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晟「鄉間人的抉擇」： 鄉間人的抉擇 文／吳晟 歲末天寒的日子，我們農專南風社幾位文學老友，去台北參加敬愛的白老師的告 別式，感懷師恩，諸多感傷。你我多年未見，總得相聚一番，敘敘往日情誼和個 別近況，閒聊中偶有數語涉及本屆總統大選。我詢問你的「態度」，你笑而未答。 隔了數日，接獲來信，清楚表明你對檯面上那些政治人物的不屑，甚至激憤強 調，他們根本不配、不值得我去在乎誰輸誰贏。 「反正都是一樣的嘴臉」，所以「這一票怎麼投得下去呢？當然是要投廢票。」 你接著質問我：作為文學人，為什麼要選邊呢？ 老友，多謝你來信坦誠相告自己的立場，我也願談談自己的所思所想，無意說服 你什麼，只是做為多年老友「心路歷程」的簡短報告。 作為文學人，為什麼要選邊呢？為什麼要介入選舉呢？你的質問，我感受得到複 雜的心情，那是不屑、不甘願，也有為我不值的憤慨吧。 但我始終不認為文學人有什麼「特殊」身份。和任何人一樣，文學人也是社會一 份子，也是公民，對於公眾事務的關心乃至參與，理所當然，是權利也是責任。 而選舉，更是一項影響深遠的參與方式。 我雖然身為一名文學創作者，但本質上可能更接近農民，因而，作為一個鄉間的 農民，看待村莊，乃至於看待整個島嶼的政治結構，其實，我和許許多多、平日 往來的鄉下朋友一樣，不擅華麗說詞，不過堅持的腳步，很踏實。 雖然這次大選，據我所知，決定投廢票者，似乎大有人在，尤以知識份子居多。 最近更有些「中間人士」「社會名流」「挺身而出」大力推波助勢，不斷鼓動這 股暗潮，跟隨者也不在少數。他們抱持的理由不盡然相同，簡而言之，可以說是 建基在「爛蘋果」的理論基礎之上，也就是「反正一樣爛」。但是，我不得不 問，「一樣爛」這樣的說詞，果真如此好用嗎？ 一句「反正一樣爛」，便可以輕易站在「清流」的制高點上，毋需耗費心神去了 解、去分析、去判斷是非曲直嗎？在「兩造」之間，果真沒有明顯的差別嗎？ 我相信你應有更深沈的思維以及更綿密的思考；但是，社會上一般流行的說詞， 往往被如此淺薄的情緒所支配。 也許很多人沒有注意到，這一次我們將選出「中華民國」第幾任總統呢？這是第 十一任，卻是第三屆全民投票，也就是說，直到八年前（1996年）台灣人民才得 以有權利，一人一票直接選總統。 我們並非天生就有選擇權，這個得以「選擇」(或選擇不選擇)，是仰賴多少有名 及默默無聞的民主前輩，拋擲最燦爛的青春歲月，被抓、被關、甚至家破人亡， 艱辛奮鬥而來。 回溯過往，實在是漫漫長路呀！檢視幾乎如我們歲數一般的台灣近代史，如何衝 破閉鎖政策、開放出國觀光、大陸探親，如何推動北高兩市市長民選、國會全面 改選、以至總統民選，又如何逐步打破資源獨佔，實施老農津貼、老人年金、以 及全民健保等福利政策……。 斑斑史實，歷歷在目。我們都見證過那長達四十年的戒嚴，是如何龐大又反覆的 侵入日常生活中的每個細節，加以掌控。我們也都見證了，在台灣民主化的路途 中，哪些人，站在人民的立場，推動改革？又是哪些人，壟斷特權利益，甚至發 動政治迫害，壓制、扼殺民主苗木的成長？ 答案其實很清楚；歷史的脈絡，不容顛倒與亂扯、扭曲與支解。 但是，老友呀，我甚感焦慮與憂心。在我們成長而今逐年老去的歲月裡，大半輩 子見證國民黨威權體制，是如何箝制島嶼人民的自由思想；目前仍活躍於台面上 的泛藍政治人物，又是如何一路反民主，而後一路變換著說詞。過去民主前輩犧 牲打拼，爭取而來的發言權，如今讓少數人得以坐享媒體，詭辯得更加是非不 明，尤其炒短線的電子媒體當道，倉促草率的斷章取義，往往更令觀眾眼花撩亂 的模糊了、甚至扭曲了歷史的脈絡。 我想，我已經是個「老派」的人物。面對看似「眾聲喧嘩」，實則為特定目的而 繁複的論述，鎮日操弄媒體，口沫橫飛，不免深感疲倦，但是我仍然要提筆，表 達出一個很簡單的信念。一個我從年少求學時，便堅定信仰的核心價值。雖然在 過程中，有摸索，但就像鄉下的農人，對於土地的信靠，不會因為天候變化或收 成好壞而動搖，我對民主的信念，一以貫之。 在過去威權時代，因為這樣的信念，二十多年來，，我常為所謂的「黨外人士」 「綠旗」候選人站台、寫文宣，投身基層「宣揚理念」的工作。對當時來說，建 立政黨政治乃是最起碼的民主初步。猶記那無數的寒冷冬夜，貫穿島嶼八０年代 到九０年代，冷風颯颯中，我和妻都曾經一個村莊又一個村莊、一個市鎮又一個 市鎮的公開演講，只為了在推動民主的潮流中，略盡棉薄之力。 終於在四年前，終結半世紀的一黨專制，完成首度的政黨輪替。而為了這民主的 「初步」，台灣走了多久啊！走到我們都已髮斑白、齒脫落。 而今，總統大選又來臨。再次，島嶼及我們都面臨著選擇。 縱使個人不選擇，3/20之後，選舉的結果，照樣會影響深遠的進入我們每個人生 活中。 明顯。不只考量候選人個人特質，更是考量候選人所代表的政黨屬性。 雖然我絕不否認，綠色執政三、四年來，確實不盡理想，有不少可以避免的缺失 ，乃至沿襲舊體制的惡習，著實應該批評檢討。但是，反觀泛藍集團，四年前敗 選，完全歸罪於「自家分裂」、「純屬意外」，何嘗用心傾聽民意，何嘗在品格 、黨性結構上，有絲毫反省與交待？ 一個村莊體現一個島嶼。從我出生長大、而今也將在此老去的家鄉，可以清楚看 明白，那些數十年來借國民黨團照顧坐大的黑金勢力、地方角頭，仍盤根錯節， 佔據每個角落，正伺機藉本屆大選，再度集結大反撲。 當所謂的知識份子、文化人、商賈官宦，佔住媒體，伶牙利嘴，耍弄語言。老友 呀，滔滔論述何其多，何其繁雜，我想你大概也聽夠了。而我其實只想以一個農 民的身份，說出我們村莊大多數農民朋友的心聲。在每天的生活中，我們親身面 對國民黨的黑金集團，超貸、盜挖砂石、工程綁標、恐嚇威脅，然後笑瞇瞇的拜 票，掌控著「地方政治」。就像五十多年的餘毒，在家鄉沈積。而我們艱辛的走 了好久，好不容易才開始清除一些膿瘡，怎麼能在這次大選，走回頭路，讓這些 藏污納垢的膿瘡又包回去？ 請你去看看，由下而上、由上而下的泛藍集團，都是由哪些成員組成的啊？而面 對這一大惡勢力，集結反撲，是的，我沒辦法置身事外。在現今台灣的社會政治 架構下，投廢票，某種程度上，無異於混淆了歷史判斷、模糊了公義價值，進而 因而，對我而言，考量的基點，其實很簡單。一以貫之，就是對民主的堅持，對 生長土地的認同。將此標準，衡諸本屆大選兩組候選人，該選誰，答案其實也很 明顯。不只考量候選人個人特質，更是考量候選人所代表的政黨屬性。 雖然我絕不否認，綠色執政三、四年來，確實不盡理想，有不少可以避免的缺失 ，乃至沿襲舊體制的惡習，著實應該批評檢討。但是，反觀泛藍集團，四年前敗 選，完全歸罪於「自家分裂」、「純屬意外」，何嘗用心傾聽民意，何嘗在品格 、黨性結構上，有絲毫反省與交待？ 一個村莊體現一個島嶼。從我出生長大、而今也將在此老去的家鄉，可以清楚看 明白，那些數十年來借國民黨團照顧坐大的黑金勢力、地方角頭，仍盤根錯節， 佔據每個角落，正伺機藉本屆大選，再度集結大反撲。 當所謂的知識份子、文化人、商賈官宦，佔住媒體，伶牙利嘴，耍弄語言。老友 呀，滔滔論述何其多，何其繁雜，我想你大概也聽夠了。而我其實只想以一個農 民的身份，說出我們村莊大多數農民朋友的心聲。在每天的生活中，我們親身面 對國民黨的黑金集團，超貸、盜挖砂石、工程綁標、恐嚇威脅，然後笑瞇瞇的拜 票，掌控著「地方政治」。就像五十多年的餘毒，在家鄉沈積。而我們艱辛的走 了好久，好不容易才開始清除一些膿瘡，怎麼能在這次大選，走回頭路，讓這些 藏污納垢的膿瘡又包回去？ 請你去看看，由下而上、由上而下的泛藍集團，都是由哪些成員組成的啊？而面 對這一大惡勢力，集結反撲，是的，我沒辦法置身事外。在現今台灣的社會政治 架構下，投廢票，某種程度上，無異於混淆了歷史判斷、模糊了公義價值，進而 縱容了壟斷台灣半世紀、至今仍盤根錯節在每個鄉鎮的威權時代舊勢力。也許， 住在城市裡的知識份子會認為，呼籲投廢票，更能顯出他們的理想與清高，但是 ，對我們而言，我只想說，如果你居住的村莊，明明住了一個惡霸，霸佔了五十 多年，然後有一個懷抱改革理想的青年出面，和惡霸艱苦對決，你，住在這個村 子裡、住在島嶼上，只因認為這個青年做得不夠完美，就選擇隨便啦、不管嗎？ 清除封建舊勢力，深化民主新思維，正處於非常重要的關鍵時刻。老友，我無法 置身事外。 -- 愛我 趁青春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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