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時，我躺在冰冷的窗前，等待屍體腐爛。 夜裡，窒息的神經蠕動著，我從鍵盤嘩嘩吐出記憶的文字。鯨魚問我：『 你覺得這樣值得嗎？』 『沒有所謂值得或者不值得的問題存在吧。而是，一種選擇。沒有選擇 了之後的選擇。』我說。鯨魚微弱的呼吸在夜裡迴蕩。貼近傷痕泊血處，我 好像又可以記得那海洋的樣子了。 海洋喏，鯨魚在被謀殺之前執意要回到最靠近海洋的地方。雖然明知道， 只不過是一種徒然的傷悲：海洋早就不是海洋，只是虛假；但是，鯨魚仍然 執意著，並絕決地就要擱淺在沒有月光的寂寞沙灘，死亡。 ◇ 昏昏地睡在車上，醒來的時候，經過了華燈迤邐的淡水河。 我又來到台北。 走在擁擠的人潮裡，我彷彿抓不到一根浮木的漂流著。走進台北車站， 我知曉這是最後的一次了，我只不過是回到這裡憑弔一些東西，然後，衣袂 攘攘地離開，回到我自己的城市裡，終結我蒼老的短暫歲月。 那小路依然安靜如昔日我和他走過的時候。夜裡，我走出捷運站，轉進 那小路裡，就那麼看見我的回憶了。 ◇ ２０００年十一月廿九日星期三。 那天是我第一次被他謀殺。星期二那天，不知道什麼原因他打電話問我， 為什麼又生氣了？我回答沒有啊。他在電話裡對我說：『真的嗎？還有什麼 話沒說吧。』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喜歡他”這件事，可是我沒有說。掛掉電 話以後，我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對，我喜歡你。那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星期三晚上，我收到他的回信，信中寫著：『我有喜歡的人了，你會心 疼嗎？也許吧。』 看到信的時候，我隱約就有預感了，我會被傷得很重、很重。後來，他 上線了，我問他為什麼有了喜歡的人還要讓我說出：『我喜歡你』這樣的話。 他卻只是左右迴避，不願意正面回答。 『那個人我認識嗎？』我從網路上丟出一個問題給他。 『為什麼這樣問？這很重要嗎？』 『是不是ｃｒｙ？』 『你心裡有數不是嗎？』 那時候，我有一種被愚弄、被背叛的感覺。他始終沒有明明白白地告訴 我，他和ｃｒｙ在一起的事，他根本無法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坦白。所以，我 恨，恨ｃｒｙ明明知道我喜歡他，卻……；恨他，有了ｃｒｙ還讓我說出我 喜歡他的話，甚至他還說：『我也滿欣賞你的啊。第一次見面你連正眼都不 瞧我一下，我以為你討厭我……。』我恨我自己，把別人當朋友看，卻徹底 地背叛。 那一整夜我難以成眠，剛剛睡了，馬上又被驚醒，整個身體虛晃晃的像 掉到泥沼裡，心總是被揪得緊緊的，痛著，彷彿像被一把刀狠狠地戳戮著。 那夜我不停地書寫著，惟有書寫的時候才得以緩和自己的傷痛，才得以知曉 自己還存在著。 我說：『你有了BF就不會理我了吧？』偶爾和他的對話又從腦海裡的傷 口冒出來。『不會啦，我會抽出時間陪你的。』他答。 星期四一整天的課全翹掉了，並且無法進食，我只是一直不停地書寫， 書寫著沒有意義的文字。晚上他來了，我要求他帶我去森林公園。 挑了一張木板凳坐下。我只是坐在他的旁邊，離得遠遠的，不停地發抖。 那時候我像是喪失掉方向感與存在感一樣地，恐懼著，飢冷著，無助迷惘只 是坐在那裡，流不出一滴眼淚。他就坐在一旁看著我的哀傷，冷冷的。最後， 他拉起我就走，我掙扎著不走出那裡；他又不丟下我，我被他拖著，送回了 學校。他不許我跟著他，他說：『我不理你了。』跨上機車掉頭就走了。剩 下我在原地，不知道怎麼辦，不能動彈。 那個星期的結束，如同此刻，我以為自己就會手刃掉自己。然而，我卻 遇見了Ｒ。 ◇ Ｒ救了我嗎？ 其實沒有。也許Ｒ只是讓我看清楚了一些事，關於現實的殘酷。我沒有 辦法再輕易地相信任何人了喏，猶如他說過：『我會心疼你，會在乎你，會 包容你。』最終到頭來，卻只是成為最美麗的蠱惑的謊言。Ｒ說，這世界不 存在任何永恆。原來一段友誼、一份承諾，都只存在於『友誼還是友誼、承 諾還是承諾』的當下。 沒有所謂的永恆，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只有真實。 真實是，他的承諾對於我，只是謊言；他騙了我而已。 ◇ 並未如同小說一般地將整個事件詳細地書寫出來，因為我遺忘太多太多 我所無法承受的一切。我極力地回想所有的來龍去脈，線索卻已經所剩無幾； 第一次我被謀殺的時候，我的心已經寐死了，只是沒有真正的死亡。 現在，我懷抱著我自己靈魂和知覺的屍體，隨同我散碎斷裂陷落的心， 又來到台北這個城市。 回憶無用，執意無用。所有的皆成徒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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