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論柳殘陽《煞威棒》的奇正應用 日期: 2001-01-04 作者: saintseiya3(車田小美) 內文： 　　《煞威棒》是一部典型的武俠小說，它的題材為復仇，主旨在闡揚世間必須有 正義和公理，在柳殘陽筆下寫來，自是陽剛味濃而殺性頗重，似乎也不怎麼稀奇。 然而筆者拜讀之後卻大感佩服，並不恥將個人淺見稍做整理與讀者分享，原因便在 於此書中奇正相生運用得當。劇情演變雖然平舖直述，卻不落俗套；作者行文雖然 刻意背俗，卻又能堅守道本，不落極端。以一部中篇小說而論，堪稱得中上之佳作 。 　　以下將以奇、正兩部份探討《煞威棒》的故事大綱、中心主旨以及人物設定。 　　奇的部份： 煞威棒意象的轉化 　　眾人皆知，煞威棒一做殺威棒，別名水火棍，因其棍身分呈紅黑兩色而得名。 這棍棒原來是操控在衙門鷹爪手中，對新進犯人施威索賄之用。所謂「殺威」指得 就是要削滅犯人原有的威風和銳氣，以便日後好管教。但作者既以《煞威棒》做為 書名，當然不會引用原意，而是將之加以轉化，使之適合書中的情境。正如卷首開 頭的短文所說： 棒子是不說話的，也沒有七情六慾的困擾。 它忍耐又沈寂。 不過，當它操持在人的手中時，尤其是某一個人手中，為了伸張正義與公 理── 它就會震撼和咆哮了。 　　由上列短文可知，煞威棒在此書中的角色是主角的趁手兵器，而非供鷹爪孫們 施威索賄的工具，因此在描寫上也略做修正： 那是一隻棒子，粗若兒臂，長約四尺餘的棒子，棒子呈現著烏黑隱泛暗赤 的光澤，紋理細密，毫無虯結，只是，棒子的前半段，卻佈滿了斑斑痕印 ，好像經常被什麼利器碰擊過似的（棒尾連著一條大紅綢布）。 男女主角的基本假設有異常處 　　縱觀一般武俠小說，男女主角的基本假設若非俊男美女即是才子佳人，至不濟 也得美女野獸湊和著用，並且主角之間非得發生一些情愛糾結才教扣人心絃。但在 《煞威棒》故事中，讀者完全看不到上述公式，女主角溫柔嫻淑依舊，只是已昨日 黃花，年紀夠做男主角的媽；男主角一樣身懷絕技，行俠仗義，但相貌與讀者想像 中又差得遠了： 　　 那是一位全身充滿煞氣與霸氣的人，穿著一套軟皮的緊身衣，腳踏同樣黑 軟皮靴，一件黑色披風搭在肩膀，刮得青光油亮的光頭，襯上那道自右耳 下至右嘴角的疤痕，便把他的臉龐烘托得益發悍野十足，這人鼻削而挺， 嘴唇卻極不適合整個面容氣氛的做微笑狀，下頜的中間有一條微微凹陷的 淺溝，周圍卻刮得一片鐵青，因此，下頷的淺溝，便看得更清楚了。　　 　　乍看之下，習慣傳統武俠小說的讀者必然感到不慣──怎麼女主角是個大嬸婆 、男主角是個醜光頭，這……愛情戲怎麼演得下去？當然是不能演囉，如果男女主 角照傳統的公式加以設定，那麼整個故事主軸將會演變成「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局 面，也就達不到作者原本想表達的意旨了。由於此書故事簡單、結構不太、意旨明 白，所以男女主角的設定也不需太過繁複，才顯得簡潔有力。 苦主不是江湖人，而是平民百姓 　　傳統武俠小說的模式演進是「父仇迳復仇」，扮演復仇者角色的以男主角為多 ，男主角出身於武林世家的機率又佔百分之八十。但在此書中，以上公式完全被顛 覆。 　　書中苦主名許姜照霞（即女主角大嬸婆）父死夫早喪，平素就和女兒相依為命 ，做粗活為生。那知有天飛來橫禍，唯一的女兒被匪徒相中，凌辱至死。虎口餘生 的許姜照霞為替女復仇，不辭勞苦遠走他鄉，只為尋一高人傳授武功…… 　　以上列出故事一條主線，它告訴我們江湖恩怨固然是父仇不共戴天，但無辜的 平民百姓若被牽連則更淒慘，因為他們根本無力還擊，只能任人魚肉。那難道天理 正義就無法伸張了嗎？辦法是有的，作者藉由「血疤」孟長青的觀點告訴讀者，世 上總得有人替天行道，平民百姓不行，盜亦有道的江湖人也會助他們一臂之力。 　　 　　正的部份： 書中主講人性衝突 　　《煞威棒》的劇情架構儘管不同俗流，由「父報子仇」改為「母報女仇」，其 人性衝突的重頭戲仍然是精髓所在。顯而易見者，如「血疤」孟長青本是孑然一身 的獨行盜，殺人不眨眼，一旦碰見身世淒苦的許姜照霞卻又硬不下心腸，只得好人 做到底教她武功，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卷末尚得替他安排去處。盜亦有道的壞人， 只對好人好，對壞人壞。這是鐵漢柔情的交相衝突，也算是作者理想的投射。 　　另外一類衝突是來自許姜照霞，這位大嬸婆習成三大殺招之後首先找上仇人之 一的苟白眼祭旗。決鬥之前孟長青一再警告：「該下手的時候，一定要狠著心下手 ，連續不斷的向敵人致命處攻擊，不可猶豫，不可慌亂，更不可怯縮。」但咱們好 心的大嬸婆終究是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在她傷及 苟白眼要害之際，竟起了不忍人之心，以致履遭苟白眼偷襲險死還生。這是仁義之 際的衝突，為女報仇本是天公地道，可是生而有之的惻隱之心又不允許大嬸婆對著 仇人連續下手，即使對方是姦殺自己女兒的萬惡之徒。或許有人會認為這是婦人之 仁，不過人性的光明面卻也蘊含其中。試想和藹可親的大嬸婆若是技藝初成便格殺 勿略，那人性究竟還有何可貴呢？ 人行天道而非天行天道 　　這是柳殘陽在《煞威棒》中所想表達的觀念之一，也是傳統武俠小說所一脈相 承的。這世上的不平事太多，與其等待遙不可期的報應、天譴，倒不如狠狠地給上 仇人一刀來得快活。現代人受法律約束，綁手綁腳，古代則任憑快意恩仇，痛快淋 漓。書中所寫五十老嫗猶習武功的情節也許誇大，但其懲奸除惡的俠義心則深深震 撼著每位讀者，畢卷之餘每每大呼過癮。這也正是每位讀者進入武俠世界中所最想 見到的部份。 陽剛風格與寫實筆法 　　柳殘陽的筆風陽剛是眾所皆知，其描寫戰鬥場面有萬夫莫敵之勇也是家喻戶曉 。書中主角「血疤」孟長青煞威棒出手往往五、六人因此斃命，那還只是輕描淡寫 。但有一點讀者不可不知，就是作者承繼自三島由紀夫的寫實筆法，描寫殘忍的片 段非常恐怖，卻又令得讀者們不忍閉目。《煞威棒》中僅有的一段是許姜照霞在楊 家老寨怒殺麻皮三哥那一段： 許姜照霞目光顫慄的低垂，雙手握劍，臉上的肌肉抽搐，彷彿在忍受什麼 極大的痛苦，劍鋒半扭，奮力拔出。 藍亮的劍刃依然藍淨透亮，絲毫血跡不染，隨著劍刃的拔出，扯翻了傷口 兩邊的脂肪，淡粉色的脂肪似是溢著油血，與表層抖動的皮肉相映，便形 成了粉白混合的噁心顏色，而那樣醜惡的蠕顫只是瞬息，翻捲的傷口內己 泉水般湧出了鮮血。 　　描寫傷口與脂肪的片段相當可怖，令人作嘔，但讀者在接受震撼的同時也不得 不讚嘆作者刻劃功力之入木三分，真是令人又氣又愛，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其他重要記載 　　在此書中，「血疤」孟長青每在翦徑之前都會以「招財鈴」做為前導，而作者 也藉孟長青之口詳述其原由。筆者覺得這項記載非常有趣，且具參考價值，因此列 出： 他（孟長青）快步走到那邊坐騎之旁，掀開鞍囊，取出一串綴有猩紅纓絡 的金鈴鐺來，六枚酒杯大小的金鈴鐺上面一排四枚，下頭另懸著兩枚，斗 圓的皮圈掛著金鈴，皮圈邊緣飾以紅纓。 　　此段主述「招財鈴」之樣式，更有詳述其原由： 「開張大吉，不該沾紅飾金，討個吉利麼？看，紅纓綴著皮圈，表示滿堂 紅彩，金鈴閃耀，象徵黃金萬兩，金鈴數是六枚，暗合了六六大順的吉數 ，這都是好兆頭，它會給我一種安定、滿足的預感，所以我叫這串鑾鈴為 招財鈴。」 結論 　　《煞威棒》的成功，在於其奇正相生運用得當，既有一以貫之的傳統精神也有 作者本身注入的革命新血。武俠小說並不單只求新求變，其固本培元的基礎功夫也 當重要，根基必須紮實，枝葉才能茂盛。同樣一個金科玉律的復仇主題，如何變化 創新全憑各人真本事，諸位前輩立下的典範多多少少總是有值得學習之處，不論對 於有志創作者或純粹欣賞者皆是如此。武俠是時代的產物，基本精神不變而外在意 象或有更迭。若死命堅持「金庸之後不看武俠」，未免也太固步自封了。 　　參考資料：《高手雜誌》第四期，花田文化出版 -- 文章來源：中華武俠文學網 http://www.knight.tku.edu.tw/home.htm -- ○ Origin: 新竹師院 風之坊﹝bbs.NHCTC.edu.tw﹞From: Schubert.im.tku.edu.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