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藝術概論報告，昨天交出去了，所以現在可以po上來了。 月球學園 56'00/紀錄片/吳米森/2003 第六屆台北電影節/台北電影獎參展參賽片 《關於月球學園的真實不真實》 導演自承，這是一部他用來探索何謂鄉愁的紀錄片。 同時最引觀眾好奇的，則是片中極重要的象徵-「長江一號」先生。 從「善導寺的和尚是情報員退下來的」到「長江一號先生的存在」，這都是朱伯伯愁緒 的遺跡。他如此崇拜長江一號。不只因為長江一號是「為國家作了好大貢獻的大英雄！」 而是因為，變動時局下的顛沛際遇，那樣的悵惘說也說乾了，卻在這時遇見屬於他年輕 時光的英雄。此時的長江一號，已是一種個人榮耀/數十年矛盾心思/過去青春等等各種 情緒的複雜混合體。如果這樣的混合可以用鄉愁來概括言之的話，長江一號與數十年鄉 愁，他們是再也密不可分的一部份。 雖然，長江一號的身份，根本就是難以鑑定真偽的。 他是一個歷史留名的人物，那段歷史卻離現在太近太敏感，有很多的史料一直到近年才 重見天日，被隱瞞或是被變造的東西，又有多少？又，情報員的身份本就是極度機密， 在戰況激烈時更是。嚴嚴重重地防護著這些資料，有多少秘密織在其中？或者根本就沒 有過長江一號，響亮名號只是個唬人的幌子；也或者長江一號根本就同時存在好幾個以 欺己欺敵-你怎麼曉得沒這種可能呢？ 歷史資料的紀錄，本就帶著一種主觀。記錄者不一定要存心欺騙，他可能只是把「不重 要」的瑣事挑撿出去，但挑撿過程的本身就已失去所謂「客觀真實」。記錄者也可能真 是奉了上命特意隱瞞銷毀某些東西… 或許，只有軍閥頭子蔣介石才曉得連長江一號本人也不曉得的真相吧。 導演笑說，「這部片子曾被人說是偽‧記錄片。」因為它太戲劇性與高潮迭起了，彷彿 我們自以為是的「不真」。然而什麼是真的「客觀」，當攝影機啟動的一瞬間，真實就在 消褪了。拿著攝影機拍到了這方，另一方就拍不到、攝影機關掉之後的東西你也拍不到； 帶子的剪接編輯，音樂出場醞釀情緒，鏡頭的推移塑造了視點與觀點的認同，都是在操 弄/形塑著作者自己以為的真實。記錄片因著「記錄」二字之盛名，便引人誤會為「反 映真實」。但它的產製過程，就足以引發對真實的疑慮。這其中，也只有涉入程度的多 寡之分而已吧。 也許真實是無法再現的。 可是，以本片來看，長江一號真假與否-甚至紀錄片真假與否-真的很重要嗎？ 影片尾聲時，長江一號先生的真實性受到了質疑，朱伯伯笑著搖頭：「我都迷糊了」但 那豈是笑笑可了得，只不過沒看到他縱橫的老淚罷了。那是一段再失去的過程-不是失 去長江一號先生、不只是失去鄉愁，而是失去了一種旁人無法言喻的東西。 在那之後，長江一號先生憤慨地向朱伯伯敘述著自己的真實性不容懷疑，抽絲剝繭地剖 析謎團。影片最後一幕，是朱伯伯與長江一號先生哥倆好地背影遠去。觀片至此，其實 已有一種，無論長江一號真實與否，朱伯伯都已不再在乎的了悟。 最近大陸考古發現阿房宮遺址，這表示項羽可能沒有火燒阿房；阿房宮賦中「楚人一炬， 可憐焦土」的情況自也是不存在的，這是句不實在的話。但是，杜牧並不因此落為笑柄， 阿房宮賦也不因此失去價值。 長江一號的身份有可能虛假，但他既已與數十年鄉愁同化一體，那麼真假有何重要呢。 就近代史上的研究意義而言，那或許很重要，但在這部記錄片裡，那是不重要的。 朱伯伯與他那一代人的共同愁緒不因此有所改變。 《因著錯置而生的荒謬與悲傷》 導演運用音樂與剪接的力量，讓月球學園成為節奏輕快的紀錄片。喜劇的趣味來自於不 合常理的荒謬，然而荒謬到了最後卻是一種滄桑。導演只是不願意用煽情的淚眼場面來 製造情緒，而把那些鏡頭輕輕帶過。 長江一號先生在自己小小居處內高談著川島芳子的過往事蹟以及愛戀他的種種；朱伯伯 小心翼翼地探訪善導寺的和尚們，因著一個「善導寺的和尚都是情報員退下來」的傳聞； 長江一號先生與朱伯伯在餐廳內散發傳單宣揚英勇事蹟…這些鏡頭都是極有趣的，影片 放映時場內笑聲不斷。 為何有趣？ 因為觀眾並不全然相信川島芳子接觸過長江一號先生，不相信善導寺的和尚曾是情報 員，而在餐廳內唱歌的兩人則是顯得來錯了地方-是的他們來錯了。在這個時與空的環 境下，已經沒有人認真相信兩位老人家口中事蹟的正當性與必要性。那已經成為過往的 歷史，不再挑動任何情緒，就這麼煙消雲散。 甚至，在場觀影之眾人，有多少人認真看待他們的心緒，又有多少人把他們當笑話，或 是根本淡漠以對呢？這是一個沒有人真正在意他們的時空場域。 一將功成萬骨枯，但由來也只記得將，不記得兵。這又是另一種歷史與人性的殘酷。他 們可能對當局有害也可能僅是無法帶來利益的雞肋，因此當局者可能刻意抹消他們的存 在忽略他們的聲音，或是不見得抹消但卻不曾榮耀他們。於是，漸漸地，當他們跟現在 人的生活不再有直接相關，他們就逐漸退居幕後，成為一個歷史名詞—殘忍的是，他們 雖已是一個歷史名詞，但他們卻還沒蓋棺論定、定位也還擺盪曖昧，他們還是活生生的 生活著啊。 長江一號先生說：「記得十分鐘要來看爸爸一次，不然爸爸不出現了你怎麼辦？」對著 狗兒子真真切切地這樣叮囑，那一幕是荒謬討笑的。然而那荒誕是如此淒涼啊！曾是如 此叱吒風雲流傳千古，長江一號先生卻沒得有個同等風耀的晚年。而是在西門町裡的一 間小小陰暗西服店，和行動不便的情報局老同志以及狗兒子，同著滿屋子的諜報照片紀 錄文件，幽幽默對想當年。 如果他現在是處在一個會重視他的場域，他將何等地光耀燦爛啊。 他們帶來和平，和平遺忘他們。在一個原該被榮耀的地方，卻好似來錯了地方般地被冷 落。這又得牽扯到過去數十年來敏感的兩岸歷史，在大人物的權力鬥爭之下，許多人都 不在他們該在的地方，也得不到他們該得的東西。 那亦是朱伯伯、長江一號先生他們那一代人共通的一份愁罷。 《關於月球學園》 月球是個啥子東西？ 我想她是地球唯一的衛星，你打小便瞧著她長大，她亦永恆伴隨你生老病死。你卻終其 一生無法踏上那宛若銀白的土地，掬一把她的土。是那樣地熟悉又那樣地陌生。我瞧朱 伯伯與長江一號先生，他倆八成就是打月球來的。 影片近尾聲處，出現了這麼一段字卡： 「妳的故鄉在哪裡？」 芳子回答，「在母親的肚子裡。」 川島芳子，民國最著名的女間諜，滿清皇朝的十四格格，戰時為日本軍閥從事諜報活動。 她的故鄉在哪裡—她又是什麼人—來自什麼地方—這未免是些過於殘酷的問句。這麼多 個國又這麼多個族，無論她回答出哪個地理名詞，那都是殘破的，矛盾的，撕心裂肺的。 於是就讓她這麼幽幽答一句吧，我的故鄉就在母親的肚子裡。 只有子宮，是每個人共同的原鄉。 對於朱伯伯、長江一號先生與撤退來台的老兵們，這種問題或許也是過於苦澀了。許許 多多東西的真實性受到質疑，自己的際遇並不被整個社會當作什麼一回事。善導寺的和 尚情報員，出生入死長江岸的情報員一號，皆是過往歲月的期盼與縮影。善導寺住持卻 斷然否認這兒有過情報員，餐廳裡眾人對著長江一號漠然嗑瓜子。 他們尋覓一片懷舊風華，留在現世卻是滄桑。 縱使觀看到了滄桑與它的悲哀，卻仍然笑笑接受了它繼續生活著。 那或許才是最重要，最真誠也最不容質疑的東西… 那些很重很重的東西，導演用很淡很淡的手法帶過去。所以月球學園是十分嶄新的。 完全不屬於苦情訴求或個人耽溺，呈現出的是部煥然一新的紀錄片。 宛如喜劇似地。 放映後座談會時，觀眾問起，月球學園的片名，起自何來。 「…至於為什麼叫做學園，」導演笑笑著說：「因為我覺得那樣聽來挺裝可愛的。」 2004/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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