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ehtra (武英殿大學士爾雅)
看板prose
標題[轉錄]愛情圖騰/沈惠如
時間Sun Jul 24 19:09:13 2005
愛情圖騰
【沈惠如】
曾經看過一段浪漫的愛情風景。
女子愛上了一個雙手粗糙的技工,他出現時,頭上總有一群黃蝴蝶在飛舞,
走到什麼地方,蝴蝶就飛到什麼地方。母親禁止兩人交往,但女孩只要看見窗口
有一隻蝴蝶盤旋,她就立刻知曉情郎在窗外守候;他們躲在漆黑的戲院裡熱吻,
或是在浴室裡假借捉蠍子玩樂,黃蝴蝶總是圍繞在四周。
多年之後,黃蝴蝶飛舞的畫面持續在我心頭盤旋,每一對戀人的頭上,都可
以發現那栩栩如生的愛情圖騰吧!
賈西亞.馬奎斯以魔幻的筆法描述愛情,艾倫.狄波頓用知性的方式談戀愛
,米蘭.昆德拉以雄辯的方式思索戀愛,羅蘭.巴特藉滔滔絮語解構愛情,片山
恭一透過青澀的口吻大聲呼喊愛情。
詩歌、小說、戲劇和電影,愛情故事以各種形式潛入我們生活的周遭,層出
不窮的敘述、上天入地的情節,卻總是冰山一角,無法窺探愛情的全貌。就像電
影《愛情不用翻譯》中的影像敘事,愛情要如何翻譯?電影中那位女主角望著窗
外的眼神該如何翻譯?寂寞的心與寂寞的心相遇該如何翻譯?
啊!突然明白了,原來我們一直都屬於「馬康多」的一分子,好多東西都還
沒有命名,那是翻譯不出來的,怎麼辦呢?真的要用手去指嗎?可以指出愛情或
是指出寂寞嗎?
言說之於愛情,宛如魚網和海水的關係,捕捉到的永遠比不上遺漏掉的。
一片汪洋的愛情長河,哪裡是源頭?哪裡又是終點?
無法言說卻偏偏要言說,於是,就像眼淚是憂傷的形式,愛情也必須要化為
一種特殊的形式來呈現。
從《梁祝》到《射天》,兩個淒美的傳奇故事,在家族與國族的大敘事裡,
隱隱約約牽連著一條若有似無的軌跡,故事的結局同樣產生了令人驚歎的變化,
這不正是但丁所說的:「愛具有移轉太陽和行星的力量」嗎?
《百年孤寂》與《梁祝》不約而同運用了蝴蝶意象來象徵愛情,相對於賈西
亞.馬奎斯的心有靈犀,曾永義先生顯然是刻意的試探:思念究竟能爆發出多麼
驚人的能量?順著這條愛情的線索,沿波討源,翩翩飛翔的蝴蝶,原型除了「一
嘯長天白雲裡,逍遙無盡任雙鴻」的鴛鴦之外,還有盈抱交纏的「連理樹」,古
人對於愛情的力量,投射出更堅持、更深刻的期盼。
《射天》當然是一個單獨的個體,然而如果能連結到之前的《梁祝》,除了
戲劇欣賞的美感之外,更是主題學研究的具體例證。兩個故事同樣套用了死亡╱
再生的啟悟儀式,「墳墓」是最精采的意象,不由得還是讓我想到《神鵰俠侶》
中,楊過和小龍女的「古墓」。進入墳墓實際上意味著拋棄過往的一切,在《梁
祝》中是家族父權的牽絆;在《射天》中則是君臣情義的糾結,從墳墓出來之後
的「變形」,則代表了一個新生的開始。
面對父權威嚴以及兄弟情義,生活的網絡越纏越緊,只有變成鴛鴦或是蝴蝶
,以跳脫引力、自由飛翔的「輕盈」,才足以對抗現實世界的「沉重」,猶如砍
下蛇魔女梅杜莎腦袋的英雄人物柏休斯,穿著有翅膀的飛行鞋,穿越天際,任意
翱翔。
因此,變形的結局實際上是個隱喻,如同柏休斯一般,以新穎的角度,不同
的邏輯,跳入另一個空間,自由自在地欣賞迥異以往的風景。
《梁祝》與《射天》,像是兩點畫出的直線,標示了一個向度,一個愛情在
生命中循環的射線,或許用聶魯達的詩來形容最貼切:
兩個快樂的戀人,無終,無死,
他們誕生,他們死亡,有生之年重演多次,他們像大自然一樣生生不息。
【2005/07/24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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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choon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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