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卉和年輕時的自己(正好20歲，也就是8年前還在讀大學的年紀)沿著由汙穢形成的孔道 洞穴，慢慢走回禁界初始座標位置。 穴壁濕滑，佈滿黏液，摸上去軟軟滑滑富有彈性，如同活物，觸感像極動物腔腸。 一路上兩人心中各有所思，有意迴避對方，默默無言。 走了一陣，到底是人妻千卉見識廣、歷練多，知道年輕的自己脾性和想法，率先開口說道 ：「回去以後妳必須馬上離開禁界，不要多管閒事做其他耽擱。」 「這禁界的構造看似複雜毫無章法，實則暗中與易經八卦相合，可依《河圖洛書》來解， 姚聖嘆編寫禁界時雖未考量這點，但世事自有定數，那便有跡可循。趁著他尚未更改禁界 結構，當可輕易地從『生門』逃出生天不受阻攔。」 千卉說到此處，見她擺出喬瑟夫「你要不要聽聽看你現在在說什麼.jpg」表情，不以為意 繼續說道：「妳不會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也無妨，說來簡單，妳能看見殘穢的痕跡，只需 要“看破”並放下執著，離開的道路將暢通無阻。」 ...... 小千卉沒有答話，從臉上不悅和叛逆的神情可以看出她不打算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動。 千卉幾乎是立刻聯想到當年在禁界的經歷，在這充滿人類卑劣邪慾的地方，她首先遇到一 個比她年紀更小的漂亮女孩，楊芊慧，本應有著璀璨光明的人生，卻愛上不該愛上、有家 室的男人，執迷不悟導致後來的悲劇，使兩個家庭支離破碎。 女學生選擇和有婦之夫溫存，被拋棄後心有不甘，殺掉男人並殘酷分屍，這起案件警方始 終找不到被害人遭到分屍的部分身體部位，疑似遭到女學生烹煮下肚。當年這起情殺分屍 案轟動全島，因女學生傳出懷有身孕，引起輿論嘩然，千卉也有所印象。 她在汙穢形成的記憶片段裡不只勸過那女孩一回，徒勞無功，結局依然沒有絲毫改變。 這起案件被姚聖嘆觀測到並蒐集起來，命名為「邪孽獸胎」。 只是龐大汙穢集合體中的冰山一角，「穢千集」收錄許許多多諸如此類的「人間事」。 有對情侶，男方有暴力傾向，動輒因為細故毆打女方，就在女方受不了暴力行為要求分手 之際， 有對夫妻，結婚已逾三十年，感情長期不睦，終於某次妻子趁著丈夫酒醉，拿出預先準備 好的長刀， 有位律師，事業發達，除妻子在外頭還有多名情婦， 有位老師，仗著教師身分，長期性騷猥褻、性侵女學生， 有位醫生， 恨愛惡慾，人生所欲所求不過爾爾，太輕易就能概括。 「妳對已逝時光的未竟之事存有幼稚幻想，妄想改變什麼。那些全是白費力氣，那些事情 注定會發生，他們是罪人、是死人，時光不能倒退，死人不能復生，我們能做的只有弔祭 死者、撫慰生者。」 (：......妳放棄了嗎？) 「嗯、我早就不做道士，因為任務危險，無法兼顧家庭，況且掙不了幾個錢。」 (：妳看不到了，對吧。) 千卉一愣，乾脆爽快地承認：「對，結婚後就不去看，現在已經看不到『花卉』。」 (：......) 千卉靜靜聽她說道，臉上神色越來越難看，知道她那股敵意和怒氣從何而來，那是氣自己 為何會放棄理想。 冷冷笑道：「妳怨我做啥？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妳就是放棄了。」 「為什麼妳總是固執己見不聽勸？！」 (：......) 「管他們去死一死！妳以為姚聖嘆採集汙穢的標準是什麼？他們全是世間不待見的人渣敗 類，活該在這裡體驗朝生夕死六道輪迴永世不得超生。」千卉見她態度桀傲，尤其那番話 直揭瘡疤，刺痛內心敏感神經，頓時勃然大怒，猛地一拳捶在洞穴牆壁，這拳力道奇大， 整個洞穴都隨之震動。 「那麼博愛的話，為什麼妳就不能替我們的孩子想想！妳就是我行我素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千卉臉色痛苦糾結，短短一瞬臉上隨即轉而露出古怪詭異的笑容，「呵，我居然跟一 個小孩子較真，妳懂什麼？！妳怎麼可能明白為人父母的感受...！」 (：孩子？妳的小孩...？) 千卉不予理會，逕自說道：「聽好了，姚聖嘆的禁界出於某些原因出現不穩固跡象，再過 不久就會開始崩毀，由外層朝著內核塌陷，這會耗費一些時間，禁界的體積會逐漸壓縮， 最終縮得比一粒灰塵還小，屆時所有留在裏頭的東西都會被壓扁成平面。」 「對時，妳想做什麼都無所謂，切記要在明日午時前離開禁界，爸爸和其他人都在外頭等 待。」 語畢，千卉心裡另有盤算，打算開始自己的行動。 「你的過去，不是我的未來。」 此話一出，千卉略感驚詫，不由得重新審視這個年輕女孩。“自己”沒有說過這番話，當 年不曾在「人間事‧浮沉生滅」裏遇見未來的自己，方才的話是為了讓萬安同意放行臨時 胡謅，如今看來竟然對自己曾經的樣貌感到些許陌生。按理說經過山中小鎮事件洗禮，經 歷這些年修行歷練，見識和道術造詣不可同日而語，各方面都有所成長，縱然不在第一線 出生入死，自當遠勝當年的毛頭小鬼，不知怎地，氣勢竟然被壓過。 年輕、莽撞、意氣用事...，想來就是那股無所畏懼的衝勁，才會一頭栽進人間事裏頭。 「妳、妳...」兩人異口同聲說道，話音未落，千卉猛力推了年輕的自己一把，後者猝不 及防跌坐在地，幾乎是同一時間兩人腳下的黑泥湧動，如海潮般暴起。 心生不祥感應，兩人同時抬頭向兩點鐘方向看去，有個黑色人影高高懸浮在空中，正是禁 界之主，姚家六聖姚聖嘆。 「斷流沖銷。」姚聖嘆擺手催動道術，大量黑色泥流浪潮從地底噴發，分作兩道隔開二人 ，形成長浪席捲而來。 人妻千卉知道姚聖嘆突然現身於此，目的是要消滅禁界出現的不安定因子，以維持整體系 統穩定，小千卉於他而言還有價值，生命安全暫時無虞。沒空分神理會，兩手結印，道： 「千戀萬花。」腳下附近的黑泥頓時生出朵朵奇花異卉，聚集形成一葉扁舟，她伏低身子 貼在小舟，在滔天巨浪中載浮載沉。 ※ 浪潮一波波翻滾打在沙灘上，千卉猛然睜開眼，陽光刺眼，陣陣鹹鹹海風飄來。 不遠處礁石上頭坐著一個陌生男人，滿臉大鬍子，樣貌衣著頗為邋遢。 「妳醒啦。」見她醒來，男人和善的揮揮手，跟著起身走了過來。 「我剛好在附近釣魚，看到妳飄在海上就救上岸，沒事吧？」 千卉頭疼欲裂沒去仔細聽男人說話，胸口煩噁，想吐又吐不出東西，心知又換了一處場景 ，卻不知道未來的自己遇上姚聖嘆後續如何。 「我叫做ㄓˋㄩㄢˇ，身體有沒有感覺不舒服，要不要送妳去鎮上教會？」 她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你就是致遠？他們說的那個致遠？」 男人有些糊塗，仍舊和善的說道：「對，我就是ㄓˋㄩㄢˇ，我們認識嗎？如果我們曾經 見過面，像妳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嗯嗯嗯，我肯定不會忘記。」 「不像伊旺麥奎格啊...，未來的我果然在唬爛。」 「伊旺...誰？」男人被她奇妙沒有邏輯的發言弄得發笑，有些懷疑這個年輕漂亮女孩在 海裡泡太久，以至於腦袋變得怪怪的。 志遠。 ※ 千卉乘著一葉扁舟在黑色浪潮中乘風破浪，開始結起八卦手印，此刻情景依舊，心態卻有 大大轉變，不禁回想起當年的一些事情：山中小鎮事件過後不久，萬安正式收她為徒，煞 有介事在密室相談。 「是時候告訴妳事情真相，包括妳那雙特別的眼睛以及『獸胎』的秘密。妳父親不希望妳 涉足道士圈子，捲入其中是非，故一直隱瞞血緣關係；今日與姚聖嘆一役，顯見日後與姚 家的衝突不可避免，需及早做好準備。」 「我爸爸是公務員，不會道術。」千卉原本以為萬安又在不正經唬爛什麼身世之謎，見他 一臉嚴肅，跟著緊張起來。 「你在開玩笑對吧...？提早來的愚人節玩笑嗎？」不自覺提高音量。 「我和妳的父親是舊識，我們在同一所學校讀書，是志同道合無話不談的好友；他出身名 門望族，而我當年是個眼高手低不得志的窮小子，承蒙他不在意世俗眼光和我交往...」 往事如煙。 生活20年、深信不已的世界在剎那間轟然崩塌粉碎。 「你說我的親生爸爸是那個叫袁什麼的人？！」 「袁......」 「我再沒有其他事情瞞著妳了，小卉...。」 ...... 乾、兩手相握，食指、中指朝上豎起。 坤、右手水平，左手垂直，手指交叉穿過。 坎、兩手拇指、小指相碰。 離、兩手掌心平行。 震、五指相扣。 巽、一掌攤平，一手握拳置於掌心。 艮、中指、無名指扣起，其餘三指重疊。 兌、兩手握拳相碰。 合掌，道：「穢邪積簇。」 -- 萬安：回憶殺中的回憶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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