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補習班教作文，踏入這個領域不到一年。下面是我對一件事的反省和迷 惑，有點長，但還希望各位前輩可以給我一些指教，在此先言謝了。m(_ _)m 　　五年級班有一個女孩子，我帶她已經快要一年了。這個女孩應該算是聰明的 類型，但不是那種樸實或腳踏實地去學習的孩子。這個班剛帶的時候，學生的程 度普遍都很差，她是少數可以有條理去表達的學生，上課時也樂於表達自己的意 見，或者上台，給人的感覺算是伶俐和貼心的。 　　然而，在對他們還不熟悉而我自己在也摸索的階段，這孩子卻給了我很深的 印象。 　　有一次寫作文，我收齊回來改之後發現少了一本，數了名單發現是她。於是 我打電話去詢問作文簿是否在她那裡（以前在當助教時，就知道作文不見是很嚴 重的一件事）。她家的電話很難打，好不容易打手機接通了，接電話的是她的母 親。那位家長知道這件事之後詢問孩子，她說她已經交了。於是我告知丟失作文 簿的嚴重性，並且一再傳達「每次我會整理教室，所以有交我一定會帶回去」的 訊息。但我也婉轉提醒也許孩子以為交了卻放進書包裡，我也會再一次找，希望 能夠找到。 　　後來隔天我再打電話過去，家長告知作文簿找到了。那孩子表示因為覺得寫 不好所以不好意思交，我便表示讓她自由寫就好，我會盡力給予指導，慢慢就會 進步，所以不必太過有得失心。然後告知希望孩子下週可以補交上來。 　　下次上課她一來我就要她交作文，她卻表示母親因為覺得她寫不好所以撕掉 了，我很訝異，只得告訴她回家再寫一篇，希望可以看到她的作文。然後上課時 間，我認真告知孩子沒交作文的重要性，沒有提到她的名字，但希望全班不要再 犯，因為他們的作文很重要，老師以為弄丟了會緊張，也會告訴父母，甚至以後 會演變成確定全班都交了才能放行，如果不願意演變成這樣的結果，那就要讓我 對他們產生信任，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 　　這堂課上完後我又打電話給家長，原本想向孩子的母親表達不要撕孩子的作 品，但家長表示沒有這樣的舉動。再下週，我向孩子收作文時提及此事，孩子表 示是父親撕的。 　　換句話說，這整件事如果不是母親說謊，就是孩子說謊。雖然我涉世未深， 但我心裡覺得是孩子（她說是父親撕的時候神情閃爍），雖然我不明白她這樣做 是什麼緣故。 　　但她後來就沒再這樣做過了。 　　後來我注意這孩子的學習狀況，發現她的作業繳交狀況很差，總是缺交；作 文也不很認真寫，字跡凌亂細小，筆畫不清，意義也不明，改她的作文變成一種 苦刑。上學期甚至開始常缺課。我也和她的母親談過她作業缺交的情形，她的母 親是銀行經理，打電話可以接的時間常常是晚上八、九點，而且人都還在外面， 所以有點不耐煩地表示她還有另外上國語文的課程，而且對我開的作業沒有興 趣。另外她也質疑自己的女兒四年級時作文常被老師誇讚，在國語文班的考試成 績也不錯，為何在我的班既得不到鼓勵，成績也不好。我向她表示這孩子的口語 表達不錯，偶爾也有不錯的想法（真的是偶爾），但都沒有發揮耐心去磨鍊，我 也覺得有點可惜，表示如果孩子能更專注些較能達到進步。不過這番說辭顯然無 效，上學期後幾堂課她幾乎沒來上，所以最後一堂看到她時有點訝異。而我更訝 異的是，原本以為依家長對上課結果的不滿程度，應該不會再讓她上我的班，但 下學期一開課，她還是報名了。 　　學期一開始她的作業表現還算不錯，但漸漸又故態復萌。而在作文上與上學 期不同的是，她常常在寫作過程中一再問我「這樣寫可不可以」。回想起來，也 許她希望能在我說「可以」之後，得到老師的認同；但我說的「可以」只是最低 限度的不離題，而我給她的指點她也沒有經過消化，幾乎我說什麼她寫什麼；但 因為不消化，文意上反而更加凌亂。班上有幾個女生有一陣子也仿效她的詢問， 但我發現這樣對她們不好，所以後來就表示希望她們寫「自己的想法」，因為只 有那樣才是自己的意見。有些女生後來慢慢去突破自己，寫出創意和深度，我也 會適時鼓勵她們；只有那孩子，始終沒有進步。她很愛看書，但這和她寫作的程 度好像不成正比；事實上我給他們開的學習單她也都沒交，所以我無法知道她的 閱讀吸收度如何。 　　於是前幾個禮拜，我鼓起勇氣打電話和她的母親聯絡。第一次打接電話的是 她，她說母親不在，但會告知請她明天下午打電話過來聯絡。不過我沒有接到電 話。第二次打是一個男生接的，因為我反應遲鈍，問她是否是學生的家長，對方 嗯了聲，於是我就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對方支吾了好久，才說他要請媽媽聽電 話。 　　我猜想也許對方是學生的兄弟。 　　後來孩子的媽媽接了電話。我跟她說了學生的學習狀況，表示我的擔心。家 長接下來問我每次考試的內容都是什麼，接下來提議是否可以延遲考。我告知了 自己的想法，表示可能不行。她接下來再度質疑孩子的學習狀況差，表示她在我 這裡得不到鼓勵，又表示她在別的地方學得很好，小四時作文又常被稱讚，為什 麼只有在我這裡不行。（以前孩子曾告訴我她被推派參加字形字音比賽，老實說 我很驚訝） 　　嗯，接下來就是重點了。（苦笑） 　　我向她表示也許孩子在我這裡學習沒有興趣，並說她這樣的情況我也很擔 心，但她的作業和作文感覺起來都沒有盡心去完成。這樣有兩種可能，一是她又 上國語文課程又上作文，可能覺得彈性疲乏，提不起興趣；二是我的教學對她確 實沒有助益，我不是她的伯樂。所以我建議家長可以和孩子談談，如果是前者， 看是否要協議暫時停上；如果是後者，她可以換一個對她更適合的老師，對她的 幫助會比較大。（像我五上有個男生，想法超乎常人，不過可能我的作業太多， 也不喜歡我的教法，所以下學期就沒再上了；後來我聽說他在桃市五年級作文測 驗時寫得洋洋灑灑，也覺得這樣的結果不錯） 　　訪談結束時氣氛在我感覺上還好，家長也沒多表示什麼。但接下來有兩、三 週，孩子又沒有來上課。因為之前有類似情況，我不以為意；直到上週六上完 課，櫃台的老師上來找我，才知道她剛剛打電話問學生的缺席狀況，被家長兇了 一句： 　　「是你們老師說她不用來了啊！你們去問她！」 　　可能我在言詞或態度表示上雖然盡量婉轉，但還是洩漏了一些不好的感覺， 因為一直以來這孩子的學習態度和之前的那件事，都給了我不是很好的印象，所 以我的話聽起來不像是說服，反而讓家長覺得我是在趕人吧？（苦笑） 　　這件事一直在我腦中盤桓，因為櫃台老師建議我再打一次電話過去澄清誤 會，但說實在話，我有點害怕；而在打出這些過程的同時，我也從「是不是不該 這樣說」的思考，轉成「我是不是一開始態度就錯了」？ 　　該怎麼說呢？在作文教學上我正式上陣還不到一年，個性不夠活潑，但又過 度求好心切的情況下，也許我讓孩子有相當大的為難。我開給他們的作業很多， 像我有一個學生，上到一半因為時間不合轉到別班；上上週我剛好去那班代課， 她跟我說這個班比較輕鬆，不用畫報，不用寫四頁左右的講義，不用寫學習單或 剪貼，只要每週畫圖日記就好了。每個老師有每個老師的教法，雖然我盡量調整 自己，但基本上的步調應該不會改變，我也不打算模仿別人。而當家長或學生無 法習慣我的時候，我也常會告訴他們說：如果覺得壓力太大，不要勉強自己。 　　但我過度求好心切也是一個問題。講義是我做的，發下去讓其他老師用的時 候有意見表示「造句、問答的題型太多」，希望多一點選擇題。主任向我表示我 給孩子的分數和其他的老師比起來太低，可能打擊他們的學習興趣；也有不只一 個學生說我給他們的稱讚太少，會讓他們沒有信心。 　　在思索這整件事的時候，我也想到這些一直被提示，但我似乎太過自以為是 而忽視的訊息。 　　學期初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一個女生到我的班上來，她的母親告訴我這孩 子腦部開過刀，反應比較慢；又因為是新生，有些作業的進行方式不太能理解， 希望我在教的時候，可以慢一點，多花一點時間說明。她另外也表示作業有點 多。因為我誤解了她話語裡的意思，先表示如果不習慣，有些作業可以不用寫； 但家長表示她不想讓孩子跟別人不一樣，又表示作業可不可以少一點。所以我也 說了類似的話：如果孩子不習慣，建議可以換別的班，比較不會扼殺她的學習興 趣。這番話讓家長很生氣，認為我不負責任，又表示她上了幾堂課，又要去適應 別人，難道這樣就是好事？ 　　後來溝通的結果才發現彼此都有誤解，因此沒有吵起來。那孩子的程度的確 不好，但她很認真，現在她的作文在文詞和表達上已經大有進步了。算是一個比 較好的結果吧。 　　但兩件事聯想起來，我是否有那種推卸責任的心理呢？也許有吧，因為如果 孩子不能配合，每週兩小時的課我要顧及全班還要「個別輔導」的話，說實話是 不可行的。而且補習班不是學校課程，如果孩子無意去努力，我確實是覺得不如 不上的好。 　　可是這樣的心態想法大概不對吧。或者是我的表達不對。 　　我對無法使孩子得到成就感與學習興趣感到慚愧。因為回想自己的學習經 驗，我對學習或寫作都不是以「快樂」為出發點和過程，而是努力和努力之後的 成果，那種過程不是快樂。但是想一想，也許我是把自身的想法套在孩子身上也 不一定，畢竟在那麼小的年紀，不太可能體會得了那種快樂，而是純粹是成就感 和得到認同所得到的動力吧。 　　以這種心態為出發點來教學，我確實是做錯了。 -- 一隻鳥飛過去了，天空還在。就是這樣。 我懷疑，但，就是這樣了。 有時候，眼睛只肯告訴我這麼多。 陳斐雯 貓蚤札（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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