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客 明朝大學士袁煒的父親袁汝舟，號清崖先生，是個貧窮讀書人， 諡文榮，被列為青詞宰相之一 家族的高祖父、曾祖父棺木都一直厝放沒下葬，但叔伯兄弟都沒人要處理， 袁汝舟便拿自己幾年教書的積蓄，買地來安葬， 這時那些親戚又紛紛跑出來說三道四：地的風水不好、日子不當，會不利某某房等等， 袁汝舟於是把所有同宗親戚一百多人都找去家廟，祭拜完對天發誓： 「如果安葬高祖、曾祖有不利子孫之處，全由我一人承擔，沒有其他各房的事。」 大家才不敢再講什麼，完全給他處理； 下葬完三年，袁煒出生，他頭部聈黑、脖子以下卻跟雪一樣白， 大家傳說是黑龍轉世，後來當到大學士。 袁煒死後，兒子袁陛升準備安葬父親，想找塊風水寶地， 常州有個黃某是有名的陰陽師，被當時許多高官達貴當神仙一樣信奉， 這位黃某性格古怪、又一副狂傲的樣子以彰顯自己身價，酬金沒有千兩不肯去， 到了之後則砸碗盤表示不屑吃太差的東西、毀壞睡鋪表示不爽住太差的房間， 袁陛升還要拜託他找好風水，因此只能裝笑臉勉強奉承。 慈溪縣同鄉某位侍郎的墳墓在西山南側，不過後代子孫衰敗了， 黃某便建議買下侍郎墓地的一部份來營造袁大學士的墓， 事情講好、簽定契約，手續都辦完回到家時已經晚上二更了， 一進家裏，就見大廳燭光明亮，父親袁煒坐在高位上： 頭戴烏紗帽、身穿紅袍官服，身旁有兩個侍童，就跟活著時一樣， 袁陛升等人大驚，全都趴下磕頭； 袁煒罵到「某侍郎是我在翰林院的前輩，你竟聽信姓黃的傢伙指使要搶他的地？ 以前你祖父安葬他的高祖與曾祖時，是基於什麼信念？ 現在你安葬我，又是基於什麼存心？」 袁陛升跟黃某都不敢答話， 袁煒又怒瞪黃某，喝斥「你這敗類！用富貴利達之說來誘騙錢財、引人做壞事的心術， 比娼妓優人以色媚人取財還更下流。」 命令侍童對他臉上吐口水，袁陛升跟黃某兩個人都屏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然後袁煒站起身來，整個大廳的燈光燭火也瞬間熄滅，就此消失不見了。 隔天，袁陛升面色慘淡，把契約燒掉、地還給侍郎後代， 黃某被口水吐到的地方，都沾滿了白蟻、還爬到衣服與袖子上，趕都趕不走， 之後還全化成虱子，直到黃某死掉之前，他坐臥的地方都會有成把的虱子。 ---- 袁文榮公父清崖先生，貧士也。家有高、曾未葬，諸叔伯兄弟無任其事者。先生積館穀金 買地營葬，叔伯兄弟又以地不佳，時日不合，將不利某房為辭，咸捉搦之。先生發憤，集 房族百餘人祭家廟，畢，持香禱于天曰：「苟葬高、曾有不利于子孫者，惟我一人是承， 與諸房無礙。」眾乃不敢言，聽其葬。葬三年，而生文榮公。公面純黑，頸以下白如雪， 相傳烏龍轉世，官至大學士。 文榮公薨，子陛升將葬公，惑于風水之說。常州有黃某者，陰陽名家也，一時公卿大夫奉 之如神。黃性迂怪，又故意狂傲，自高其價，非千金不肯至相府。既至，則擲碗碎盤，以 為不屑食也；折屋裂帳，以為不屑居也。陛升貪其術之神，不得已，曲意事之。 慈溪某侍郎，墳在西山之陽，子孫衰弱，黃說袁買其明堂為葬地。立券勘度畢，從西山歸 ，已二鼓矣。入相府，見堂上燭光大明，上坐文榮公，烏帽絳袍，旁有二僮侍，如平生時 ，陛升等大駭，皆俯伏。文榮公罵曰：「某侍郎，我翰林前輩。汝聽黃奴指使，欲奪其地 。昔汝祖葬高、曾，是何等存心！汝今葬我，是何等存心？」某不敢答。公又怒睨黃，叱 曰：「賊奴！以富貴利達之說誘人財，壞人心術，比娼優媚人取財更為下流。」令左右唾 其面，二人皆惕息不能聲。文榮公立身起，滿堂燈燭盡滅，了無所見。 次日，陛升面色如土，焚所立券，還地於某侍郎家。黃受唾處，滿身白蟻，緣領齧襟，拂 之不去，久乃悉變為蝨。終黃之世，坐臥處蝨皆成把。 -- 「在各種無知中，最差勁的是『政治無知』。他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他從不參與任何 政治活動。他彷彿懵然不知，種種生活費用：如大豆價格、麵粉價格、租金、醫藥費 等，全都與政治息息相關。他甚至對自己的政治無知引以為傲，挺起胸膛，高聲說 自己討厭政治。 這愚人並不知道，基於自己的政治冷感，社會出現了淫業、棄童 、搶匪 －－更可悲的是出現了貪官汙吏，他們對剝削社會的跨國企業阿諛奉承。 」 -- Bertolt Brech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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