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晴空下的約定 　　我做了個夢，愉快又漫長的美夢。 　　小說創作的過程異常順利。 　　以往容易出現的下筆卡手之類的症狀並沒有發生，畢竟是已經書寫過一次的故事，雖 然我稍微改動了設定。為了凸顯歡快的氣氛、減少悲嘆的氣息，我將原本能夠完整穿越到 過去的能力減弱，時空跳躍變成限縮式穿越，讓回溯時間這樣嚴肅的議題產生近似於惡作 劇的效果，並且讓死人的畫面減少到只剩一個。 　　要說和以往的寫作經歷有何不同，果然還是身邊多出來的智囊團吧。 　　「嗚哇哇！這、這是什麼？笨蛋哥哥，你寫的這都是什麼鬼啊？這個披著妹妹外衣的 生物是人類嗎？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樣……」 　　「確實我有參考一些妳平時的言行舉止來進行人物設定，但寫進小說的同時也進行了 五倍以上的美化。妳可以放心，小說裡登場的善解人意妹妹和現實中存在的作者妹妹完全 是兩個不同人物。具體來說，這是我理想的妹妹型態，和現實當然會有所出入啊。」 　　「死宅的幻想真噁心。」 　　「是、是嗎？這種妹妹給人那樣的感覺？」 　　「不，妹妹很可愛，但作者本人令我作嘔。」 　　「喂，認真點啦……」 　　時間已經來到我開始寫稿子的一個月後。 　　在期中考開始前最後一個週六的午後，我、小光、巧依和槐香學姊都聚集在小說研究 社的社團教室裡，寬敞的社團教室並沒有因此變得擁擠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平時最多也就 這個人數吧。身為社團指導老師的悠橘，此時並不在這裡。從一開始，她對小說內容的討 論就沒什麼興趣，對於文句和修辭的指導倒是很熱衷，幾乎每週都會硬是跑來和我熬夜。 　　──我不懂現代人的喜好，市面上熱門的書籍在我眼中都很無聊。但反過來看，我喜 歡的作品更慘，都是些書店不想進的滯銷貨。 　　悠橘難得露出喪氣的苦笑，至今仍讓我印象深刻。 　　總有一天，希望我能寫出讓悠橘滿意的小說，同時也受到大眾的喜愛。 　　嗯，下半輩子也算是總有一天吧。 　　總之，這次要參加比賽的小說原稿，我已經完成了九成九九。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會 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閉著眼睛按下送出E-Mail的滑鼠，看著沒有人的網誌發呆，腦袋想 著晚上要吃什麼。 　　今天的我不一樣，我將花費一個月時間寫完、並且和悠橘進行過初次校閱的八萬字文 章印成三疊白紙，讓教室裡的三人各自給予評論和建議。 　　把還沒落選的稿子拿出來給人看這種事，老實說，我心裡有點排斥。 　　每個人的閱讀愛好都有所不同，某人喜歡的橋段，對另一個人來說可能是地雷，反之 亦然。要把小說寫到所有人都喜歡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作家只能盡量寫到讓多數人喜歡的 程度，或者，自己看了會感到舒服的劇情。 　　如果是所有人一致認同的缺陷倒沒什麼問題，很簡單就能修改。但要是三人之間的意 見產生分歧就傷腦筋了，我會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雖然有部分作家收到意見會擺擺手，大笑說我才不管那麼多。 　　但這種人是天才，而我非常確定自己並不是那麼璀璨的人物。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對於別人的意見卻很容易就會接受，想想實在是很矛盾的心理 。但是，我除了這麼做又能怎麼樣呢？ 　　一個人進行的創作算是度過了三年，那是一片空白的時光。不知道自己在那段時間裡 有沒有跨步向前，或許只是原地踏步，更甚者只是不斷退步。 　　巧依的作品得獎之後，悠橘才來到這個家裡，同時我也和槐香學姊相遇。這短短的一 年期間，雖然收到的意見沒什麼參考價值，不是「我認為這樣很好。」就是「不用看也知 道這種東西不行啦。」 　　儘管如此，認知到別人確實看得懂自己的小說，我還是覺得挺高興的。 　　多虧發達的網際網路，我知道讓人無法閱讀的小說很受歡迎，它很輕易的就能從別人 手中獲得熱烈的評價。 　　「你小學有畢業嗎？」「先去把教育部的標點符號規則搞懂吧！」 　　大多都是以上那種感覺的評論。 　　從來沒有收過上述評論的我，純粹就是寫的故事太無聊而已，至少不是文字敘述讓人 看不懂，或者標點符號太凌亂這種基本的理由。 　　就算參加比賽都慘烈的落選，我還是有種自己的經驗值正在增加的感覺。 　　自我安慰的技巧也越來越熟練了，大概。 　　「我覺得已經夠好了，整體的劇情氛圍很輕鬆，幾乎沒什麼沉重的地方。不如說沉重 的畫面都被一筆帶過，讓讀者感受的負能量沒那麼強烈。相對的，嬉鬧吐槽的日常被加強 許多，呃，就哥哥的程度來看，能寫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或許是因為在家裡就有看過一部分原稿的緣故，剩餘的兩人還在埋首苦讀，巧依已經 看完整篇小說，小聲說出她對於小說的想法。 　　為了避免打擾到其他人，我們來到教室外頭，由於時值入秋之際，走廊不像前一個月 那般悶熱，徐徐微風吹來有些舒爽的感覺。 　　「搞不懂妳到底在誇我還還是在損我耶，是說，妳該不會嫌麻煩所以才用模糊的說法 想矇混過去吧？這可是我寫的小說喔，怎麼可能沒有任何缺點？要是真的那樣這世界恐怕 要完蛋了。」 　　「我覺得在世界完蛋之前，我會先被哥哥氣死……你到底對自己多沒信心啊！」 　　「我唯一有自信的地方就是對自己沒信心這件事。」 　　「嗚哇……好煩。既然如此，要說這小說有什麼問題的話就是作者本人該重新投胎吧 ？」 　　「原來如此，非常中肯的建議。但是，辦不到。」 　　「果然哥哥還是很愛惜自己的生命嘛。」 　　「不，要是我就這樣從人生登出，不就沒辦法守護親愛的妹妹了嗎？說實話我怎麼樣 都無所謂，但是，妹妹這麼楚楚可憐的女孩子，讓她獨自流淚實在太悲傷、太不講理了。 」 　　「真、真的嗎？哥哥你是這麼想的？」 　　我伸出手，從巧依手上拿回剛才發給她的小說，啪啪啪的翻到其中一頁，用雙手捧著 張開的紙本，讓她也能看見上頭的內容。 　　「對啊，妳看，尤其這一段想幫哥哥慶生而偷偷做蛋糕的劇情。喔呵呵呵，天啊，世 界上居然會有這麼惹人憐愛的生物，無論是誰都沒辦法拋下她吧？我寫著寫著感覺自己都 快要成為妹控了！好想要再幫她寫一大堆Happy Happy的專屬劇情，啊，放心，這些都和 妳無關，雖然我喜歡的是妹妹但不是妹妹，妳懂這個道理嗎？聽說這部作品快動畫化了， 想知道我的意思可以去看看。」 　　「……果然宅男的幻想真的好噁心。」 　　聽完我說的話，巧依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立刻切換成平時看垃圾的冰冷眼神。果然 我的妹妹沒有那麼可愛，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 　　「好啦，認真點吧，不可能沒有什麼缺陷，那種事情太夢幻了，不適合我。」 　　「硬要說有的話是有些處理上略顯生硬、粗糙的橋段，但是，這種小缺點或許也會反 過來成為哥哥的特色，這樣一想就覺得還是別說出來比較好。」 　　「原來如此，那麼，妳就直接說出來吧，畢竟我的個人特色只會扯後腿而已，有不如 沒有。」 　　「怎麼可以那樣！笨蛋哥哥已經做得夠多了。真的，很努力了。」 　　「哎，怎麼妳今天說的話不太像妳啊，早上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嗎？妳該不會沒洗 手就直接抓餐桌上的吐司吧？」 　　就算我刻意說些蠢話想讓巧依恢復成平時毒舌的她，但似乎沒有什麼效果，從剛才開 始就有點奇怪的妹妹，她的舉止還是莫名溫柔。 　　「才沒有！我只是……」 　　「難道是那個？你的作品沒有放入你的靈魂，妳該不會想說這麼搞笑的事情吧？」 　　「沒有那樣的事情，我認為這篇已經很好了，也看得出來哥哥的用心。正因為如此， 我不希望它之後再有任何修改。」 　　「誒……那倒是有點，傷腦筋耶。就像是在龍族拼圖餵食聖誕龍獲得大成功一樣的莫 名成就感，聽妳那麼說我還真的有點捨不得改了。」 　　「對吧？這部作品實在很好、很好……非常、溫暖……我覺得，很感動。」 　　「喂、喂喂，為什麼要哭啊？」 　　巧依今天的狀況非常奇怪，雖然她平時也不算正常到哪去。但是，看著我的作品掉眼 淚也太誇張了，誇張到我甚至覺得自己是在作夢的程度。 　　巧依拿起紙本，一臉陶醉的蹭蹭臉頰，妳是貓嗎？ 　　「果然喜歡妹妹的哥哥是最棒的劇情。」 　　「啊……喂，我說，你該不會對這本書的劇情代入太深，看到產生私心了吧？儘管有 著別人看不下去的缺點，但非常符合妳的喜好，所以妳就不想改了？」 　　巧依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才沒有！」 　　羞紅著臉撇過身，不讓我看見她臉上的表情。 　　雖然我自己都覺得這個推測誇張到無法想像的地步，但這麼明顯的反應……原來巧依 喜歡妹控兄長的劇情？對我卻是那種態度？啊，是那個吧，我喜歡的是哥哥但不是哥哥， 原來如此，我們還真不愧是兄妹啊…… 　　意料之外的發展，畢竟劇情走向是和巧依一起討論出來的，寫著寫著就對到她的胃口 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麼，回去聽聽另外兩位的意見吧。」 　　總之，巧依的意見參考價值不高。儘管對妹妹有點抱歉，看來從她這裡是無法獲得什 麼有用的感想。畢竟巧依有參與劇情大綱的討論，已經夠有貢獻了，這裡就讓她休息吧。 　　我伸出右手，越過巧依的身子，再度打開社團的大門。 　　「哥哥！你不相信我嗎？我可是你的大前輩耶！」 　　「但我們同時也是兄妹，妳可能會因此而有所顧慮也不一定。」 　　「唔……嗯……哥哥大笨蛋！垃圾！廢物！明明就是個吃軟飯的米蟲，為什麼總是那 麼難搞啊！」 　　我才想問妳到底想幹嘛啦…… 　　「我也想聽你說出『混帳神明給我聽好了！這個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就是妹妹──』 這句話啊！就算是小說也好，我不想要哥哥好不容易說出來的告白被改掉啦──」 　　今天的巧依有些神智不清，我摸摸她的額頭，看起來沒有發燒…… 　　「啊！妳居然咬我！」 　　巧依呸的一聲吐出我的手指，趁著我倒退的空檔鑽進教室。 　　「槐香姊，那個廢物就交給妳幫忙看著了。」 　　「嗯？怎麼了？」 　　「我的腦筋沒有你們那麼聰明，所以才要提早看稿來縮短時間。對哥哥而言已經沒有 利用價值的我，要回家準備期中考試了。」 　　「妳幹嘛說得那麼難聽啊？」 　　後面才跟著進來的我，一進來就聽見巧依那近似於自暴自棄的發言。 　　「呵呵，原來如此。我知道了，放心交給我吧。」 　　槐香學姊維持著一貫的冷面撲克臉，妳們是忍者嗎？我完全搞不懂這兩人在剛剛那麼 短的時間裡到底做了什麼交流。 　　巧依接著又將目標轉移到一旁低頭看稿的小光。 　　「光姊姊。」 　　「嗯？」 　　「總有一天，我會打倒妳！在胸部尺寸上！」 　　「呃……」 　　這個白痴妹妹到底在說什麼鬼話，好丟臉，我好想挖個洞鑽進去……小光面露害羞的 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那言論暴走的妹妹。話說，她今天穿搭的 白襯衫真不錯，敞開的領口微露出肌膚散發著美好的氣息。 　　「那麼，再見啦。我家這個不成氣候的廢柴哥哥，一不小心就會精神崩潰，妳們要小 心對待他喔。」 　　今天的巧依已經不是吃錯藥可以形容，根本是吃了炸藥。說完想說的話之後便一個人 咚咚咚的跑走，就像個小颱風似的，我居然覺得這樣的她有點可愛。 　　「小心點啦！不要跌倒了喔！」 　　「我又不是某個沒在運動的廢宅！」 　　「真是……她到底來幹嘛啊？心得只有這樣的話在家裡說也無所謂吧。」 　　我拖著無力的身軀再度回到社團教室，立刻又聽見槐香學姊的呼喚。 　　「秀言。」 　　「嗯？」 　　「我的身材讓國中女生覺得很有安全感嗎？就是……你懂我的意思吧？」 　　唔──老實說我完全不懂這人到底想說什麼，不過嘛，對照一下巧依剛剛說的話，也 就是胸部尺寸吧？巧依只有對小光那麼說，對槐香學姊就沒有特意再說一次，我可以理解 她為什麼那麼做，畢竟槐香學姊胸前，是相當平順的絕壁…… 　　「要我說的話，算是很有親切感？」 　　「原來如此，你還真敢說啊。」 　　「是妳要我說的吧！」 　　不只是巧依，好像連槐香學姊都變得奇怪了。 　　重整心情，將注意力放回社團教室裡的現狀，我發現槐香學姊已經把印好的紙張給平 放在桌上了。 　　「怎麼樣？看完了嗎？」 　　「呼……是呢，看是看完了。沒想到我的閱讀速度居然會輸給巧依妹妹，看來我還差 的遠呢。」 　　槐香學姊就像是真的很遺憾那樣吐了口氣，其實她要提前看作品也是可以，我在創作 期間也有在社團教室裡作業過，但她並沒有那麼做，只有完整作品才能看出真正的優缺， 這是槐香學姊的閱讀習慣，她不喜歡閱讀正在連載或者沒有結局的作品。 　　「呃，以我這個作者的角度而言，我完全不希望妳翻的太快。再說巧依她有在家裡偷 偷看過超過一半的進度，如果同時看的話，妳應該能輕鬆獲勝吧……不對啦，我幹嘛說這 種事啊，那個，那麼槐香學姊，關於作品的感、感想呢？」 　　「和你以往的風格非常的不一樣呢。」 　　「啊，我們是不是也離開一下會比較好？」 　　談話之間，我發現小光還在和交疊的紙張奮鬥。 　　「不用啦，我快看完了，不用在意我沒關係。別看我這樣，我的專注力其實很強喔， 幾個人的說話聲並不會影響到我閱讀。」 　　「真優秀，小光很有潛力呢。」 　　「誒嘿嘿，謝謝誇獎。」 　　擁有看小說的潛力，正常人被這麼誇獎會感到高興嗎？ 　　「那麼，我們就直接討論囉？我會盡量壓低音量，如果覺得吵的話要說喔。對了，不 然我們用Line溝通好了。」 　　用Line溝通的話不只安靜，而且也很方便，能夠把話題說得更加清晰。居然能提出這 麼實用的建議，我都有點佩服我自己了。 　　「整體來說，是個非常輕鬆逗趣又帶點反思空間的故事。」 　　「無視我的手機嗎……」 　　可惜槐香學姊完全不領情，讓稍微興奮的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的我像個蠢蛋似的。 　　「也就是，很有趣嗎？」 　　我刻意壓低音量，可以的話甚至想用悄悄話的方式溝通。但要是真的那麼做，感覺好 像在排擠小光一樣，實在太難看了。 　　「唔，要那樣說又有點微妙。」 　　「微妙啊，第一次從妳的口中聽見這種詞語，我的心情也很複雜。」 　　「怎麼說呢，就是知道作者想表達什麼，也表達得不錯。但是，感覺卻不像作者本人 真正想說的話，只是順著讀者的預期心理，順理成章的把戲演完而已。」 　　「呃，這樣不好嗎？該不會妳想說裡面沒有我的靈魂什麼的……」 　　「不，作者的靈魂當然有了。我看得很清楚，就是『希望大家能夠喜歡本作品』這樣 的心意，表露的非常強烈。所以裡面才會放入許多臉紅心跳的橋段和搞笑的畫面吧，最後 的結局也是不想讓讀者傷心而扳成圓滿的奇蹟。」 　　這麼說的槐香學姊，臉上的表情並不是很滿意。 　　「你決定拋下自尊寫出來的作品，究竟是好是壞，是進步或退步，老實說我無法判定 ，也不想判定。」 　　「說得太難聽了吧？」 　　「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而你也期待著這樣的言論，不是嗎？」 　　「原來我是被虐狂嗎？」 　　「沒錯。」 　　「誒……好像就是這樣，不是吧！總覺得社長大人不太高興啊？」 　　「畢竟期待那麼久，最後卻是看到這樣的作品，實在提不起勁。秀言想努力的方向我 也不是不了解，但是，如果只是這種東西，根本沒必要讓我看。」 　　「妳的意思是，我可以退社囉？」 　　「不行。」 　　「誒？」 　　「我想知道究竟是過去的秀言比較強，還是現在這個秀言更厲害。在結果出來前，你 依然是小說研究社的一份子。」 　　「感覺我們開始偏題了耶，總之，學姊的回答是不予置評囉？」 　　「我所認定的失敗，或許並不是真的失敗。就像以前我所看好的你，最終也只是一次 次的中箭落馬。所以這次我不看好你，不想多說什麼意見，或許最後的結果會跟著改變也 不一定。」 　　「妳的言下之意是『秀言實在太優秀啦，作品根本找不到缺點──怎麼辦，要是照實 說的話我這個社長的面字該往哪裡擺？對了，攻擊作者的人品就好啦，總之這裡就說些好 像很厲害的話唬弄過去吧，欸嘿！』這樣？」 　　「……就當作是那樣吧。」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太得意忘形了。」 　　巧依爆走、學姊不想說話。搞什麼啊，越來越搞不懂我今天到底是來學校幹什麼了… … 　　「唉───────」 　　即使這麼做也沒辦法把充斥著渾身的空虛吐出來，我還是忍不住低下頭嘆了長長、比 老太婆的裹腳布更長的一口氣。 　　槐香學姊默默拿起身旁書櫃裡的小說，看來她剛才說的話都是發自內心啊。 　　我寫的小說，很無聊，我應該很習慣這種事才對。 　　第一次從槐香學姊口中聽到提不起勁這件事，給我的打擊卻是意外巨大。 　　我是剛出生的小鴨嗎？ 　　不行不行，不能再跟槐香學姊撒嬌了。對自己有信心點吧，巧依不就說了很好看嗎？ 這可是暢銷作家親口的認證呢，和她比起來── 　　我還是，比較想要聽見槐香學姊的稱讚，人果然只有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 　　「秀言，別誤會。」 　　「嗯？」 　　「對自己感到疑惑的人，不只是你而已。」 　　「什麼意思？」 　　「這裡你就自己想像一些好像很厲害的話來鼓勵自己吧，總之，我並沒有對你失望， 只是覺得遺憾而已。」 　　「兩者有什麼不同嗎？」 　　「我對我自己感到遺憾。」 　　「喂喂，那是我的台詞吧？社長大人被我傳染自卑症了嗎？」 　　「就當作是那樣吧。」 　　「誒……」 　　完全不是對話的對話，感覺就像對著空氣揮拳似的。雖然以前就覺得槐香學姊說話有 點強勢又電波，但今天是連一點水花都激不起來，明明說了那麼話卻只是我一個人唱著難 受的獨角戲。 　　是胸部嗎？因為我說了槐香學姊的胸部讓巧依很有安全感？不，我認識的槐香學姊 並不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但是，槐香學姊的內心都在想什麼，其實我也不太了解…… 　　換個角度觀察的話，倒是可以發現巧依和槐香學姊是位於兩個不同面向的讀者。 　　巧依喜歡看著自己預料中的展開，滿足她的預期心理。例如看見超人出場便暗自期待 他能拯救世界，而超人也不負眾望，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維護世界和平。 　　槐香學姊則是希望能看見各作者之間的創意巧思，希望能看見預料之外的劇情。例如 某人手上有一雙筷子，或許那雙筷子其實是吹箭，吃飯的人是個專門在餐廳進行暗殺工作 的殺手，筷子不是單純拿來吃飯而已。 　　雖然兩邊都沒有錯，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心態，難怪以往這兩人給我的小說評價落差 總是那麼大，並不單純只是某一邊在找碴或同情而已。 　　今天其實也是，只要一邊滿意，另一邊就會不同意，只是槐香學姊選擇了退讓。 　　──對自己感到疑惑的人，不只是你而已。 　　深入思考過後，我似乎稍微可以理解槐香學姊的那句話。 　　「那、那個。」 　　「嗯？」 　　智囊團的最後一員，盤著亞麻色長髮的幽靈少女──小光，終於也把我的小說給看完 了。 　　「我覺得還不錯！」 　　「呃，嗯，謝謝。」 　　按理來說，作品獲得這樣的評價我應該要很振奮才對，事實上我心裡確實蠻開心的。 但畢竟在小光之前已經獲得另外兩人的讚賞，到第三人時，我的心態變得鬆懈下來了。 　　這樣不行，實在太失禮了。 　　「抱歉！我剛剛在想事情，一不小心恍神了。能夠獲得妳的認同，我感到很高興。那 麼，看完覺得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嗎？」 　　「嗯──」 　　小光用兩隻手指頂著下巴，像是在思考接下來該說的話。 　　雖然小光是我的粉絲，但她曾經對我的創作提出哪邊可以修改的建議，並不是對小說 作品會完全接受或完全拒絕這樣極端的讀者類型。 　　說實話，我心裡有些期待她的反應。畢竟要是連小光都沒有意見，今天就真的是一無 所獲了…… 　　「話說小光，妳最近跑去哪了？」 　　「咦？怎麼了嗎？」 　　沒想到小光的話還沒說出口，反倒是槐香學姊的聲音先傳過來了。 　　「這幾天上午都沒看到妳進來社團教室呢。」 　　「呃，只是隨便到處逛逛而已。」 　　「這樣呀。」 　　「是的，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原來在我沒發覺的時候還發生過這種事，不過槐香學姊是沒在上課嗎？怎麼聽她的語 氣好像她一直都待在社團教室裡……應該不會有這麼誇張的事情吧？ 　　小光的內心畢竟只是個普通人，並不是每個人都和槐香學姊一樣可以連飯都不吃，整 天泡在書堆裡看小說。看膩了書本，會想要到外面走走是很正常的反應。 　　「沒什麼，只是好奇問問而已，畢竟妳是我珍貴的社員啊，社長當然有義務要在上課 期間確認社員的安危。」 　　槐香學姊沒有繼續針對這個問題追問，有必要在這個時候確認嗎？算了，反正我的小 說其實也不是很重要，我們收一收來討論下週的期中考好了…… 　　「啊，剛剛說到哪裡了？呃，我可以照實說嗎？我覺得這部作品有可以修改的地方… …但是，以我的資歷說這句話，好像沒什麼說服力……」 　　「嗯，妳說的……妳說什麼！」 　　「噫！」 　　「再、再說一次，妳覺得我的小說怎麼樣？」 　　「你好像很高興呢，但是別太興奮啦，小光都快被你嚇死了。」 　　聽見槐香學姊那麼說，我才發現我的正搭在小光的肩膀上，我什麼時候站起來了？ 　　我趕緊放開抓緊的雙手，尷尬的撇開視線。 　　「抱歉、抱歉，真的非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麼做。妳說我的小說有需要修改的 地方，具體來說是哪些呢？」 　　「呃，我是說可以修改，不知道算不算是需要……」 　　「我想，對我來說肯定都是必要。」 　　槐香學姊嘆了口氣。 　　之後小光說出她的想法，總的來說，就是希望部分設定能夠更改，那是有些偏門、就 像在鎖定特定族群的劇情。雖說並不是不能那麼修改，要是真那麼修正，這部小說的受眾 族群肯定會變得比現在更窄小，但反過來說，也會讓特定人士變的更加喜愛就是。 　　「妳是基於什麼理由才會提出那樣的建議呢？」 　　槐香學姊的話好多，難得看見她那麼積極的發言，果然今天除了我和小光以外的人都 怪怪的，是因為截稿日快到了嗎？怎麼其他人比我還緊張的感覺。 　　「咦？我嗎？」 　　「……沒事、沒什麼，或許我才是太得意忘形了。對不起，請忘掉我剛剛說的話。」 　　立刻就投降，真的很不像槐香學姊會說的話呢。 　　「呃──」 　　「那就這樣吧，我們先回家好了。今天大家狀況都不太好啊，沒想到我的書還有這種 效果，真是非常抱歉。」 　　「不是那樣……算了，就這樣吧。」 　　這麼說的槐香學姊，好像很累，雖然她的表情沒有什麼多大的變化，但口氣已經沒辦 法再維持從容的模樣。 　　總覺得自己好像犯了罪一樣，但是，這麼想未免太過自我。 　　我只是在寫小說而已吧！哪來那麼多問題？或許現實就是比小說更離奇。 　　再多想也沒什麼用，這一天，我們就這樣在微妙的氣氛下結束了小說的檢討會。 　　唯一收穫是小光的建言。 　　然後，我二話不說便照著她所指引的方向修改文章。 　　「我只是希望喜歡的人能夠獲得他所期望的幸福。」 　　並不是因為小光說的這句話讓我有了勇氣，也不是因為小光對我來說就像神明那樣珍 貴。 　　單純是，這麼做會讓我感到安心罷了。 　　我不肯相信自己，卻非常容易就能接受旁人所給的建議。 　　即使看起來非常滑稽，或者偏離我原本想呈現出來的故事含意。 　　修改下去或許會變得格格不入、甚至讓創作變質。 　　但前面幾年總是失敗的我，又能怎麼辦呢？ 　　我很明白光靠自己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寫出什麼好作品。 　　那是天才才辦得到的事情，顯然，我並不是那麼美好的人物。 　　之後又經過幾天，期中考試平平順順的度過了。 　　修改好的稿子順利在星期天寄出，雖然我為了寫小說趕了幾天夜車，但對考試沒有多 大影響。 　　畢竟我平時就有在溫習功課，要說厲害的話，一直待在社團教室裡的槐香學姊才是真 的厲害。她到底有沒有去上課呢？雖然無法不去在意這件事，但也沒有迫切到想要趕快知 道的程度，槐香學姊並不是沒有頭腦的人物，既然本人都說了要到國外的大學，那麼這件 事我也不需要太過操心吧。 　　該擔心的人，始終都只有我自己而已。 　　「考的怎麼樣？」 　　「至少八十五分。」 　　「馬馬虎虎。」 　　「我也這麼覺得。」 　　「認真衝刺的話，要拿九十分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吧？」 　　「妳現在說的那番話，是故意的嗎？」 　　我看著在走廊上的悠橘，身為語文教師的她笑瞇瞇的摸摸我的頭皮。 　　現在是考完最後一堂考試的放學時間，由於考試結束而提早放學的我，正準備到社團 教室打聲招呼再回家。 　　「沒有啦，身為家長，關心自家小孩的成績很正常啊。要是你考得太差，我會被你爸 罵耶，你又不是不知道宏云教授的個性，他真的是個非常可怕又囉嗦的死老頭。」 　　高宏云是我爸的名字，雖然已經沒有再插手學術界的事務，但打滾十多年的他真要說 話還是挺有份量的。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悠橘都得對他敬畏三分，由此可知他的影響力並沒 有隨著本人引退而消失。 　　「反正和平時差不多，在這間怪物學校能考到這樣算不錯了。」 　　「嗯，但你爸並不期待你只是考得還不錯而已。」 　　「跟他說你兒子就是這種程度的人，別再妄想自己的基因有多優秀了。」 　　「哈哈，說得太過分了吧，你這麼說連自己的妹妹都酸到了。」 　　「就學業成績的表現來看，我並沒有說錯，妳把我攔下來就為了說這種事？」 　　「沒有啦，今天是禮拜四，巧依的期中考還沒結束吧。」 　　「嗯，沒有意外的話，她要到明天才能考完。」 　　「也就是說，現在回家的話只剩下你和小光兩個人獨處囉？」 　　「……妳要是擔心的話，可以一起回家啊。」 　　「不了，我還有事情要忙，我可不希望假日被滿滿的考卷淹沒。」 　　「那麼，我今天待在社團教室好了，槐香學姊也在的話妳總沒話說吧。」 　　「不行，你今天必須回家。」 　　「哈？」 　　「放學時間不趕快回家，兩個女的和一個男的共處一室也沒比較安全啊。」 　　「妳突然在說什麼鬼話，明明前一個月都是這麼度過的吧？」 　　「總之你等等乖乖回家就對了啦。」 　　「為什麼？」 　　「家裡有驚喜在等你呦！」 　　「那我還是留在學校好了。」 　　「要認真說的話，就是你老爸回來了。」 　　「妳說什麼？」 　　悠橘將視線轉向圍牆外的太陽，慢悠悠的轉身背對著我。 　　「人家畢竟曾是頗富盛名的大學教授嘛，也出版過幾本賣得還不錯的書籍。雖然以前 都因為教務繁忙而推掉了出版社的客座邀請，不過今年不一樣了，時至鬼之文豪解甲歸田 的今日，老人家時間可多的是呢，你說對吧？」 　　「我是知道他和出版社關係不錯啦，但是、妳該不會想說……」 　　「閒閒沒事的時候，順手幫忙看看老朋友負責的稿件，其實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呀？ 」 　　前幾天，我投稿參加比賽的出版社，我還記得，我曾經聽巧依說過這件事，裡頭的主 管和老爸年輕時候是大學的同學。 　　「不對吧！太誇張了吧！他可是年過半百的老人家喔？談到漫畫只知道海賊王的老頭 喔？這樣的人來審輕小說的稿件？太搞笑了吧？」 　　「你對你老爸的認識還停留在小學時期嗎……」 　　悠橘轉過身，臉上帶著略顯無奈的微笑。 　　「以前的他或許真的是那樣吧，但現在的他，同時也是人氣輕小說作家幽羽和依的爸 爸喔。」 　　「就因為這個理由？所以找他？喂喂……」 　　確實老爸在文學領域的造詣並不差，但他寫的是嚴肅的純文學。 　　平時寫些然也非也的文學老伯，居然要審閱動不動就滑胸部露內褲的輕小說，光是想 想都覺得可怕，這麼扯淡的事居然是現實！太恐怖啦！ 　　「你們彼此的誤會真的太深了……剛好趁這個機會說明白吧，不用那麼緊張，你老爸 終歸只是幫忙看看，還有另一個真正負責看稿的評審啦。」 　　「那就好……妳覺得我會這麼想嗎？」 　　身為人類的一份子，我無法相信人類與生俱來的惰性。就算是過時的老頭，文字工底 並不是假的，就讓他看看感覺很像地雷的作品好了，要是真的很爛的話，根本沒必要再翻 一次。 　　反過來說，要是連宏云大師都覺得不錯，那麼就是真的很有潛力吧？ 　　連我都能想到的做法，出版社不可能想不到。 　　要是我的作品就這麼剛好被老爸看見，然後被批的一文不值，那豈不是真的完蛋了？ 　　「既然這麼擔心的話，不如回家直接問問你老爸本人，怎麼樣？」 　　「嗚，雖然心裡是千百萬個不願意。但是，好像也只能這樣……」 　　平時不怎麼聯絡的老爸沒有事先告知，突然就回到了家裡，肯定和這件事情有關。 　　「啊，其實他有通知我啦，只是我覺得不說的話你會比較有驚喜感，欸嘿！」 　　「混蛋……看見妳那張惡作劇成功的臉，我現在，莫名的覺得很生氣！」 　　「看著你那張好像快死掉的臉，我倒是覺得心情還不錯呢！」 　　悠橘像是在哄小孩子那樣，用掌心撫摸我的額頭，之後做出往外撥開的動作。 　　「不哭不哭，煩惱飛走囉──」 　　「要是煩惱這麼簡單就會消失該有多好。」 　　「所以我不都說了不用擔心了嘛，不曉得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這句話。」 　　悠橘低下頭，將嘴唇湊近我的耳邊，用呢喃般的囈語輕輕吐露： 　　「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唔嗯。」 　　為什麼這人總能那麼自然的做出這麼害羞的舉動啊？立刻往後退開的我，可以感覺自 已的臉頰相當燥熱。 　　「我要回家，妳可以幫忙通知社團教室裡的槐香學姊和小光嗎？跟她們說我先回去了 ……啊，說起來用手機就行了嘛，抱歉，不用麻煩了。」 　　一邊用左手撫著耳朵的我，一邊用右手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才開打開Line群，我的右手便因為意想不到的發展而顫抖。 　　「什麼啊，妳們……」 　　「呵呵，怎麼樣，果然很驚喜對吧？」 　　加油。 　　努力打倒老爸吧！ 　　上方有著巧依和槐香學姊的留言。 　　明明只是短短的幾個字，卻讓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腦袋一片空白，一時之間，就好像煩惱真的消失了那樣。 　　「走吧，秀言。」 　　在走廊前方的轉角，忽然有人向我伸出她的掌心。 　　那是，有些冰涼卻又非常溫暖的觸感。 　　我也跟著伸手，緊握小光的手心。 　　「嗯啊啊！我去去就來啦！你們就待在學校等我的好消息吧！」 　　接受眾人祝福的我，終於往前踏出前往明天的腳步，往前方那溫暖耀眼的夕陽走去。 　　如果是溫馨勵志的電影或小說，或許會那麼發展吧。 　　實際上，走在回家路上的我，身裡依然忐忑不安。即使握著美少女的手也一樣，心裡 緊張的都快胃穿孔了。 　　我有沒有真的渾身顫抖，已經記不得了。 　　上方的天氣不是什麼美好的夕陽，而是涼涼的陰天，室外籠罩著隨時都有可能下雨的 低氣溫。 　　面對滿腦子都是不安情思緒的我，小光也只是靜靜的跟著。 　　還好，真的非常好，我現在超級慶幸旁邊能有一個人陪著。這大概是悠橘人生中做過 最正確的安排，不然我肯定會逃走，逃到哪裡都好，只要不用面對老爸的嘴臉都行。 　　我和老爸之間的關係絕不是一句誤會就能說清楚吧，說實話，過去和他相處的回憶並 不算差，一般問題都能很快的解決。 　　唯獨寫作這件事，我就是死也不會找他討論。 　　不只是那莫名其妙就被訂下的寫作期限，還有其他曾經和老爸有關的寫作回憶──都 很痛苦。 　　正確的令人作嘔。 　　要說有什麼話想說，也就是這樣吧。 　　無論我怎麼找理由反駁，老爸總能漂亮完美將我找的理由打碎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畢竟現實的我就是一事無成，無力反擊也很正常。 　　面對不斷湧出的絕望感，就像是在看著誠實預言的魔鏡那樣。 　　實在太痛苦了。 　　於是我，一次又一次的選擇逃避。 　　這一次，我還能退到哪去呢？ 　　「沒事的，秀言，沒事的。所以……」 　　在我不斷煩惱著同時，小光的聲音傳了過來。 　　「想哭的話就哭出來，沒有關係的，這裡沒有人會責怪你。」 　　「嗯，謝謝。」 　　小光的手心，真的好溫暖。 　　「但是，我不會哭，也不想哭。」 　　陰冷的天空，飄下了細細的水滴。 　　「那麼，我要上了。」 　　喀嚓。 　　我打開大門的握把，天空飄下了稍大的細雨。 　　載著寒風的雨滴，反而讓我覺得眷戀。 　　好冷。 　　比起裡面，外面其實溫暖多了吧。 　　「恭喜啊，秀言。」 　　雨，不斷飄下。 　　由稿紙形成的落雨，以及真正的陣雨。 　　眼前是坐在沙發上的老爸，將已經成為廢紙的紙花，緩緩丟向大理石鋪墊而成的地板 。 將我花了一個月時間，好不容易完成的小說，一片一片踩在腳底下。 　　「你寫的垃圾根本沒人想看呢。」 　　我不知道身上的寒意，究竟源自哪邊的雨勢…… 　　嘩啦、嘩啦啦啦。 　　細細的雨，不斷不斷地拍打著我。 　　「你在哭嗎？看起來很狼狽啊。」 　　我的身上都淋得濕淋淋的了，臉頰當然也是，有著明顯的水漬。 　　那是眼淚嗎？這個時候的我應該哭嗎？老實說，我根本感受不到那樣的情緒。 　　此時此刻，我的心情異常平靜。 　　「只是被雨淋到罷了，你才是在搞什麼鬼？居然把客廳弄得這麼亂。」 　　「唉，抱歉啊抱歉，一不小心就手滑了，等等我會去拿掃把來掃乾淨，讓這些垃圾回 歸它們應該去的地方。」 　　老爸隨意踢了踢地面上的紙屑。 　　我進到家裡，踏入客廳，然後呢？應該坐下來嗎？還是直接上樓…… 　　我沒有思考太久，便坐到青年對面的沙發上。 　　正面看著許久未見的老爸，他臉上擺著從容的微笑，完全不像一個退休老人。全身看 起來有變化的地方也就皮膚變得稍微黑一些了，其他都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聽說你今天考試結束，考得怎麼樣？」 　　「至少有八十五分。」 　　「更認真準備的話，要拿九十分並不難吧。」 　　「誰知道？我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厲害就是。」 　　「考試的你比寫小說的你強多了。」 　　「你今天要留下來睡覺嗎？」 　　「還在考慮，如果你那迷糊的媽媽沒耽誤太多時間，我們倒是可以搭高鐵回去。」 　　「媽也來了？」 　　「對，她想要先見你表姊，再找你妹妹，所以沒有和我在一起。」 　　「我從學校回來的路上沒看見她啊？」 　　「可能又繞路去別的地方吧，你媽會去哪裡，連我都沒什麼把握能猜到。」 　　「說的也是，那──」 　　「你禮拜天投稿的小說落榜了喔，連初選都沒通過。很可憐呢，我看完前面五千字就 把它退掉了。」 　　我的心臟瞬間產生劇烈跳動。 　　「哎，雖然原定結果會在兩個月後才公布，不過先和你說一聲也無所謂吧。」 　　「……這樣啊，沒想到悠橘說的是真的，居然有老頭子負責輕小說的審查啊。」 　　很難過，是嗎？沒有，並沒有那樣的感覺。 　　只是嚇一跳罷了。 　　之後，我很快便接受現實。 　　反正已經習慣這種事了，早死早超生也好，之後還有兩次比賽，根本沒有時間為了平 常的光景而悲傷。 　　「和評審是不是老頭無關，你寫的東西就很爛啊，誰來審都一樣。」 　　「說的也是。」 　　我拿起茶几上的餅乾，是草莓口味的法蘭蘇，我啪的一聲撕開它的包裝紙。 　　「你沒有其他想說的話嗎？」 　　「你不都替我說完了嗎？」 　　「不冷嗎？」 　　「還好。」 　　「全身都濕了耶。」 　　「先和你說完該說的話再去洗澡，我會比較舒服。」 　　「還是擦一下吧。」 　　老爸隨手將放在沙發上的面紙丟了過來。 　　「還以為你多少有些長進，結果寫出來的東西還是一樣爛啊。」 　　「這種事情輪不到你來說。」 　　「看來你唯一成長的地方就是容忍力呢，以前稍微刺激一下就會大吼大叫，今天都講 這麼多話了居然還能那麼平靜。」 　　只是這種程度的挖苦，根本不算什麼。接下面紙盒的我脫下潮濕的外套，原來我一直 穿著這東西，難怪那麼冷…… 　　「我以前也說過吧，或許其他專長做久了就能精通到職業級的水準。只有寫作這條路 ，該成功的人，早早就會成功了。沒天分的人，無論努力多久都只會失敗。你也看見你妹 妹的例子了，她是走對路的人，而你是走錯路的人。」 　　「……嗯。」 　　我點了點頭，順口咬碎手中那從包裝紙抽出來的薄餅。 　　「你不反駁嗎？」 　　反駁這件事，是對方有錯誤的時候才能進行的動作。 　　老爸說的話很對，都非常正確，現實發展也和他所說的話語一致，那麼，我又有什麼 好反駁呢？ 　　「反正就是這樣，和以前沒什麼兩樣。你很希望我能夠對你的話有所反應嗎？那麼我 就說給你聽，我寫的東西是一坨坨沒人想看的自慰作，這種事情我早就發現了，看著沒什 麼人願意觀看的Blog，明顯到無法忽視的現實。就算說些好像很勵志的話來激勵自己，或 者拿村上春樹到二十九歲才開始寫作來勉勵自己，一次又一次和死水沒兩樣的投稿結果， 都在向我宣告著你說的話才是對的。」 　　我呼了口氣，剛剛還只會嗯嗯啊啊隨便應付的我，突然就說出這麼一大串話。 　　自己都嚇了一跳，老爸也是，沒打算插話的樣子，靜靜坐著，真是尷尬的氣氛。 　　簡直像是想要掩蓋什麼一樣，事實也正是如此，那些無所謂的埋怨根本不是重點。我 又下意識地想要拖延戰線，不願意正視那可悲的現實。 　　接下來的話，我已經在腦中對著自己重複說過無數次。 　　一直不想承認，但事到如今，卻又覺得就是如此而已。 　　那麼，說出來也無所謂吧，畢竟都是事實，就算不想承認也無法改變。 　　我──就像電子辭典的翻譯語音那樣，平平穩穩的說出，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話語。 　　「到現在還持續進行投稿，只是像小學生那樣的賭氣行為。『像我這樣的天才，怎麼 可能寫不出一本好看的小說。』對，肯定是這樣沒錯，只是不想接受被否定的現實才會不 斷延長戰線，即便總是被打臉，臉皮都快被扯爛──」 　　啪。 　　熱辣的痛感。 　　刺痛、刺痛，隨著巴掌聲落，迅速貼上我的臉頰。 　　我的話還沒說完，也無法說完。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一個人站在我的眼前。 　　不，其實我早就發現了，只是不願意看清而已。 　　剛才說話的時候，我完全不敢正視四周，即使眼角的餘光能夠看見，我還是催眠著自 己不要在意、不能在意。 　　彎著腰，像在珍惜什麼寶物似的，細心撿拾掉落在地面上的紙片。 　　那纖細身影，直到現在，我才無法忽視，畢竟被甩了個巴掌。 　　我下意識的抬頭，往巴掌的源頭望去。 　　站在沙發前的少女，盤著亞麻色長髮的小光，眼角正泛著淚光。 　　「喂，為什麼是妳在哭啊……」 　　想哭的人應該是我吧？ 　　「怎麼了？你原本的話還沒說完吧？怎麼突然換了個語氣？我剛剛是不是聽見啪的一 聲？」 　　老爸看不見小光嗎？難怪他沒有注意到地上的碎紙片都悄悄的脫離地面了。 　　雖然我也是剛剛才發現。 　　那些在垃圾分類屬於資源回收的廢棄物，全都被撿了起來，細心的收納在資料夾裡， 和我曾經發給她的原稿一起，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 　　「沒錯，想哭的人應該是你才對，既然你哭不出來，就讓我來代替你哭吧。」 　　小光的表情相當哀傷，嘴裡吐出的話語也帶著鼻音，就像在參加喪禮那樣。 　　我在她的眼中，或許也和死人沒什麼兩樣。 　　「我……」 　　這時候的我，應該要說些看起來很勵志的話，或突如其來的冷笑話，盡快把尷尬的氣 氛沖淡，笑一笑，期待明天會更好。 　　但是我做不到。 　　「為什麼你總是這樣，明明一直都很努力吧？一直都很在乎吧？如果是害怕被人嘲笑 ，所以才裝作不在乎的樣子也就算了，但是剛才的你、現在的你，卻不是那樣……」 　　真是的，所以說，為什麼是妳在哭啦。 　　在哭泣的小光面前，我啊── 　　根本沒辦法再逃避了嘛。 　　「喂，老爸，你知道嗎？」 　　「嗯？」 　　我站起身，拍拍小光的肩膀，讓她這樣能讓她安心點嗎？希望可以吧。 　　我小心翼翼的讓她坐在沙發上，雖然老爸看不見小光，可能會覺得無端沉下去的坐墊 很奇怪，但現在的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接下來的我呢，迅速的轉過身去。 　　「跟你說喔，其實我──」 　　沒有讓老爸有太多思考時間，湊近他身旁的我在他老人家的耳邊大吼： 　　「最喜歡嬌柔堅強的美少女啦──！最好還要是巨乳，那簡直是極樂淨土啊──！」 　　說出來啦！我終於說出來啦！一直都不敢說出口的內心話。 　　真的說出來，反而舒暢許多，甚至欲罷不能！ 　　「你懂嗎？你能理解嗎？比起什麼都辦不到、只會尖叫發情的拖油瓶，果然還是願意 和男孩子並肩作戰，又堅強又帶點嗜虐心的女王大人更好對吧？」 　　「你突然在說什麼蠢話？」 　　「平時總會對男人做些羞羞的惡作劇，但快碰到底線前卻又急煞車，讓人意外『原來 這人也有那麼清純可愛的一面』這樣的反差，你不覺得很棒嗎？」 　　「我覺得你是不是瘋了……」 　　「但是，對自己的弱小有所自知，不會自不量力的送死。願意在戀人背後默默支持的 淡雅個性，其實也是不錯的類型呢。」 　　「喂！正經點！」 　　「我很正經啊！」 　　「臭老頭，我現在是非常認真的在和你說話耶。比剛才的我更認真，比兩年前被你罵 哭的我更嚴肅！」 　　現在的我可是很強的喔，戰鬥力超過五十三萬。看啊，原本擺著臭臉的老爸都差點被 我嚇哭了呢，這可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擺出那種複雜的表情，悠橘看見肯定也會笑著說怎麼 那麼挫啊，簡直和你的蠢兒子一樣。 　　「現在的我，是有史以來最認真的狀態！你懂嗎？可以理解嗎？雖然我看不懂你寫的 散文集，甚至覺得那些內容很無聊，但是，畢竟是曾經進行過創作的同伴，其實多少能夠 瞭解這種感覺吧？」 　　沙、沙，我將撕開的法蘭蘇塞進老爸好像想說什麼的嘴巴，之後我會不會被他殺掉啊 ？算了，現在可是我的時間，是節目尾聲最感人的真情大告白喔，老爸肯定能理解我的用 心吧。 　　「寫小說對我來說，並不單純只是喜歡或討厭就能解釋清楚的事情。」 　　「想要受歡迎嗎？想啊，真那麼想受歡迎，我去買一塊鈉金屬丟進浴缸可能都比寫小 說更吸引人吧。」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寫小說。不只是想要獲得或證明些什麼，另外也有就是想寫 而已的念頭。這個世界上比我有天分的人太多了，我就算窮極一生的奔跑，也追不上前頭 悠哉悠哉漫步的鬼才，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我的故事，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才寫得出來啊！也有著期待渺小的我的讀者啊！」 　　「我果然，放不下我自己，也不想讓曾經願意支持的人們失望。只要手還拿得起紙和 筆，我就會一直寫下去，不斷的走下去吧。」 　　喀嚓、喀嚓。 　　終於結束的演說，並沒有博得任何掌聲，只有法蘭蘇被咬碎的清脆聲。 　　「原來如此。」 　　閉上眼睛的老爸，嘴裡吃著法蘭蘇，果然剛才的我看起來很白痴啊，只是自顧自地說 些好像很勵志的話而已。喘著大氣的我，就像是剛跑完馬拉松那樣。 　　好累，但是心情很舒暢。 　　「想不到你這種貨色也能有讀者啊，大概也是水準不高的蠢貨。」 　　「你說什麼！」 　　或許是剛作完演說的高漲氣氛，讓我的判斷力變低了。也可能是其他更直白的原因。 　　總之，我揮下拳頭，並且不偏不倚落在老爸的那張嘴上。 　　我有煞車嗎？或許有，雖然好像很痛的樣子，但外觀看起來並沒有明顯的傷痕，也沒 有發生多大的聲音，應該還好吧？ 　　「哇哇、哇哇哇，那個，抱歉，我不是故意，只是……呃，其實我是故意的沒錯，但 是誰叫你突然講那種話，你懂的吧？幹嘛不躲開啊？」 　　「哈哈，讓你說再多蠢話，也沒有這一記拳頭來得漂亮啊，雖然只是軟弱的像肉包一 樣的拳頭。」 　　老爸像是沒什麼事情一樣的笑了笑，又打開一包法蘭蘇。 　　「你終於不打算退讓，願意戰鬥了嗎？」 　　接下來的對話，已經沒有之前那樣緊繃的感覺，只是像在閒聊那般。 　　這是第一次，和老爸聊到我的小說。 　　「原來你喜歡巨乳幼女啊？還很擅長和年齡不符的黃腔。」 　　「我認為那是非常美好的事物，但是，居然會從老爸口中聽見巨乳幼女這種詞句…… 」 　　「你的興趣和我朋友很相近呢！可惜光靠這樣還不夠，希望下次你能夠寫出真正屬於 你的故事。」 　　「咦？」 　　「因為你寫的巨乳幼女非常切合我朋友的喜好，運氣好的話，或許能通過決選吧，但 既然被我看見就不行了。你啊，別想走後門這種邪魔歪道，下次腳踏實地的靠實力上位吧 。」 　　「又聽見了，巨乳幼女……老爸居然可以這麼自然的說出這種話，我好像可以理解為 什麼出版社會找你……」 　　「總之，加油吧。」 　　回過神來，外頭的雨勢已經停歇。 　　我攀在二樓的陽台邊，吹著微風，享受夕陽下悠閒的氣氛。 　　唰啦啦，背後傳來落地窗被打開的聲音。 　　「……秀言。」 　　「呦，下過雨的空氣很舒服呢。」 　　是小光，自從和老爸的閒聊結束後，我們便沒有再進行過交談。 　　明明看起來是Happy Happy的大結局，老爸第一次對我說出「加油」這樣的字眼。對 他而言，這已經是極限的鼓勵，老爸改變了啊，或許巧依得獎讓他開始思考一些事情吧。 只有我停滯不前，總覺得有點抱歉。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呢？」 　　眼前的小光卻低著頭對我道歉，哎，這樣不就沒有喜劇氣氛了嗎。 　　「都是因為我──」 　　「妳趁著我上課的空檔，到出版社偷偷收集他們編輯的愛好，也只是出自於善意的理 由，我沒有立場可以去責怪妳。」 　　「原來你知道……」 　　「多虧我那能幹的妹妹，我和出版社交流的時間其實比妳想像中更長喔，關於哪家編 輯有什麼喜好，這種小事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說來慚愧，因為是幾年前的事情，所以我 直到剛剛才回想起來。」 　　「我做了多餘的事情，害你又落選了，對不起。」 　　「我覺得比起對不起或抱歉這種字眼，謝謝才能帶給別人更多的快樂。就像妳想對我 道歉，我也想和妳說謝謝，感謝神明、感謝妳能夠和我相遇。」 　　我往後退開一步。 　　「其實這次比賽，我原本並沒有打算要參加，畢竟時間上太趕了，只有一個月時間， 通常我根本連一個完整的大綱都想不出來。」 　　轉身。 　　「真是多虧有妳們呢，雖然還是落水了，但是能讓編輯部多些印象還是不錯的經驗， 希望那位喜歡巨乳幼女的編輯能看得開心吧！」 　　眼前是低著頭的小光。 　　「下次不會這樣了。」 　　「下次……啊。」 　　「我──」 　　就像小光曾經阻斷我沒說完的話一樣，我也沒有讓她把喪氣的話說完。 　　我用食指輕輕按住她的薄唇。 　　「我決定相信我自己了。」 　　在喪氣之前，先聽聽我的想法，好嗎？ 　　「單打獨鬥的我，沒什麼用。拿妳們當擋箭牌，躲在妳們背後的我，更是優柔寡斷的 廢物。」 　　我開始回憶，這一個月以來發生的種種事件。 　　「但是，如果我再多堅持一些、和妳們多討論一些，結果可能會變得不一樣。」 　　直到現在我才發覺這些可能性，簡直遲鈍的可怕。或許是這個月以來發生太多第一次 了，第一次看見真正的幽靈少女、第一次進到妹妹的房間、第一次沒有收到槐香學姊的稱 讚、第一次知道悠橘還挺會教人的。 　　第一次察覺，原來我身邊的人其實都溫柔的過分。 　　如果沒有和小光相遇，現在的我會在哪呢？或許還繼續卡在垃圾堆裡也不一定。 　　「傷腦筋，無論是槐香學姊或是妳，一直都在偷聽對吧？所以一邊選擇退讓、另一邊 ……呵，反正說到底都是我的問題，就算啦。」 　　所以，之後該換我表現了吧，總不能一直這樣窩囊下去吧。 　　「我會去救妳的。」 　　「咦？」 　　「就像我曾經被妳拯救一樣，總有一天，我也會去拯救妳的。」 　　所以，對自己有信心點。我也是，妳也是。 　　連我這樣的廢柴都能踏出腳步了，小光肯定也能辦到。 　　「下次，我們來進行認真的小說討論吧。不去思考要迎合誰的喜好，單純討論怎麼樣 讓故事更精彩，真正的贏下小說大賞，然後──」 　　「……我知道了。」 　　小光她肯定聽見了、也察覺到了吧。 　　我的心聲、我的決心、我伸出去的掌心。 　　──為了幫助你獲得下次大賞而現身於此。 　　初次見面所說的話，如果這就是妳的願望，那麼，我會拚上性命讓它能夠實現。 　　直到那天到來之前，必須繼續努力、必須加倍再加倍的努力。 　　「我會在總有一天的未來，等你。」 　　現在的我還不夠好，只能獲得這樣的回應。 　　等到我能獨當一面、等到小光願意認同我的能力之後。 　　「到那時候，我們自然會見面吧。真正的你和我，將再見一面。」 尾聲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在一間陌生的小廟裡。 　　過去的記憶並沒有消失，但大都是些忘掉也無所謂的畫面。 　　所以我知道現在的我並不尋常，能夠和普通人一樣站直的我，並不正常。 　　「傷腦筋啊，今年的參賽者怎麼這麼強。袖天原小弟弟，這人運氣還真的是很差呢。 」 　　有人在說話？ 　　我順著聲音的源頭望去，發現是一位穿著西裝套服的青年。 　　或許原本就不怎麼虔誠，他雖然正舉著線香祭拜前方的神壇，卻吊兒啷噹的站著三七 步。 　　「哎呀，這人已經投稿五年了吧，真有毅力呢──畢竟是學生嘛，真是羨慕。多虧他 這麼努力，各個出版社對他多少都有些印象，雖然真正令人記住的是『幽雨和依』的哥哥 這個關係啦。可惜啊，如果他是和依的姊姊或是妹妹，或許還能稍微炒作一下，是哥哥的 話就只能謝謝再聯絡了。」 　　我發現一件事情。 　　「其實他這次投稿的作品已經有些水準了，不過也就是那種隨處可見的類型。這種普 普通通的作品，我找成名作家來寫就好啦，根本沒必要再花錢讓他得獎。哎，不過最主要 還是上頭沒錢啦，在最多只能選出兩本的限制下，選出的作品需要更特別的亮點才行。」 　　眼前的青年，嘴巴並沒有動作。 　　這是他內心的話語嗎？ 　　「啊，難得想要放鬆心情，結果還想著工作的事情，我是不是沒救了……總之就是這 樣啦，神明你聽得見嗎？希望你能讓我負責的小說通通大賣。咦，原來這裡是文昌廟啊？ 都一樣是神明，應該無所謂吧。」 　　青年隨意地參拜過後，便拖著有些無力的步伐離開。 　　我立刻跟了上去，緊挨在青年後頭。 　　剛才的我已經發現，自己不會被人看見的現實。 　　會跟上青年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他是方社的工作人員。 　　方社，我還記得這個出版社，是我曾經喜愛的作家所投稿的地方。 　　然後，看來他投稿的比賽又落選了。雖然很難過，但我還是想看看他的作品，想知道 已經很久沒有更新Blog的袖天原，他是不是改變了？ 　　這時候的我，並沒有思考太多複雜的事情，還以為我只是在做夢而已，畢竟做夢這種 事情對我來說是再習慣不過了，也能把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通通解釋清楚。 　　喀鏘，不久後的我來到青年所居住的公寓，雖然是作夢，但就這樣闖進別人家還是有 些大膽吧。 　　還好青年的臥室相當簡潔，沒有堆放什麼雜物，只有擺著桌上型電腦的桌子和一張床 的小房間整理的相當乾淨，旁邊的架子上擺放著漫畫、輕小說、遊戲盒子和動漫人物的公 仔。 　　「啊──好像有幾天沒回家哩，真夠累的。」 　　看起來青年的生活品質並不是很好，一回到家便倒在柔軟的床上，從他的外套口袋裡 掉出了一支隨身碟，但他沒有發現的樣子。 　　之後，似乎是什麼動畫的主題曲從他的褲子那頭傳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煩死了煩死了，這些垃圾怎麼不去死啊！」 　　青年一邊咒罵著，一邊接起了手機。 　　「啥？現在？我才剛回家耶……喔、嗯、嗯，唉，記得幫我把因為過勞而死的保險金 通通轉交給妹妹，什麼？開玩笑？我才沒在跟妳開玩笑！」 　　青年掛上手機，一臉將要參加喪禮似的表情，在浴室稍微洗過臉之後，便離開了這個 房間。 　　「……」 　　房間裡突然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如果這是我做的夢，那麼，這或許是照著我的期望所演出的劇本吧？ 　　我看著掉到地上的隨身碟，和一旁的桌上型電腦。 　　既然是我的夢，那麼，想怎麼做都無所謂吧。 　　我打開電腦，插入隨身碟。 　　和我所想的一樣，隨身碟裡面是小說比賽的投稿。 　　各個資料夾都標示好了參賽者的編號和筆名，因此我很快地便找到想看的東西。 　　突然穿越到異世界的我只想簡單過生活_袖天原。 　　點開它，裡頭是一共八萬五千多字的內文。 　　我看向電腦顯示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雖然不知道青年什麼時候會回來，趕在下午五 點前看完就行了吧？ 　　一邊想著這樣的事情，一邊閱讀內文。 　　看著看著，我就發現，這個人，並沒有改變。 　　就算在Blog說了那些喪氣話，他的小說仍一如既往。在黑暗之中包覆著光明，是能夠 在絕望過後看見希望的，非常精彩的小說。 　　即使別人不認同，但我還是，非常感動。 　　好想要讓更多人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這麼厲害的作家。 　　好想要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被你的文字感動的讀者。 　　「好想……見你一面。」 　　之後又過了幾天，我才確信自己並不是在作夢。 　　別人看不見我，碰觸不到我。我也是，自從使用過電腦之後，存在感一口氣暴跌，變 得什麼東西都無法接觸。 　　感受不到氣溫，感受不到飢餓，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畢竟除了我以外， 根本沒有人能夠察覺到我。 　　即使想死也不知道該怎麼死，說不定我早就死了，如果這就是死後的世界，那還真是 無趣。 　　無處可去，我再度回到了廟宇。 　　像我這樣的人，能在神明身邊消失的結局或許還不錯吧。 　　就像我最喜愛的小說那樣，現在的我，正陷入最絕望的境地。 　　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呢？只是想捉弄我嗎？總不會是想懲罰我吧，正當我縮在角落 ，獨自胡思亂想的時候── 　　「……儘管照官方說明來看，評審作品的時間老早就過去了……」 　　我訝異的看著在神壇前緊張進行祭拜的身影，。 　　或許，這才是我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我往他的方向靠近，不抱期望的伸出手，真的，我並沒有抱持太大希望。 　　只是單純的想要碰觸，想要和你說聲感謝而已。 　　我已經從這個人身上獲取太多東西，不可以再奢求更多了。 　　真的，不行嗎…… 　　一瞬之間，我的腦中閃過這個念頭。 　　然後…… 　　「你說的願望已經不會實現了，神明也很困擾啊。」 　　這句話，其實是說給我自己聽。 　　沒想到，卻引發了奇蹟。 在那之後的之後 　　「方社原創大賽的新聞稿終於出啦……這不都經過一個月了嗎！這出版社是還有沒有 要認真經營啊……」 　　回到自己房間的我，看著手機上的新聞通知。一個月前頒獎完的方社原創大賽，它的 新聞稿卻在今天才正式公布，說起來這比賽的關注度本來就不算很高，幾乎可以說是只有 幾百人的小圈圈再看吧。 　　總之，我點開新聞。 　　「……」 　　雖然我有在經營和廢棄物沒兩樣的Blog，但網路上認識的作家朋友可說是一個都沒有 ，也能說曾經有過，但沒有交流多長時間，那些人就自動消失了。 　　簡單的說，孓然一身的我按理說是不會看見什麼熟悉的名字，就算有也是因為那些人 是已經出版過商業作的作家。 　　而這麼不該發生的事情卻還是發生了，上面有個我最近才認識的名字。 　　「……真是恭喜啊。」 　　特別賞《憐寸花火》 - 淺祐 　　我打開Line，送給她一句恭喜，之後立刻關掉app。 　　我是惡作劇的小學生嗎？ 　　這裡就讓我稍微任性一下吧，我怕自己的玻璃心會不小心破掉。 　　話說她是把本名寫到筆名去了嗎？還是她和我說的名字就是筆名……不，應該就是本 名吧，畢竟另一個兇兇的女學生也是淺祐淺祐的叫她。 　　「這個城市的人才也太多了吧，可惡，真是羨慕。」 　　叩咚、叩咚，我還來不及感傷，門那邊就傳來敲擊聲。 　　「秀言──你在裡面嗎？」是老媽的聲音。 　　「媽？妳找我？悠橘和巧依回家了嗎？」 　　雖然我叫她老媽，但其實媽媽並沒有老爸那麼老，外表甚至還挺年輕的，看起來就像 百貨公司上班的OL，只是我習慣這麼叫罷了。 　　「嗯──她們可能還要晚點吧，為了爭取這麼一小點和寶貴兒子的相處時間，我可是 叫計程車回來的呦！」 　　「妳搞什麼鬼啊？」 　　從學校走路回家也不過十分鐘的路程，即使如此坐計程車也要一百元。十分鐘和一百 元……很有老媽風格的選擇，老爸以前是怎麼養老媽的啊，該不會被當成提款機了吧。 　　才剛打開門，我的視線就被平板電腦的螢幕貼到差點瞎掉的程度。 　　「嗚哇、哇啊啊！」 　　「你這個小色鬼──最好從實招來喔──」 　　「什麼？這什麼？」 　　我把貼在額頭上的平板電腦拿下，放在手上。 　　「秀言，沒想到媽媽一不在你就露出本性了……但是！花心是不行的喔！媽媽會很傷 心喔！」 　　平板上顯示著照片，我每翻過一張就感到背脊產生些許涼意。 　　「這些是悠橘傳給妳的？」 　　前幾張是我中午在社團教室裡餵食槐香學姊的照片。 　　中間是那天進去巧依房間發生的事情，包括和她抱在一起時，還有她舉高腳底板摩擦 我鼻間的畫面。 　　後面幾張是晚上和悠橘討論到最後，我被抓去躺膝枕的照片，悠橘還比了個YA的手勢 ，想必她早就料到這些照片會讓我看見了吧，看起來還真開心啊。 　　都是我曾經做過的事情呢，居然拍的這麼清楚，好──厲──害── 　　晚上偷偷在悠橘的鞋底放樂高好了。 　　「不是不是，這些都是神明為了讓我監督帥氣的兒子而託付給我的喔，秀言你也知道 這麼一句話嘛，人在做，天在看……」 　　「難道……假裝在玩網路遊戲，她其實是在編輯照片嗎？可惡，我還真是被她蒙在鼓 裡啊，話說偷拍是犯罪吧？」 　　「呀！啊！你不要轉移話題啦！不要以為長的還不錯就可以為所欲為喔！女孩子可是 很纖細的，經不起你這個臭男生的摧殘！」 　　「老媽妳才是，既然是悠橘傳的就直接說啊，我又沒辦法對她怎麼樣，妳在怕什麼？ 」 　　「嗚嗚嗚，秀言變得好壞、好壞好壞喔，雖然老媽我也是覺得就算是妹妹，只要有愛 就沒問題了吧。但她可是妳親妹妹呦？你們可是兄妹啊！如果你堅持的話，也不是不行， 不不不，這個肯定不行！但是、呃……」 　　「……老媽，妳強行轉移話題的技術還真爛。妳和老爸這這幾個月都在幹嘛啊？感覺 妳們對宅圈的術語還蠻了解的耶……」 　　「總而言之！你的本命是誰呀？是誰是誰啦！趁著後宮都不在，偷偷告訴媽媽如何？ 媽媽我不會亂講話，絕對會拚死幫你守住秘密，但你不可以說全部都要喔，那太垃圾了， 媽媽我討厭花心的渣男。」 　　老媽好像對這種話題很有興趣，我可以理解為什麼悠橘要傳這些照片給她，但偷拍這 種事情還是非常不道德的行為，我在心裡嚴厲譴責悠橘這肆意破壞人與人互信原則的重刑 犯。 　　然後，也就這樣了，她肯定也是看準我拿她沒皮條才會這麼大方的傳送照片吧。 　　「唉……受不了耶。」 　　我撇過頭。 　　「就因為是老媽，所以我不可能會說的啦。」 　　「咦──所以就是有囉？你心裡已經有底了嗎？高冷學姊、熱情表姊和傲嬌妹妹，這 可是相當高難度的選項吧？真不愧是我兒子！」 　　真難得，老媽居然會套話了？不過這也只是無關痛癢的情報，不如說就讓她這麼覺得 會比較方便。 　　「反正，你兒子從來沒有讓妳傷心過吧？」 　　「有喔，好幾次。」 　　「呃，這麼說也對……」 　　以前我常常和老爸吵架，讓老媽覺得很難過。當天她總會偷偷叫很貴的外賣來報復老 爸，笑容滿面的要我多吃一些，哎，這人也是溫柔的可怕呢。 　　「但是，就算如此，我也願意相信我兒子。」 　　老媽的手還是和以前一樣柔軟，被她撫摸臉頰的感覺並不差。 　　「既然你知道就好了，那麼我們就回家吧！這裡已經是年輕人的小窩，我們老人家還 是別煞風景囉。親愛的，別再躲啦快出來！」 　　「老爸？」 　　「嗚哇啊啊！」 　　走出房門的老媽一伸手，把躲在牆後的老爸給拉了出來。就像是在看胖虎媽媽拉著胖 虎那樣，老爸的耳朵被老媽用手拉扯著，臉上的表情滿是尷尬。 　　最近我好像很容易碰上這種事啊，偷拍的偷聽的偷看的。 　　「你們到底來做啥的啊……」 　　「對了秀言。」 　　「嗯？」 　　老媽和老爸快下樓之前，背對著我。 　　「幫我跟我房間裡的幽靈小姐問好，順便和她說聲謝謝。」 　　「哎……」 　　說完話之後，老媽便咚咚咚的下樓了。 　　老爸是不是被拖下去的啊，總覺得有點擔心，但一想到以前我和他互嗆的種種回憶， 又覺得這樣對他只是剛好而已。 　　「終於能讓妳露出開心的表情了啊，老媽。」 　　可以看見小光的人，或許再多一個就能打聖杯戰爭了。 　　「我回來啦──」 　　樓下傳來悠橘的聲音。 　　「我剛剛看見有車子從家裡開出來，你爸媽離開啦？真是來去如風的夫妻耶。」 　　在二樓樓梯口的我，可以藉由樓梯的縫隙看見在一樓客廳拿著公事包的悠橘。 　　「我說悠橘。」 　　「嗯？」 　　「我想要在妳的鞋底放樂高。」 　　「哈哈哈，沒關係啊，要是你願意讓自己的作文得零分的話就放吧。」 　　「別再做些偷偷摸摸的變態行為了，要是巧依知道的話會抓狂喔。」 　　「那樣也不錯，你妹氣噗噗的模樣比平時可愛多了。」 　　「非常感謝，妳願意陪伴在我的身邊。」 　　「咦？呃、哈……等、等等記得下來吃飯喔！」 　　「噗。」 　　匆匆離去的悠橘，難得能看見她的臉頰變得那麼紅潤，就算她是假裝的我也無所謂了 。 　　果然，像這樣坦白心裡的想法就會有好事發生吧。 　　「那麼，下一次要寫什麼好呢。」 　　為了讓巧依放心、為了獲得槐香學姊的讚美、為了讓悠橘刮目相看、為了追上已經站 在前方的朋友。 　　為了我自己，想和妳見上一面的心願。 　　我再度開啟，放在桌上的筆電。 ─ 由於我個人的一些原因，這是第4版的文章了。 之後不會再有任何更改，在版上反覆PO文真是抱歉。 本文尚未真正結束，之後大約還有： TRPG寒假篇 教學旅行篇 校慶篇 終章 嗯...我真的寫的完嗎？我也很疑惑就是... 之後如果再有更新，大概就像今天這樣，寫到一個段落才PO吧。 最後感謝各位觀看，如果還有機會的話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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