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kyowl (貓頭鷹)
看板marvel
標題[創作] 鬼封印(7)
時間Wed Oct 20 16:29:54 2021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本篇份量十足,兩週的量,斟酌閱讀
下週隔壁復刊,以後會交叉連載
Ψ
嘩!
水花飛濺,阿星陡然睜眼,眼前是一片花花綠綠,扭曲如鏡。
緊接著寒徹骨的觸感,鼻腔與喉嚨的劇烈刺痛,刺痛下「咳咳!」狂咳不止。
迷茫的驅魔人霎時回神,「這是哪?發生什麼事?」
環顧四周,赫然發現自己依舊在潭水之中,舉目都透露出墨綠雜漆黑,一片黑暗將自己擠
壓到寸步難移,在嚴密的水壓牢籠中,阿星恢復了意識,雖然剛剛像是做了一個好長好長
的夢,夢到小學那些荒唐的無聊事,此刻遽然回首不禁尋思:
「我還在水中,還有意識,代表自己被拖下水後沒死?」
還搞不清楚為何如此,但精神為之一振。
嗚嚕!
阿星又吞下一口潭水,如再不浮出水面呼一口新鮮空氣,只怕永遠也搞不清。
雙腳奮力一蹬,想往上游的阿星頓感下身傳來阻力,他憋住氣俯望去,只見一隻纖纖細手
抓住自己,這手又白又嫩,可卻青筋虯結,把自己小腿捏得死緊,如被老虎鉗夾住,驅魔
人沒有多想,危急存亡之時不容得他再多想,反手便抽出腰際間的七星桃木劍「嗖!」一
聲刺入對方手背,霎時間青煙嘶嘶在水裡潑出煙幕。
「區區水鬼也敢來抓你爺爺交替?」
脹紅臉的阿星一不作、二不休,連續出劍,劍劍命中,青煙籠罩下,可憐那一條水鬼手臂
登時支離破碎,連著手掌的一襲紅衣迅速飄動,如盛開一朵玫瑰花,綺麗的片片花瓣灑落
,快速往潭水更深游去,倏忽間眼前滑過一紙漆黑靈符,靈符如一尾小魚,在花花綠綠水
中左搖右擺,逐漸游離遠去,遊走的魚兒不再回來。
「不堪一擊!」
眨眼驅逐水鬼的驅魔青年渾身充滿力氣,雖鼻喉裡還滿是被針扎的刺痛感,吞下大口髒水
鹹液,卻不阻礙此刻旺盛精力,身子像重新充過電,電力高達99%的阿星雖感覺有滿滿的
異樣,好似忘卻什麼,依稀記得之前被弄到剩半條命才對?
不對,說不定那才是一場噩夢。
還沒死?是否代表他命不該絕?
「嘩啦!」一下冒出水面,嘔吐連連排出髒水,喘息不消片刻,只看浩浩蕩蕩的潭水中只
有自己孤單一人,上頭大雨滂沱,如銀河倒瀉在潭水上打出無數漣漪。
斗大雨珠打在阿星掙扎的臉龐,驀然憶起:「我不會游泳啊,幹。」
想再多呼一口氧氣的腦袋本能仰起,望到高掛天邊那座七彩霓虹吊橋,「我還在碧波潭。
」,這一句話像在提醒他什麼,至於到底提醒什麼,一點都記不起來。
搞不清楚就要不明不白死去嗎?
殘酷的重力壓垮浮力,旱鴨男孩難堪下沉,即將墮為水鬼的這命懸一線之際,只聽短促喊
聲傳來,「抓住那個,如果真的不想好好死。」,隨之旁邊水花翻騰,一只碩大黑色游泳
圈掉落,轉眼如飢民發現雞腿,野狗找到肉包,阿星暴起去抓。
「猴死囝仔,你想不開就想不開,不要搭了拰北的船,還沒付錢就跳河啦!」
似乎聽過的吼聲揚起,劈哩啪啦一大串,得救的阿星上岸遭遇經營天鵝船生意的老闆--
實在不太想稱呼眼前這位面色不善,嘴比潭水還臭,沒一句好話的鷹勾鼻白衣男子為救命
恩人--如果不是救他一命,真的很想一腳把他踹下水去。
「死囝仔,你想死嗎?」
「誰他媽想死,你才想死,你全家都想死啦。」
阿星心中嘀咕,可那惡狠狠的天鵝船老闆活像角頭流氓,他只能陪笑,「沒有、沒有,我
只、只是……欸欸,我也不知道怎麼掉到水裡的哩。」,這是實話,喝了一大桶髒水的腦
中一片渾混,亂七八糟的記憶斷斷續續,好像缺了邊的拼圖、少了一角的魔術方塊,依稀
記得--是被八腳妖怪硬拖下水,但妖怪在哪呢?
果然那是一場噩夢嗎?
只是那噩夢未免太過真實,又跟兒時一些過時泛黃的追憶攪拌,一時半刻全亂成一鍋粥,
他心中有一籮筐的疑問,甚至有「我不是溺水死了嗎?」,這荒謬的記憶,可白衣老闆對
他絲毫不感興趣,只是面帶不豫之色,開口就敲詐,「想死去死在別的地方,你逾期還船
,還讓拰北鐵鏈拖回來,一共505元,快點給錢!」
「不對勁,這一串廢話,他聽過。」
一定聽過。
阿星眉頭緊蹙,慢慢發現一切都不對勁。你要說今天真的被八腳妖拖下水、被水鬼抓交替
、那怕隕石撞地球而毀滅,這些他都可能失憶忘卻,但你要敲他竹槓、詐他錢財、荷包失
血--這樣的事,阿星有自信大吼:「告訴你們,敢拿我一塊血汗錢,我投胎八輩子都不
會忘記,敢跟你爺爺要錢,燒成灰我都認識你啦。」
雖然心裡喊得澎湃激昂,但眼下這惡老闆形勢比人強,阿星難以正面對抗,總不能拿七星
劍把他捅了吧?只能摸摸鼻子,摸出口袋一只「204號房」的鑰匙跟這渾蛋先賒個帳,行
緩兵之計再說。這一只鑰匙讓阿星想起他的任務:來接大案。
接大案、賺大錢、發大財。
「錢包在房間。」他是來台北發財的,可沒空在這耽擱。
「你可要曉得,敢欺騙渡河人的代價,你承受不起的。」
大雨霎霎,沒帶傘的阿星匆匆跑進臨水的碧波潭大旅舍,好在本來就是落湯雞現在也死豬
不怕開水淋,濕透也不怕。他逕自穿過幽暗無光的櫃檯,爬上殘破不堪如廢墟的二樓,轉
入204號房前再回顧那似墳場般寂靜的走廊,越來越有感:
他來過這裡,而且不只一次。
一種莫名其妙的「既視感」油然而生。記得小時候那討人厭的老頭子提過,關於既視感的
道家解釋:「之所以會感覺似曾相識,是因為曾經的記憶保留了下來,也就是人們輪迴投
胎上一世的記憶,記憶在下陰間、輪迴投胎卻還沒忘記……」
「為什麼會沒忘?」那時小阿星問。
「原因很多,為師聽過各式各樣的解釋,其中某一群先進認為--這是因為沒喝完那一碗
孟婆湯所致,這有點道理,或者說是喝了,還是沒有忘乾淨,畢竟世人百百款,孟婆湯也
許就一款,也不一定都適用,總之這些前世記憶保留住,到下一世再去到某些地方、遇到
某些人、碰到某些事,自然就有像發生過的感覺。」
相傳人死後下去到陰曹地府前,要通過一條「奈何橋」,那孟婆就在奈何橋上端過一碗又
一碗孟婆湯給經過的鬼魂,喝下這湯就會忘卻一切此生記憶,美好的、糟糕的、快樂的、
難過的、痛徹心扉的、刻骨銘心的、魂牽夢縈的,只要這一碗孟婆湯下肚,就會通通遺忘
乾淨,再也不復回憶,真正意義上的「重新做人」。
「那如果不想忘記可以不喝嗎?」小阿星那時好奇心無窮無盡。
「笨蛋,你把鬼差都當死人啊!」
所以沒喝孟婆湯的人會保留前世記憶,當前世記憶被勾起,即是既視感。那些年師父講得
頭頭是道,當然對於自小就受道術、傳說與陰陽知識薰陶的小阿星,這說法沒有什麼不接
受,他倒是好奇:要怎麼樣偷偷不喝孟婆湯呢?那時小朋友過得無憂無慮,忽然說到生死
之事,反倒有一點害怕,害怕忘掉師父會很難過。
--現在想來真是荒謬,7歲的日子果真無知,要是知道後來會受怎麼樣的苦,他寧願把
這一生通通忘掉算了,尤其關於那個惡毒至極的老頭,忘光光最好。
這種東西姑且一聽就罷,畢竟誰也沒死過,走一趟輪迴重入人間,誰能保證呢?
不過回憶起小學時,大禮堂裡驅鬼的「黑色靈符」倒是讓阿星靈光一閃。
轉開門把,阿星迫不及待進到204號房,拉來確實躺在床上的背包,在一疊鮮豔符紙中抽
出那一枚最顯眼的黑符,能保留喚醒記憶的黑符,此時就握在他手上。
「天靈地靈,無私神明,祛邪去怪,崇化無蹤,急急如律令敕。」
咒語畢,霎時像受地震侵襲,狹小房間內無一處不在搖動,聽窗子、床頭櫃、桌椅跟電話
晃得「叩叩、叩叩!」響不停,一波地牛翻身讓阿星當場單膝下跪,止不住噁心嘔吐感湧
上,可偏偏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他一下想不起來他最近一次進食是何時,是好不容易逃
出牢籠,路邊買的那一包阿郎鹽酥雞?還是在市區重溫久違麥當勞滋味?亦或抵達台北車
站後,沒聽過飲料店的那杯珍珠鮮奶茶?
都搞不清楚,因為記憶全被更重要的回溯給佔領了,上一次「死亡」的回憶。
死亡回憶登時間如潮水湧上,瘋狂地將阿星的情緒給吞沒,驀然跪地的大男孩忍不住「啊
啊!」痛苦呻吟,他記起了無端溺水、水鬼抓腳、老闆訛詐、旅舍撞鬼、十萬訂金、濃煙
撲鼻、殭屍開火、師父出馬、蜘蛛妖孽,還有那令人此時憶起還是渾身發冷的結局--被
蜘蛛腳貫穿眼耳口鼻與下腹肛門,活生生開八窟窿。
最後溺斃。
嘔!
阿星伏地乾嘔了一陣,他難以置信,驚恐喃喃,「不可能,我已經死了?」,可同樣的情
境竟然又發生了一遍,他死後再次於潭水裡醒過來,這又是為了什麼?要說現在的自己是
死魂,這也不合理,因為跟上次溺水醒來並沒有什麼不同呀。
「不行,不能重蹈覆轍。」
過了半响,情緒平復的阿星慢慢站起身,望了一眼沒開燈的浴室,如果之前的記憶正確無
誤,那代表此時浴室裡會有一頭渾身是血的厲鬼,這厲鬼能穿牆移動,身上千瘡百孔,舊
報紙資料判斷,該厲鬼是四屍命案中被捅了一百多刀的死者。
也不管身上還濕漉漉,他手握七星劍慢慢踱進廁所,大喝一聲:「現形!」
劍光閃耀,爬滿發霉污點的磁磚牆中立時浮現一滿臉是血的惡鬼,跟記憶中一模一樣的男
人,血肉模糊如海綿的軀幹滿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有的皮開肉綻、有的深可見骨、有的更
是開腸剖肚,一飛身過來就噴濺出點點汙濁黑血,十足駭人。
「如玉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饒過我、放我離開這……」
吶喊意義不明的話語時,阿星長劍一橫擺開架式,登時陰風颳過,窗簾「颼颼」揚起,七
星劍甫刺出,果不其然惡鬼如上一次那樣溜之大吉,像碰到吸塵器的灰塵給快速收回牆後
,驅魔人還想攔阻,但為時已晚,「等等啊,我有話問……」
本想擒住這鬼好好審問,看他知不知道為何一切重來,可對方又留下一樣的話:
「嗚!去還,快去還掉就沒事了。」
血衣鬼杳然無蹤,徒留驅魔人在空蕩蕩的房內思考。
還?還什麼?
為什麼又重複了?為什麼一樣的事會碰上兩次,一模一樣?還是另有蹊蹺?
「阿星師父,你在裡面嗎,我是老闆啦,你在嗎?」
還來不及多思考,外頭的敲門聲響起,是財神爺送錢來了。
204房門外果然是那一位珠光寶氣,寫著一副「我是暴發戶」的旅舍老闆,看著那一顆亮
晶晶的禿腦門,阿星本來想開口問:「這裡有沒有什麼古怪的,有沒有聽過之前房客說事
情會一直重複?」,但話才到嘴邊,又給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不能問。
因為專業。
他是被聘來收鬼捉妖的,要此時反過來問東問西,那驅魔道人的專業感必然會受質疑,一
旦被質疑,自己年紀尚輕,價碼鐵定會受影響,這種失誤可不能犯。
「你們這裡多久沒客滿了?」
「不是我們的錯,請過好多師父都收服不了,清不乾淨……」
「所以我來了。你們等到我了。」
重現幾乎相同的對話,被旅舍生意慘淡所苦的禿頭老闆買下驅魔人的技術,阿星小心翼翼
,原封不動,再次以高額價格拿到十萬塊訂金,當那一綑綑千元大鈔再次把背包塞得又鼓
又脹,感受到沉甸甸的那份量後,沉醉的阿星再次充滿活力。
「有我星道人在,必斬盡旅舍內一切邪物。」
不管幾次阿星都不會放棄錢,因為錢對他來說,不僅僅是「錢」。
錢可以買到新手機、新衣服、新鞋子,還可以買到「自由」,只要有足夠的錢他就能自己
一個人在外面生活,能自己租房子、能自己解決伙食、能自己去投幣洗衣、能自己繳費,
一切都能自己搞定,就有理由永遠逃離那個大牢的一切束縛。
「你這不知好歹的死囝仔,沒有為師供你吃、供你喝、供你玩、供你修行、供你打遊戲,
你才有今天。你要出去啊,好啊,去、去啊,有種你就給我滾出去,看你能撐幾天,等你
餓死在街頭,像個流浪漢一樣,連給人收屍的尾款都沒有!」
永遠記得那惡毒的老人,無數次怒罵著說不想再「閉關」修練的自己,從那之後他就發誓
有一天要賺大錢,過自由自在的生活,那就是這次北上計畫的原點。
所以怎能錯過賺十萬的機會?如果錯過,他還是個無力的男孩,任老人擺布。
鈴!鈴!鈴!鈴!
老舊的電話依照「劇本」響起,把阿星從不甘心的情緒中撈出,話筒對面依然是老女人的
嗓音,軟軟黏黏讓人心生厭惡,老鴇的推銷當然也並無二致,這部分沒有脫稿演出,「唉
唷,少年師父啊,我家202房的小姐白嫩嫩、幼咪咪……」
「別打擾我!」
掛上電話阿星開始重新思量這一切,「不斷重複的過程,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是他重複了死亡的過去?
再次翻閱出背包裡的舊報紙跟資料,他猛然瞥到一則五年前的離奇報導。
那是一篇網路載下的小道新聞,還不到500字篇幅,大致上是:有人目擊碧波潭有女人投
水自盡,可消防隊來打撈半天都沒有發現。詭異的是隔天一樣時間,又有人打電話報案,
「有個女人跳水!」,可消防隊再出動,還是一無所獲。這樣的報案電話他們竟然連續接
了四天,搞得局裡不堪其擾,該報案的民眾雖然講得繪聲繪影,不像是惡作劇電話,直到
隊長帶大家去潭邊廟裡拜拜,才停止下來……
該篇報導的記者去訪問一位不願具名的民俗專家,專家更是講得玄乎其玄:
「這很可能是看到鬼,這鬼就是之前在這自殺溺斃的人,自殺者難以脫離當地束縛,成地
縛靈的一種,每天都要重複一次同樣的痛苦過程,且這樣的鬼魂如果多了就會改變當地的
氣場,造成迷障,讓經過的人看到類似不斷重複的迴圈……」
雖然師父以前教授相關陰陽知識時,曾說過:「自殺的鬼並不一定會困在當地重複著當天
的死況,主要還是跟水鬼、吊死鬼一樣,得符合天時、地利與人和,才會被鎖住,陰陽的
運作是極其複雜的,從來沒有一種模式能適應每一種狀況。」
不過「迴圈」這個詞用得很恰當,明白地就是他現在身陷的狀況。
像一隻跑到轉輪上的小倉鼠,在一個逃不出去的地方重複打轉。可阿星還是不明白全貌,
倘若現在是有邪物對他使用鬼遮眼「幻覺」,應該會無效才對,因為自己早開了眼通,卻
還是沒有破解幻覺;假若是整個人都被拉入幻境,那就非常麻煩了,要將活人鎖入幻境需
要很高竿的神通,代表這邪物的道行高到不可思議。
那怕學習正統道術十幾年,師父也很少提及如果「整個人」都困入幻境該如何自救自保,
猶記:「對付鬼打牆,莫過於童子尿最有效。」,想起這一段知識不禁讓人啼笑皆非,可
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阿星匆匆進到廁所來賭上一賭……
解手時尋思老闆離開前那一句,「上次台中那騙子自稱龍道人,真是混蛋啊。」
阿星的手心不禁滲出汗水,說不定龍道人也還困在這裡,想來這隱藏在碧波潭裡的幕後黑
手絕非易與之輩,自己這一趟可真是來賺血汗錢,後悔剛才該跟老闆喊加三倍價錢才划算
,真是他媽的一出山就虧血本,還是拿訂金就跑路算了……
叩!叩叩!
敲門聲讓他回神,下一個關卡來了。
凌晨兩點。
叩叩!叩!
阿星這一次沒有多防備「鬼敲門」,而是一個箭步上前就「唰!」地拉開房門,外頭走廊
依舊空蕩蕩,晦暗不明,望去只有往202號房走的紅衣應召女郎,一頭亮麗長髮女郎的身
型仍曼妙,但現在阿星沒有時間多欣賞,抱持著多打聽多獲得情報想法,得獲取更多訊才
行,於是他大聲疾呼,「小姐請等等,請等一下!」
對方還是恍若未聞,繼續踩高跟鞋來到202房門口,好似根本聽不到阿星講話,他趕緊往
想拉住對方,可才一靠近就聞到女郎身上傳來陣陣刺鼻的劇烈惡臭。
是汽油的味道。
--他很熟悉,那是曾經悲劇的味道。
「喂,火是你放的嗎?喂,你站……」
匡噹!颼!
話還來不及問完,斜對角儲物間的門應聲破開,一條深黑色身影來勢極快,散發遠勝於汽
油的腐爛惡臭直接撞在阿星胸前,這近距離一撞力道駭人,來不及防備的青年道人「嘩!
」地被往後拖地幾十米,狼狽地碰上走廊底部的牆壁才止住。
「王八蛋!」
又是殭屍。
一切都如舞台劇排演,沒有一絲容他下台的空間,他又馬上想起這殭屍得狠可不止踢人,
只見他僵直的右手冷冷舉起一把如被詛咒的左輪手槍,沒有首級的頸項不斷噴出黑煙裊裊
,像恐嚇立刻槍斃他般「嘶嘶嘶!」作響,下一秒左輪上膛。
碰!
大腿霎時傳來一陣熱騰騰的刺痛,像被小時候撥動金紙時摸到大金爐內部,那活脫脫燙掉
一層皮的疼痛這次加倍襲來,阿星雙眼翻白,「撲」一聲跌倒在地,撫著被子彈血淋淋穿
過的大腿,忍不住吼出聲,「王八,渾蛋,他媽的王八蛋!」
喀!
左輪槍再次上膛,阿星瞪大眼,想爬起身,可使勁吃奶力氣也只能軟綿綿靠在滿是壁癌的
牆上,連開門逃回204號房都沒辦法,只能抽出七星劍做最後的掙扎,祈禱下一發子彈不
要正中紅心,留給他腦袋一點思考的空間,拜託了各路大神!
「你這沒用的東西,把我道門的臉都給丟光了!」
蒼老的嘯聲又一次傳來,聽聞這再熟悉不過嗓音,知道又一角色粉墨登場,阿星一時間喜
憂參半,喜得是慶幸逃過一劫,不用被殭屍開槍凌遲;憂的是自己還是沒有逃離這惡毒老
人的魔掌,他的人生還是得依靠他,受他箝制、任他汙辱。
王八蛋。
203號房房門打開的時間抓得精確無比,就像演練過無數次,把這一槍的射擊「碰!」地
攔腰截斷,貫穿門板後偏離角度,只在地板上燒了一焦黑的穴,沒有再阿星身上繼續打洞
,仙風道骨的老者一霎跳出,踩起先天八卦步罡,踏斗速度快與絕倫更勝無頭殭屍,只看
轉瞬間一段段紅繩索飛越翻騰,手中劍訣、刀印相輔相成間八卦鏡一閃一亮,殭屍扣在扳
機上的僵硬指頭在起落間被完全綑死。
師父又來了。
「死囝仔,翅膀長硬了敢給自做主張跑下山,什麼地方不好趴趴……」
「老頭,別廢話了,這裡情況不太對勁!」
聽到那令人厭煩的斥罵,阿星累積情緒如投入火柴的汽油,率先爆發,「這裡好像一直…
…」,可喊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嚥了回去,他猶豫了,該不該跟師父問關於迴圈的事情?倘
若問了,師父有法可解,可以帶他離開這幻境,但之後呢?
「哼,連這種程度的幻境都無法破解,在這哭哭啼啼求要為師救你,別丟人現眼了好不好
,就你這三腳老鼠道行,還敢擅自出關啊?給我回去再練一百年吧!」
完全可以模擬師父那令人憎惡的嘴臉,如果給他破了幻境會如何羞辱自己,且那樣一來他
就更沒有理由逃走,更沒有臉出來自立門戶接案,更沒法追求自由。
「你吼個什麼勁,等等為師不給你個教訓,你是不知死活啊!」
明鏡真人一邊斥罵,一邊拋出紅繩索將無頭殭屍五花大綁,這殺傷十足的邪物在八卦陣中
,就如拔掉電池的死玩具隨他處置--對待徒弟也是差不多--得理就不饒人,「你這死
囝仔,除了打嘴鼓就沒別的本事啦,連這種三流的不化骨都對付不了,為師這十幾年都白
教你了,大老遠跑到碧波潭來幹嘛,特地送死嗎?」
被罵得狗血淋頭,根本插不上話的阿星忽然想起--千萬不能再跟師父提及202號房有人
,不然這老鬼等等又會要他去送死救人,驅魔人在心中暗自警戒,他有預感自己來到了關
鍵的轉捩,能否活著把錢賺走,然後逃出幻境就看接下來了。
至少背包裡那十萬塊一定要留下,這樣子還有跟師父鬥一把的空間。
「幹嘛,啞巴啦?」
師父正自罵罵咧咧,猛然一股刺鼻的煙臭味飄來,他曉得下一關又開始了,看著茫然無知
的老人濃眉一軒,喝道,「哪裡著火啦?」,阿星突然有一點竊喜,至少現在他對此刻幻
境的了解比這臭老頭來得多,不用老看他自個那邊耀武揚威。
「那邊失火了,老頭子可別嗆到,我們快閃吧!」
阿星手指冒出烏黑濃煙的201號房,試圖先帶師父離開這鬼旅舍再說,不確定房內的蜘蛛
妖孽何時會出現,最好是不要出現,畢竟妖孽道行高得多,他們先行一步閃人,說不定離
開這旅舍幻境就會破除了也不一定,阿星審慎評估後決定:
--首要是先保住背包裡那白花花的十萬塊,步步為營,其餘隨緣。
「好樣的,不知道有沒有人困在裡頭,你快去瞧瞧。」
徒弟七竅生煙,比著自己血流如注的腿怒喝,「靠,你看我這樣還瞧個屁啊!」
「知道痛啦,知道不小心會痛啊,知道不自量力會很痛吧哈哈!」,譏諷不聽老人言會落
得什麼下場,師父一腳把捆成大閘蟹的殭屍踹下樓,乒乓一陣響後才能出手機,這就是他
師父。阿星憋屈的淚水在眼眶打轉,比槍傷還痛得是自尊。
「嗯,沒訊號,搞什麼鬼?」
一臉狐疑的老人看向黑煙越發濃稠,「噔」一聲取出那一輪八卦鏡,亮晃晃的鏡面環顧四
周,眉頭微蹙淡淡道,「這不對勁,死囝仔你來有沒有發現啥古……」
話聲未了,201號房門「咿-」一聲敞開。
「最古怪的就是你的腦袋。」
大腿痛處加劇,阿星呼吸急促,臉色刷得慘白,當又瞥見201號房門敞開時,清楚下一個
狠角要來,「老頭,你最好小心,至少給我送去醫院再當蜘蛛宵夜。」
「你再給我囉嗦,為師給你掌嘴一百……」
老人輕輕瞇眼,瞧見那從201號房爬上天花板的怪物,八隻森森白骨散發不詳的氣息,偌
大的身軀焦黑如炭,這第二次見面阿星才看清楚,對方那一顆大腦門上左邊是夾雜白毛的
長髮,右邊則是光禿禿如雞蛋,那扭曲臉龐上兩張對開大嘴嘻嘻賊笑,「晚安,各位朋友
,歡迎來到碧波潭大旅舍,我們隨時為您服務。」
「好妖孽,今天本座就把這的邪物,一網打盡!」
「老頭,我們好像都做過了,這邊的事情都發生過了……」傷口疼痛到意識有點模糊的阿
星低聲呢喃,只祈禱老人趕緊收拾妖孽送他去醫院,「別再手軟。」
蜘蛛孽先行下手,上頭的日光燈「匡噹!」一聲跌落,玻璃燈管碎了一地,登時老舊的走
廊陷入漆黑,又來不及適應黑暗的阿星如盲人驚呼,在這黑暗中對付如此龐然魔物未免太
吃力,可明鏡真人可非泛泛之輩,只見他手中八卦鏡旋轉起,一道道比燈更耀眼的光束四
散,如舞台的聚光燈,立刻就捕捉到妖孽的身影。
「往哪跑?」
先天八卦步罡踏起,紅繩飛出,妖孽奇招沒達到效果,轉眼繩索一根根纏上骷髏腳,蜘蛛
精拚命游移閃躲,登時天花板一塊塊龜裂,粉化的牆磚「窸窣窸窣」落下如雪,腳上尖刺
刺穿牆壁移動起來如飛簷走壁的坦克車,同時再次撂下狠話:
「你們等著受苦吧!」
剎那,跌落一樓的殭屍「啪!」一聲再次跳進狹窄的迴廊,左輪槍已上膛,另一邊血衣鬼
趁機穿牆來,緋影牽扯片片殘影,邪物紛襲來,之前環境明亮、好手好腳都沒法閃過,這
一次一片漆黑還負傷,阿星更閃避不及,血衣鬼下顎狠狠咬上他的手臂,這一下吃痛如火
上加油,阿星咬牙切齒,直翻白眼,幾乎當場昏厥。
「搞什麼飛機,連那種地縛靈都對付不了,手裡不是有黑符嗎?」
師父的八卦陣旋轉起來,紅繩與陣法組織下的防護四平八穩,潑水不入,蜘蛛與殭屍紛紛
受縛,沒法動彈分毫,徒弟卻還愣愣站在原地,遲遲不把對孤魂野鬼最致命的黑符貼上血
衣鬼,只不斷對師父喊,「做過了,我們對付過這些邪物。」
「你傻在那看電影是不是?」師父破口大罵。
霎時血衣鬼鬆開阿星,直接調頭碰撞八卦陣,「嗄!」一聲撞壞驅邪陣的平衡,登時蜘蛛
與殭屍雙雙掙脫開封鎖用的紅繩,鋒利的殭屍掌心,與削鐵如泥的蜘蛛腳前後夾上,陣形
剛毀的老人還沒站穩腳步,只能以血肉之軀迎向邪物殺招。
「老頭小心!」
七星劍雖然慢了半步,可緊急遞上的劍尖洞破了血衣鬼背脊,直破胸腔而出,一抹黑血灑
上斑駁的牆壁,血衣厲鬼最後回首青年,還在嚷著,「快去還!」,爾後「嗄!」一聲魂
飛魄散,阿星緊急遏止上一次導致師徒兵敗此地的悲劇重演。
在悲劇再一次發生前,他阻止了,讓人有了手舞足蹈的衝動,甚至短暫忘記大腿還在淌血
,大吼:「我們可以改變,這第二次機會,可以改變,可以活下來。」
可以改變,這一次能活下來。
局勢至此,阿星尋思:「只要師父不被蜘蛛孽所傷,就有機會逃出生天!」,解決了上次
落敗關鍵的血衣鬼,堅信這一次過去將被改變,徒弟欣喜若狂,可明鏡真人還是不明就裡
,也沒時間管徒弟在興奮甚麼,處理掉血衣鬼根本是本份內該完成的,就像寫完功課的小
朋友不值得誇獎,應該的。同時老師父也動起真格。
「妖孽,不怕死就上來跟本座玩玩!」
深陷八腳怪與不化骨包抄的老人沒自亂陣腳,如靈蛇出洞,腳步凌厲,踏出任何一八旬老
人都很難做出的腳步,隨踏斗轉換,陣法一變再變,紅繩與明鏡交錯掃出,同時八枚銅錢
精準無比打上蜘蛛腳與殭屍掌,明鏡真人手握八卦鏡,鏡緣八角穿八條紅線繩瞬間展開「
明鏡驅邪陣」,登時就架起一張大網將邪物給捕捉。
此陣一開,所向披靡。
此陣乃是「八卦五行陣」的一種改良,五行八卦陣在驅魔圈子並不罕見,大概有頭有臉、
修為到家的修士都能佈,該陣專司在兇宅、凶煞處或長年曬不到陽光的陰地佈下驅邪逐厲
,但絕大多數是「靜態」,主陣者選好陣眼後,祈天、獻祭、唸咒、掐手訣、踏步罡後慢
慢穿好紅繩架起八卦陣,道行高的半個時辰,差一點的一到兩個時辰都大有人在,拿阿星
來說,他開八卦陣至少需要耗時一小時。
而老師父不然,他竟可邊作戰,邊佈陣,雙腳踏步罡來隨妖孽跟殭屍攻擊而隨機應變,同
時念咒、掐訣如行雲流水,是呼吸的自然,明明在作戰,卻宛若舞蹈。
嗚吼吼吼!
「退!」
一霎間紅繩破開蜘蛛網,如灑網捕魚迅速捆住蜘蛛妖粗厚的頸子,套上韁繩徹底馴服;另
一端繩鎖雙足,硬生生將無頭殭屍拖倒在地,左輪槍跌落一旁再無做惡能力,這就是當年
一己之力征服「魔山二十二魅」的明鏡真人,遭食人為樂的魑魅魍魎團團包圍,依然大破
四方的傳說驅魔人,以少勝多本就是他的看家本領。
阿星打小就知此陣厲害,此陣之下,還沒見師父敗過。
「老頭,快逃,這裡事情全發生過了,要快逃。」
殭屍、蜘蛛登時全數困於陣中,但明鏡真人似乎沒有急著撤退的打算,無奈阿星想上前溝
通,可血流如注的大腿不聽使喚,如殘廢當場撲倒在地,目睹窩囊徒弟老人恨恨道,「你
他娘到底在扯甚麼鬼啦,一直鬼吼鬼叫是阿打馬孔固立喔!」
疼痛奪去了大腦的清醒,阿星知道分秒必爭,下定決心決定全盤托出。
--再這樣下去,別說賺十萬遠走高飛,連這第二次機會也得浪費。
「師父,你快點拿黑符出來,上符就能想起來的,這裡都發生過了啦!」
師父一對雙眸冷冽如刀鋒,對弟子的莫名其妙發言感到荒謬之餘,201號房噴出的濃煙已
漫到整個走廊,刺鼻的焦臭味四起下,蜘蛛妖兀自怪笑,「白嫩嫩,幼咪咪,202號房的
小玉等你上她的床,兩位要不要服務啊,就在202號房哈!」
「要不貼符,要不閃人啦,老頭,你聽我一次行不行啊?」
劇痛讓情緒接近崩潰,阿星大聲嚷嚷之時,包背卻因激動而落地,白花花的千元大鈔灑落
一地,鈔票沾上大腿的血汙,真人不禁厭惡地對徒弟呸一口濃痰,「你給我小心一點,別
因為貪生怕死,視錢如命,就無良幹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不會相信,這老人永遠對自己如此惡毒。
「這些都發生過了,你失去記憶,你聽不懂國語是不是啊老頭!」
無奈怎麼講都是徒勞無功,皆枉然,老人不可能信。阿星很清楚師父不會信,比誰都清楚
,反正12歲閉關來,只要是他覺得重要的事,師父都沒信過,不論是家裡藏鬼、要讀國中
、吃雞排喝QOO,沒有一件在師父眼中被當一回事過。
全當放屁。
「快點走啊,現在還來得及。」
鄙視的眼裡是阿星賺來的鈔票,連多回頭看一眼都懶,真人闊步走向202號房。
老人手掌按上202號房門,「唰!」一聲拉開。
同時大鐘敲響。
凌晨三點。
嘩啦!嘩啦!
大水好似從天上掉下來,直從202號房門後狂湧出,水勢兇猛,小小一間房竟像大浴缸滿
載水,此時開門正如拔掉栓塞,大水自然噴洩,率先沖倒門邊根本來不及反應的老人,不
遠處的阿星亦受惡水波擊,大腿負傷的他也支撐不到三秒。
「幹,搞屁。」
幾乎同時,樓梯也蔓延上層層疊疊的波浪,再下一秒「匡噹!」一聲,走廊底端的玻璃窗
應聲碎裂,潮水如惡龍,自三個脆弱破口猛襲而來,很快攫住還沒站穩的二人,一波接一
波「稀哩嘩啦!」大水沖刷下,師徒很快載浮載沉如破浮木。
--怎麼會淹水?
「抓住!」
紅繩再次甩出,師父如魔術般很快在天花板橫梁上拉出一條救命纜繩,整個人陡然拔升,
順勢圈住雙手亂揮的小徒弟,水深轉眼及胸,惡水一下竟就淹了一層半樓高,其速度之快
之猛,根本躲無可躲,再次變成落湯雞的阿星不禁感到駭然,憋住一口氣扯住救命紅繩索
,像釣蝦一樣被老人給拉離水面,可水勢還在增大。
「媽的那三小!」
威脅遠不止大水,暗潮洶湧間,一條陰森森、泛墨綠光澤的鬼影自水中浮出。
這一頭不知何時摸進旅舍的水鬼很高,光目測就至少超過兩米五,聳立在樓梯間若檳榔樹
般瘦長,靜靜滑過粼粼水面看來令人格外心慌,感覺來到另一個世界,二人從高處望去那
不斷灌入惡水與陰風的窗外,岸邊水鬼數量非常多,一個、兩個、三個像是樹林從潭中不
斷躦出,沐浴在在陰沉的月光之下,林立而恐怖。
「不妙,他們想搶灘。」
水鬼搶灘,這完全超出阿星的認知。
水鬼是「地縛靈」的一種變形,同樣是冤死、猝死或自殺亡者被困在最後喪命之地的死魂
,只是他們怨氣比一般地縛靈更為強烈,通常渴求「以命換命」,以求能超脫困局離開冷
冰冰的水域,不論是自殺還是枉死,不管是車禍或是上吊自殺都是用這一套規則,碧波潭
內的水鬼群想必也是,不論是失足、溺斃、翻船滅頂還是殉情投水自盡,化為水鬼後都只
剩抓交替這一途,才有解脫辦法重入輪迴。
至於為什麼自殺者還要抓交替,這心理狀態就不是阿星能理解的。
可既然為地縛靈,必限於喪命囹圄中,不能脫離,要是水鬼可脫離水面抓交替,那天下不
是成為獵場,陰陽豈非大亂?理應是這樣才對,至少在阿星認知中。
阿星驚慌失措,一下沒了主意,「怎麼可能,那怎麼辦……」
阿星看到了第二頭水鬼上岸,那一位頂著如拖把的長髮,滿臉水繡斑斑,粗布衣褲的男鬼
竟不用攀爬,一腳踩上挑高的堤防,上岸才見這水鬼更高,至少有三米五,赫然比肩閃爍
微弱的的路燈,那渴望掠奪生命的臉龐陰森逼人,看得二樓的阿星寒顫連連,隨之第二頭
、第三頭、第四頭,一頭頭踏上隄防,鋪天蓋地來。
嘻嘻嘻嘻嘻嘻!
「這陰陽界沒什麼不可能。」師父壓低聲音道,「聽好,水鬼能上岸代表這裡有足夠強大
的邪物在破壞規則,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碧波鬼王,依為師的判斷,這鬼王可能已『成魔
』,製造出一塊自己專門的魔域,就像當年的魔山跟龍潭,在他這魔域中的鬼能肆無忌憚
幹傷天害理的事,去違逆天道,只遵魔王的規則。」
「那我們是不是該緊閃……」阿星大腿的疼痛早超出臨界點,意識漸漸模糊。
阿星才不管什麼規則、什麼鬼王、什麼天道、什麼魔域,現在只想趕緊閃人,越快越好,
但顯然師父跟他想得就是不同,只看他雙手掐指狂算,可顯然業已緩不濟急,惡鬼如潮,
洶湧而至,轉眼巨人水鬼順水滿上大旅舍,擠得滿坑滿谷。
「想破這陣,就得揪出這魔王的所在……不妙、不妙,這裡的魔王是……」
師父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看向快要昏厥的阿星,真人畢竟也年事已高,修為再好,身子
也不再健朗,何況連番與殭屍、妖孽作戰,此時懸掛於樑上的一老一少如屠夫攤子上掛得
豬五花肉,在滿坑滿谷水鬼眼中根本就是兩隻待宰的羔羊。
「魔王是啥?」
「是你的……」
老人的眼神透露出不尋常,青年眼神卻率先一步迷離,七星劍緩緩滑落,剎那,阿星因失
神而歪斜,水面下的骷髏腳陡然刺出,這一刺極快,如長槍一口氣摜入門戶大開的徒弟腹
腔,他「嘔」一聲噴出如箭的鮮血,軟綿綿給妖孽拖入水。
嗚啊!
「死囝仔!」
在師父淒厲的吶喊傳來前,另外兩條骷髏腳深深戳進阿星雙耳,同樣的命運遲到約莫一個
小時,但終究還是到了,腦漿與五臟六腑在倒灌的潭水中渲染開來,隨蜘蛛妖一陣「嘶嘶
嘶!」怪吼下遁水而去,逃不出慘劇的阿星又一次墜入潭。
「幹你們祖宗十八代,還我徒弟來!」
老師父還想做些什麼,拋出紅繩試圖攔截妖孽,但都遲了,水鬼大軍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
,一條一條游上,不出幾秒就將勉強攀附梁柱的老人給包圍,一個個齜牙裂嘴,像是巴不
得第一個先上,抓交替後重入輪迴,脫離這冰冷冷的潭水。
「是我先的,你們閃開,我要逃出這困陣了!」
水鬼們異口同聲,爭先恐後欲抓交替,但老師父可不是坐以待斃,只見他左手一揚,一枚
如流星的銅錢「颼!」地破空疾速旋出,最靠近的水鬼無預警被狙擊,射穿腦袋後緊接「
啪沙!」,當場爆頭的水鬼就這樣無聲無息像溶解一樣消弭。
像不曾存在過。
「哪一個邪門歪道,不怕魂飛魄散,儘管上。」
「好惡的道人!」在厲鬼夾殺下,明鏡真人還是曾經的那位真人。
水鬼驚叫聲連連,他們咬牙切齒,知道自己的同伴完蛋了,當水鬼不過是被囚禁在這死水
裡,排隊等待抓交替那一天,雖然沒有當城隍的美夢,但至少曉得苦難總會有結束的一天
,不過是坐一場不知道刑期長短的牢,還不至於魂飛九天。
「惡?」
沉重又濕漉的身子早就超出極限,但老道人還是霸氣十足,正氣凜然,像被整個碧波潭水
鬼圍攻的不是他,好似還藏有什麼驚天動地的陣法可瞬間扭轉局勢。
「你們這些傷天害理的邪物還跟本座談惡?」
叮!
金屬敲擊的響震得群鬼心驚肉跳,老師父左右手掌心還各夾著四枚古幣。
「水鬼本應固守水域一個接一個捉交替,但你們卻逆天而為,登岸強拉人下水交替,傷害
天道,此等大惡,竟還敢曰本道人惡,荒謬、荒謬無比,通通該誅!」
一頭特別高大粗壯,如一棵大榕樹矗立的平頭水鬼游上,反唇相譏,「哼,什麼狗屁天道
,別蠢了老頭,天道自古就是誰強誰說話,『她』在此裡建了新世界當然符合天道,不然
怎麼沒有蒼天震怒?怎沒有降下大水、引動旱雷懲罰我們?」
「胡扯,不是不報……」
古銅錢再次彈出,硬生生打在平頭水鬼眉心,但這頭鬼顯然道行不低,竟只是冒出陣陣青
煙,像只是吃夜市牛排時被鐵盤燙到一樣輕呼一聲,吃吃邪笑,「就這樣,沒了?我看你
這死老頭的天道也不過就是欺負弱小,弱肉強食罷了嘛。」
「好個邪物,看你頭有多硬。」
這平頭鬼或許已在這碧波潭修練有段時日,但這其實是不太合乎情理,一般水鬼都巴不得
早日投胎、重入輪迴,哪有刻意留下修練的道理?老真人大感不妙。
一則不妙是這裡一切都顯示在後頭控制一切的魔王,比想像可怕。
二則不妙是他自己曉得,懷裡的古銅錢就只剩四枚,將彈盡糧絕。
三則不妙是平頭水鬼受得很小,有這樣道行的不知水中還有凡幾?
「老鬼,你這麼厲害,再射我一發試試,我看來不來得及接住,來啊!」
最後的不妙,是禿頭水鬼開始挑戰他的底線,牽動水花慢慢蠶食而上。
「啊,真想再抽一柱呢。」
明鏡真人慨然一笑,取出老古董打火機「鏗鏘!」一聲打開,可惜菸早濕透了。
凌晨四點的大鐘敲響前,火光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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