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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在不見天日的洞窟裡,維卡無法判斷自己究竟正向著深處、還是向著外側前進,錯綜複雜的隧道滿是岔路,他以人工斧鑿的痕跡有無作為選擇,謹慎而緩慢地前進。 無法確定留給自己的餘裕還有多少,或許過度謹慎反而會導致結果失之交臂——對於時間的壓力不斷壓迫著精神,維卡只能反覆告誡自己「修正錯誤會浪費更多時間」,強壓著不安繼續邁進。 因此當耳中響起他人的談話聲時,維卡竟感覺鬆了一口氣。遭遇敵人明明不是什麼值得稱喜的狀況。 維卡順著談話聲的方向前進,聲音漸漸從「隱約可以感受到」的音量,擴大到能夠從音色中分辨出性別、年齡或情緒,詭異的是,明明都能清楚辨認出對話的音韻了,但維卡卻無法理解對話的內容,並非面對外語的那種不理解,只是在認知上雖然認為「自己知道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卻無法順利的轉化成思考。 恐怕受到了某種術式的干擾,這裡畢竟是教團的機密要地。但維卡不敢隨意的施展對抗術式,深怕會引起沒必要的警戒。 甬道的牆壁不知不覺變成堆疊的石牆,轉變是漸進式的,甚至難以決定一個明顯的變化點,恐怕運用相當蠻橫的空間術式,直接將其他建築物嵌進洞窟裡面。維卡揣度著,如果事實真如他所猜測,那將會是相當大規模的術式,從術式難度去反推教團的規模,只怕容格家的集團也難以在正面衝突上討到便宜。 當然維卡並沒有要和教團正面衝突的意思。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越是工程浩大、規矩繁雜的儀式,就越可能因為一點小小的差錯而功虧一簣。維卡只需要讓這樣的「萬一」發生,便能夠達到阻止的目的。 持續前進。眼前出現了一扇門檔住了去路。 門,無論是任何形式的門,在防禦的時候相當安心可靠,進攻的時候則無比麻煩。 如果不考慮錯覺術式的干擾,那麼對話顯然就發生在門的後方。雖然不能否認還有其他道路的可能性,但實在不能把寶貴的時間耗費在渺茫的可能性上。 別無他法。 『我是巍峨的山』、『我是扭曲的光』、『我是善變的雲』。維卡連續施展數道術式,考慮到裡頭的對手恐怕不是把守倉庫的那種程度、『我是無畏的鬥士』於是他除了慣例的強化術式之外,又增添了自我暗示。 然後、 『顯現吧』。 發動解析術式,意外的門上沒有傳來任何反應,沒有安裝陷阱、結界甚至警報,連物理性的門檔都是最簡單的構造,無論從門的哪一側都能輕易開啟。 維卡沒有理由不利用他們的大意。 他將手指按在門栓的孔隙上,向門的另一側放出感知。門內側是個如交誼廳般的空間,兩個人面對面坐在沙發上,其中之一是普通的成人體型、另一人嬌小有如孩童,剛才的談話聲應該正是來自他們兩人,不過現在已經停止。 「馬拉,回來了的話就順便把門口的客人請進來。」 突然一聲對著門口大喊,邁入初老的沙啞嗓音屬於孩童體型的那人,於此同時,另一個成人體型的人站了起來,不疾不徐的往門邊走近。 被發現了嗎?馬拉是誰?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獵手與獵物的立場猛然逆轉,維卡毫無仔細思考的餘裕,被迫照著對手的引導,回過頭去警戒『馬拉』的襲擊——後方毫無人跡。 該死! 維卡啐了一聲,再度回頭,然而已經慢了一步。 門板發出遭破城槌衝擊般的巨響,遲了半秒,強烈的衝擊波傳到維卡身上,在地上翻滾了數圈,撞到岩壁上才停止。若不是已事先對身體施加強化,恐怕這一擊就會造成難以挽回的致命傷,維卡閉起眼睛確認傷勢,手腳只有皮肉傷是不幸中的大幸,但肺臟的傷勢會影響術式詠唱,相當地要命。 敵人悠然自得的開門走出,走在前方的是名膚色深沉的女性,穿著類似巡林者風格的綠色調服裝,裸露的兩隻手臂相當健美,似乎與壯漢互毆也不會落到下風;後方則是名佝僂老者,枯草般的白長髮束在腦後,慈顏悅目的容貌與背景有些格格不入。 以至於維卡慢了半拍才注意到老者的身分。 他是「邪眼的歐尼爾」,主導教團團務的第二號人物,考慮到教團教長不是「引導者先知」的類型而是「受信仰的聖子」,恐怕實質上的運作關鍵全掌握在歐尼爾的手上。 不誇張的說,倘若歐尼爾在毫無交待的情形下橫死,恐怕教團隔天就會分崩離析。 而且他本身並沒有多強的戰鬥力,無論去到哪裡都會有至少四名使徒護衛,讓王國精銳的暗殺部隊多次鎩羽而歸。 如此謹慎的男人,為何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身邊還只有一名使徒? 因為人力都被安排到更緊要的位置了。 「——儀式已經在進行了!」 「啊啊,是吶。馬拉沒跟你說嗎?」 「歐尼爾大人,請不要故意忽視他的殺氣。這是敵人,馬拉恐怕已經殉教了。」 「不不、妳看看,那是同胞的膚色呀,怎麼會是敵人呢。」 「就算顏色一樣,靈魂也未必忠誠。這是白鬼的走狗吧,畜牲臭味都飄出來了。」 使徒不屑的諷刺著,維卡儘管不滿,但他還得把握時間回復傷勢,歐尼爾的閒話正好給了他時間,但話雖如此,考慮到儀式完成的風險,維卡也沒太多的時間能夠揮霍。 「那也只是誤入歧途而已哪。」歐尼爾持續向維卡釋出善意,「我也一樣啊,在遇見先知之前也是渾渾噩噩的活著,不知正道為何物呀。」 「您的情形不能和白狗相提並論。」 「都是一樣的。」 歐尼爾向著維卡走近,自然地猶如祖父在靠近他的孫子。維卡困惑於歐尼爾的博愛,但已打定主意要善用他的愚蠢,一舉除掉王國禍害。 只要再幾步,就會進到維卡的攻擊範圍內。 維卡鬆開肌肉,讓噎在食道內的鮮血自然咳出,做出傷勢加劇的假象。 「妳瞧瞧,同胞之間不該這樣彼此傷害啊。」 歐尼爾一邊嘆息著、一邊將安全距離限短到僅剩一步。 快點——維卡滑動手腕,將鐵錐暗扣在掌心。 「您差不多該停下了,他的殺氣如此之濃烈,可別說您沒注意到啊。」 「喔、是嗎?」 竟然、在露出如此殺氣的維卡眼前,歐尼爾為了回應使徒的建議,而將從維卡的身上移開!儘管還不是最佳的距離、但恐怕不會再有更佳的時機了——維卡瞄準歐尼爾的腰骨擲出鐵錐,作為要害這並不是個好選擇,但可以讓動作完全遮蔽在歐尼爾的身軀後,不被使徒瞧見。 然而,維卡的企圖還是落空了。 使徒掌心向上輕輕一推,鐵錐便像被外力擊中似的,發出清脆聲響後向上彈飛,深深埋入天頂的岩壁中,只留下不到小指長度的一小節露在外頭。 「露出馬腳了吧!」 「我可沒有和你們虛與委蛇的打算!」 使徒移動身位,擋到維卡和歐尼爾之間;維卡向側邊跳開,準備迎接使徒的攻擊,他已知對手得其中一項手段,是配合手部動作的隔空攻擊,而且恐怕能夠穿越障礙物。單純、但卻相當的棘手。 用術式構築障壁呢?也許,但效益太差。 『月之雨啊!請留下您的淚跡!』 維卡終究選擇了他最擅長的方式。他將魔力編職成肉眼無法察覺的絲線,盡可能在空間的各處遍布,絲線相當的輕柔,再輕微的魔力流動都會使之擺盪。 更不用說使徒大開大闔的震波攻擊了。 使徒所的手段,術式的主程序恐怕已經儀式化,用小到難以察覺的極簡動作,迴避遭對手查覺而干涉的可能。但是、唯有最後一項程序例外,為了提高攻擊的精確度,使徒選擇以手勢下達來作為術式的啟動式,因此在衝擊波發出之前,作用位置會先出現一小段魔力波動。 微弱到無法靠五感來感受、時間的間隔也短暫到不及一秒,維卡證是靠著這一微不足道的破綻,接連閃過了使徒的攻擊。 然而,也就是只閃過。或者說光是閃躲,就已經讓他左支右絀。 維卡是作為密探來培養,對於潛入、伏擊有相當的自信,但不擅長正面對壘,如果是尋常看守的程度還另當別論,但若是使徒這種等級的對手,絕無依賴僥倖來戰勝的可能。 使徒也清楚彼此的實力差距,要不是還得留心保護沒有戰鬥能力的歐尼爾,在維卡的底牌完全揭穿之前,她不敢太過輕率的逼迫。反正時間的壓力並不在使徒身上,她大可周旋到維卡的體力或是魔力耗盡為止。 「親愛的同胞呀!現在還沒錯過時機,要及時悔悟呀!」 歐尼爾還沒放棄策反維卡的可能。 維卡沒有餘力去回應歐尼爾的勸告,不過、繞到使徒的視覺死角,朝聲音來向放出一把飛針還不成問題,只是毫無威脅的偷襲,使徒只消反手輕輕一推便能化解。 那也是維卡專注著迴避,沒放多少心思在攻擊上的緣故。 ——真是麻煩! 即使抱持著不同的理由,兩者卻得出了相同的感想。 反覆地跳躍、移動,一刻都無法停頓,恐怕是內臟傷害的影響吧,維卡漸漸感受到呼吸跟不上行動,再這麼下去,自己恐怕連儀式完成都支撐不到,更別說對儀式進行干涉了。 維卡咬牙一吐,噴灑出一片血霧。 血霧中蘊含的魔力,讓原本只能靠術式偵測的絲線,變得用肉眼便能瞧見。 如果從使徒的角度來看,那是突然出現、鋪天蓋地的蜘蛛網絡,彷彿自己不知不覺間陷入了敵人的陷阱,而陷阱即將發動。使徒不作多想,轉身抱起歐尼爾,企圖往房間的方向退避,沒想到房間入口已經被佈下更加濃密的蛛網。 瀰漫的血霧持續擴散,難保其中是否挾帶著詛咒,歐尼爾祭起術式,喚起清風將血霧往甬道深處驅逐。 「多謝大人。」 使徒擅長硬碰硬的正面衝突,但對缺乏施力點的對象感到棘手。 血霧散去之後,一同消失的還有維卡的身影,如果是藉勢撤退的話到還好,就怕他在房間門口佈下蛛網的同時,便已順勢潛了進去。 使徒放下歐尼爾,謹慎的戒備著每個可能藏匿的角落。 「他已經回去了吧,這樣也好,我實在不喜歡看到同胞相殘呀。」 「您不要故意這麼天真,那傢伙是獵犬,被豢養的獵犬如果沒有主人的命令,是不可能主動鬆口的。」 「這句話由妳來講,說服力可真不錯。」 「……」 考慮到自己的經歷,使徒找不到任何字眼能回應,她只好訕然轉過身去,避開歐尼爾的視線。 緊繃的氣氛稍微鬆弛了些,靠著自己不甚靈敏的感應,使徒也知道環境的魔力波動已經穩定了下來,沒有正在運行的術式。是我預估錯了嗎?使徒咕噥著,往幾個可能躲藏的位置或退避的方向,發出術式探查敵人的蹤跡。 毫無任何反應。 這就有些奇怪了,從剛才交手的感覺來看,使徒不覺得敵人有到那種等級,在倉皇撤退途中還有餘力將行蹤消滅。如果敵人真如此高竿,恐怕現在逃竄與追蹤的立場會對調過來。 心中的芥蒂揮之不去,使徒執著地查探著,漸漸離應護衛的對象越來越遠。 突然、使徒身後傳來歐尼爾的問話。 「找著了嗎?」 「還要再——」 使徒漫不經心地回應著,但在她把回覆說完之前,後背猛然感受到一股劇痛,彷彿有利刃正對準著自己的心臟。使徒反射性的繃緊肌肉,在利刃傷及臟器之前將其咬住。 「歐尼爾、大人……!?」不對、不可能。使徒迅速反應,「————該死的白狗!」 正如使徒的判斷,她大幅度的扭轉脖子,終於讓維卡出現在視野的最角落。維卡佈滿血絲的雙眸緊盯著使徒,一手抓著鐵錐握柄、另一手在根部加壓,企圖讓利刃更進一步深入。 使徒注意到、維卡只有半個身體顯露出來,其餘的下半身則埋在岩壁——使徒的影子中。 「居然是『藏影』——你不要命了嗎!」 或許比單純的捨命攻擊還要駭人。 名為「藏影」的術式可說是完美的匿蹤術,將身體與影子同化,斷絕和外界的所有聯繫,就技術上完全不可能被探查到,但相對的、與影子同化會中斷術士的思考能力,倘若術式預先設置的解除條件沒能順利啟動,術士便永遠無法從影子中離開。 「要和你們這些狂信徒對抗,怎麼能沒有賭上性命的覺悟!」 「被豢養成這副模樣,到底誰才是狂信徒啊!」 使徒一邊反駁維卡的指責,一邊思考著掙脫辦法。要對抗維卡的突刺,單靠背肌的力量遠遠不足,必須依靠雙臂和腰部的力量加壓,才能勉強與之抗衡,這表示使徒除了頸部之外,沒有一處關節能自由活動,手腕以下或許也還可以,卻搆不到藏在背後死角的維卡。 歐尼爾大人呢!為什麼他沒有任何回應? 護衛對象生死未譜,更是加深了使突的壓力,她沒有花太多時間考慮,便決定使用兩敗俱傷的手段,只求盡速突破僵局。 使徒靠蠻力鬆開左手腕關節,並單靠肌肉使手掌扭轉一百八十度,指尖對準維卡。 『!』 指甲射出,挖開了維卡的腹部。維卡雖然希望無視這股痛處,然而背叛身體的期待是一種艱難的舉動,並非單靠意志就能夠控制——在巨痛之下,維卡無法維持相同的力道在手上,使徒抓住維卡鬆懈的瞬間,繃緊背肌向前彎腰,從維卡手中奪走鐵錐,緊接著迴轉身驅,朝著維卡的下顎揮出一記上勾拳。維卡勉強側過頸部,用臉頰接下使徒的重擊,強勁的拳壓畫開皮膚,然後將碎裂的牙齒轟出嘴唇。 意識似乎有所中斷,連半秒都不到的短暫時間,然而已足以擾亂維卡的魔力控制,讓維卡無法繼續控制住事先啟動好的延遲術式,術式即將失控,他必須立刻決定要解除或是釋放。 『太陽之榮耀啊!』 維卡選擇了第三種方式,他直接解放術式,同時在術式中灌注了過量的魔力,使之失控。閃光炸裂。 強烈的光線灼燒著視網膜,即使閉緊了雙眼,鮮血仍伴著眼淚,從眼眶的縫隙滲出。維卡靠著同時施展的平衡術式,即使在失控的強光下仍可見到些許影像——他看見死神蒼白的鬼掌,穿過一片白芒鉗住他的臉龐。 「天真的傢伙!」 「咕唔!」 使徒就這樣抓著維卡的臉頰將之舉起,然後用力向下一擲,維卡的內臟再度受到衝擊,更多的血液溢出喉頭,撒在臉上、地板上、使徒的衣襬上。使徒順勢坐到維卡的腰際,避免他逃脫,兩隻腳將維卡的雙掌牢牢地釘在地板上。 維卡嘗試掙扎,但是徒勞無功。 「愚蠢!這種距離下障眼法能有什麼作用!」 那不過是情急之下的苦肉計罷了。維卡聊表心態地做出無聲的反駁,然後全速思考,尋找擺脫困境的可能性。使徒的視力一時半刻恢復不了,這會是解決的突破口嗎? 另一方面,使徒雖然已佔據了絕對優勢,但距離真正的勝利還差半步。 該了結這傢伙了,不過現在的姿勢不太好施力,如果能有刀劍之類的利刃的話——「……不是有嗎,利刃。」——對手的好意還留在背上啊。 使徒將手臂繞到背上摸索。 雖然不是很習慣使用武器,但是讓該死的叛徒白狗、被自己的武器殺死,也別具一番意義啊。在巨大的心理優越下,使徒露出了不該露出的、滿是破綻的鬆懈笑容。 「——找到了。」 「多謝妳的提示——『警示之雷啊!』!」 維卡吟唱出啟動句,將術式目標定位在使徒手指指向的鐵錐。使徒感受到魔力,但無法判斷維卡的打算——既然判斷不了,那就早他一步出手便可!——使徒拔起鐵錐。 瞬間、金屬交擊與爆炸之聲同時響起。 爆炸發生在使徒的背後,猝不及防之下,她毫無防護的背部、以及握住鐵錐的右手臂遭到炸傷,血紅與焦黑參雜的傷口深可見骨,使徒甚至連哀號聲都來不及發出。 壓制身體的力道消失,維卡將失去意識的肉塊推開,站起身來,拾起落在地上的兩支鐵錐——另外一支,是稍早時因為使徒攻擊而鑲入岩壁那支。維卡在他每一支鐵錐上都刻了兩組術式,其中一組靠啟動句啟動,儘管不甚精巧,但使維卡能夠隔空操作鐵錐;另一組術式,以成對鐵錐的撞擊為啟動式,產生爆炸。 鐵錐上的刻印因為爆炸而損毀,不經修復的話難以再度發動,就算作為兵器使用,刃口也有多處缺口。維卡略作檢視後,將之收入懷中暗袋。 接下來、該上主菜了。 維卡轉過身,望向站立在不遠處的歐尼爾,歐尼爾保持著淡然看著維卡與使徒的鬥爭,既沒有乘機逃跑,也沒有出手幫助任何一方,完全看不出他的企圖。 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維卡抽出新的鐵錐,平舉指向歐尼爾。 「輪到你了。」 「輪到我……不、你無法傷害我。『我已經知道了』。」 奇怪的態度,淡淡然的、像是在敘述一件早已完結的、再單純不過的事實。 「我會殺了你,阻止你們的儀式。」 「即使殺了我、儀式也不會有任何影響啊。況且,你會協助儀式。因果律在你出現之後才穩定下來,所以我明白了哪,你就是儀式所欠缺的一環。」 「胡說八道!」 維卡焦躁地擲出鐵錐,歐尼爾輕鬆地避開。 ——不對,歐尼爾根本沒有任何動作,是我自己擲偏了、嗎?維卡的呼吸越來越紊亂,心臟劇烈的跳動,甚至比和使徒的生死交關還要更倉皇不安。這個距離沒有理由會擲偏!除非、除非是——我自己故意擲偏了。 為了驅散心頭揮之不去的不安,維卡接連投射出更多的鐵錐,但結果卻徒勞的讓不安加劇。 「呼、呼、呼……」 不知不覺扔完了鐵錐,當然,只要吟唱出啟動句,就能夠控制鐵錐回到自己的手中,但維卡的思緒已經混亂到連這一點都設想不到。 不行、不能在放任他了! 如果他身上有迴避飛矢的術式保護,那就直接用拳頭招呼! 維卡舉起手臂、踏出了一步。 ——大地震動。 一個踉蹌,維卡的拳頭越過歐尼爾的身體,交錯而過,重心偏移的軀體狼狽地撞到地上。怎麼回事?難道連自然的意志都在保護這這個人? 維卡驚愕的瞪著歐尼爾,後者給了他否定的答覆。 「你還沒有感覺嗎?」歐尼爾訝異的說著,「儀式已經正式開始了,快去吧,你有義務見證這偉大的一刻,你有榮幸成為這偉大的一刻!」 該死!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維卡感到自己的無力,他無法順利的讓眼前擾亂王國秩序的罪人伏法,沒能制止恐將動搖王國根基的儀式,他背棄了王國、背棄了飼父對自己的期待。 ——不! 「……還有、機會。」 這麼大規模的儀式,絕非一時半刻便能夠完結,只要在完結之前阻止術者、就能讓儀式的運作偏離原先的設置,也許多少還是會產生部分效果,也許會產生預料之外的反應,但無論如何,肯定不會比讓儀式順利進行下去的結果還要更糟。 還有該做的事情。 維卡反覆的低喃著,像是要催眠自己似的,身體也彷彿受到催眠,以詭譎的姿態緩緩站起。 歐尼爾無身無息地站到維卡身後,明明是年邁而矮小的身軀,卻莫名給人一種高大的錯覺,他將手搭在維卡駝彎的背上,在維卡的耳邊輕聲勸告。 「沒錯,還有機會。」然後微微地施力,「快點去吧。」 然後、又一波的震動。 和先前強烈到足以絆倒腳步的震動不同,而是相對微弱、但接連不斷的連續震動,好像在催促著維卡做出行動——至少維卡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維卡行動了,維持著狼狽的姿態,一股勁地邁開腳步。 撞破佈置在房間入口的蛛網,毫無遲疑的向前直衝,他的方向異常的清晰,明明是初來此地、明明是敵人的根據地,卻對自己該前進的方向毫無理由的堅信。 而這項堅信是正確的。 順著意志拔足狂奔,沒過多久,維卡便抵達了根據地深處,教團處心積慮、做了諸多佈置的祭壇,祭壇內站著衣著幾近赤裸的少女,處此之外再無他人。 終於見到了。 * * * 祭壇建設在天然的重靈地,一處伏流在洞窟內積起的泉水,泉水散發著淡淡的魔力光波,是祭壇內唯一的光源。 少女站在泉水的中央,不深不淺的泉水淹過了她的腰際,以及自然垂放的兩隻手掌,比身高還長的秀麗黑髮在水面上暈開,隨著水波自然飄盪。少女身上僅披著如蟬翼的薄紗,在泉水的浸濕下有如透明,魔力光波似乎也跟著虹吸了上去,讓少女的胴體顯得神聖而不可侵犯。 水面上布置著一幅巨大的術陣,繁雜而扭曲的線條讓人難以看出其全貌,仔細一看,線條並不僅遊走於水面,甚至在泉水內側自在的悠游著。 這是一幅超出時代的立體術陣,或許正是需要如此創舉,才能辦到扭曲時間的偉績。 成就是如此偉大,然而少女的表情卻不平靜,她緊蹙著半閉的朦朧雙眸,順著臉頰弧線流下的不曉得是濺起的泉水抑或是汗水。術式的啟動是順利的,但是「通道」的開啟始終無法成功,每次想要將縫隙撬開,「因果律」的阻力變會與之對抗,力與力的衝突所釋放的能量餘波晃動著泉水,使得構成術式的線條時而扭曲、時而截斷,術士的力量也隨之驟減,讓好不容易撬開的縫隙無以為繼而闔上。 為什麼? 就算償還因果到這種程度,還是不足以滿足因果律嗎? 焦慮漸次提升,開啟通道所必要的「天時」並不會一直存在。留給少女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恐怕下一次挑戰就是最後了,少女做出奉獻性命的心理準備,燃燒性命來提煉出更多的魔力,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老化,彷彿乾死的枯木,秀髮從髮尾開始染成一片死灰,然後一吋一吋的湮滅。 少女將魔力、將『自身的一切』灌入術陣之中。 因果律——沒有震盪。 光芒大作。 * * * 耀眼的光輝灼燒著維卡的眼球,剝奪了他的視野,同時剝奪了冷靜思考的餘裕。 這怪不得任何人吧?無論再怎麼膽小慎重的人,如果只得到和維卡相同的情報、目擊到和維卡相同的現況,肯定也會做出相同的結論——術式即將發動,刻不容緩。 況且這與實際情形也相去不遠。 維卡穿越通道後抵達的地方,和祭壇屬於同一空間,卻又有所隔閡,他只能被高過胸口的金屬柵欄隔開,居高臨下的瞪著教長。低頭望去,距離湖水水面大該有四至五公尺的高度。過剩的魔力上湖面上的術陣猖狂地發著光。 沒時間找樓梯了——維卡後退幾步拉開距離,接著面向柵欄以彷彿打算直接撞上的氣勢猛衝,維卡於撞擊的前一刻在腳底使力,一口氣蹬上柵欄頂端,然後踩著柵欄再度發力,朝著教長所在之處將自己的身體如流星般投出。巨大的力道,甚至讓固定在岩壁上的柵欄不斷顫動,鑲嵌處不斷有岩屑抖落。 維卡在半空中翻轉身體,企圖以加速後有如砲彈的雙腳踏破湖面、破壞術陣,但是湖面顯然被施加了固化的措施,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沒能激起,只能依靠腳掌感受到的微弱反震,來確定自己已經踏上湖面的事實。 維卡並不氣餒,他取出自己最後的利刃——那把刻印損毀的鐵錐——向著教長疾馳。 專注在儀式上的教長毫無察覺,讓維卡輕易地抵達她的身後。教長的身材原本便相當嬌小,還有大半部分浸在湖水之中,對比站在湖面上的維卡,高度甚至還不到他的腰際。 維卡反握鐵錐,高高舉起——要把凶器送入這毫無抵抗能力的少女體內嗎? ——有什麼好猶豫的! 維卡刺下鐵錐,對準教長肩窩那柔軟無防備的肌膚慘忍劃開,他原本已做好護身術式的應對準備,然而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鐵錐輕而易舉地深入教長體內,直至柄處。維卡拔出鐵錐,鮮血如湧泉般噴出。 這樣就夠了吧?阻止術式發動、以「顛覆國家」為罪名逮捕教長——維卡的打算很遺憾的並沒有兌現,即使受到不加緊處理就可能致命的重傷,教長的術式卻未因此而中斷。 反而是增強了。維卡甚至感受到自己的魔力正被術式貪婪的汲取,讓原本就是因為魔力過剩而導致的光芒變得更加耀眼燦爛。維卡感受到危險,打算抽回扣在教長脖子上的右手,但卻辦不到,有一股強大的吸力令他的掌心與教長的肌膚相黏,無法分離。 術式——失控了。 「這種荒謬的事情——!」 一般的術式會考慮術士的安全,不可能設計成術士受點傷就失控,否則難以運用在實戰之中。然而維卡疏漏了,他把狀況當成一般情形來考量,但是路易教團企圖顛覆國家的儀式,怎麼可能會是尋常的安全的術式? 殺死教長嗎?就算這樣,恐怕也只會讓術式的主體變成自己而已。 維卡顫抖著舉起左手——迅速流失的魔力一併帶走了他的體力,竟連慣手的鐵錐都顯得沉重難以揮動——對準了右手手腕敲下。皮膚被割開了、血管也斷了不少,但沒能如想像中一口氣切斷,除了疼痛、除了過失自殺似的愚行外,情況並沒有多大的改善。 教長肩上的鮮血、維卡手腕上的鮮血,兩人的血液交替混雜,順著教長的軀體與秀髮逕流至湖面,讓術陣外溢的光芒染上了妖異的血紅。 在紅光的照耀下,教長緩慢地扭動頸部。 依舊半閉的眼瞼遮蔽了視線,但維卡清楚,眼瞼下的哀怨正燃燒著靈魂、詛咒著自己。 突然、維卡感到重心失衡,低頭望去,看不見自己右膝以下的肉體。 然後視野變得扁平,由於左眼消失而喪失了距離感。 維卡的身體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殘缺,在教長的注視下變得支離破碎。 大概是祭壇的魔力濃度太高、太過混亂,維卡甚至分辨不出這是教長發出的攻擊、抑或是術式失控產生的餘波。但無論事實為何,教長肯定也付出了對應的代價,他看見教長的身體正以肉眼可確認的速度崩解,化為光之粒子消散在空氣之中。 或許、會比維卡還要更早一步消滅。 維卡露出了嗜虐的笑容。 活該。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喉嚨似乎已經早一步被奪去了。 豈止喉嚨?皮膚的觸覺、鼻子的嗅覺、眼睛的視覺,所以感官都變得曖昧不清,有如夢境一般,只是擁有「自己感覺到了」的認知,而缺乏接受到感覺的體驗。那些接受訊息的器官真的還留存著嗎?還是說、是解讀訊息的大腦已經先一步消失? 維卡清楚答案。 並非藉由任何方式判斷,僅只是「純粹知道」而已。 那是、靈魂的感知。 肉體大概已經消滅殆盡,自己的使命也就到此為止,能夠和教長同歸於盡,以一名區區的第二階層來說,也算是足以誇耀的功績吧。雖然不敢說單靠教長之死就足以瓦解路易教團,不過他相信飼父的集團,肯定能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將其一舉剿滅。 可惜沒辦法親眼目睹啊。 維卡察覺到了,在他的頂頭上方,有個漆黑而深邃的洞窟,不是「出現」,就只是「存在」,彷彿「原本就一直在那裡」似的理所當然。 大概是、僅只為靈魂的存在,才有辦法感知到吧。 在空間上穿出破孔的洞窟,彷彿靜止、彷彿緩慢轉動,連光線都能吞噬的黑暗,帶著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維卡感覺自己正被緩緩地吸進去。 又或者是自己主動追求皈依? 思考逐漸變得曖昧,好像靈魂已經不在現世之中,對現世的感知也隨之朦朧。 維卡的腦中只剩下最後一個念頭。 但願。 但願我敬愛的飼父,但願他的希冀能夠順利實現。 意識中止。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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