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atsumilin (It's You)
看板YangZhao
標題楊照這個「理性」的人
時間Mon Aug 17 13:17:22 2009
香港文匯報 2009.08.17
http://paper.wenweipo.com/2009/08/17/BK0908170001.htm
網上有一個星座分析,十二星座中的幾大王者,有被譽為「孩子王」的白羊座。坐在我
面前的楊照,是典型的白羊座。他一邊揶揄自己:馬家輝說,男人一到中年就開始說星
座;一邊發揮白羊座的熱情與好動,說自己如何與女兒做朋友,如何在繁忙枯燥的工作
中「暗渡陳倉」又名正言順地找樂趣,一臉得意。他說,在哈佛讀書時,因為研究課題
爛熟於胸而失去了完成論文的興趣;他說,在疲累的考博士過程中,他靠每天瘋寫小說
來減壓。
我聽得有點乾瞪眼,「孩子王」楊照與《理性的人》?變成我心中的兩個大問號。
文:尉瑋
《理性的人》,是楊照在香港書展期間推出的新作,也是台灣麥田出版社首推的重磅
作品。說是「新作」,其實是楊照在《聯合報》「故事與新聞」專欄中六年來三百二十
四篇精采短文的集結。雖說是針貶時弊,但卻是用講故事的方法。比如說諷刺想要籠絡
年輕人、藉機利用青年流行文化力量的台灣政治人物,他不去直寫台灣的現實民生,卻
轉頭講起了當年工黨執政的英國政府為了吸引年輕選民,而將「大英帝國爵位勛章」頒
給流行樂隊The Beatles,最後落得尷尬窘境的故事。文章短小精悍,讀來又輕鬆有趣
,想來十分受讀者歡迎。我卻心腸很壞地想,愛寫故事的楊照又忍不住在工作中找樂子
了呢。
楊照的確愛寫故事。現在的他,是台灣知名的文學評論家和政論家,近年也少見他發
表文學作品。但是自1987年出版第一本小說集《蓮花落》以來,《胖》、《落髮》、《
雪祭》、《家族相簿》、《暗巷迷夜》……等作品連連獲獎,其豐沛的創作力與小說的
優秀質量,曾在台灣低迷的純文學領域中,颳起了一陣小旋風。
2000年,楊照開始了全職的新聞工作,太多的文字評論,到了一定時候自然就集結成
書。至於小說家楊照嘛,「小說其實一直是我生活的中心,我一直在寫,只是現在越來
越不在乎讀者了,發表和出版的都少。從2001年我開始一個龐大的寫作計劃,有100篇
小說,在寫作的過程中有一些心情改變了,最大的改變是為自己而寫,寫作本身才是目
的。」
政論 小說 電腦 手
說起政論文章與小說兩種寫作狀態的不同,楊照舉了一個例子。
「寫小說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辦法在電腦上寫,我必須很具體感覺到紙、筆和我自
己的關係,但是工作的文章基本上到處都可以寫,在那裡面是很疏離的,工作上的文章
不太會覺得是我的東西。我的朋友張大春,大概是五六年前開始用電腦寫稿,可是看他
用電腦寫作後的小說,我和他說過,我很不能喜歡。他之前的小說,給我感覺是一大片
的,像是長的巨幅,可是用電腦後呢,就像一小塊一小塊接在一起,我很不適應,覺得
這肯定跟電腦寫作有關係。他不同意,我就自己實驗,在電腦上寫小說,發現完全不行
。因為我沒有辦法在電腦上耐心地仔細地運用文字,用電腦寫出來的,不能說很爛,但
是會有一種單調:節奏是沒有變化的,節拍是不細膩的,tone沒有甚麼轉變。當我很在
意文字的感覺的時候,在電腦上寫不出那種味道。工作的文章和小說,起碼這一點上就
很不同。」不是寫作人,大概很難體會這種與電腦之間又愛又恨的chemistry。
長篇小說《暗巷迷夜》,聽說就是楊照在考博士時寫的,「最多時一天寫一萬兩千字
,寫到手起了繭子,但是實在過癮。」
楊照說,工作是責任,小說才是一生的大愛。「因為這是我,我活覑的基本權利。每
一天,多忙都要寫,一句都要寫,一直堅持。」來香港參加書展,暫時離開台灣繁忙的
工作,他暗喜多了時間,一上飛機才發現忘了帶稿紙,直呼「天啊」。「馬家輝說他去
買,但是可能不知道去哪裡買,這種差不多已經消失的東西。」最後,只能用酒店的信
紙湊和了一下。
由此不難理解,為甚麼他的網誌上,工作和興趣的文章分類一目了然。「思考台灣」
:235篇;其餘的:「我最喜歡的十首鋼琴獨奏曲」、「閱讀筆記」、「我最喜愛的十
首大提琴曲」、「我最喜愛的十首鋼琴協奏曲」……分得很細緻。「思考台灣」是各種
評論文章,文筆簡單流暢,好像刷刷地流瀉過去,讀起來也很快。可你看他寫蕭邦,寫
李斯特,文字感情細碎密集,真需要一個點一個點地去體會。讓我說,「思考台灣」是
「開小差」;其餘的才是「彈精竭慮」、「樂此不疲」。如此地厚此薄彼,不知道被他
扔到「思考台灣」裡面的文章會不會心懷委屈,集體出來造反。
「哈哈,的確,『思考台灣』基本上就是個『其他類』,沒有明確主題的東西就扔到
裡面,大部分是工作上的文章,的確是被我用沒有那麼認真的方式對待的。」
楊照說,工作上的文章,獲得的快樂不多;但人的任性也要有一定的限度,就算多麼
喜愛寫小說也不能讓家人跟自己承擔這份「養不活自己」的負擔,這,就叫做責任。
狗吠火車
責任,還有更重的。楊照說自己是一個心意多變的人,興趣廣泛得令人咋舌。在哈佛
大學讀歷史,快到最後他突然不想寫論文,更想換個題目,只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把論
文題目搞得一清二楚,再寫出來實在悶壞。在報紙寫專欄,在誠品講堂講課,他也特意
挑選自己感興趣的題目,趁機去看相關的書,聽相關的音樂。很難想像,這樣一個活潑
多變的人,怎麼堅持那麼多年,去做那吃力不討好的公共知識分子?
「責任基本上不是一件快樂的事,在台灣做一個公共知識分子快樂不多,但痛苦很明
確。你要一直有心理準備,自己的角色是『狗吠火車』,要一直吠,不能假想自己一吠
火車就會停下來。你要說服自己:有人吠,總比沒有人好,如果我一直吠下去可能旁邊
的人會受不了起來,說火車也許不應該這樣走下去。這是一個考驗毅力的事情,知識要
介入社會,需要面對很多的挫折感。我和南方朔,經常喜歡用一個神話來比喻自己:特
洛伊的卡桑德拉(Cassandra)。她可以預見未來,但拒絕阿波羅之後被詛咒:你可以
預見未來可是沒有人相信你。我們碰到的狀況就是這樣,你常常看到一些東西是不對的
,但是沒有人理你。卡桑德拉的悲劇是她明明看到木馬進入特洛伊城,看到人都藏在裡
面,但沒有人相信她。」
楊照說,要堅持下去,就不能去顧念這「狗吠」的效果,否則,自己容易開始自我膨
脹,自己的知識批判不知不覺就豁免了自身。只有完全不顧念效果,才能在至微小的改
變處得到鼓勵,一如他在誠品講堂講海德格的《存在與時間》,「可能兩個小時,下面
的聽眾沒有一個人聽懂了,但是他們一直來上課,那種感覺……說實話,扮演這樣的角
色我只需要很小的鼓勵就可以繼續下去,正因為我不大去想效果。很多時候,我們都低
估了人們對知識的好奇心,它其實可以克服很多東西,例如當我們面對不懂的東西,不
會想當然地放棄。」
這就是理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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