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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述《gingkoginkgo (Kunimitsu Tezuka)》之銘言: : 是民國47年還是58年開始? : 我的國中課本寫47年 : 高中課本寫58年= =b : 還有毛澤東曾經提出要把麻雀.老鼠之類的都抓光的要求 hehe,這個運動可是和大躍進、文革差很遠呢 除四害雜憶   文 / 王力德 「四害」一詞大概出現于抗美援朝運動中,當時老美在朝鮮整細菌戰,中國就針鋒相 對的在國內搞愛國衛生運動,把老鼠、麻雀、蒼蠅、蚊子定為「四害」消滅之。報刊上立 刻出現政治宣傳漫畫,照例是一只肌肉發達的巨拳砸向前方,只不過這次巨拳前方不再是 美李匪幫、蔣匪幫、高饒集團、胡風集團、武訓等等,而是換成了四害。「四害」一詞到 文革后又變成「四人幫」的代名詞(不知為什么壞人壞事總是四個四個的出現?) 當年把「麻雀」定為四害之一顯然是典型的農民意識,麻雀吃糧食這是農民直接所見 ,深惡痛絕,田間的稻草人就是為對付麻雀的,至于它還吃些什么別的農民大概就不知道 也不管閒了。那時還沒有什么「愛鳥日」,大概就這么定下來了。 據說后來有位專家上書,說明麻雀也吃大量害蟲,益害參半,不宜消滅。于是「開除 」麻雀的「害籍」,補以臭蟲,仍湊夠四害。但一開始那几年麻雀的確倒了大霉。 麻雀篇 我記得好像是一九五五年吧,那時我上小學五年級,全國開展轟轟烈烈的「打麻雀」 運動。運動前老師宣布麻雀的几個弱點︰膽小,飛不遠,飛不高,怕響動,怕紅色(好像 一切敵對勢力都懼怕革命的紅色,包括西班牙的斗牛)。 針對麻雀弱點指揮部采取相應對策,全國在同一天總行動,全市各單位學校全部放假 一天,所有房頂上都派人。午時三刻,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紅旗招展,人聲鼎沸,那陣 勢好壯觀喲﹗真比過大年還熱鬧,甚至可以說那就是 中國紅色恐怖的肇始。我們小學生人人攜帶彈弓,被派到紅山頂上的樹叢中設伏,等候聚 殲。 指揮部的決斷極其英明,大批麻雀果然按時逃到紅山頂上,我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過足玩 Q劭匆恢宦槿嘎湓諏宋已矍暗氖鱆K上,也就一米遠。正像老師事先描述的那 樣,麻雀已成驚弓之鳥,在樹枝上嚇得發抖,喘個不停,其實我一伸手就能抓住,但既帶 彈弓豈有不施展之理。可惜的是我平時不夠調皮搗蛋,彈弓技藝不精,怎么也打不中。麻 雀嚇得光扇翅膀飛不起來,相持半天,待麻雀養精蓄銳之后終于從容逃走。 比我更丟臉的是我的同桌,一位上海籍女同學屈志美,北方屈子的后裔太少,故而她 的外號理所當然地叫做「蛆蚜子」。大概她是生來第一次操彈弓吧,倒是第一發就命中, 但命中的是自己的眼睛。原來「蛆蚜子」反著拉彈弓,叉子在后,石子在前(也許以為這 樣石子離麻雀更近吧),而且也學著男生睜一眼閉一眼瞄準,一開弓就慘叫跌倒。幸虧「 靶子不端」,再加上「輕舒粉臂」嬌弱無力,才算沒把眼珠子給摳出來。大家七手八腳, 把光榮負傷的「蛆蚜子」抬下火線,緊急戰地包扎后送往醫院。 我在一邊直幸災樂禍,原來這位「同桌的她」平時不顧同桌之誼,動不動向班主任告 我的刁狀。不知為什么這位男老師偏偏愛聽信女生的「惡人先告」,本來就愛臭美的屈志 美更加「志美」了。氣得我在家里畫了一幅《老師偏向「蛆蚜子」》的漫畫。不料和弟弟 吵架,弟弟立刻將漫畫上交老師以圖報复,從此我就倒了大霉。直到這一回才好不容易算 出了一口鳥氣,真是「惡有惡報」。 我們在紅山沒什么戰果,又轉戰西公園,仍然不開張。公園里人更多,甚至連警察也 全體出動,荷槍實彈,如臨大敵,但臉上卻一個個全像過節似的笑逐顏開。察子們端的是 一水兒的老七九槍,我不禁想︰這威力強大的步槍子彈,起碼能穿透好几個人,用來打麻 雀豈不高射炮打蚊子? 這時麻雀大概已消滅得差不多了,連威力強大的「七九」也沒撈著施展。一名警察干 脆瞄準一塊土疙瘩過槍 N頁蹷F看電影還沒見過打真槍,正好開開眼。那察子瞄了半天 ,一聲巨響,土疙瘩應聲崩裂。察子咧著大嘴一個勁傻笑,那聲音就像黑熊掰了一棵老玉 米棒子后快樂的嗥叫一般,比生來第一次聽到的真槍聲還令我久久難以忘記。 這天戰斗結束后,有些單位的干部們背著一串串麻雀凱旋而歸,好像俘虜了一串串美 國鬼子似的自豪地打鬧。我們除了一名「蛆蚜子」火線光榮負傷之外兩手空空,不免丟人 敗興,但美美玩了一天也不吃虧。 從第二天起,各報上就陸續登載打麻雀漫畫,從搖紅旗敲鼓直到背麻雀凱旋,演出全 本武行。 再后來就是各種麻雀菜譜上報,什么紅燒麻雀、黃燜麻雀、油炸麻雀、怪味麻雀,等 等。有點像《編緝部的故事》中大蘿卜豐收后李冬寶們搜索枯腸登載蘿卜菜譜一樣。我們 沒有麻雀肉可烹制,只能看報用想象力過過干 ꌊ 從此后我痛下決心鑽研彈弓技藝,準備在今后的麻雀戰中大顯身手,大開雀宴。 誰知麻雀不經打,一仗過后,整個烏魯木齊市麻雀基本絕了跡。我練就的功夫竟無處 賣弄,總練死靶子終究不過 〈佳魖鴩S辦法時瞅準鄰居的一只母雞,一發即中「紅心」 ,打得那母雞一跳老高,咯咯叫著逃走了,我闖下大禍立刻躲在牆角后捧著砰砰直跳的心 偷著樂。 后來上初中,語文課學到魯迅的《故鄉》,詳細介紹了捕雀方法及要領。我依計而行 ,在雪天支好洗衣盆,撒好誘餌,不料竟無一只麻雀上門。一般形容門庭冷落常說「門可 羅雀」,這一次卻冷落到「雀」都「羅」不來了。 看來一個策略如果一開始有點偏差,有時竟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后來知道麻雀有益 了,知道要愛鳥了,但烏魯木齊已經很難再見著嘁嘁喳喳的麻雀了,城市不知少了多少生 機。 直到六零年,有一天忽然在院中樹上發現一只麻雀,趕快回家取來弟弟的彈弓,第一 下沒打中,麻雀又嚇成驚弓之狀干扇翅膀飛不起來,我從容射擊,終于打著了平生第一只 麻雀。興沖沖拿回家準備烹調,一想四年前那些野味菜譜沒保存下來,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 忽然想起當年朱元璋發跡前要飯時,討來(或偷來)一只雞,沒鍋可燉。就包了些黃 泥扔在火中烤。待當了皇帝后,竟成一道江浙名菜「叫花雞」。 我也學朱皇帝,給麻雀包了泥扔在火爐中,待烤熟之后,掰開泥團,連鳥毛也隨之剝 下,干干凈凈一團麻雀肉。這時弟弟過來說,彈弓是他的,所以他應吃多一半。是呀,地 主有地,干活的農民可不是得干受剝削么,有什么辦法?否則弟弟再向老師上交一件什么 「罪證」豈不更慘? 我們在碗里倒了些醬油,掰了麻雀肉蘸著吃,果然細嫩美味,真不愧帝王名菜「叫花 麻雀」,只是略帶土腥味兒。從那次以后再沒吃過麻雀,也再沒吃過這么好的野味。 上了大學,雖然麻雀已開除四害,但我因技藝練就急待施展,當時還沒有什么「愛鳥 日」的觀念,所以打麻雀的興趣未減,只是平時怕同學笑話。等到大二放暑假閒著沒事, 同學們都不見了,我一個人大鬧校園,好不快活﹗ 大概凡人都多少有點「地方保護主義」,我不在自己的物理系鬧,而是跑到化學系的 院子里,轉了半天一個麻雀沒見著。不由氣打心中來,惡從膽邊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打 燈泡玩,劈里啪啦,把化學系院子里的燈泡全部打碎﹗ 后來我們班長發現我在打麻雀,也來了勁兒,不過他技藝未精,只能跟在我屁股后面 轉,幫我了望「敵情」。我們終于發現了一樹麻雀,一石子打去,正中一雀。我們歡騰雀 躍,揀了麻雀。只是學校宿舍沒有爐火,沒法再給班長表演朱皇帝絕技,就把它扔給外號 叫「麻雀」的一位上海籍女同學(不知為什么總是上海女生和麻雀有緣),說是給她畫了 個像。「麻雀」看了笑笑說︰ 是你打的?我不信。 這不,表現的機會來了。我對著不遠處一棵指頭那么細的小樹,一石子準準地射中又 彈回來﹗ 你冒上的嘛,哪兒有那么巧? 又是一發,仍打在老地方,「麻雀」沒吭氣。再一發仍然在老地方,「麻雀」笑了。 鎮服了又一只「麻雀」我也笑了。 大學畢業參加文革武斗,我終于有用武之地了。「上峰」讓大家準備彈弓,一開始「 戰友」們也和「麻雀」一樣不相信我的精湛技藝,我指著一個流水槽,又是三發三中,鎮 倒了一茬人。 不几天「軍令」下來了,鼎鼎大名的「胡亂闖」命令我們「紅二連」負責向「敵人」 正面發起「佯攻」,吸引注意力,以便「我主攻部隊」從腹背直搗「匪巢」。 天還沒亮,「我軍」向「敵據點」大樓發起突然襲擊。石子不斷飛上去,「沖啊」喊 聲連天。「敵匪」從睡夢中驚醒,從樓上用「甩撇子」往下甩石彈。這玩藝兒厲害,石子 大,速度高,居高臨下像飛蝗般射來,我們迎著耀眼的探照燈一邊躲閃一邊還擊。不多時 身邊一「戰友」頭部「英勇負傷」(那時我們都還沒發展到戴柳條帽的階段),鮮血噴湧 ,真嚇人呀﹗我們的「火力」馬上弱下去了。「連首長」命令︰ 打掉「敵人」的探照燈﹗ 我責無旁貸,一「戰友」專門負責給我供應「彈藥」,我終于將燈打滅。頓時眼前一 陣黑暗,反倒看不清「敵彈」,結果我也「英勇」地身中一彈,正好打在心窩上﹗打得我 眼冒金花,差點摔倒。「彈藥手」問負傷了嗎?我不好意思下軟蛋說沒什么。其實這一下 把我打慘了,一口氣兒半天沒上來。 「敵方」精得要命,沒上「胡亂闖」聲東擊西戰術的當,「我主攻部隊」無功而返, 「佯攻」也只得結束。「撤離」后我才發現左上兜里裝的一面刮胡子用的小鏡子被打得粉 碎﹗恰好石頭又掉在左下兜中,我一看比他媽雞蛋的個兒還大﹗幸虧鏡子后面是鐵皮,要 沒這「護心鏡」沒準兒我就「光榮」了。這才知道武斗這玩藝兒原來真不是鬧著玩兒的, 從此我就畫領袖像去了,也許倒檢了一條命。 后來分配工作到皮山,仍禁不住「聊發少年狂」,又做了一支彈弓,轉著打麻雀玩。 轉了兩圈沒找著,倒竄出一條惡狗直撲上來,我正沒地兒施展,它倒自個兒找上門兒來, 那就不能怪我手黑了。我興奮地甩出一彈,恰好從狗脊背上擦過去,狗嚇得一激凌,趕緊 貼著地皮匍匐臥倒。我快樂得連連射擊,但奇怪的是,無論我瞄得多低,彈彈都是從狗背 上擦過,怎么都打不著,今兒這狗真它媽神了﹗我那「精湛技藝」跑那兒去了? 我發一彈嚇得它一激凌,不由想起有本書上嘮的「東北嗑兒」︰說是早年間咱東北那 嘎瘩有位將軍盡愛拿犯人當靶子射箭玩,箭箭從頭皮上擦過。后來一個給將軍剃頭的在將 軍頭上扔剃頭刀玩,說沒辦法他起小兒練就的扔一刀剃一刀的把式,將軍嚇得褲餺뀠 聸了,這才明白挨嚇是啥滋味兒。現在指不定那狗也正惦著這段「東北嗑兒」呢,褲餺 묊,腿騉暾椹 耍 隙ㄑ八嘉夜室庋 牆 煶O。想到這兒我氣兒也消了,饒它去吧。 皮山縣的漢族職工多為口里人,視烏魯木齊為窮鄉僻壤,化外之地,說烏魯木齊有什 么好?污染那個厲害呀,連麻雀都是黑的﹗烏魯木齊長大的我自然不服,決心打只麻雀給 他們看看。待打下一只鳥之后,發現羽毛是黃色的,我認不出這是什么鳥,問別人才知道 這才是真正的麻雀本色﹗看來咱烏魯木齊的污染果然名不虛傳,不愧全國第一,堪與英國 曼徹斯特工業區的黑種蝴蝶相媲美。 后來老了之后才聽說有所謂「愛鳥日」,回想少年時面對驚弓之雀振翅難飛的可憐樣 兒,不啻凶殘的日本鬼子在嚇得發抖叫媽媽的中國嬰兒面前一刀沒砍著,又繼續揮刀狂笑 著砍下去一樣,實在羞愧得要鑽地縫。 蒼蠅篇 中國傳統的對付蒼蠅的器具大概要算是戲台上常見到的「蠅甩子」了,但那只是為了 「對付」,轟一轟蒼蠅,並不打死的。可能這是佛教的用具,故而慈悲為懷,不忍殺生。 蒼蠅叮過的西瓜照吃不誤,過去的老百姓大概並不知道世界上還有看不見的病菌。 除四害以來,首先須破除傳統「不殺生」的觀念,大力宣傳蒼蠅的危害。給兒時的我 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條蒼蠅腿上能攜帶六萬個病菌」,而且還配有宣傳畫︰一條比針尖還 細小的蒼蠅腿被放大成樹枝般粗壯的毛腿,于是,病菌微小到什么份兒立刻給了我一個強 烈形象的概念。我不禁想︰怎么恰好是六萬這么個數兒?好象多一萬就超載無法起飛,少 一萬它也不干,非得從哪兒再划拉一萬乘客似的,難道真有科學家撥著蒼蠅腿兒在顯微鏡 下一個個數病菌嗎?從此再看到蒼蠅叮什么東西就不由地注意,發現那蒼蠅竟恬不知恥地 趴在食品上把兩只前爪兒像搓澡似的搓來搓去,那病菌還不得一萬一萬的往下搓呀﹗ 那時每家都發了蒼蠅紙,所謂蒼蠅紙是一種黃而粗糙的麻紙,和祭奠死人的黃表紙同 屬一類,只不過上面印的不是冥國票面,而是照例的宣傳漫畫︰一只蠅拍揮向一只大頭蒼 蠅,黃紙上自然也不會放過政治宣傳口號的機會︰除四害就是愛國﹗ 母親把蒼蠅紙放在盤子里,泡些水,讓紙中的毒素溶解成一盤毒汁兒。為了招引蒼蠅 來盤中覓食,母親往毒水兒中撒了些砂糖,又泡了几枚紅棗,紅棗一泡又大又紅,閃著糖 的光澤,著實誘人(或蠅)得很。對于平時几乎吃不著零食的我來說,望著甜甜的大棗兒 ,未免饞涎欲滴,只恨口福還不及蒼蠅。幸虧家里沒有小得不懂事的孩子。 當然,饞涎的流淌也只限于蒼蠅尚未光臨之前。不多時,黃紙上就躺下了不少蒼蠅屍 體,尤其集中在可愛的紅棗上。再過几天,黃紙已布滿黑點,紅棗也不再鮮豔,失去了招 引蒼蠅的光澤。大概毒水也已失效,眼見得偶而喝了毒汁的蒼蠅又照樣飛走,這情景提示 母親︰該換紙了。 不過,蒼蠅紙究竟只是一種守株待兔的消極戰法,搞群眾運動自然應更加轟轟烈烈, 聲勢浩大,主動出擊才是。 每到春天,老師要我們挖蠅蛹,有任務,按數上交。我們小學生聽不懂這文縐縐的洋 詞兒,「英勇」怎么還能挖還能上交呀?老師被逼得只能用土得丟人的新疆話解釋︰「蠅 蛹」就是蒼蠅下哈的「蛆蚜子」嘛。大伙兒哄堂大笑,含著虐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曾 「英勇」負傷至今右眼還蒙著紗布的「蛆蚜子」,示意老師︰這不,現成就有這么肥大這 么「英勇」的一只可上交,眾目睽睽下的「蛆蚜子」干脆閉上另一只眼。 傻逼似的老師不知大家在笑什么,又說,為什么一定要挖蠅蛹呢?因為蒼蠅繁殖力極 強,現在挖一只蠅蛹,等于夏天打一百只蒼蠅,或等于秋天打一萬只蒼蠅﹗大家笑得更厲 害,裝沒事兒人似的「蛆蚜子」那張「英勇」的臉終于騰地紅了,不由用手擋住那「繁殖 力極強」的肚子。 漫畫又及時出現了,這回巨拳換了巨鏟(大概漫畫家也知道蠅蛹太惡心,直接以拳擊 蛹未免不衛生),挖出的一只只蠅蛹變成一顆顆子彈(蠅蛹長得還真有點像子彈,要不怎 能恰好啟發了畫家的想象力),射向前方,前方自然是正與之酣戰的美李匪幫。題為「挖 一只蠅蛹等于打死一個美國鬼子﹗」。我就納了悶兒了︰怎么畫家和老師都愛計算一只蠅 蛹等于多少其它玩藝兒?如果把老師和畫家的等式換算一下,豈不一個美國鬼子恰好等于 一百或一萬只蒼蠅? 蠅蛹只能到廁所去挖,那玩藝兒哪兒臟哪兒多。要是現在的老師布置現在的「小皇帝 」「小太陽」們到廁所挖蠅蛹,我猜想氣瘋了的家長們準得聯合起來,把老師抬起來扔進 茅坑屎漿中﹗我們那時年幼無知,家貧命賤,不管什么臟不臟,完成任務上紅旗榜,一個 賽著一個的積極,每天挖出的蠅蛹都數個兒上交老師。 我的朋友外號「小老鼠」的滕新東特愿意指導我,說這一帶哪兒有廁所哪兒臟哪兒蠅 蛹多他都知道,跟他走沒錯,顯出一種所有藏污納垢的陰暗角落全都在我「小老鼠」掌握 之中的自得。在「小老鼠」的光輝指引下,我倆的小紅旗蹭蹭地往上竄。 到了夏天,就開始打蒼蠅。我用紙疊了個蒼蠅罐兒,又做了一把特大蒼蠅拍,有一般 的四個那么大,是用黑膠皮和紅柳條自制的,遠比街上買的鐵絲蠅拍經用。一般的拍子一 下去最多打兩三個,我那大號拍子一下去能五六個。 把家里的蒼蠅打完后,就琢磨還有哪兒蒼蠅多。轉來轉去轉進一位炊事員的家,家里 沒人門開著。我和他弟弟是甩撲克的鐵哥們兒,進他家就和進我家一樣方便。 我一進去,忽然發現他家掛燈泡的電線特別粗,象拉牛車的毛繩一般。我近視眼看不 清怎么回事,一動電線,「轟」的一聲整個屋子全飛滿蒼蠅﹗原來電線上全讓密密麻麻的 蒼蠅爬滿了,這一轟,電線才重新變細。 我甭提多高興了,趕緊關門,以防漏網,力爭全殲。其興奮不亞于林彪當年攻克錦州 ,關門打狗,全東北47萬蔣軍一個沒跑兒﹗ 然后我就甩開大拍子猛掄,每次下去都十几個,直打了個昏天黑地﹗戰斗結束后,我 得用炕顙a閔āR桓鷃a蠅罐兒顯然不夠,又疊了几個才滿載而歸。這次戰斗大概是我滅蠅 戰史中最輝煌之一頁﹗遺憾的是最后交給老師,不知為什么老師不但不數,連看都不愿看 ,就讓我扔進垃圾堆,而且並未如我所預期的那樣在班會上表揚一通,連小紅旗也沒能升 上去,非常傷我的心。使我從此十几年喪失了消滅蒼蠅的興趣。 后來畢業分配到了皮山縣。那里有句名言,叫做「皮山的蒼蠅能擋汽車」,你可想而 知它的陣容之強大了。不管多么荒涼遙遠的戈壁沙漠,只要一停車馬上圍滿蒼蠅;只要一 拉屎,逐臭之夫們立刻蜂湧而至,嗡嗡的吵得人頭暈。以致我們都特奇怪這寸草不生的戈 壁灘上這許多蒼蠅如何生活? 那里農村的小孩對蒼蠅早已麻木不仁,臉上爬滿蒼蠅照舊睡得香甜。民族同志的家里 除了天窗之外牆壁上都沒有窗戶,據他們說房子越黑蒼蠅越少。這話一點不差,我們的房 子非常亮堂,所以蒼蠅也極多,盡管門窗全有紗網還是檔不住,你總得開門進人吧,蒼蠅 全趴在門外「待命」,開一次門就乘機湧進一批。 每天中午我都得打死一百只蒼蠅才能安臥。后來練到技術極高,能準確擊中空中一掠 而過的飛蠅,可與青蛙能隨時彈出的卷舌或彈涂魚能隨時噴出的水槍比個高下。 連我們高雅安靜的圖書館里都布滿蒼蠅,到了秋天,怕冷的蒼蠅全都擠在一塊堆兒曬 太陽。太陽從窗外射入照在牆壁上成一方形光影,那一方形就擠滿蒼蠅變成黑色,隨著太 陽移動,黑方塊也在牆壁上緩緩移動。 這使我想起以前我們在農村勞動時,也是秋天,蒼蠅們凍得鑽進牛圈,靠牛糞發酵的 熱氣避寒,牆面上全是黑黑的一層蒼蠅。我抄起大鐵 順牆面抹去,蒼蠅們乖乖地趴在牆 上受死,大概連飛的勁兒也沒有了,一片一片地被碾成黑色的屍跡。 我們院子的廁所里蒼蠅之多自然隨便破吉尼斯記錄了,除了噴敵敵畏沒別的辦法。每 噴一次廁所地下就鋪滿黑黑的一層,能安靜「如廁」一日。但第二三天就又呼嘯而至,卷 土重來。四害四害,真正的害蟲﹗ 我甚至因為蒼蠅之多攪得心煩,氣得攥了一篇科幻小說,專門想象用最先進的科學方 法聚殲蒼蠅,竟騙了几十塊錢稿費,差不多半月工資。 后來我經常出差去北京,偌大的北京城中我竟從沒發現過一只蒼蠅,可見究竟是「首 善之區」,不同于我們「窮鄉僻壤」。我問北京的姑姑︰北京真是無蠅城嗎?姑姑說,也 不,那是吹牛,有時候也能見到蒼蠅。可我沒見到,可見不全是吹牛。除四害運動起碼在 首都是大見了成效。 后來父親平反回到烏魯木齊,有一次教訓孫子,拍桌子大發脾氣,誰知孫子不但不怕 ,反而偷偷的樂。原來眼快的孫子發現爺爺一巴掌下去,拍死兩只蒼蠅﹗ 孫子去北京玩時,把這件趣事告訴了我姑姑。等我下次去北京時,姑姑撇著和父親極 像的嘴說︰ 你就說這烏魯木齊的蒼蠅夠多么多,倆倆的拍死﹗哼﹗ 我聽了直想笑,倒不是笑烏魯木齊蒼蠅的多,比起皮山能擋汽車的陣勢那差遠了。我 是笑姑姑這話夠多幽默,多夸張﹗其實父親只是偶然一次恰好拍死兩只,到了姑姑的形容 中就發展成「倆倆的拍死」,好像只要拍下去,每次都必須是成雙成對似的。 老鼠篇 烏魯木齊那時老鼠似乎也不少,任務自然是上交老鼠尾巴(現在想想那時的小學老師 桌前經常擺滿鼠尾、蠅蛹、蒼蠅罐兒,也真夠難為她們的),老師一說到這兒大家又哄堂 大笑,含著虐笑的目光自然全都轉向了可憐的「小老鼠」滕新東,老師照例傻逼似的不知 我們笑什么,滕新東則不由自主紅著臉扭著屁股,似乎生怕大伙去剪他那根無形的尾巴。 我家以前沒有養貓的習慣,好吃的東西通常用籃子吊在頂棚上,但偶爾仍有身手矯健 者能攀援而至。滅鼠運動開始后,母親每天照例安裝老鼠夾子,放食餌時須格外小心,否 則啪「的」一聲手指頭就慘了。夾好后只要半夜聽得「啪」的一聲,那就是夾著了。但母 親的技術似不過關,也許太困起不來床,死老鼠往往沒及時取下來,有了屍味兒,下次老 鼠就不易上當了,得用開水燙。 當時好像也發老鼠藥,只不過不像現在已含有香餌,所以還得進行再加工。 母親平時發面蒸饅頭兌鹼時,想聞聞酸不酸,又怕鼻子太老嗅覺不靈,就搓個面球, 用鐵 子穿上在爐火前烤得噴香,讓我嘗嘗酸不酸,這往往是我最盼望的美差,好像比吃 正式蒸熟的饅頭更有一番香味兒。 待發了老鼠藥后,母親把藥和在面粉中,照樣搓成面球,照樣烤得噴香,只是嘗面球 的美差由我換給了老鼠。面球放在老鼠必經的暗處,仍然和蒼蠅紙似的屬于守株待兔的老 招兒。 面球似乎也不太靈,只好養了只貓。有次貓逮住只老鼠,卻不立刻進餐,非要把俘虜 玩弄于股掌之中不可,放開,再捉住。誰知一個大意,老鼠哧溜鑽到立櫃后面,貓不愧是 聰明的肉食動物,知道自己鑽不進去,就到櫃子的另一頭設伏等待。老鼠果然從那頭出來 ,但這家伙更賊,發現有伏兵,立刻掉頭竄出,逃回了鼠洞。貓鼠之間真有如孫龐斗智。 那時報紙上經常介紹各種滅鼠方法,什么「翻板滑進水缸」「騙入油瓶」「騙入籠中 」,等等,還配有詳細圖紙。我十分欣賞那些構思的精巧,但從未親自實踐過,那不在我 的職權范圍內,我也沒那個能力和財力。 家中也有鼠洞,當然不能用水漫金山寺的方法對付,否則土牆就可能泡塌。用煙薰吧 ,煙又不往洞里鑽。住校的哥哥從學校回來,他不知從哪兒學了個絕妙的惡招兒,先用報 紙上介紹的妙法之一捉了一只活鼠,然后將一粒黃豆塞進老鼠肛門,用針線將肛門縫死( 大概這是哥哥做的唯一的外科手術),然后放鼠歸洞,他就坐在鼠洞前樂顛顛兒地等著看 熱鬧。黃豆在鼠腸中泡脹,憋得老鼠變成瘋子,在洞里逮誰咬誰,一窩耗子全都吱哇亂叫 ,到處亂竄,捉對兒惡斗,自相殘殺。我們也都跟著拍手稱快,只是母親認為這招兒太損 ,而且弄臟了哥哥的手和母親的針線,但我家的鼠患卻似乎絕跡了好一陣。我只是可惜那 么多條尾巴沒法從洞中掏出來上交。 我們經常聽母親講,抗戰時他們在重慶,曾碰上過鼠災,據說四川的老鼠大得跟小貓 差不多,嚇得小貓都不敢抓,如果老貓抓了,小貓吃上一只就得毒死。那時候老鼠凶到敢 吃小孩的腳指頭。我們聽了好像聽聊齋似的害怕。 后來聽妻子講,他們小時候也同樣要上交老鼠尾巴,有一天她攢了滿滿一火柴盒尾巴 去老師家上交,恰逢老師正在吃飯。不懂事的她竟把尾巴盒擺上了飯桌,等待老師的夸獎 。 其它篇 烏魯木齊屬干旱區,蚊子几乎見不著,皮山自然更干旱,這大概算我們窮鄉辟壤的福 份兒,因此也連帶著令我們同學的外號中恰好「三缺一」少了「蚊子」這一害。只是我有 一次路過阿克蘇,住在旅館,到底是水草豐茂之地(「阿克蘇」維語含意是「白水」), 蚊子多得邪乎,一晚上我一只手上就被叮了56個 ,第二天早上一看整個手背成了石子 路,癢得恨不能把手上的皮撕下來。我這才明白怪不得要把上海知青全派往阿克蘇,水鄉 「處處賽江南」嘛,連蚊子也跟著「賽江南」,喂不上蚊子那些「上海鴨子」他不習慣不 樂意呀。 「候補四害」后來才「轉正」的臭蟲在新疆似乎還遠不及蝨子多,所以沒見多少趣聞 。 蝨子在新疆話中念sei子,在班里如果我按照我的北京方言念,同學還以為我說的 是「獅子」;如果從眾呢,又不甘心混同于一般新疆老百姓丟份兒。所以我只好不跟同學 談蝨子話題。 說起蝨子有句老話兒︰皇上身上還有三只御蝨呢。看來古時候身上長蝨子並非丟份兒 的事。不只如此,據魯迅先生說︰在古代文章中蝨子的地位很高,晉名士王猛「捫蝨而談 」竟傳為美事。那些隱士、高人,如陶淵明之流,如果身上沒几只蝨子那就掉價了,不夠 「派」。你想,高士們看破紅塵,隱居山野,不聞世事,高堂春睡,追求瀟灑、飄逸、閒 適、懶散,懶得涮洗,懶得倒飭,所以才能長蝨子呀。而芸芸眾生都在營營苟苟,忙忙碌 碌,要打扮,要華貴,要攀龍附鳳,自然長不出蝨子。所以蝨子成了區分高雅與低俗的標 志。 一班附庸風雅的俗人,為高攀名流,只好以長蝨子為榮。要能在高士面前「捫」出兩 只蝨子來那才「夠派頭」,如果人家高士愿意和你「抵足而臥」,傳染上一兩只那是給你 面子。學問名望低點兒的大概想傳染都不配。 到了革命時代又有了新的名言︰不長蝨子的人不配當革命者。這和毛澤東的名言「不 敢吃辣子就當不了革命者」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們既非革命者又非隱士,只是平頭百姓,再加上母親勤勞衛生,自然無法長出蝨子 ,無緣齛轎謕E酥 小ꌊ 到了65年大四時下鄉搞社教,算是既隱居鄉野又搞革命,終于有了配長蝨子的身分 。可惜社教的農村多為回民,極講衛生,無法附庸風雅。后來我們要經常訪貧問苦,內查 外調,走家串戶,進的人家就比較雜。在偶爾不經意中得染「高蝨」,終有了附庸的基礎 。我自認雖不夠瀟灑飄逸,但懶散還是夠份兒的,故而「高蝨」得以几何級數高速繁殖。 我還沒來得及統計,其數量已達到夠當雙料革命者加雙料隱士的程度。俗話說︰蝨多不癢 ,債多不愁。那實際是久經鍛煉,皮老繭厚才不癢的。而我這個從未染過蝨患者自然皮嫩 繭薄,面對眾多蝨咬實在癢得招不住,這才知道咱不配冒充高人。 此時已來不及一只一只「捫蝨」,更遑論「而談」了。沒辦法只得請假回家,母親讓 我脫個精光,跳入澡盆(不知為什么蝨子在光皮膚上掛不住),將蝨子衣服一並煮熟,從 此徹底被攆出高士行列。 也許因蝨子除了癢癢之外沒聽說傳染什么疾病,所以未列入四害。這一段就算是題外 閒聊。 五几年烏魯木齊附近農村倒是鬧過一次「蝗災」,鬧得邪乎,直到現在烏魯木齊還掛 有滅蝗指揮部的牌子。 我們那時還上小學,沒下過農村,只知道「蝗蟲」就是所謂「螞繵鉡﹜瑯q緄筆鄙細中,下鄉參加「滅蝗運動」,回來后驕傲地說帶回一件「肉背心」,脫了光膀子戄鉊袪uꐊ膚上還留著一個清晰白嫩的背心模樣。說︰蝗陣一來遮天蔽日,黑云似的。他們滅蝗大軍 用的全是鞋底子,綁個柳條像蒼蠅拍,成千上萬人在大田里追著蝗陣用鞋底子拍,鞋底子 都拍成糊糊了。 當時大概生活水平低,誰都不知道螞簬蘼腿(那么細小的一片居然也敢稱「大腿」, 從而榮幸地與「美女大腿」什么的同列「大腿類」)是美味佳肴,只知道是惡心的蟲子, 所以沒像麻雀那樣開宴席。后來我們聽說(沒見過)這宗美味,直為當時的哥哥沒趕上高 等口福而惋惜。 總之,共產黨解放前后都搞了不少群眾運動,解放后搞的大概不成功者居多,但平心 而論,除四害這項群眾運動怎么說也得算善舉。 據生物學家講,世界上生命力最強的物種非老鼠莫屬,弄得不好,恐怕連人類都可能 最終被鼠類消滅。其它的几害也全都生命力極強,全國那樣聲勢浩大的除四害運動竟沒能 讓四害絕跡,稍一松懈便卷土重來,吹得神奇的「丘氏滅鼠藥」一時間聲名大躁,最后卻 原來是科技騙子。可見四害不好對付。 四害中唯一生命力脆弱的偏偏是被冤假錯案打入另冊的麻雀,雖經平反昭雪,但已元 氣大傷,無法恢复到原來的陣勢。結論是︰群眾運動威力太強大,一定要慎之又慎,一旦 弄錯連糾偏都來不及。 : 是在大躍進還是文革時提出的呢? : 高中課本實在很不可靠... : 先在這裡謝過了<(_ _)> -- 生於齊魯 遊於吳越 灌水於神州四海天地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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