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琦鈺 還記得梁山伯與祝英台這個兒的老故事嗎！男裝的祝英台向梁山伯示愛，卻沒什麼回應， 等到他知道祝英台是女兒身時，才「猛然」醒悟而去她家提親。這個家喻戶曉的故事，一 般都被當作是因為門不當戶不對、沒有成功結局的苦戀悲劇。到了現代，若是對祝罵梁「 呆頭鵝」的橋段做另類 的解讀及觀看角度，就會發現其中有著奇妙的心理反應與微妙的同性情愫交織摻雜。 男裝的祝英台示愛雖不被接受，為何等到其生理性別曝光了以後，梁山伯就「欣喜若狂」 地趕著去上門提親？！難不成梁對男生沒興趣，非得要女性才行（只要是女的就行了）？ 然而不管是男或女，向他示愛的卻是同一個人呀！還是梁本來就對男裝的祝有「性」趣， 對其示愛暗爽在心，等 知道祝是女兒身的時候卻更加歡喜而才有所回應（因為他是在以異性戀情為主流、傳宗接 代為終極目標的社會中成長的）？！若從這樣地角度來看待梁祝，那麼這種隱密的同性情 愫背後，像是受到代表異性戀社會主流的馬秀才與祝家長輩從中阻撓，使得梁祝只能獲得 精神上的情感結合，無 法在現世中成功地實現其戀情，而淪為一則流傳千古、只有「明眼人」才看得出其是另有 寓意的「淒美」傳說。這是一種同性情欲注定沒有好結果的警告呢？亦或是對某一現實狀 況的反應呢？！ 其實這樣的女扮男裝情節不時可以在小說、漫畫裡看到，例如金庸的《碧血劍》和山內直 實的《深宮幽情》（漫畫）。因為作者對同性情愫的認知觀感不同，作品對此類題材的詮 釋就呈現出截然不同的風貌了！ 前者的系列武俠小說中，曾以俊俏男裝現身的就是較廣為人知的《倚天屠龍記》女主角趙 敏了： 張無忌翻身下馬，向那年輕公子（趙敏）瞥了一眼，只見他相貌俊美異常，雙目黑白分明 ，炯炯有神，手中摺扇白玉為柄，握著扇柄的手，白得和扇柄竟無分別。 因為《碧血劍》這個橋段沒有被拍成連續劇或電影，可能比較沒有名氣，不過書中男女主 角相遇的情況和梁祝、《倚天》蠻類似的，因為男主角袁承志是和男裝的女主角溫青青初 遇，經過一波三折最後（自然而然）跟女兒身的她到一個小島上共渡一生（詳情請見原著 ），其中頗多值得玩味 之處。話說袁承志與同船的（著男裝時名叫）溫青初見面時的場景是醬子的： 袁承志聽這人聲音清脆悅耳，抬頭看時，不禁一呆，心想：「世上竟有如此美貌少年？」 這人十八九歲年紀，穿一件石青色長衫，頭頂青巾上鑲著塊白玉，衣履精雅，背負包裹， 皮色白膩，一張臉白裡透紅，俊秀異常。 後來，袁承志捲入其與他人的金錢糾紛，看到溫青殺人不眨眼的模樣： 袁承志道：「他們要搶你財物，既沒搶去，也就罷了，何苦多傷性命？」 溫清白了他一眼，道：「你沒見他剛才的卑鄙惡毒麼，要是我落入他手裏，只怕還有更慘 的呢。你別以為救了我一次，就可隨便教訓人家，我才不理呢。」袁承志默然不語，心想 這人實在不通情理。 溫青拭乾劍上血跡，還劍入鞘，向袁承志一揖，突然甜甜一笑，說道：「袁大哥，適才幸 得你出聲示警，叫我避開暗器，謝謝你啦。」 袁承志臉上一紅，還了一揖，心下發窘，無言可答，只覺這美少年有禮時溫若處子，凶惡 時狠如狼虎，不知道到底是甚麼性子。 　 金庸「大俠」的小說好像都很喜歡描寫類似這種雙重性格的女性，例如剛才說的趙敏、《 倚》中張無忌的母親殷素素、《笑傲江湖》的任盈盈等，是否作者特別喜歡這類型的女子 ，或是這樣性子的女主角才能反襯出男主角的（虛偽）正派剛毅。因為古有名訓，如孔老 夫子所說的：「惟小人 與女子難養也。」堂堂數尺的偉男子、大丈夫才是「人」啊！ 雖然袁承志對溫青的狠辣感到不快，但他無法忽視溫青的柔弱「女性」特質： 溫青一扯袁承志的袖子，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快救救我吧，他們要殺我呢！」 袁承志回頭過來，月光下見他容色愁苦，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氣，便點了點頭。溫青拉住他 的手道：「他們人多勢眾。你想法子斬斷鐵鍊，咱們開船逃走。」袁承志還未答應，只覺 溫青的手又白又膩，柔若無骨，甚感詫異：「這人的手掌像棉花一樣，當真希奇。」 然而，袁承志分不清其「真」面目（不會吧），還糊裡糊塗地和她結拜，後來才發現真相 ： 那手持洞簫的女子出亭相迎，低低叫了聲：「大哥！」袁承志大吃一驚，溶溶月色下一張 俏麗臉龐，竟然便是溫青。他登時呆了，隔了半晌，才道：「你……你……」 溫青淺淺一笑，說道：「小妹其實是女子，一直瞞著大哥，還請勿怪！」說著深深一個萬 福。袁承志還了一揖，以前許多疑慮之處，豁然頓解，心想：「我一直怪她脂粉氣太重， 又過於小性兒，沒丈夫氣概，原來竟是女子。唉，我竟是莫名其妙的跟一個姑娘拜了把子 ，這可從那裡說起？」 ……袁承志見她改穿女裝，秀眉鳳目，玉頰櫻唇，竟是一個美貌佳人，心中暗罵自己糊塗 ，這麼一個美人誰都看得出來，自己竟會如此老實，被她瞞了這許多天。 　 作者又畫蛇添足地作了一番解釋： 要知他一生之中，除了嬰兒之時，只和安大娘和安小慧同處過數日，此後十多年在華山絕 頂練武，從未見過女子。後來在闖王軍中見到李岩之妻紅娘子，這位女俠豪邁爽朗，與男 子無異。因此於男女之別，他實是渾渾噩噩，認不清溫青青女扮男裝。 雖說袁承志（可能是）知道溫青青是女子之後，後來又知道她對他有愛慕之意，所以感情 才發展迅速。不過，這種對男子愛上男裝女子情節的內心描述和梁祝如出一徹，好似男主 角最後抱得美人歸才是千古不變的正當、完美結局。這樣的情節被作者的中國式文學潤飾 手法一搞，使其間人類 天性中的同性情愫就變得晦黯不明了！ 　　　 再者，小說中還有一情節就是又有位馬姓闊少看上男裝的溫青： ……見上來三人中前面一人搖著摺扇，滿身錦繡，三十來歲年紀，生得細眉細眼，皮肉比 之前那兩個歌女還白了三分…… ……馬公子也不問袁承志姓名，一雙色咪咪的眼睛儘在青青的臉上溜來溜去，笑道：「你 是那個班子裏的？倒吹得好蕭，怎不來伺候我大爺啊？哈哈！」 可見，以前的中國社會中也是有些喜好男色的富家子弟（而且這些人也像是長得細皮嫩肉 的小白臉），而優伶或美貌少年等大抵是他們「獵豔」的目標（中國古典色情小說中常見 的情節）！ ……馬公子神魂飄蕩，對楊景亭道：「景亭，這孩子若是穿上了女裝，金陵城裏沒一個娘 們能比得上。天下居然有這等絕色少年，今日卻叫我遇上了！真是祖宗積德。」 這位喜好漁色的馬公子看上青青男裝的一面，卻認為換上女裝的她比其他女人還美，問題 是她本來就是女兒身啊，這正是此情節好玩又弔詭的地方呢！但是，作者並沒有對袁承志 的反應多作敘述，只說其對青青殺了馬闊少頗有不忍，但想她殺了他還不至於是濫殺無辜 （因為「這種人」一定 做過不少「傷天害理」之事，如不法誘拐、性侵害未成年之青少年等），所以閉隻眼不再 追究。也許，袁（作者）認為男（馬闊少）對女（青青）產生慾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 「看不見」或不想對男人看上男裝女子的曖昧弔詭多做探討。至於男對男產生慾望只是某 些人的特殊「癖好」， 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看來中國社會從市井小民到高級知識份子對同志還蠻寬容的—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兒，只是 對男風盛行會造成「家庭糾紛（夫妻不和）」、「不事生產(無法傳宗接代)」等頗有道德 上的警告！基本上這種風氣在貴族社會甚至民間並未消弭（亦或是無人研究過中國國家社 會控制力對同性戀風的 打壓、影響情況吧），且看來同性戀行為比起西方的基督教社會要來的好運得多，雖然不 管是主人對僕人、老師對學生的性關係都難以擺脫權力運作與性剝削（可見男男之愛也是 以生理需求為主），只是因經過西力東漸、「現代化」的洗禮，過去視為稀鬆平常的如今 卻成了污穢、不道德， 甚至是不曾存在的了！ 　　　 另一個有趣的橋段就是五毒教教主何鐵手也愛上男裝的青青： ……何鐵手道：「要是有這樣的人，寧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維護你，你又怎樣？」青 青道：「我可沒這般福氣。」 何鐵手道：「我從前不懂，姑姑為甚麼會如此情痴，見了一個男子就這般顛倒……我…… 我……好吧，我不要你甚麼，你記得我也好，忘了我也好。」掉頭便走出門去。 青青坐在床上恁恁發呆，不明白她是甚麼意思。 袁承志飄然下地，笑道：「傻姑娘，她愛上你啦。」青青道：「甚麼？」袁承志笑道：「 她當你是男人呢。」 青青回想這幾日何鐵手這幾日對自己的神情說話，果然是含情脈脈的模樣。原來她一見傾 心，神智糊塗了。那何紅藥則是滿腔怨毒，怒氣沖天。這兩個女子本來都見多識廣，但一 個鍾情，一個懷恨，竟都似瞎了眼一般，再也沒留神自己是女扮男裝，，不覺好笑，問道 ：「怎麼辦呢？」袁承 志笑道：「你娶了這位五毒夫人算啦。」 何鐵手不顧教中利益與其姑姑何紅藥對青青的怨恨，一心想要維護其周全，青青只覺其好 笑、「神智糊塗」，袁承志更是取笑青青，完全不當他一回事。而何鐵手在知道青青是女 兒身之時： ……何鐵手大吃一驚，自識青青以來，見她始終穿著男裝，越瞧越是心愛，竟沒瞧出她是 女子所扮……這時聽青青一說，呆了半晌，問道：「甚……甚麼？」……何鐵手顫聲道： 「你說甚麼女孩兒家？」 焦宛兒退開兩步，低聲道：「何教主，這位是夏姑娘啊。她從小愛穿男裝，別說你認不出 來，我們大家初次見到，也總當是一位相公。」 何鐵手眼前一花，腦中一陣暈眩，定神細看，見青青面色白膩，雙眉彎彎，確是一個美貌 女子，不禁又氣又恨，心想：「我怎麼如此糊塗，竟為一個女子而叛教？弄得身敗名裂， 我……我也不要活了。」她性子剛毅，心中越氣，臉上越是露出笑容，小嘴一張，左頰露 出一個酒窩，說道：「 我真是糊塗啦！」……但饒是她要強好勝，終究 遭大變，心神不定，不由得雙足發軟，身 子一下搖幌。 要不是作者做了一番解釋，說道何鐵手一向是受到了刺激，臉上反而會表現出與真實情緒 截然不同的表情，那麼不知情的旁人還道她是知道青青本是女子後更加地歡喜，因發現原 來自己是同性戀後而導致心神不定、雙足發軟！然而當異性戀社會看待這橋段時，重點會 是放在何鐵手因心智糊 塗導致身敗名裂吧！更絕的是作者安排何氣極敗壞後反而腦筋一轉，拜袁為師，從邪門歪 教改邪歸正投入名門正派！真是夠了！真受不了這種傳統大中國思想中正邪兩立、以邪魔 歪道襯托光明勢力的老套手法，雖然金庸也有些諷刺主流正派勢力虛偽做作之處的作品， 但基本上還是以正義公 平的永恆真理存在吾心之觀念為中心思想。若是沒有這樣的主流價值觀，如何寫出符合大 眾口味的雅俗共賞之作。 　 像山內直實的日本古裝宮廷愛情漫畫《深宮幽情》（原作冰室牙子），雖然結局仍是「英 雄抱得美人歸」，但於男主配角對男裝女主角愛慕之情的心理描繪、掙扎就比較坦率而不 隱晦。話說劇中有一對宛如雙胞胎的姐弟被性別顛倒地扶養長大，因為他們長得一模一樣 ，產生了就算其欲恢復 原本的生理性別生活而可以相互頂替對方身份的戲劇性，若人們感到其言行舉止或「氣息 」不太一樣，可以當事人受到環境心理因素之衝擊而產生重大改變來當作藉口……其中作 者所安排的危機、轉機處理（劇情）有興趣者就自行觀賞了，我主要想講得是男主配角對 男裝女主角的同性情慾 「掙扎」！ 　 劇中男主角市安平時代的某一皇帝，在某次微服離宮出遊，於北嵯峨碰到以女兒身出現的 女主角綺羅（其在河邊裸泳被看見，所以是以女身曝光），回到京城後仍對其念念不忘， 推測北嵯峨附近別墅是權大納言的，搞不好當時遇見的是權大納言的千金，又聽說「兄妹 」兩人長得很像，所以 叫其兄出來擔任官職，以確定其是否果真如此。沒想到見面當天雙方固然嚇了一跳，不知 真相的皇上見到男裝的綺羅後，正因為「他」的關係而幾乎忘了北嵯峨少女，感到不可思 議！「他」毫不膽怯的神情、輕快地笑聲，時時讓他「誤以為」眼前之人就是北嵯峨的少 女（沒錯）！ 雖然，男主角心裡承認有這份「同性」情愫，囿於世俗對畸戀（同性戀）的禁忌感而對此 有所保留！當時也是有同性戀的，且「畸戀帶著深深的禁忌之色，可是卻有著誘人的芳香 ，在不知不覺中，幽幽地散發出來……」由於傳宗接代的價值觀作祟，「天性」仍敵不過 此一觀點，但總算作者 還設定讓男主角有「自知之明」，了解到他對這個「男生」是有愛慕之意的！ 男配角宰相中將也喜歡上綺羅，認為其「纖細的模樣，像女人般優雅（本來就是女的）， 但他卻毫無柔弱之處，總是見他精力充沛地到處走動！腦筋轉地快，配上他那美麗的聲音 ，將旁人無聊的玩笑，一一駁回。」因此，傳說他妹妹長得跟他很像而開始寫信追求她。 然而事後想起，發現他 是為了要接近綺羅而以他妹妹為藉口！在飽受相思之苦，煩惱男男之間能有什麼進展之下 ，決定以蠻力征服「他」。雖然，他還是以大男人殺豬思維來設想已自身為主體的求愛模 式，好像用蠻力來征服對方他者就算完成了求愛行為（因為這種情欲有極強烈的生理需求 ），但總算有點認清他 愛的是「這個人」而不管其是男是女的意味了！然而，這樣就有些比不上在電影《金枝玉 葉》中所看到的，明白說明此種「不管你是男是女，我就是喜歡你這個人」的感情表露！ 最後，當然是那位寶貝皇上贏得美人歸。在他向恢復女兒身的綺羅「懺悔」他曾喜歡過她 「哥哥」的心情時，當事人只覺是暗爽好笑，很高興男主角是愛她的（若是男主角不是和 梁山伯的情形顛倒，只愛男人身份的他而不是女人身份的她的話），而讀者只會因男主角 至始至終都是喜歡那位 女主角感到愉悅！因為這是給青少年看的少女漫畫啊！作者不可能不設定以異性戀價值觀 為主流的羅曼蒂克情愛兼搞笑劇。這種溫和又能刺激、滿足幻想的劇情是人人樂於見到的 消遣之作，只是我欲從另一與異性戀無關的角度來詮釋此類劇作安排罷了，過分吹毛求疵 地挑剔異性戀作者的劇 作好像還滿無聊的！但這也算是一種另類思考。總之，男裝女身對男性的誘惑像是種刺激 （潛藏同性）情欲的催化劑！但「女主角」生理性別是FEMALE才符合種族生存延續之需要 的傳統觀念，所以這樣的設定才能有HAPPY ENDING！ 這也讓我想起港片《胭脂扣》中張國榮對梅艷芳所說的一段對話，意思是他喜歡梅具有不 同風味魅力的各種面貌裝扮：不管是哪種女裝，甚至是男裝（他不是喜歡男人嗎），如果 他厭倦了其中一種面貌，還有其他的「口味」能讓其挑選、來抓住他的心！唉……什麼都 是以男人的好惡為標準 ，世界上的女人都死光了嗎！以女性為主體的價值觀何時才會成為主流或是與大男人主義 「並駕齊驅」呢？然而不管怎樣，對彼此而言都是一種不可饒恕的壓迫吧。 -- ※ 來源:‧靜宜大學計算機中心bbs站 bbs.pu.edu.tw‧[FROM: as1po140.tn.ttn.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