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誌圖文版：https://cimonnomis.blogspot.com/2025/05/blog-post.html -- 宋海雄飛[下] 宋尼阿里貝的死為宋海帝國帶來另一場巨變。他的後繼者宋尼巴魯(Sunni Baru, Sunni Barre)對伊斯蘭的反感比上一代有過之而無不及，乾脆直接拒絕皈依真主。西邊已 被併入帝國的大都會廷巴克圖、惹內城中的穆斯林惴惴不安，終於說服此時鎮守西部的指 揮官(Askia )發起兵變；戰況激烈，幾乎要互相把對手消滅，但宋尼巴魯最終被擊敗，在 位僅14個月。帶領穆斯林獲勝的也就是後來即位的阿斯嘉穆罕默德一世(Askia Muhammad I)，從此開啟了宋海的阿斯嘉王朝。被趕下王座的宋尼巴魯則在流亡中度過餘生。 與其「前任」不同，阿斯嘉穆罕默德是標準的穆斯林，剛上位沒多久便於1496年安排 了前往麥加的朝聖之旅。這趟旅程或許還比不上曼薩．穆薩闊綽，但也夠揮霍的了──光 是帶上路的黃金就超過一公噸(30萬第納爾[dinar])。除了聖地巡覽，這趟更大的收獲是 路過開羅時，得到先知穆罕默德的後裔眷顧，阿斯嘉穆罕默德取得了「蘇丹(泛指撒哈拉 以南的西非)的哈里發」的稱號。其中情事是真抑偽頗有疑義，但此舉在西非穆斯林心中 肯定能奠定其統治地位。從長治久安的角度來看，引進伊斯蘭也有其必要──前面說到西 方的戰士英雄們像鐵匠獵人一樣也依靠與「撚魔」相關的信仰累積人氣與民望；這固然能 為宋海君主們的權威背書，但類似的英雄傳說與事蹟也能服務其他馬背上的戰士。實際上 ，在公元1000年至1500年間，這些大大小小以曼德語為主要語言的馬背領主們到處南向滲 透建立領地，在沒有上下分層、人人趨於平等的原住民社會中到處建立上下三層階級嚴明 的封建體制，在其他語種分布中到處插入說曼德語的飛地。宋海最初的嶄露頭角其實也是 整體征服運動的一部分，儘管他們講另一種語言 。 這些馬上貴族們無論其服務的帝國是早先的馬利還是後來的宋海，真正為其權威背書 的是個人收服「撚魔」的經歷、一個個都自有一套的英雄傳說，自有其地域基礎；一但「 中央」的權威衰落、君主的「撚魔」(因為戰敗等原因)耗散，大小群雄起而逐鹿、彼可取 而代之，自不在話下，既是上一個帝國馬利分崩離析的原因，也是宋海得以乘虛而入的背 景。老爺們倚賴重騎兵馳騁沙場，換言之，倚賴馬匹，尤其是北方橫越撒哈拉沙漠進口的 高頭大馬──尼日河流域也出產小個頭矮馬，作為手持標槍上下山坂騷擾敵人的輕騎兵尚 稱合用，但作為人馬皆披重甲的重騎兵則力有未逮 。至少也得和良駒俊馬配種改良── 也就意味著馬上領主們權力的基礎，建立在能夠交換馬匹的本地資源上：如果比鄰西南海 岸的森林地帶，便有機會取得金屑、可樂果或象牙。尼日中的河馬牙齒也可充作象牙的替 代品。若上述資源都缺乏，便只好掠賣黑奴來買馬了──這也是騎士老爺們的主要營生； 考量到商品得通過環境嚴苛的荒漠，自己會走路、自己照顧自己的「商品」「運輸」起來 也更可靠。 固然領主們可以犧牲領地周遭被征服的原住民充做奴隸來出售，但這些比鄰熱帶叢林 的居民也很容易逃入密林深處躲過追捕；而采采蠅的存在則限制了馬匹在南方的活動範圍 與時間──得病的馬匹活不久，馬益形珍貴，浪費不得。於是在采采蠅活動範圍以北的莽 原地帶放養馬匹的領主們，其臣民也成了彼此劫掠奴隸的最佳對象 ──這也是領主們越 來越倚賴重騎兵的關係。劫掠奴隸或許輕裝騎兵更適合，但當他們劫掠的對象也受取得駿 馬的領主保護時，騎兵間的交鋒頻發、武器升級、鎧甲增重，馬也得更大塊頭，軍備競賽 的螺旋於焉上升。一匹馬能換十來個黑奴的交換經濟既是領主的命根，也是相鄰領主間衝 突的根源。尼日河流域尚為群雄割據時此類劫掠自有富國強兵打擊對手的用處，統一之後 呢？ 於是阿斯嘉穆罕默德一世推行伊斯蘭教便有諸多妙用。首先，穆斯林是不允許劫掠販 賣穆斯林為奴的(雖然買來的奴隸之後可以皈依真主)，皈依真主的穆斯林理論上就不會被 其他穆斯林領主騷擾，而被擄掠為奴的恐懼也會鼓勵異教臣民改宗伊斯蘭。其次，廣大穆 斯林既有的貿易網絡──包含西非之外的──也意味著取得商品的門路增加，有了穆斯林 商旅的幫助便有機會以其他俏貨來交易馬匹，不需單單指望掠賣奴隸。無論從整個帝國還 是單個領主的角度來看，奴隸畢竟是勞動力，賣去外地就少人幹活，保留奴隸反而可以增 進領地內的生產。掌握了西方和南方的大城廷巴克圖、惹內，宋海的君主便確保了取得南 方森林中商品的渠道，大量奴隸也就能保留下來替他在莊園中種植專供御用的作物──由 獨木舟運送、單是供給皇室的大米每年就有600至750噸，足供五至七千人一年之需。看管 後宮也需要(已閹割)的奴隸。 強幹弱枝起見，阿斯嘉穆罕默德一世甚至可以仿效其他穆斯林政權幾世紀下來行之有 年的老辦法，以奴隸為士兵；這一來有了專屬君主的核心武力也是君主的財產，奴隸兵死 後一切武裝遺產照例全歸還奴隸主 ，不會有尾大不掉之患，既可鎮壓地方領主，也略為 擺脫對封建騎兵的依賴──儘管並沒有多少文獻可證明阿斯嘉穆罕默德一世曾大力推行奴 隸兵，我們確實知道的是16世紀的宋海有一支4,000人由奴隸宦官組成的騎兵部隊 。最後 ，宗教的改變也直接作用於世界觀；改宗伊斯蘭便等於否定了本地基於「撚魔」概念的信 仰，否定「撚魔」的擁有者所具有的權威，地方領主們存在的合法性被連根拔除，其本身 也成為發動聖戰(jihad)的可能對象。皈依伊斯蘭的阿斯嘉穆罕默德不需要再與地方領主 們競爭比拚「撚魔」，真主至大，作為統治正當性的新來源，超越一切山精水怪。 對付鄰國當然也是以聖戰的名義──首先被拿來開刀的是南方的莫西人(1498-1499年 )，俘獲的童稚被當作穆斯林養大。其次遭殃的是東方豪薩諸小邦(Hausa states)，納為 屬國後(1500-1501年)阿斯嘉穆罕默德一世麾師西向，把馬利的殘餘勢力蹂躪了遍，大批 馬利王室成員淪為戰俘。1505至1506年，宋海大軍深入東南方的博爾古(Borgu)；此役傷 亡甚重，騎兵與領主大批陣亡，以至於阿斯嘉穆罕默德的弟兄向他抱怨道宋海菁英快被他 送光了。阿斯嘉穆罕默德大不以為然，說道這些領主叛服不常，就是潛在的禍患，臣服宋 海之後反而得照顧其利益，不如就送在這好擺脫他們；菁英重視榮譽，肯定死戰到底，死 了的菁英才是宋海的福祉。1511年以後，西方富蘭尼人在驍勇善戰的騰格喇(Tengella)領 導下聲勢大起，數與馬利、宋海為難；阿斯嘉穆罕默德再舉兵，一戰破敵，騰格喇授首 。 東征西討間阿斯嘉穆罕默德也不忘興兵北向，將圖阿雷格人趕入沙漠。北征最大的收穫是 占穩了德哈薩(Teghazza)的岩鹽礦區。尼日河在內的西非一代非常缺鹽；拿土特產換馬匹 主要是領主戰士們的事，對平頭百姓來說，他們之所以走進大城市的菜場交易買賣，總因 為昂貴的鹽必不可少。阿斯嘉穆罕默德將岩鹽礦場掌握在手裡，也意味著一般民人交換岩 鹽的土特產是留在帝國手裡而非外國，於是可以有更多商品來換取戰略資源──除了馬匹 ，還包括了解外部所需的情報(知識)；廷巴克圖、惹內販賣的奢侈品除了馬，還包括大量 阿拉伯文寫就的書籍與手抄本，比其他任何商品都金貴。廷巴克圖的桑科雷(Sankore)大 學是學術重鎮，數學、天文學、醫學、文學等等學科的教授需要大量書籍文獻，有名的教 授如巴巴(Ahmed Baba)本身有40本著作，其私人圖書館內藏書1,600餘種。16世紀也是本 地歷史書寫的勃發期，現今對宋海的了解主要便依賴此時期史家(最有名的當屬Mahmud al-Kati與Leo Africanus兩位)的著作。另一大城惹內則以醫學中心著稱，當時的衛生知 識已知蚊子是傳播瘧疾的病媒，而醫生則日常動刀執行移除白內障的手術。儘管無論是廷 巴克圖還是惹內，都沒能取代首都高峨的位置──由於尼日河定期氾濫的關係，一般城市 是雨季才有河流直航，唯有高峨是全年無休水路可通行，這對仰賴獨木舟水軍的宋海十分 關鍵 。16世紀惹內可能有三四萬城居人口，廷巴克圖八萬，高峨最多或許到了十萬人的 規模 。 在集中戰略資源上，阿斯嘉穆罕默德一世的改革還及於賦役的整頓：分散在24片領地 上的12個氏族直屬於阿斯嘉，僅為他提供人力；另有五處領地則是鐵匠所居，每戶鐵匠每 年上繳一百支矛頭與一百支箭頭。前面說到鐵匠、皮革匠與大自然打交道的方式既是一門 技術，在當時人眼裡也是需要「捻魔」的法術，技藝/魔法在祕密結社中各自傳承，既保 持神祕也保住了行業機密，免得被別人搶飯碗，但就不利於成規模集中生產 。武器裝備 生產的集中與掌握對本地人來說有悖於傳統信仰，也得靠穆斯林去傳教、思想改造。 穆斯林學者提供的建言不限於此，但阿斯嘉穆罕默德一世或者奉行，有時卻聽者藐藐 ，禁止街上男女混雜、禁食豬肉、禁止崇拜偶像，違者嚴刑伺候，雖然符合教義，但對本 地人而言過激而無實益，打一開始他就沒興趣執行。伊斯蘭教雖然提供了另類的合法性基 礎取代舊信仰，能給得位不正的叛逆背書，但伊斯蘭教義並未提供權力交接平穩過渡的好 方法。假如下一個篡位者也是穆斯林呢？阿斯嘉穆罕默德的統治持續了35年。到了1528年 ，他已經八十多歲，又老又瞎，接班無望等不下去的兒子們起而造反；阿斯嘉穆罕默德兵 敗，被迫退位，遭到軟禁。他的幾個兒子互相鬥爭接替上位，但前後三任加起來統治時間 還沒有老豆的一半(Musa：2年，Benkan Kirai：7年，Ismail：2年)，直到阿斯嘉以撒克 一世(Askia Ishaq I)上任，才把寶座坐暖十年，下一任阿斯嘉達悟(Aska Dawud)才比較 平靜地穩坐大位33年。同樣來自伊斯蘭教的競爭者，無論是境內還是國外，給宋海帝國的 未來投下了陰影 。 -- http://cimonnomis.blogspot.tw/ https://www.facebook.com/Cimon5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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