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目 普羅科菲夫：D大調第一號交響曲，作品25，《古典》 Sergey Prokofiev: Symphony No.1 in D Major, Op.25, "Classical" 艾爾加：E小調大提琴協奏曲，作品85 Edward Elgar: Cello Concerto in E Minor, Op.85 安可曲： 海頓：第一號大提琴協奏曲，第三樂章 Haydn: Cello Concerto No.1 mvt.3 -中場休息Intermission— 蕭斯塔科維契：降E大調第九號交響曲，作品70 Dmitri Shostakovich: Symphony No.9 in E-flat Major, Op.70 我多麼享受殷巴爾指揮的蕭斯塔科維契，如此的肆意張狂，如此的尖銳而直接。但殷巴爾不 是完全的橫衝直撞，不是用暴力解法壓榨蕭斯塔科維契的交響曲，而是用一種理智的瘋狂去 呈現蕭氏的辛辣。 在現場實際聽殷巴爾指揮時，第一樂章結束我腦海裡閃過一句話：「難怪史達林會不爽你」 ，別誤會，這絕對是個稱讚。聽這首交響曲不能不先去理解到創作的時代背景，時值1945年 ，「偉大的蘇維埃」已經勢不可擋，史達林希望有一首跟貝多芬第九號一樣，甚至更為浩大 的史詩鉅作為蘇軍的勝利慶賀。同時這也是蕭斯塔科維契第九首交響曲，是以交響曲自貝多 芬、舒伯特、布魯克納與馬勒等等的第九光榮被慈父史達林期望在眼鏡蕭身上看到傳承。但 結局呢？一首短小，歡快乃至諷刺的交響曲就這樣出現。說蕭斯塔科維契沒有對史達林反感 我是不相信，這首交響曲我的解讀完全是一個嘲弄，反抗與叛逆。至於蕭斯塔科維契蕭氏被 整肅那就是後話了。 殷巴爾給的第一樂章非常有反骨的青少年風格，由短笛開始的抗逆主題給的自由而灑脫，跟 長號吹出的「慈父」強力的否定形成非常強力對比。弦樂像是一群小丑的狂舞，但集體的整 齊性又讓人啞然失笑。往深了想，這跟蘇聯的形式不正是一樣？一群軍人，工人，農人，被 逼著做出一樣的動作，巨大的集體像是一群小丑跳著一樣的舞，荒謬的毛骨悚然。第二樂章 則給出了不可名狀的，非常扭曲的詭異，如同凝視未知深淵，克蘇魯般的瘋狂。木管群爭相 奏出相同的旋律，異質，漆黑，不安，癲狂。後面的三樂章沒有間歇的連續演奏，先是一陣 乍聽歡快的旋律開啟，但隨之就轉向發瘋。再到第四樂章以沉重的銅管開啟轉入慢板，終於 要進入貝多芬第九號式的沉思？沒有，這裡沒有對生命的聖詠，歡迎來到絕望的深淵，深海 般黏膩的讓人喘不過氣。第五樂章像是刻意「致敬」貝九的把第一樂章的主題變形拿來用， 但卻與貝九相反地用了這個主題繼續譜寫。前面的自由叛逆經過變形再度出現，神經質的不 停重複宣告。銅管繼續咆哮，弦樂繼續在那一致的跳著同樣機械性的荒誕舞蹈。其中還很突 兀的出現一段，是第七號交響曲的主題嗎？像是刻意的告知這是為了戰爭勝利而做我有達成 目標的嘲弄感。整首曲子最後收在一個很突然的結尾，幾乎可以說是反高潮式的結束吧，沒 有一路盡頭熱切的勝利結尾，只有愕然。 殷巴爾跟TSO給出的處理真的令人讚嘆。殷巴爾沒有逼著TSO做大範圍的動態表現，沒有硬是 拉著樂團做浮誇的表情來彰顯這首交響曲是如何的尖酸。他處理的音色其實很節制，很理智 ，但這種有點冷靜的瘋狂反而更加突顯這首交響曲有多麼嘲弄，多麼反骨。在殷巴爾接任TS O首席指揮之前大家都愛稱他「老頑童」，今天老頑童真的回來了，用一種年輕的反抗心態 詮釋這首交響曲，但這種反骨特別適合這首交響曲。他給的節奏自由揮灑，但帶有文明人的 冷靜。克制的節奏像是彰顯被壓迫下的無奈。有點像是最為傑出的恐怖片大師一樣，他只是 給出一個畫面與一個留白，但那片留白卻讓你有更多的想像空間進而自己嚇自己。殷巴爾就 是給出一個這樣的想法，他讓蕭氏寫在曲子裡的音符出現但不做的過頭，徒留聽眾自己更加 的臆測，評斷到底蕭斯塔科維契想說點什麼。TSO的團員們也隨著老大師這樣的想法起舞， 樂團集體演出這場諷刺的戲劇，像是最優秀的演員在導演的指示下來回飆戲，沒有人用大聲 的吼叫或是浮誇的表情說台詞，但一舉一動卻透露著蕭斯塔科維契藏在心底的尖酸嘲弄與絕 望。 說到老頑童這個稱號，上半場的普羅高菲夫第一號交響曲殷巴爾絕對也是這個面向。三月才 剛聽完琉森節慶弦樂團華麗，光輝的詮釋，想不到這麼快就又聽到同一首曲子，但給出了截 然不同的詮釋。這首曲子是普羅高菲夫致敬海頓所作，有類似古典時期的形式與普羅高菲夫 的創新，琉森節慶弦樂團像是呈現了海頓的那個面向，精緻、光輝、滑順的形式美學，屬於 室內樂團的精緻。殷巴爾則給出了17.8歲的普羅高菲夫那股年輕的青春洋溢。整體來說更有 躍動感，主題更像是拋接一樣的互動。速度設定一如殷巴爾的習慣較快，但帶出一種颯爽的 少年感，臺上的殷巴爾不像是八十八而像是只有十八，傳達著年輕的作曲家的躍躍欲試。同 時殷巴爾給出的音色也更為現代，在第三，第四樂這個特點尤其明顯，比較來說更為粗野， 但這樣反而能體現出普羅高菲夫設想的，如果海頓在他的時代作曲會是怎麼譜寫交響曲這樣 的猜想。硬是要挑剔的話，那弦樂的整齊度會期待更高一點，但瑕不掩瑜，整場發揮依然精 彩無比。 至於秦立巍獨奏的艾爾加大提琴協奏曲我感受有點微妙。不知道該苛責的是中山堂的爛效果 ，還是我真的無法理解秦立巍的處理，頗有一種澳洲的陽光無法適應英倫的陰雨那份感覺。 對於這首曲子的經典印象，繞不開也不想繞開杜普雷經典的詮釋，如泣如訴拉出灰暗的愁苦 。即便拋開杜普雷，這首大提琴協奏曲給我的想法仍是如此，是戰火後倫敦的雨，有煙塵， 有苦悶。但...秦立巍的處理有點滑，不著痕跡的溜開了艾爾加的陰沉。就說開頭那聲獨奏 拉出的主題，秦立巍速度雖然偏快但船過水無痕，沒有留下一絲醞釀的空間。單純的技術面 來說我很享受秦立巍的演奏，特別是他在對於跟樂團的緊密呼應上，但就像是用了最頂尖的 咖啡豆卻被加了牛奶做成了澳洲的馥列白，風味不對(免責聲明:我很愛馥列白)。我有點想 到二月聽李映衡的獨奏會吧…同樣有著優秀的技術，卻在詮釋的味道上少了點說服人的部分 。問題或許出在秦立巍沒有適應中山堂那稀爛的場地效果？他的琴聲當天是毫無穿透力與共 鳴可言。 但安可的海頓第一號大提琴協奏曲第三樂章倒是別開生面，擺脫艾爾加的愁容滿面，秦立巍 拉的肆意昂揚，他的琴聲聽起來有份狂放不羈，在這個靈動，歡快的樂章特別合適。 殷巴爾對海頓的詮釋著實令人驚艷，在去年他與鄧泰山合作莫札特鋼琴協奏曲時已經訝異於 殷巴爾在古典曲目詮釋的獨到之處。殷巴爾擅長將節奏直接催滿，讓樂團呈現緊密的張力， 況且殷巴爾是如此的善於將樂團湊成一體，發出同質的音色，非常適合古典時期的譜寫方式 ，精煉而凝聚，普羅高菲夫第一號交響曲也是同樣的道理，期待殷巴爾指揮一首莫札特或是 海頓的交響曲！ 思考過後可以發現，這場音樂會整體的呼應性非常高。普羅高菲夫第一號交響曲對後浪漫的 反動可以和蕭士塔高維奇的對蘇維埃政府的反動最呼應，兩位作曲家同時也都受過蘇維埃壓 迫。同時對海頓的致敬也在安可的大提琴協奏曲做了回應，而對海頓效仿的曲式，蕭士塔高 維奇的第九號交響曲實際也應用於其中。而艾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是對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哀 傷與悼念，蕭九卻是做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但卻是一種戲謔的對於勝利的反抗。差不多時間 創作的普羅高菲夫第一號交響曲是年經作曲家閃耀登場，艾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卻已是年老 作曲家的晚年餘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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