他吞噬殆盡。   點點火星乘著濃煙揚起,飄入星空像是要將他送到星河彼岸,讓他回到 遙遠的故土去。   瑟凡西諾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根本沒向艾波恩,問過多少關於他的事。 即使她信賴他一如摯友,敬愛他宛若親父,但她卻從沒想過要更瞭解他一點, 只是理所當然覺得一切都能天長地久,像是一個永遠不會完結的冒險故事。   她在火邊站了一整晚。   她看著晨光在燒盡的黑炭與白灰上攤開。   她折下帶著香氣的月桃果實。   她撿起色彩繽紛的黃楓與銀杏。   她從水車下摘來彼岸花與石蒜。   接著,將自己觸目所及的一切美好,全部放到那些灰燼上。   「……我們走吧,瑟凡。」拍著她的背,希理絲低語。「夠了,就這樣…… 都走到這了,剩下的事,萊克特自己就能處理了。我們走吧,直接離開這裡……」   她沒有反應,只是靜靜臥在夜精靈懷中。夜精靈長歎一聲,沒再說下去。   屋外傳來腳步聲。瑟凡西諾抬頭,越過盜賊手臂,看見瑞斗正站在門邊, 一頭黑髮濕漉漉的,顯然剛從溪邊梳洗回來。   注意到她們相擁的動作,他低下頭,不發一語,走到木屋另一端安靜坐 下。瑟凡西諾望見他被溪水凍青的肌膚,以及微微發抖的身體,恍然想起他 那天空洞的眼神,還有那句話中深深的絕望。   「瑞斗。」她朝法師張開雙手。「過來,跟我們坐在一起……好嗎?」   法師遲疑片刻,依言坐到火邊,但還是離她們有好段距離。瑟凡西諾主 動移到他身邊。法師默默別過頭。瑟凡西諾伸手抱住他,感覺到對方身上冰 冷的溫度。   她讓他瑟縮在她懷裡。   「……我以為妳不會原諒我了。」法師的低語悶在她胸口,微弱而細碎, 卻搖撼著她的心臟。「我沒辦法救他……我什麼都做不到。是我的錯……」   「不要這麼想。」她埋進他的黑髮裡,「這不是你的錯。沒有人會怪你的。」   瑞斗攀在她背上的手緩緩收緊。她被抓得有點痛,卻只是繼續溫柔摟住 他──她很明白那種心情。她知道那種痛。她再瞭解不過了。   「沒事的,瑞斗……我沒有怪你,大家都不會怪你的。」   因此,她只是抱緊他,在他耳邊,對他說出此時此刻她最想聽的那句話。   「──我們都還在這裡。」她說:「我們都陪著你。」   ──那就是她最需要的話,是她痛苦時最想確認的事實,是她最想得到 的保證。是她懊悔萬分,自責不已,恨不得就此追隨艾波恩而去,卻只能眼 睜睜地看著他被火焰吞噬,目送他燃作灰燼,化為煙塵,永遠從自己生命中 消失時,唯一能讓她感到一絲安慰,讓她還有力氣撐下去,在這個困頓又絕 望的現實中繼續行走的話語。   「你努力過了,那不是你的錯。」她沙啞地說:「我們會陪著你的。」   她讓瑞斗偎在她懷裡,像是抱住當年那個靠在她肩上痛哭的希理絲,以 及方才甫從惡夢驚醒,卻被迫要面對更殘酷的現實的自己。   而不知不覺中,她也已經開始掉淚,甚至成了那個被摟在懷中的人。明 明她該是安慰人的一方,可她卻清楚聽見了自己的哭聲,激烈得足以蓋過所 有聲音。   「──不會再有這種事了!」倒在瑞斗胸前,她嚎啕大哭:「大家都會 陪你的!會一直一直在一起,都在一起!不會分開的,不會分開的,不會的……」   她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人終有一死。無論原因為何,無論她做出多麼正確的選擇,無論她多麼 努力多麼拼命,別離終會有到來的一天。所謂永遠也不過是個謊言,是催眠 自己的安慰劑,宛若治療石般甜美可口,卻只能短暫麻痺疼痛,從來無法真 正治癒傷口。   然而即使如此,她還是懷念著那個雨夜,想念著她們四人在帳篷裡共度 的,那短暫的溫暖時光。   ──瑞斗翻著法術書,單手托臉認真研究腿上的石板。喝過菊花茶後睡 著的希理絲偎在他腳邊。艾波恩將提燈拉近,詳細教導她如何分辨不同等級 的綠寶石成色。而她則將希理絲給她的寶石散在裙上,努力思考該將這些綠 寶石設計成哪種首飾回贈給朋友──   淌著眼淚,瑟凡西諾抱緊瑞斗,在因哭泣而發冷的同時,感受到相擁帶 來的熱度。窩在法師胸前,她聽著對方穩定平緩的心跳。那是生命的象徵, 更意味著他還在這裡,還在她身邊,並未離她遠去。   恍惚間,瑞斗的氣息已經落在她耳畔,輕柔移到她唇邊。瑟凡西諾隱約 有種要發生什麼的預感,然而她已經痛苦到不想再思考任何事:一切都來得 太急太快,急轉直下到簡直荒謬,根本一點都不現實。而她已經沒有半點力 氣,只想這樣繼續靠在瑞斗懷裡,在他的紫眸注視下,順應直覺閉上雙眼, 就此沉睡在美好的夢境裡──   「匡噹!」   瑟凡西諾猛然一跳。鋼杯已經在她腳邊翻倒,盛在裡頭的菊花茶潑了一地。   「啊,不好意思。」走到她身旁,希理絲撿起鋼杯。「想再煮點菊花茶, 不小心手滑了……兩位繼續啊?」   瑟凡西諾尷尬地牽起嘴角,擦乾眼淚默默坐開,卻還是與法師貼得很近。   營火還在燒著,火焰在柴堆上輕靈跳躍,輻射出的熱度就與方才她靠在 瑞斗懷中哭泣時一樣溫暖,寧靜而安詳。   沒有人說話。在一片沉默中,看著那團火焰,瑟凡西諾深呼吸。柴薪的 氣味與秋風中的清香填進她的胸腔,像是要填起她心上的創口。而那把插在 上頭的刀,不知何時卻已經消失了。   瑞斗打了個噴嚏,雙手抱胸摩娑著自己的手臂。瑟凡西諾注意到他微濕 的黑髮,解下斗篷替他仔細擦乾,又伸手觸了下他臉頰的溫度。瑞斗抬頭望 她,側首用嘴唇輕輕蹭過她的手掌。她有點臉紅,卻沒有閃躲這個似有若無 的吻。希理絲在她背後發出清楚的咂舌聲。   「冷就靠火近一點啊?」她說:「等你烘乾身體,我們還有事要做咧。」   「是嗎?」法師嘴上應答,視線卻沒有離開過瑟凡西諾。瑟凡西諾回給 他一個淡淡的笑容。「我可不記得還有什麼事要處理。」   「我們還得多待幾天,你總不會想成天只吃那魔法麵包吧?」希理絲回 答:「所以囉──來打獵吧。」   瑞斗瞟了她一眼,臉色霎時大變。瑟凡西諾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見盜 賊已經起身,在腰上繫起短刀。   「我昨晚撿柴時,看到附近有個兔子窩喔。」高舉雙手,她伸了個長長 的懶腰,朝瑞斗瞇眼一笑。「你應該對兔肉很感興趣吧,萊克特?」   法師面色鐵青地瞪她。瑟凡西諾連忙打圓場:「沒有啦,瑞斗!小希不 是在抱怨你的麵包,她只是覺得偶爾該吃點別的……可是我沒有關係哦?我 覺得肉桂麵包跟可頌都很棒──」   「不,她說得對。我們是該補充點動物性蛋白質。」瑞斗丟下斗篷,飛 快起身,聲音跟表情都冷得像冰。「事不宜遲。走吧,去打獵。」   「哇喔,幹嘛突然這麼著急?多坐一下沒關係啊?」拉伸雙腿,盜賊悠 然回答:「你是不是很擔心,天黑以後會不好找兔子呀?」   瑞斗充耳不聞,已經走了出去。瑟凡西諾急忙想跟上,可希理絲卻只是 將背袋甩到身後,懶懶擺手要她坐下。   「沒事啦瑟凡,妳就在這休息,乖乖等我們回來就好。」撐著門框,她 淡然道:「妳整夜沒睡,精神恍惚成那樣,不可能打獵的。」   回過頭,她燦然一笑。   「……妳就先睡一下吧。」她說:「等妳醒來,一切都會解決的。」   瑟凡西諾獨自坐在屋裡,安靜望著盜賊與法師離去的方向。   她其實明白,希理絲大概是想找瑞斗討論些什麼,但又不方便讓她知道, 才會藉故支開她。而她猜想,這多半跟艾波恩的死,以及她們接下來該如何 行動有關。   瑟凡西諾心情很複雜。她不喜歡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尤其在上回他 們兩人單獨在外過夜,接著希理絲帶傷回來,卻又堅持什麼都不告訴她,刻 意對她隱瞞所有狀況後,她就一直對此耿耿於懷。但老實說,她現在也確實 沒有力氣思考未來要怎麼辦,甚至連艾波恩已死的這件事,都還沒有多少實感。   走出木屋,瑟凡西諾踱到溪邊,看見昨夜架起的火堆餘燼,還有她放到 灰燼上的花朵及黃葉,攤在焦炭與白灰間繽紛絢爛,反倒顯得底下的灰燼如 此慘澹。   看著那些灰燼,看著艾波恩最後的一點殘骸,瑟凡西諾靜靜掉淚。   或許是因為剛才那些日常對話的關係,儘管她掉著眼淚,但比起昨天那 些混亂跟茫然,此刻她的心情卻已平靜許多。先前積壓在體內的那些痛苦, 如今終於有辦法理所當然地隨著眼淚徐緩掏出來。   「對不起。」她說:「謝謝你。」   ──儘管她還無法就此道別,還想再多停留一下,多沉浸在這份思念中 幾天。但至少,她現在終於有辦法說出她的遺憾與感謝。   接著,她回到木屋,收拾地上散落的行李,準備開始重新習慣所有日常 生活。   走在森林裡,希理絲步伐輕快,悠閒寫意地越過矮坡、斷木與溝壑,在 樹叢間靈活穿梭。在她身後,瑞斗不發一語,只是努力跟上她的腳步。   「不要鬆懈,加快速度喔。」她的聲音從前方飄來,「否則等入夜後, 想抓兔子就不容易囉──」   她的笑聲在林間迴盪。瑞斗咬緊牙關,繼續追著她的身影行走。   照進樹林的陽光漸漸黯淡,顏色卻越加濃重,染著黃昏的橘紅,又像是 希理絲當年站在巨石水壩上回頭望他時,自眼中閃過的那抹燦然光芒。   比起周遭所有在暮色中徐徐沉沒,就此湮沒在時光洪流中的景象,那幕 竟清晰得如此可恨,直至此刻依舊如影隨形,像是她離開時殘留在書房的淺 淺苦甜,在他心頭縈繞不去,連唇齒都還記得深吻她的觸感。   他們終於穿出森林,來到緊臨急彎河的峭壁邊。站在崖邊,希理絲單手 插腰,微微偏頭。澄黃的天色在她身後開展,她的長髮在風中漫開。   而她眼裡閃爍的金光,與過去簡直一模一樣。   「累了嗎?」她笑著說:「要不要休息一下?」   瑞斗冷冷盯著她,「還給我。」   「行!」希理絲解下肩上背袋,拉開開口,現出裡頭的索瑞森石板。「 真搞不懂你耶。」她咯咯直笑,「不過是幾塊破石板,有必要緊張成這樣嗎?」   「關妳屁事!妳到底想幹嘛!」   「那你又想幹嘛咧,萊克特?」盜賊悠閒地說:「如果你只是想拿回這 東西,直接在屋裡要我交出來不就行了?何必大費周章跟著我走這麼遠,特 地跑來這個荒涼無人,不管救命喊多大聲都不會有人聽到的偏僻角落咧?」   法師雙手抱胸,面色不善。她微微一笑,將背袋扔到地上。   「這玩意才不重要。你就是來打獵的。」她說:「若不是為了確定兔子 窩在哪,你一路上才不會忍這麼久,早在剛到黑海岸時就出手了。」   「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少來啦。你剛才出來時,那態度可是連演都不演了喔?」她柔聲道: 「你已經打定主意,要在這裡徹底解決所有問題了,沒錯吧?」   瑞斗挑眉,昂首開始用一種饒富興味的目光打量她。希理絲笑得更愉快了。   她突然清清喉嚨,煞有其事地張開雙臂,憑空擺出拉開卷軸宣佈命令的手勢。   「宣告!」   她說。   「奉暴風城‧軍情七處之首‧馬迪亞斯‧肖爾之令,在此逮捕罪人瑞斗‧ 漢尼拔‧萊克特。罪名:出賣機密,通敵叛國,逃奔部落,殘害同胞,拐賣 人口,順便欺騙純真可愛的無辜少女心。最重要的是!」   她停頓一下。   「──勾結黑鐵部族,殺害鐵爐堡皇室成員:茉艾拉‧銅鬚公主。」   看著瑞斗,她面帶微笑,聲音無比輕柔。   瑞斗站在原地,雙手抱胸,盯著她很久很久。   終於,在夕陽絢爛的橙光中,他慢慢撐起額頭,仰天大笑。   「──好,很好!算妳行!我就知道,妳這賤人實在是一點都碰不得!」   徐徐吁出一口氣,他撥開瀏海,紫眸在手掌下閃著惡意的光芒。   「……我就不該心存僥倖,早在暴風城時就該直接解決妳。是吧?」他 溫柔地說。   「你又不是沒看過我做牌。敢跟我賭就要認命囉?」她淡然回答:「下 好離手啊?」   站在峭壁邊緣,站在黃昏底下,踩在岌岌可危的界線上,他們直視彼此, 沉靜微笑。   ──該是攤牌的時候了。 -- 解謎篇突入──! 終於要開始拆從第一部埋到現在的梗啦,我好開心啊! ──啊然後因為又忙起來了,所以暫時停更。 後續的解謎篇已經寫了一篇,也放到Penana上了。 只是手上暫時沒有積稿,短期內也還無法繼續更新而已。 總之都寫到這裡了,我是不會斷頭的。 ──希望能盡快回來把解謎篇完整放出來。Q口Q 然後,我很喜歡這次瑟凡西諾作夢及夢中夢的場景。 而先前沒機會細寫的,這部小說中對惡魔的定位,以及惡魔跟契約者的關係,也總算有辦 法提到了。 總之以分類來說,惡魔就是處於不同位面的存有,而這個世界對它們來說就是電視節目, 它們則是偶爾會跑進去跟裡面的演員講講話聊聊天,自己也當個跑龍套的開心一下而已。 先前雖然偶爾會寫到「透過惡魔之眼觀看世界」,或是「聽到牠們所聽的,看見牠們所看 的,理解牠們所理解的」等句子,也有描寫心靈空間的場面,但都沒機會仔細把這個設定 寫出來。 終於能寫寫這部分,真是太好了。 至於夢中夢的那部分──我終於!終於可以把一直以來的那些片場日記、絮言的戲中戲結 構,直接融入劇情裡了。 寫了那麼久的片場日記就是為了這個啊!寫了那麼多的幕後花絮就是為了這個啊! 一切都是一場戲,或希望一切只是一場戲,或儘管身在其中卻依舊認為這是一場戲。 劇情中瑟凡西諾希望這是一場戲。片場日記中瑟凡西諾明白這是一場戲。 這邊的瑟凡西諾扮演著那邊的瑟凡西諾,那邊的瑟凡西諾就是這邊的瑟凡西諾。 我喜歡這種後設概念。喜歡這種層層疊疊的結構。 雖然這其實不影響劇情,但起碼我玩得很開心,寫起來也很快樂。 儘管接下來還要忙好陣子,但我會努力找時間完成後續篇章,把一切做個收尾的。 希望能快點回來把這部寫完。 就卡在這邊實在是太焦慮了啊! -- https://www.penana.com/user/96736/n/portfolio The BugHouse of Paradise. 天堂病棟。Penana據點。 文字實驗品腦漿翻拌嚼食後的殘渣。吞嚥。再見。 https://www.plurk.com/Artificialkids 天堂病棟。噗浪對外窗口。創作消息發布區。追蹤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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