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kyowl (猫头鹰)
看板marvel
标题[创作] 鬼封印(7)
时间Wed Oct 20 16:29:54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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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份量十足,两周的量,斟酌阅读
下周隔壁复刊,以後会交叉连载
Ψ
哗!
水花飞溅,阿星陡然睁眼,眼前是一片花花绿绿,扭曲如镜。
紧接着寒彻骨的触感,鼻腔与喉咙的剧烈刺痛,刺痛下「咳咳!」狂咳不止。
迷茫的驱魔人霎时回神,「这是哪?发生什麽事?」
环顾四周,赫然发现自己依旧在潭水之中,举目都透露出墨绿杂漆黑,一片黑暗将自己挤
压到寸步难移,在严密的水压牢笼中,阿星恢复了意识,虽然刚刚像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
的梦,梦到小学那些荒唐的无聊事,此刻遽然回首不禁寻思:
「我还在水中,还有意识,代表自己被拖下水後没死?」
还搞不清楚为何如此,但精神为之一振。
呜噜!
阿星又吞下一口潭水,如再不浮出水面呼一口新鲜空气,只怕永远也搞不清。
双脚奋力一蹬,想往上游的阿星顿感下身传来阻力,他憋住气俯望去,只见一只纤纤细手
抓住自己,这手又白又嫩,可却青筋虯结,把自己小腿捏得死紧,如被老虎钳夹住,驱魔
人没有多想,危急存亡之时不容得他再多想,反手便抽出腰际间的七星桃木剑「嗖!」一
声刺入对方手背,霎时间青烟嘶嘶在水里泼出烟幕。
「区区水鬼也敢来抓你爷爷交替?」
胀红脸的阿星一不作、二不休,连续出剑,剑剑命中,青烟笼罩下,可怜那一条水鬼手臂
登时支离破碎,连着手掌的一袭红衣迅速飘动,如盛开一朵玫瑰花,绮丽的片片花瓣洒落
,快速往潭水更深游去,倏忽间眼前滑过一纸漆黑灵符,灵符如一尾小鱼,在花花绿绿水
中左摇右摆,逐渐游离远去,游走的鱼儿不再回来。
「不堪一击!」
眨眼驱逐水鬼的驱魔青年浑身充满力气,虽鼻喉里还满是被针扎的刺痛感,吞下大口脏水
咸液,却不阻碍此刻旺盛精力,身子像重新充过电,电力高达99%的阿星虽感觉有满满的
异样,好似忘却什麽,依稀记得之前被弄到剩半条命才对?
不对,说不定那才是一场噩梦。
还没死?是否代表他命不该绝?
「哗啦!」一下冒出水面,呕吐连连排出脏水,喘息不消片刻,只看浩浩荡荡的潭水中只
有自己孤单一人,上头大雨滂沱,如银河倒泻在潭水上打出无数涟漪。
斗大雨珠打在阿星挣扎的脸庞,蓦然忆起:「我不会游泳啊,干。」
想再多呼一口氧气的脑袋本能仰起,望到高挂天边那座七彩霓虹吊桥,「我还在碧波潭。
」,这一句话像在提醒他什麽,至於到底提醒什麽,一点都记不起来。
搞不清楚就要不明不白死去吗?
残酷的重力压垮浮力,旱鸭男孩难堪下沉,即将堕为水鬼的这命悬一线之际,只听短促喊
声传来,「抓住那个,如果真的不想好好死。」,随之旁边水花翻腾,一只硕大黑色游泳
圈掉落,转眼如饥民发现鸡腿,野狗找到肉包,阿星暴起去抓。
「猴死囝仔,你想不开就想不开,不要搭了拰北的船,还没付钱就跳河啦!」
似乎听过的吼声扬起,劈哩啪啦一大串,得救的阿星上岸遭遇经营天鹅船生意的老板--
实在不太想称呼眼前这位面色不善,嘴比潭水还臭,没一句好话的鹰勾鼻白衣男子为救命
恩人--如果不是救他一命,真的很想一脚把他踹下水去。
「死囝仔,你想死吗?」
「谁他妈想死,你才想死,你全家都想死啦。」
阿星心中嘀咕,可那恶狠狠的天鹅船老板活像角头流氓,他只能陪笑,「没有、没有,我
只、只是……欸欸,我也不知道怎麽掉到水里的哩。」,这是实话,喝了一大桶脏水的脑
中一片浑混,乱七八糟的记忆断断续续,好像缺了边的拼图、少了一角的魔术方块,依稀
记得--是被八脚妖怪硬拖下水,但妖怪在哪呢?
果然那是一场噩梦吗?
只是那噩梦未免太过真实,又跟儿时一些过时泛黄的追忆搅拌,一时半刻全乱成一锅粥,
他心中有一箩筐的疑问,甚至有「我不是溺水死了吗?」,这荒谬的记忆,可白衣老板对
他丝毫不感兴趣,只是面带不豫之色,开口就敲诈,「想死去死在别的地方,你逾期还船
,还让拰北铁链拖回来,一共505元,快点给钱!」
「不对劲,这一串废话,他听过。」
一定听过。
阿星眉头紧蹙,慢慢发现一切都不对劲。你要说今天真的被八脚妖拖下水、被水鬼抓交替
、那怕陨石撞地球而毁灭,这些他都可能失忆忘却,但你要敲他竹杠、诈他钱财、荷包失
血--这样的事,阿星有自信大吼:「告诉你们,敢拿我一块血汗钱,我投胎八辈子都不
会忘记,敢跟你爷爷要钱,烧成灰我都认识你啦。」
虽然心里喊得澎湃激昂,但眼下这恶老板形势比人强,阿星难以正面对抗,总不能拿七星
剑把他捅了吧?只能摸摸鼻子,摸出口袋一只「204号房」的钥匙跟这浑蛋先赊个帐,行
缓兵之计再说。这一只钥匙让阿星想起他的任务:来接大案。
接大案、赚大钱、发大财。
「钱包在房间。」他是来台北发财的,可没空在这耽搁。
「你可要晓得,敢欺骗渡河人的代价,你承受不起的。」
大雨霎霎,没带伞的阿星匆匆跑进临水的碧波潭大旅舍,好在本来就是落汤鸡现在也死猪
不怕开水淋,湿透也不怕。他迳自穿过幽暗无光的柜台,爬上残破不堪如废墟的二楼,转
入204号房前再回顾那似坟场般寂静的走廊,越来越有感:
他来过这里,而且不只一次。
一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油然而生。记得小时候那讨人厌的老头子提过,关於既视感的
道家解释:「之所以会感觉似曾相识,是因为曾经的记忆保留了下来,也就是人们轮回投
胎上一世的记忆,记忆在下阴间、轮回投胎却还没忘记……」
「为什麽会没忘?」那时小阿星问。
「原因很多,为师听过各式各样的解释,其中某一群先进认为--这是因为没喝完那一碗
孟婆汤所致,这有点道理,或者说是喝了,还是没有忘乾净,毕竟世人百百款,孟婆汤也
许就一款,也不一定都适用,总之这些前世记忆保留住,到下一世再去到某些地方、遇到
某些人、碰到某些事,自然就有像发生过的感觉。」
相传人死後下去到阴曹地府前,要通过一条「奈何桥」,那孟婆就在奈何桥上端过一碗又
一碗孟婆汤给经过的鬼魂,喝下这汤就会忘却一切此生记忆,美好的、糟糕的、快乐的、
难过的、痛彻心扉的、刻骨铭心的、魂牵梦萦的,只要这一碗孟婆汤下肚,就会通通遗忘
乾净,再也不复回忆,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做人」。
「那如果不想忘记可以不喝吗?」小阿星那时好奇心无穷无尽。
「笨蛋,你把鬼差都当死人啊!」
所以没喝孟婆汤的人会保留前世记忆,当前世记忆被勾起,即是既视感。那些年师父讲得
头头是道,当然对於自小就受道术、传说与阴阳知识薰陶的小阿星,这说法没有什麽不接
受,他倒是好奇:要怎麽样偷偷不喝孟婆汤呢?那时小朋友过得无忧无虑,忽然说到生死
之事,反倒有一点害怕,害怕忘掉师父会很难过。
--现在想来真是荒谬,7岁的日子果真无知,要是知道後来会受怎麽样的苦,他宁愿把
这一生通通忘掉算了,尤其关於那个恶毒至极的老头,忘光光最好。
这种东西姑且一听就罢,毕竟谁也没死过,走一趟轮回重入人间,谁能保证呢?
不过回忆起小学时,大礼堂里驱鬼的「黑色灵符」倒是让阿星灵光一闪。
转开门把,阿星迫不及待进到204号房,拉来确实躺在床上的背包,在一叠鲜艳符纸中抽
出那一枚最显眼的黑符,能保留唤醒记忆的黑符,此时就握在他手上。
「天灵地灵,无私神明,祛邪去怪,崇化无踪,急急如律令敕。」
咒语毕,霎时像受地震侵袭,狭小房间内无一处不在摇动,听窗子、床头柜、桌椅跟电话
晃得「叩叩、叩叩!」响不停,一波地牛翻身让阿星当场单膝下跪,止不住恶心呕吐感涌
上,可偏偏什麽东西都吐不出来,他一下想不起来他最近一次进食是何时,是好不容易逃
出牢笼,路边买的那一包阿郎盐酥鸡?还是在市区重温久违麦当劳滋味?亦或抵达台北车
站後,没听过饮料店的那杯珍珠鲜奶茶?
都搞不清楚,因为记忆全被更重要的回溯给占领了,上一次「死亡」的回忆。
死亡回忆登时间如潮水涌上,疯狂地将阿星的情绪给吞没,蓦然跪地的大男孩忍不住「啊
啊!」痛苦呻吟,他记起了无端溺水、水鬼抓脚、老板讹诈、旅舍撞鬼、十万订金、浓烟
扑鼻、殭屍开火、师父出马、蜘蛛妖孽,还有那令人此时忆起还是浑身发冷的结局--被
蜘蛛脚贯穿眼耳口鼻与下腹肛门,活生生开八窟窿。
最後溺毙。
呕!
阿星伏地乾呕了一阵,他难以置信,惊恐喃喃,「不可能,我已经死了?」,可同样的情
境竟然又发生了一遍,他死後再次於潭水里醒过来,这又是为了什麽?要说现在的自己是
死魂,这也不合理,因为跟上次溺水醒来并没有什麽不同呀。
「不行,不能重蹈覆辙。」
过了半响,情绪平复的阿星慢慢站起身,望了一眼没开灯的浴室,如果之前的记忆正确无
误,那代表此时浴室里会有一头浑身是血的厉鬼,这厉鬼能穿墙移动,身上千疮百孔,旧
报纸资料判断,该厉鬼是四屍命案中被捅了一百多刀的死者。
也不管身上还湿漉漉,他手握七星剑慢慢踱进厕所,大喝一声:「现形!」
剑光闪耀,爬满发霉污点的磁砖墙中立时浮现一满脸是血的恶鬼,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男
人,血肉模糊如海绵的躯干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皮开肉绽、有的深可见骨、有的更
是开肠剖肚,一飞身过来就喷溅出点点污浊黑血,十足骇人。
「如玉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饶过我、放我离开这……」
呐喊意义不明的话语时,阿星长剑一横摆开架式,登时阴风刮过,窗帘「飕飕」扬起,七
星剑甫刺出,果不其然恶鬼如上一次那样溜之大吉,像碰到吸尘器的灰尘给快速收回墙後
,驱魔人还想拦阻,但为时已晚,「等等啊,我有话问……」
本想擒住这鬼好好审问,看他知不知道为何一切重来,可对方又留下一样的话:
「呜!去还,快去还掉就没事了。」
血衣鬼杳然无踪,徒留驱魔人在空荡荡的房内思考。
还?还什麽?
为什麽又重复了?为什麽一样的事会碰上两次,一模一样?还是另有蹊跷?
「阿星师父,你在里面吗,我是老板啦,你在吗?」
还来不及多思考,外头的敲门声响起,是财神爷送钱来了。
204房门外果然是那一位珠光宝气,写着一副「我是暴发户」的旅舍老板,看着那一颗亮
晶晶的秃脑门,阿星本来想开口问:「这里有没有什麽古怪的,有没有听过之前房客说事
情会一直重复?」,但话才到嘴边,又给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不能问。
因为专业。
他是被聘来收鬼捉妖的,要此时反过来问东问西,那驱魔道人的专业感必然会受质疑,一
旦被质疑,自己年纪尚轻,价码铁定会受影响,这种失误可不能犯。
「你们这里多久没客满了?」
「不是我们的错,请过好多师父都收服不了,清不乾净……」
「所以我来了。你们等到我了。」
重现几乎相同的对话,被旅舍生意惨淡所苦的秃头老板买下驱魔人的技术,阿星小心翼翼
,原封不动,再次以高额价格拿到十万块订金,当那一綑綑千元大钞再次把背包塞得又鼓
又胀,感受到沉甸甸的那份量後,沉醉的阿星再次充满活力。
「有我星道人在,必斩尽旅舍内一切邪物。」
不管几次阿星都不会放弃钱,因为钱对他来说,不仅仅是「钱」。
钱可以买到新手机、新衣服、新鞋子,还可以买到「自由」,只要有足够的钱他就能自己
一个人在外面生活,能自己租房子、能自己解决伙食、能自己去投币洗衣、能自己缴费,
一切都能自己搞定,就有理由永远逃离那个大牢的一切束缚。
「你这不知好歹的死囝仔,没有为师供你吃、供你喝、供你玩、供你修行、供你打游戏,
你才有今天。你要出去啊,好啊,去、去啊,有种你就给我滚出去,看你能撑几天,等你
饿死在街头,像个流浪汉一样,连给人收屍的尾款都没有!」
永远记得那恶毒的老人,无数次怒骂着说不想再「闭关」修练的自己,从那之後他就发誓
有一天要赚大钱,过自由自在的生活,那就是这次北上计画的原点。
所以怎能错过赚十万的机会?如果错过,他还是个无力的男孩,任老人摆布。
铃!铃!铃!铃!
老旧的电话依照「剧本」响起,把阿星从不甘心的情绪中捞出,话筒对面依然是老女人的
嗓音,软软黏黏让人心生厌恶,老鸨的推销当然也并无二致,这部分没有脱稿演出,「唉
唷,少年师父啊,我家202房的小姐白嫩嫩、幼咪咪……」
「别打扰我!」
挂上电话阿星开始重新思量这一切,「不断重复的过程,到底是为什麽?」
为什麽是他重复了死亡的过去?
再次翻阅出背包里的旧报纸跟资料,他猛然瞥到一则五年前的离奇报导。
那是一篇网路载下的小道新闻,还不到500字篇幅,大致上是:有人目击碧波潭有女人投
水自尽,可消防队来打捞半天都没有发现。诡异的是隔天一样时间,又有人打电话报案,
「有个女人跳水!」,可消防队再出动,还是一无所获。这样的报案电话他们竟然连续接
了四天,搞得局里不堪其扰,该报案的民众虽然讲得绘声绘影,不像是恶作剧电话,直到
队长带大家去潭边庙里拜拜,才停止下来……
该篇报导的记者去访问一位不愿具名的民俗专家,专家更是讲得玄乎其玄:
「这很可能是看到鬼,这鬼就是之前在这自杀溺毙的人,自杀者难以脱离当地束缚,成地
缚灵的一种,每天都要重复一次同样的痛苦过程,且这样的鬼魂如果多了就会改变当地的
气场,造成迷障,让经过的人看到类似不断重复的回圈……」
虽然师父以前教授相关阴阳知识时,曾说过:「自杀的鬼并不一定会困在当地重复着当天
的死况,主要还是跟水鬼、吊死鬼一样,得符合天时、地利与人和,才会被锁住,阴阳的
运作是极其复杂的,从来没有一种模式能适应每一种状况。」
不过「回圈」这个词用得很恰当,明白地就是他现在身陷的状况。
像一只跑到转轮上的小仓鼠,在一个逃不出去的地方重复打转。可阿星还是不明白全貌,
倘若现在是有邪物对他使用鬼遮眼「幻觉」,应该会无效才对,因为自己早开了眼通,却
还是没有破解幻觉;假若是整个人都被拉入幻境,那就非常麻烦了,要将活人锁入幻境需
要很高竿的神通,代表这邪物的道行高到不可思议。
那怕学习正统道术十几年,师父也很少提及如果「整个人」都困入幻境该如何自救自保,
犹记:「对付鬼打墙,莫过於童子尿最有效。」,想起这一段知识不禁让人啼笑皆非,可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阿星匆匆进到厕所来赌上一赌……
解手时寻思老板离开前那一句,「上次台中那骗子自称龙道人,真是混蛋啊。」
阿星的手心不禁渗出汗水,说不定龙道人也还困在这里,想来这隐藏在碧波潭里的幕後黑
手绝非易与之辈,自己这一趟可真是来赚血汗钱,後悔刚才该跟老板喊加三倍价钱才划算
,真是他妈的一出山就亏血本,还是拿订金就跑路算了……
叩!叩叩!
敲门声让他回神,下一个关卡来了。
凌晨两点。
叩叩!叩!
阿星这一次没有多防备「鬼敲门」,而是一个箭步上前就「唰!」地拉开房门,外头走廊
依旧空荡荡,晦暗不明,望去只有往202号房走的红衣应召女郎,一头亮丽长发女郎的身
型仍曼妙,但现在阿星没有时间多欣赏,抱持着多打听多获得情报想法,得获取更多讯才
行,於是他大声疾呼,「小姐请等等,请等一下!」
对方还是恍若未闻,继续踩高跟鞋来到202房门口,好似根本听不到阿星讲话,他赶紧往
想拉住对方,可才一靠近就闻到女郎身上传来阵阵刺鼻的剧烈恶臭。
是汽油的味道。
--他很熟悉,那是曾经悲剧的味道。
「喂,火是你放的吗?喂,你站……」
匡当!飕!
话还来不及问完,斜对角储物间的门应声破开,一条深黑色身影来势极快,散发远胜於汽
油的腐烂恶臭直接撞在阿星胸前,这近距离一撞力道骇人,来不及防备的青年道人「哗!
」地被往後拖地几十米,狼狈地碰上走廊底部的墙壁才止住。
「王八蛋!」
又是殭屍。
一切都如舞台剧排演,没有一丝容他下台的空间,他又马上想起这殭屍得狠可不止踢人,
只见他僵直的右手冷冷举起一把如被诅咒的左轮手枪,没有首级的颈项不断喷出黑烟袅袅
,像恐吓立刻枪毙他般「嘶嘶嘶!」作响,下一秒左轮上膛。
碰!
大腿霎时传来一阵热腾腾的刺痛,像被小时候拨动金纸时摸到大金炉内部,那活脱脱烫掉
一层皮的疼痛这次加倍袭来,阿星双眼翻白,「扑」一声跌倒在地,抚着被子弹血淋淋穿
过的大腿,忍不住吼出声,「王八,浑蛋,他妈的王八蛋!」
喀!
左轮枪再次上膛,阿星瞪大眼,想爬起身,可使劲吃奶力气也只能软绵绵靠在满是壁癌的
墙上,连开门逃回204号房都没办法,只能抽出七星剑做最後的挣扎,祈祷下一发子弹不
要正中红心,留给他脑袋一点思考的空间,拜托了各路大神!
「你这没用的东西,把我道门的脸都给丢光了!」
苍老的啸声又一次传来,听闻这再熟悉不过嗓音,知道又一角色粉墨登场,阿星一时间喜
忧参半,喜得是庆幸逃过一劫,不用被殭屍开枪凌迟;忧的是自己还是没有逃离这恶毒老
人的魔掌,他的人生还是得依靠他,受他箝制、任他污辱。
王八蛋。
203号房房门打开的时间抓得精确无比,就像演练过无数次,把这一枪的射击「碰!」地
拦腰截断,贯穿门板後偏离角度,只在地板上烧了一焦黑的穴,没有再阿星身上继续打洞
,仙风道骨的老者一霎跳出,踩起先天八卦步罡,踏斗速度快与绝伦更胜无头殭屍,只看
转瞬间一段段红绳索飞越翻腾,手中剑诀、刀印相辅相成间八卦镜一闪一亮,殭屍扣在扳
机上的僵硬指头在起落间被完全綑死。
师父又来了。
「死囝仔,翅膀长硬了敢给自做主张跑下山,什麽地方不好趴趴……」
「老头,别废话了,这里情况不太对劲!」
听到那令人厌烦的斥骂,阿星累积情绪如投入火柴的汽油,率先爆发,「这里好像一直…
…」,可喊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犹豫了,该不该跟师父问关於回圈的事情?倘
若问了,师父有法可解,可以带他离开这幻境,但之後呢?
「哼,连这种程度的幻境都无法破解,在这哭哭啼啼求要为师救你,别丢人现眼了好不好
,就你这三脚老鼠道行,还敢擅自出关啊?给我回去再练一百年吧!」
完全可以模拟师父那令人憎恶的嘴脸,如果给他破了幻境会如何羞辱自己,且那样一来他
就更没有理由逃走,更没有脸出来自立门户接案,更没法追求自由。
「你吼个什麽劲,等等为师不给你个教训,你是不知死活啊!」
明镜真人一边斥骂,一边抛出红绳索将无头殭屍五花大绑,这杀伤十足的邪物在八卦阵中
,就如拔掉电池的死玩具随他处置--对待徒弟也是差不多--得理就不饶人,「你这死
囝仔,除了打嘴鼓就没别的本事啦,连这种三流的不化骨都对付不了,为师这十几年都白
教你了,大老远跑到碧波潭来干嘛,特地送死吗?」
被骂得狗血淋头,根本插不上话的阿星忽然想起--千万不能再跟师父提及202号房有人
,不然这老鬼等等又会要他去送死救人,驱魔人在心中暗自警戒,他有预感自己来到了关
键的转捩,能否活着把钱赚走,然後逃出幻境就看接下来了。
至少背包里那十万块一定要留下,这样子还有跟师父斗一把的空间。
「干嘛,哑巴啦?」
师父正自骂骂咧咧,猛然一股刺鼻的烟臭味飘来,他晓得下一关又开始了,看着茫然无知
的老人浓眉一轩,喝道,「哪里着火啦?」,阿星突然有一点窃喜,至少现在他对此刻幻
境的了解比这臭老头来得多,不用老看他自个那边耀武扬威。
「那边失火了,老头子可别呛到,我们快闪吧!」
阿星手指冒出乌黑浓烟的201号房,试图先带师父离开这鬼旅舍再说,不确定房内的蜘蛛
妖孽何时会出现,最好是不要出现,毕竟妖孽道行高得多,他们先行一步闪人,说不定离
开这旅舍幻境就会破除了也不一定,阿星审慎评估後决定:
--首要是先保住背包里那白花花的十万块,步步为营,其余随缘。
「好样的,不知道有没有人困在里头,你快去瞧瞧。」
徒弟七窍生烟,比着自己血流如注的腿怒喝,「靠,你看我这样还瞧个屁啊!」
「知道痛啦,知道不小心会痛啊,知道不自量力会很痛吧哈哈!」,讥讽不听老人言会落
得什麽下场,师父一脚把捆成大闸蟹的殭屍踹下楼,乒乓一阵响後才能出手机,这就是他
师父。阿星憋屈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比枪伤还痛得是自尊。
「嗯,没讯号,搞什麽鬼?」
一脸狐疑的老人看向黑烟越发浓稠,「噔」一声取出那一轮八卦镜,亮晃晃的镜面环顾四
周,眉头微蹙淡淡道,「这不对劲,死囝仔你来有没有发现啥古……」
话声未了,201号房门「咿-」一声敞开。
「最古怪的就是你的脑袋。」
大腿痛处加剧,阿星呼吸急促,脸色刷得惨白,当又瞥见201号房门敞开时,清楚下一个
狠角要来,「老头,你最好小心,至少给我送去医院再当蜘蛛宵夜。」
「你再给我罗嗦,为师给你掌嘴一百……」
老人轻轻眯眼,瞧见那从201号房爬上天花板的怪物,八只森森白骨散发不详的气息,偌
大的身躯焦黑如炭,这第二次见面阿星才看清楚,对方那一颗大脑门上左边是夹杂白毛的
长发,右边则是光秃秃如鸡蛋,那扭曲脸庞上两张对开大嘴嘻嘻贼笑,「晚安,各位朋友
,欢迎来到碧波潭大旅舍,我们随时为您服务。」
「好妖孽,今天本座就把这的邪物,一网打尽!」
「老头,我们好像都做过了,这边的事情都发生过了……」伤口疼痛到意识有点模糊的阿
星低声呢喃,只祈祷老人赶紧收拾妖孽送他去医院,「别再手软。」
蜘蛛孽先行下手,上头的日光灯「匡当!」一声跌落,玻璃灯管碎了一地,登时老旧的走
廊陷入漆黑,又来不及适应黑暗的阿星如盲人惊呼,在这黑暗中对付如此庞然魔物未免太
吃力,可明镜真人可非泛泛之辈,只见他手中八卦镜旋转起,一道道比灯更耀眼的光束四
散,如舞台的聚光灯,立刻就捕捉到妖孽的身影。
「往哪跑?」
先天八卦步罡踏起,红绳飞出,妖孽奇招没达到效果,转眼绳索一根根缠上骷髅脚,蜘蛛
精拚命游移闪躲,登时天花板一块块龟裂,粉化的墙砖「窸窣窸窣」落下如雪,脚上尖刺
刺穿墙壁移动起来如飞檐走壁的坦克车,同时再次撂下狠话:
「你们等着受苦吧!」
刹那,跌落一楼的殭屍「啪!」一声再次跳进狭窄的回廊,左轮枪已上膛,另一边血衣鬼
趁机穿墙来,绯影牵扯片片残影,邪物纷袭来,之前环境明亮、好手好脚都没法闪过,这
一次一片漆黑还负伤,阿星更闪避不及,血衣鬼下颚狠狠咬上他的手臂,这一下吃痛如火
上加油,阿星咬牙切齿,直翻白眼,几乎当场昏厥。
「搞什麽飞机,连那种地缚灵都对付不了,手里不是有黑符吗?」
师父的八卦阵旋转起来,红绳与阵法组织下的防护四平八稳,泼水不入,蜘蛛与殭屍纷纷
受缚,没法动弹分毫,徒弟却还愣愣站在原地,迟迟不把对孤魂野鬼最致命的黑符贴上血
衣鬼,只不断对师父喊,「做过了,我们对付过这些邪物。」
「你傻在那看电影是不是?」师父破口大骂。
霎时血衣鬼松开阿星,直接调头碰撞八卦阵,「嗄!」一声撞坏驱邪阵的平衡,登时蜘蛛
与殭屍双双挣脱开封锁用的红绳,锋利的殭屍掌心,与削铁如泥的蜘蛛脚前後夹上,阵形
刚毁的老人还没站稳脚步,只能以血肉之躯迎向邪物杀招。
「老头小心!」
七星剑虽然慢了半步,可紧急递上的剑尖洞破了血衣鬼背脊,直破胸腔而出,一抹黑血洒
上斑驳的墙壁,血衣厉鬼最後回首青年,还在嚷着,「快去还!」,尔後「嗄!」一声魂
飞魄散,阿星紧急遏止上一次导致师徒兵败此地的悲剧重演。
在悲剧再一次发生前,他阻止了,让人有了手舞足蹈的冲动,甚至短暂忘记大腿还在淌血
,大吼:「我们可以改变,这第二次机会,可以改变,可以活下来。」
可以改变,这一次能活下来。
局势至此,阿星寻思:「只要师父不被蜘蛛孽所伤,就有机会逃出生天!」,解决了上次
落败关键的血衣鬼,坚信这一次过去将被改变,徒弟欣喜若狂,可明镜真人还是不明就里
,也没时间管徒弟在兴奋甚麽,处理掉血衣鬼根本是本份内该完成的,就像写完功课的小
朋友不值得夸奖,应该的。同时老师父也动起真格。
「妖孽,不怕死就上来跟本座玩玩!」
深陷八脚怪与不化骨包抄的老人没自乱阵脚,如灵蛇出洞,脚步凌厉,踏出任何一八旬老
人都很难做出的脚步,随踏斗转换,阵法一变再变,红绳与明镜交错扫出,同时八枚铜钱
精准无比打上蜘蛛脚与殭屍掌,明镜真人手握八卦镜,镜缘八角穿八条红线绳瞬间展开「
明镜驱邪阵」,登时就架起一张大网将邪物给捕捉。
此阵一开,所向披靡。
此阵乃是「八卦五行阵」的一种改良,五行八卦阵在驱魔圈子并不罕见,大概有头有脸、
修为到家的修士都能布,该阵专司在凶宅、凶煞处或长年晒不到阳光的阴地布下驱邪逐厉
,但绝大多数是「静态」,主阵者选好阵眼後,祈天、献祭、念咒、掐手诀、踏步罡後慢
慢穿好红绳架起八卦阵,道行高的半个时辰,差一点的一到两个时辰都大有人在,拿阿星
来说,他开八卦阵至少需要耗时一小时。
而老师父不然,他竟可边作战,边布阵,双脚踏步罡来随妖孽跟殭屍攻击而随机应变,同
时念咒、掐诀如行云流水,是呼吸的自然,明明在作战,却宛若舞蹈。
呜吼吼吼!
「退!」
一霎间红绳破开蜘蛛网,如洒网捕鱼迅速捆住蜘蛛妖粗厚的颈子,套上缰绳彻底驯服;另
一端绳锁双足,硬生生将无头殭屍拖倒在地,左轮枪跌落一旁再无做恶能力,这就是当年
一己之力征服「魔山二十二魅」的明镜真人,遭食人为乐的魑魅魍魉团团包围,依然大破
四方的传说驱魔人,以少胜多本就是他的看家本领。
阿星打小就知此阵厉害,此阵之下,还没见师父败过。
「老头,快逃,这里事情全发生过了,要快逃。」
殭屍、蜘蛛登时全数困於阵中,但明镜真人似乎没有急着撤退的打算,无奈阿星想上前沟
通,可血流如注的大腿不听使唤,如残废当场扑倒在地,目睹窝囊徒弟老人恨恨道,「你
他娘到底在扯甚麽鬼啦,一直鬼吼鬼叫是阿打马孔固立喔!」
疼痛夺去了大脑的清醒,阿星知道分秒必争,下定决心决定全盘托出。
--再这样下去,别说赚十万远走高飞,连这第二次机会也得浪费。
「师父,你快点拿黑符出来,上符就能想起来的,这里都发生过了啦!」
师父一对双眸冷冽如刀锋,对弟子的莫名其妙发言感到荒谬之余,201号房喷出的浓烟已
漫到整个走廊,刺鼻的焦臭味四起下,蜘蛛妖兀自怪笑,「白嫩嫩,幼咪咪,202号房的
小玉等你上她的床,两位要不要服务啊,就在202号房哈!」
「要不贴符,要不闪人啦,老头,你听我一次行不行啊?」
剧痛让情绪接近崩溃,阿星大声嚷嚷之时,包背却因激动而落地,白花花的千元大钞洒落
一地,钞票沾上大腿的血污,真人不禁厌恶地对徒弟呸一口浓痰,「你给我小心一点,别
因为贪生怕死,视钱如命,就无良干出什麽伤天害理的事。」
不会相信,这老人永远对自己如此恶毒。
「这些都发生过了,你失去记忆,你听不懂国语是不是啊老头!」
无奈怎麽讲都是徒劳无功,皆枉然,老人不可能信。阿星很清楚师父不会信,比谁都清楚
,反正12岁闭关来,只要是他觉得重要的事,师父都没信过,不论是家里藏鬼、要读国中
、吃鸡排喝QOO,没有一件在师父眼中被当一回事过。
全当放屁。
「快点走啊,现在还来得及。」
鄙视的眼里是阿星赚来的钞票,连多回头看一眼都懒,真人阔步走向202号房。
老人手掌按上202号房门,「唰!」一声拉开。
同时大钟敲响。
凌晨三点。
哗啦!哗啦!
大水好似从天上掉下来,直从202号房门後狂涌出,水势凶猛,小小一间房竟像大浴缸满
载水,此时开门正如拔掉栓塞,大水自然喷泄,率先冲倒门边根本来不及反应的老人,不
远处的阿星亦受恶水波击,大腿负伤的他也支撑不到三秒。
「干,搞屁。」
几乎同时,楼梯也蔓延上层层叠叠的波浪,再下一秒「匡当!」一声,走廊底端的玻璃窗
应声碎裂,潮水如恶龙,自三个脆弱破口猛袭而来,很快攫住还没站稳的二人,一波接一
波「稀哩哗啦!」大水冲刷下,师徒很快载浮载沉如破浮木。
--怎麽会淹水?
「抓住!」
红绳再次甩出,师父如魔术般很快在天花板横梁上拉出一条救命缆绳,整个人陡然拔升,
顺势圈住双手乱挥的小徒弟,水深转眼及胸,恶水一下竟就淹了一层半楼高,其速度之快
之猛,根本躲无可躲,再次变成落汤鸡的阿星不禁感到骇然,憋住一口气扯住救命红绳索
,像钓虾一样被老人给拉离水面,可水势还在增大。
「妈的那三小!」
威胁远不止大水,暗潮汹涌间,一条阴森森、泛墨绿光泽的鬼影自水中浮出。
这一头不知何时摸进旅舍的水鬼很高,光目测就至少超过两米五,耸立在楼梯间若槟榔树
般瘦长,静静滑过粼粼水面看来令人格外心慌,感觉来到另一个世界,二人从高处望去那
不断灌入恶水与阴风的窗外,岸边水鬼数量非常多,一个、两个、三个像是树林从潭中不
断躜出,沐浴在在阴沉的月光之下,林立而恐怖。
「不妙,他们想抢滩。」
水鬼抢滩,这完全超出阿星的认知。
水鬼是「地缚灵」的一种变形,同样是冤死、猝死或自杀亡者被困在最後丧命之地的死魂
,只是他们怨气比一般地缚灵更为强烈,通常渴求「以命换命」,以求能超脱困局离开冷
冰冰的水域,不论是自杀还是枉死,不管是车祸或是上吊自杀都是用这一套规则,碧波潭
内的水鬼群想必也是,不论是失足、溺毙、翻船灭顶还是殉情投水自尽,化为水鬼後都只
剩抓交替这一途,才有解脱办法重入轮回。
至於为什麽自杀者还要抓交替,这心理状态就不是阿星能理解的。
可既然为地缚灵,必限於丧命囹圄中,不能脱离,要是水鬼可脱离水面抓交替,那天下不
是成为猎场,阴阳岂非大乱?理应是这样才对,至少在阿星认知中。
阿星惊慌失措,一下没了主意,「怎麽可能,那怎麽办……」
阿星看到了第二头水鬼上岸,那一位顶着如拖把的长发,满脸水绣斑斑,粗布衣裤的男鬼
竟不用攀爬,一脚踩上挑高的堤防,上岸才见这水鬼更高,至少有三米五,赫然比肩闪烁
微弱的的路灯,那渴望掠夺生命的脸庞阴森逼人,看得二楼的阿星寒颤连连,随之第二头
、第三头、第四头,一头头踏上堤防,铺天盖地来。
嘻嘻嘻嘻嘻嘻!
「这阴阳界没什麽不可能。」师父压低声音道,「听好,水鬼能上岸代表这里有足够强大
的邪物在破坏规则,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碧波鬼王,依为师的判断,这鬼王可能已『成魔
』,制造出一块自己专门的魔域,就像当年的魔山跟龙潭,在他这魔域中的鬼能肆无忌惮
干伤天害理的事,去违逆天道,只遵魔王的规则。」
「那我们是不是该紧闪……」阿星大腿的疼痛早超出临界点,意识渐渐模糊。
阿星才不管什麽规则、什麽鬼王、什麽天道、什麽魔域,现在只想赶紧闪人,越快越好,
但显然师父跟他想得就是不同,只看他双手掐指狂算,可显然业已缓不济急,恶鬼如潮,
汹涌而至,转眼巨人水鬼顺水满上大旅舍,挤得满坑满谷。
「想破这阵,就得揪出这魔王的所在……不妙、不妙,这里的魔王是……」
师父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看向快要昏厥的阿星,真人毕竟也年事已高,修为再好,身子
也不再健朗,何况连番与殭屍、妖孽作战,此时悬挂於梁上的一老一少如屠夫摊子上挂得
猪五花肉,在满坑满谷水鬼眼中根本就是两只待宰的羔羊。
「魔王是啥?」
「是你的……」
老人的眼神透露出不寻常,青年眼神却率先一步迷离,七星剑缓缓滑落,刹那,阿星因失
神而歪斜,水面下的骷髅脚陡然刺出,这一刺极快,如长枪一口气掼入门户大开的徒弟腹
腔,他「呕」一声喷出如箭的鲜血,软绵绵给妖孽拖入水。
呜啊!
「死囝仔!」
在师父凄厉的呐喊传来前,另外两条骷髅脚深深戳进阿星双耳,同样的命运迟到约莫一个
小时,但终究还是到了,脑浆与五脏六腑在倒灌的潭水中渲染开来,随蜘蛛妖一阵「嘶嘶
嘶!」怪吼下遁水而去,逃不出惨剧的阿星又一次坠入潭。
「干你们祖宗十八代,还我徒弟来!」
老师父还想做些什麽,抛出红绳试图拦截妖孽,但都迟了,水鬼大军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一条一条游上,不出几秒就将勉强攀附梁柱的老人给包围,一个个龇牙裂嘴,像是巴不
得第一个先上,抓交替後重入轮回,脱离这冰冷冷的潭水。
「是我先的,你们闪开,我要逃出这困阵了!」
水鬼们异口同声,争先恐後欲抓交替,但老师父可不是坐以待毙,只见他左手一扬,一枚
如流星的铜钱「飕!」地破空疾速旋出,最靠近的水鬼无预警被狙击,射穿脑袋後紧接「
啪沙!」,当场爆头的水鬼就这样无声无息像溶解一样消弭。
像不曾存在过。
「哪一个邪门歪道,不怕魂飞魄散,尽管上。」
「好恶的道人!」在厉鬼夹杀下,明镜真人还是曾经的那位真人。
水鬼惊叫声连连,他们咬牙切齿,知道自己的同伴完蛋了,当水鬼不过是被囚禁在这死水
里,排队等待抓交替那一天,虽然没有当城隍的美梦,但至少晓得苦难总会有结束的一天
,不过是坐一场不知道刑期长短的牢,还不至於魂飞九天。
「恶?」
沉重又湿漉的身子早就超出极限,但老道人还是霸气十足,正气凛然,像被整个碧波潭水
鬼围攻的不是他,好似还藏有什麽惊天动地的阵法可瞬间扭转局势。
「你们这些伤天害理的邪物还跟本座谈恶?」
叮!
金属敲击的响震得群鬼心惊肉跳,老师父左右手掌心还各夹着四枚古币。
「水鬼本应固守水域一个接一个捉交替,但你们却逆天而为,登岸强拉人下水交替,伤害
天道,此等大恶,竟还敢曰本道人恶,荒谬、荒谬无比,通通该诛!」
一头特别高大粗壮,如一棵大榕树矗立的平头水鬼游上,反唇相讥,「哼,什麽狗屁天道
,别蠢了老头,天道自古就是谁强谁说话,『她』在此里建了新世界当然符合天道,不然
怎麽没有苍天震怒?怎没有降下大水、引动旱雷惩罚我们?」
「胡扯,不是不报……」
古铜钱再次弹出,硬生生打在平头水鬼眉心,但这头鬼显然道行不低,竟只是冒出阵阵青
烟,像只是吃夜市牛排时被铁盘烫到一样轻呼一声,吃吃邪笑,「就这样,没了?我看你
这死老头的天道也不过就是欺负弱小,弱肉强食罢了嘛。」
「好个邪物,看你头有多硬。」
这平头鬼或许已在这碧波潭修练有段时日,但这其实是不太合乎情理,一般水鬼都巴不得
早日投胎、重入轮回,哪有刻意留下修练的道理?老真人大感不妙。
一则不妙是这里一切都显示在後头控制一切的魔王,比想像可怕。
二则不妙是他自己晓得,怀里的古铜钱就只剩四枚,将弹尽粮绝。
三则不妙是平头水鬼受得很小,有这样道行的不知水中还有凡几?
「老鬼,你这麽厉害,再射我一发试试,我看来不来得及接住,来啊!」
最後的不妙,是秃头水鬼开始挑战他的底线,牵动水花慢慢蚕食而上。
「啊,真想再抽一柱呢。」
明镜真人慨然一笑,取出老古董打火机「铿锵!」一声打开,可惜菸早湿透了。
凌晨四点的大钟敲响前,火光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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