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日 他傳了簡訊說愛我，我覺得很肉麻，我寧可選擇喜歡，因為喜 歡是自由的，比較沒有負擔的，是可以隨心所欲的。我今天高興喜 歡他，明天可能就會改變主意，那時我可以大方的說：「我對你沒 有喜歡的感覺了。」但如果我現在決定要愛他，到了以後我遇到更 年輕更憂鬱的小伙子，我是不是可以對他說我因為對你沒感覺，所 以不再愛你了呢？愛太沉重了，如果就放任說給你愛，但我只要喜 歡你就好，似乎又不夠意思，我寧可他不要愛我，或是不給他愛。 我借了一本被歸類為同志文學的小說來看，我覺的女主角的問 題不是沒有能力愛人，而是她沒有能力恨人，因為愛恨不爽快，所 以做事情半吊子，拒決學長的追求不乾不淨，被責怪後還會內疚半 天；女友問她是不是恨她母親，她只是壓抑自己的情緒改稱說只是 不耐煩，而不願承認她母親就是第十八層地獄；明明想逃離家中母 親約束、潮濕的空氣、狹窄的走道，但又把自己說成是個絕對戀家 的人。如果把女主角看成T，而她母親在家中的地位也就是一般家 庭裡頭的一家之主，那是個標準男性的位子。兩個人的角色同時被 替代了，那麼將伊底帕斯情節的那套代入，也完全說的過去，女主 角不也是喜歡把年紀大的老女人，所謂好上只不過冠冕唐皇的藉 口，她真要滿足的是根本無法親近母親的慾望；而她母親在女主角 小時候小聲批評他父親那句「連在床上都沒用」，其實就是擔心母 親和自己的兄長亂倫，或許也就是這樣的疑慮，讓她成為一個T 吧！ 女主角主觀性的認識她的母親和兄長，而她的母親和兄長也是 如此的認識她以及她的父親，所以她母親在街彷鄰居面前數落她沒 用的先生，她兄長對太太表達對自己父親的不屑，不正和女主角所 一直在對旁人描述在家接受不平等的待遇、小學時被班上同學笑說 是變態，同樣是單方面的、可能充滿偏頗、情緒性的、記憶失真的 一種說辭嗎？ 那年，我也是這樣毀了兩個人呀。我想我恨的不是他們在搞同 性戀而污辱了我純真的愛情，我的恨僅僅是種嫉妒，一種強烈的佔 有慾。孽子裡頭的那個放學後的夏夜，兩個尚未充份瞭解什麼是性 的人在地上翻滾直到被巡邏的守衛發現，不也是種意亂情迷嗎？而 那天在社團裡他們兩個人可能還沒到達那樣的地步，也許只是種試 探，在想自己到底是個Gay還是個Bi，或著在猶豫自己到底是真 Bi還是假Bi，也許那天他有對他說：「我不行，我沒辦法喜歡你， 我想還是喜歡她。」 女主角在裡頭當了爪耙子，異想天開的希望藉此抓回初戀情人 的心，而我則當了小人，捏造了一個不存在的事情，把男主角講成 是誘騙小學妹走進愛情陷阱，最後還想霸王硬上弓的人面獸心。我 這樣會不會是小說裡所謂沒有愛人能力的人，還是因為這樣使我根 本沒有愛人的資格，或著我可能根本失去做為一個人的資格了呢？ 無所謂後不後悔了，反正就是這樣子。我知道為何我看那部電 影會感傷了，那個十七歲的女孩失去了父親，失去了小男友，差一 點也失去了童貞，但除此之外她其它都還在，她才十七歲呢，過完 暑假她會回到學校，她可以繼續在假日戴著假髮，然後她可以繼續 等待雙十節的煙火，她可以有夢去夏威夷，去看星星，照全家福， 她還有夢，雖然是如此的平凡不足奇，可是我連夢也沒有，因為我 失去了純真的部份，我不能再作夢了。 電話聲響起，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 「喂。」 「喂？」 「喂。」 「喂？」 「喂，請問你找誰？」 「喂，請問David在不在。」 「他不在喔，對不起，你打錯了。」 我切斷了電話。我要將他從我生命中徹底的抹去，雖然我們有 著相同的高度，但我們必定是無法相互扶持的，因為我永遠也不能 和他分享真正的秘密，而且我會無法克制的去嫉妒他身上僅存的、 細微的幸福感，那個我所無法擁有的東西。 藥效好像發作了，我很費力的才把窗廉拉上，以免白天的陽光 會太刺眼。我將床頭收集了兩個月才裝滿的藥罐，和著我僅剩的最 後半瓶礦泉水全數吞下。假日的夜晚實在太漫長了，我躺著，什麼 也不做的躺著。他會不會很難過呢？肯定會吧，他可能因為和我失 聯而陷入沮喪中無法自拔，說不定過幾天有人通知他關於我的事情 後，他會整天藉酒消愁呢，說不定呵。這是我能做的全部了，我能 讓一個人傷心難過，能用力的去嫉妒一個人。四周越來越暗，我想 要把燈關掉，這樣會更完美些，但已經太遲了，我知道我不可能再 起身的。 十月十一日 「嘟．．．嘟．．．嘟．．．」 她掛上電話了，不再給我問答的機會。隔著免持聽筒的話機， 她的聲音聽起來相當遙遠，像隔了一座山似的。 是她，她的腔調，她咬字的方式，她如同孩提稚語似的發音失 焦。是她，我確信。以往，她總可以在我喂了三聲之內辨認出我的 嗓音，她知道是我打來，知道我故弄玄虛，她不回答：「你打錯了！」 或是反問「你打幾號？」而是順著我的問題回答：「他不在喔，對 不起，你打錯了。」然後迅速的切斷電話，在我還沒意會過來，一 切就結束了。措手不及，指的就是這樣的狀況。 沒錯，這是她的風格。她承認總是找很爛的理由與人分手，但 我無法忍受她但用這種方法對我。濃厚的挫折感瀰漫了整個房間， 我沒想到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本來還想再講兩句：「請問 這隻號碼是幾號？」，或著：「那請問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那 妳是那位呀？」但她就是這樣的掛斷了，只留下嘟嘟嘟的電子訊號 聲，像是在夜晚的曠野傳來的回聲，像是被重擊額頭後的聲音，像 是子彈擊出後在耳朵縈繞的嗡嗡聲響。是耳鳴，直到你放下槍，坐 到一旁，它還會伴隨著你，甚至跟著你入睡。 是呀，我夢到回到軍營，午餐過後，大家正準備排隊返回營社 休息時，突然有人拿出步槍亂射，我本能的趴下，試著盡可能的貼 身於潮濕混雜著塵沙的地面，我感到子彈劃過我的額角還有耳際， 我心跳變得很快，好快，我以為我差點就沒命了。 有人大呼我的名字，說是會客，此時開槍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大家又紛紛回復剛才的動作。我往營區大門口的會客室走去，柏油 路的兩側長滿已經轉紅轉黃的楓樹，它們雖著我加快的步伐擺動 著，在我揚起一陣風之後紛紛墜落猶如鳳凰葉似的。轉了彎後，我 面對著陡坡下的大門口，會客室外頭站了一名女子，山上起霧了， 我看不清她的面容，是她嗎？我不是很確定，於是我小跑步的往門 口方向跑去。 腳步好沉重，明明是下坡路，為何像是綁了鉛塊似或是纏著輪 胎似那般困難？靠近膝蓋的地方逐漸的隆起，長了一個像是腫瘤之 類的東西，我很害怕，我自己的身體竟然成為我自己所排斥、欲脫 離的對象，我不禁想到若是我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要我，那我還能擁 有什麼？天空變得更陰黑了，視線變得更模糊，我離她越來越近， 卻仍然看不清楚她的樣子。 腳下的楓葉又濕又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重擊地面，那 塊隆起的部份因此而變形，並且滲出了紅色的汁液。我努力的站 起，試圖呼喚她，但除了一聲喂之外，我喊不出任何關於她名字的 字眼。她轉身看了我一眼，然後緩緩的穿過拒馬往著拒馬的方向走 去，我想追上前，但卻被膝蓋流下而乾涸的汁液定住。秋風吹落的 楓葉黏附在汁液的上頭，慢慢將我雙足包覆，她完全消失不見了， 而我也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響。身體僵硬，雙手的血管賁張如莖脈般 浮現，它們漸漸化為殷紅，猶如圍繞著我的楓葉，我的靜止成為旁 人觀賞的一幅畫。 --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stigm/ 艾斯廷格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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