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意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今天回家在桌上書本的扉頁裡，妳夾了一封信，署名是給我的。看到 信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害怕很久很久的時刻終於來臨了。從我發現自己 的日記被哥哥翻過的那一天開始，我猜想妳和哥哥都知道我藏了八年的秘 密；其間你們接到的陌生男人找我的電話更加佐證了你們的猜想，我明白， 非常非常的明白。一直沒有在我面前提起的原因，大概是我對你們一貫的 冷漠態度吧？ 從我切切地知曉了自己愛著的性別時，我就已然地清楚了我這一輩子 都將是你們眼中無可救藥的一個異類；我也體認了，愛著這樣的性別時， 我的生命只是無休無止的磨難和寂寞而已。所以，我疏遠了，一切的我的 親人。 ◇ 看了妳的信，我心頭一驚，妳飛動舞揚的筆跡間藏了太多對我來說很 意外的愛和關懷。意外到，我不敢反覆閱讀妳的文字；意外到，我難堪我 對妳的辜負；意外到，自己面對那些墮落的日子竟有一股泫然欲泣的情緒。 妳說，那天妳知道了那些除了我自己之外，或許就只有神明那樣的無 形才曉得的事情時很驚訝。妳說，妳不是老古板，要是我是那樣的性向， 妳並不會反對，但是前提是要考慮清楚自己真的要過這樣的人生嗎？妳說， 在目前的社會不是很贊同這樣的性向，或許還會招致異樣的眼光。妳說， 你很擔心我是一時迷失。妳說，從國小、國中、高中到大學，看著我走來， 一直感覺我很不快樂；妳說，家裡每個人都很愛很愛我，希望我不要傷害 他們的心。 姐，姐，我有好多好多無奈妳知道嗎？妳一定知道吧？從我自覺到自 己的性向的那一天起，我也自覺了我的生命從初生時就被排除在常規之外， 我勢必要永遠藏於一只黑暗的櫃中，日夜顛倒地茍且活著。縱然這些日子 以來，我自重，我自愛，如你們期望的，考上高中，念了大學；我卻仍然 墮入了、執迷了、然後深深地傷了。我好寂寞，好孤獨，我始終是一個人 踽踽行著，路上我遇見了一些人，愛上了一些人，拒絕了一些人，和一些 人上了床，談了幾次結局很慘的戀愛，然後，就自覺到，這一生在輪迴之 際，只能以單人的方式存在，只有無限的寂寞存在。 如果可以，我寧可不要這樣的自覺哪，一點也不要……。自覺的時候， 我就沒真的快樂過了，如妳所見的，我從來只是一個人默默地承擔所有， 不論怎麼傷、怎麼痛、怎麼苦，我永遠都選擇不告訴你們。因為我們之間 畢竟隔了一層膜，我畢竟不屬於異性戀的你們所建構的社會和世界，我是 在常規之外的異類者，你們所謂正常的期許之下的離經叛道者。姐，如同 我預見的一樣，妳也希望我回歸主流，改變自己的性向。姐，姐，我知道 妳不是不願意了解像我這樣子的人，只是不能，永遠也不能。 ◇ 所以，我選擇不要任何的朋友喏，一點也不要，連同情和關心也都不 要。 這就是為什麼我一直都只有小南和小豪兩個朋友的原因。這一輩子， 我最親近的人就是他們了，縱然他們也無法瞭解我的生命底層最深最深的 地方藏著的是怎麼樣的一份哀傷；可是，他們願意聽我說，並且試圖去懂 我，包容我的任性。而我不再需要什麼朋友了，再沒有人會像他們一樣了。 我一直和所有的同學保持著淡淡的情誼，不是他們不要我，是我使他們不 要我的。姐，妳懂嗎？我不要那些無謂的關心和自以為是的同情，所以我 不要任何人當我的朋友。 小南和小豪，他們說：『我最好的朋友也不是他們，而是我自己。』 我聽了燦然笑了，他們是懂我的。 ◇ 姐，我不要愛了。 我決定了從此就放棄我的生命，不死不活地存在著。我並未擁有過什 麼，也無所謂失去什麼，我的記憶裡裝載了太多太多關於我深愛著的男子 的一切，我寫下我將要遺忘的，不停地，不停地寫著並且遺忘。 也許，有一天我會先走，完成敗德肉身最後的腐敗。那一天來臨的時 候，我會將存有我的記憶的那些文章放在磁碟片裡面，連同我的日記，那 幾本畫著時間鐫刻在我流金歲月的圖騰藍本，偕同放在我的身側。 如果妳看到了，還會不會心疼我？還會不會原諒我將我的生命投擲於 頹唐、靡爛、色情的淵底？ 如果妳看到，請悄悄地用火燒了，假裝，假裝只是撞見我的寂寞，我 的淚流瀉了一地晶亮的哀傷。而我從來沒有來過。 -- you wanted to get somewhere so badly you had to lose yourself along the way you change a name but that's okay...it's necessary and what you leave behind you don't miss anyway --gone-- Ｕ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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