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傳的愛情與修行 【馬成蘭／紀錄整理】 中國的民間故事有許許多多關於妖精的傳說，有些妖精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有些妖精則是重情重義，感動天地。在這眾多的妖精當中，鎮壓在雷峰塔下的白 娘子，可算是小有名氣，每逢端午，就被人們搬上舞台。 白蛇的故事歷經不同朝代的演變，現在民間流傳的版本，白蛇是為了報答許 仙的救命之恩而委身追隨，但最後為了愛情而犯下滔天大禍，被法海禪師鎮壓在 雷峰塔下。 聯副在端午前夕，邀請讀者一起聆聽知名的修行家李鳳山，及著名小說家司 馬中原，從愛情的角度及修行的觀點，來探討這個「人妖相戀」的故事！ 情愛‧生命和修行 司馬中原：中華民族是一個感恩、懷德、溫厚的民族。孩童在成長期間，哺 餵他們的不光是媽媽的奶水，還有民族當中許多的傳說故事，每個故事都有著人 性的根鬚，讓我們得到靈性的感與悟。白素貞的故事在五代見諸文字，到了宋代 話本有《西湖三塔記》，其中《雷峰塔記》就寫到白素貞，宋代《太平廣記中》 也有一篇蛇精的故事，但是當時涵容度不大，把她當成妖孽之流。直到馮夢龍的 《警世通言》，白素貞的形象才開始輪廓明顯，而且是單純可愛的動物。至於動 物能不能修成人呢？在很多傳說裡，我們都看到動物能夠修成人，但要花很長的 時間。我自己小時候就看過狐狸，他們每天一大早吸收山川之靈氣，飽攬日月之 精華，勤修苦練。像現在的人，晚睡晚起，就吸收不到日月靈氣了！ 李鳳山：我相信中國人，尤其是台灣的孩子，小時候差不多都看過白蛇傳， 這個故事裡面有很強的修行觀念酖酖白蛇與青蛇在修，法海在修，許仙後來也修 成了，故事裡的每一個主角都在修！以修行的觀念來講，一個人差不多花幾十年 的功夫就有可能修成；一隻動物可能要花上幾百年，或者上千年；一株植物可能 也要幾千年；一個礦物就更久，要花幾萬年，甚至上億年了。天地之間，萬事萬 物都在修煉，這是千真萬確的！只要按部就班的好好修，大家都能修成正果和善 果。 司馬中原：我曾經聽過一個狐狸修行的故事，很有意思。話說有個秀才，夜 晚走在荒野中，在月明星稀下，忽聞灌木林裡傳來朗朗讀書聲，他好奇的循聲而 探，只見一片荒塚，每個墳頭都點了一盞燈，蹲著一隻小狐狸，前頭則是一隻老 狐，正帶著這群小狐狸們朗讀古書。老狐看見秀才，就說：「有學問的人來了！ 」於是群狐起立鼓掌歡迎，秀才問道：「你們在讀什麼？」老狐回答說：「我們 在讀四書五經。」秀才吃了一驚，問道：「你們也要讀這個？」老狐對曰：「世 上的道理都在其中，萬物都要學，而且我們要多修五百年才會變成人，所以要趕 緊先學！」秀才把書拿過來一看，不得了！狐狸讀的還是沒有加註解的原版古書 ，他又問：「這書，不加註解你們看得懂嗎？」老狐就回答：「聖人立言，人人 能懂，用心唸，用生命來唸，都能懂，而且是自己感悟出來的、圓滿的懂。」註 解好比參考書，是別人的心得，讀書要唸到自己懂，不懂再求其懂。狐狸為了修 ，這麼認真，我們生為萬物之靈，更加要努力修，才能提升靈性的力量。像李鳳 山師父帶著弟子們，就是講修行，修行、修為就是要動，如果修而不為，等於沒 修。 李鳳山：有些人修了半天，明明道行已經相當高了，可是後來為什麼又要多 修好幾年呢？這問題就出在「怎麼修？」以白蛇傳為例子。動物要修成得花幾百 年的功夫，所以白蛇與青蛇努力修煉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情。白蛇其實已經修得很 好，所以可以化身為人，跟許仙發生感情。但是白蛇犯了一個大忌，什麼大忌呢 ？她去盜人家的丹，讓別人多修了幾百年，這就已經造業了。另外，她跟許仙在 一起的時候，處處都在施展神通。古人說，「勿以惡小而為之」，因為當我們習 以為常時，小惡會變成大惡。所以白娘子最後為了愛情再度施展神通，水淹金山 寺，傷害無辜生靈，就是濫殺無辜了！她為了許仙不斷的施展小神通，最後終於 要施展大神通，就是犯了施展神通的忌。當年釋迦牟尼曾經說過，隨意施展神通 要多修五百年！神通只能在萬不得已時，為了建設、為了救人，才能施展，白娘 子為了一己之私，那可是萬萬不行！ 感情到底是什麼東西 司馬中原：中國字很有意思，「感」這個字，咸心為感。大宇宙是有靈性的 ，二十一世紀尖端的科學家，發現宇宙的終極不是物理的，而是心理的。以前我 們認為銀河系是天體的中心，現在，美國國家天文台已經證實，宇宙有十億個以 上的銀河系。有句話說，「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人」，那太抬舉人了！事實上 ，天上有上億顆星，地上才有一個人，可見人是多麼的珍貴！生而為人，要用心 感受人與宇宙的關係，「感」者，心也。一沙、一草、一木都是一個世界，我們 要用同理心與萬物溝通，體認人與物皆是一體，與萬物同存，才是至高的境界。 李鳳山：因為對天地人物有「情」，才有了藝術；但是，「情」要能長久， 不能少了「愛」。一個有愛的人、一個被愛的人，會產生動力；沒有愛，就沒有 動力。生而為人，有七情六慾，是非常可貴的。若是沒有七情六慾，豈非人人像 傻子，不會說也不會笑，沒有感覺？我們能將七情六慾駕馭得好，就會產生能量 。若是駕馭不好，人就墜落了！很多人為了感情而躁鬱、或是想不開，都是因為 太替自己著想了酖酖七分為自己，三分為別人，得到了就狂喜，得不到就憎惡、 狂怒，當然會情緒失調。但是，如果把它倒過來，三分為自己，七分為別人，我 們就不會為情所困了。 情字流長 天荒地老 司馬中原：在民間故事裡，白娘子的感情是純粹的，她不會害許仙，而且， 她的言談舉止，恐怕會羞死現在很多整天罵丈夫、打小孩、怨東怨西的長舌婦。 儒家說許仙是敦厚的好人，可是我認為他是一個腐儒，古人說「一夜夫妻百日恩 ，百夜恩情似海深」，他竟然為了保命，躲到金山寺，累得懷孕的妻子去找他， 而犯下滔天大錯。小說中，白娘子並不是打不贏法海，而是因為陣中產子，軟弱 無力，才被制服。法海則是我最不欣賞的一個和尚，人跟妖精要談感情就讓他們 去談，何必去拆散人家的姻緣呢？ 李鳳山：許仙和白娘娘的感情那麼好，為什麼會受到如此多的阻撓呢？除了 人妖相戀，門不當戶不對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在於他們沒有兼顧別人。什麼意 思呢？他們感情甚篤，但是對於身邊的形形色色，所有的一切漠不關心，好像別 人的事情與他們沒有什麼關係。這樣的感情是無法長久的。人與人在一起，是要 把範圍擴大，不是把範圍縮小。如果一開始，白娘子就用正統的道理與許仙互動 ，兩人好好的在一起，擴大愛情的範圍，我相信連法海也拿他們沒辦法。 司馬中原：六合之內無奇不有，所有的東西都會變成人形，惟「情」可以感 動天地。「愛」這個字，外國人常掛在嘴邊，他們愛得快，燒得猛，但是去得也 快。而中國人講「情」，「情」就像是一條地下的河流，綿延委婉，曲折流長， 要流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的地方去！ 李鳳山：基本上，東方與西方對於情愛的表達有很大的差異。比方說，我們 看一對東方人平平淡淡，狀似貌合神離；一對西方人熱情如火，像麻花一樣絞在 一塊兒。這貌合神離的一對，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沒有「愛」，但是我們去仔細探 討，他們的內心裡卻是有「情」。如果能夠懂得用「情」，用到最後，就會產生 「愛」。而有了「愛」的麻花以後，還可以拉直回到「情」的領域，那豈不是更 好？我們談「情」說「愛」，最重要的，就是要在「互助」與「互敬」上下功夫 。互助就是互相扶持，互敬就是禮尚往來，你敬我，我敬你。好比有人來敬酒， 我們就喝一點，這就是禮尚往來。如果敬酒不吃，那就得吃罰酒了！兩人在一起 ，如果只是互相依賴、彼此挑毛病，怎麼維持感情？唯有互助互敬，才能天長地 久。 【2005/06/08 聯合報】 -- ★Junchoon 大姊息怒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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