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omic ((Nom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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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心得] 大人時代變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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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時代變了[上]
俞萬春《蕩寇志》第七十八回:
「呼延灼到得城邊,只見吊橋拽起,一聲鼓響,滿城上都是官軍旗號;一位英雄立在
敵樓護欄邊,正是楊騰蛟,指著城下罵道:『直娘賊你來!』城上亂箭雨點般射下,呼延
灼大驚,同彭玘、韓滔,奪路繞城而走,望正北投梁山去。追兵漸遠,走不上十里,忽然
山鳴谷響,兩彪軍殺出來,正是張應雷、陶震霆,大叫『賊子休走,我在此等候多時了!
』呼延灼、彭玘、韓滔一齊來迎,張、陶二將各奮神威,酣戰三人五十餘合,不分勝敗。
背後楊騰蛟也到。那楊騰蛟使一柄蘸金開山斧,十分厲害,當時陶震霆敵住呼延灼,張應
雷敵住韓滔,楊騰蛟敵住彭玘,捉對兒廝殺。三軍大戰,只見張應雷賣個破綻,讓韓滔一
刀砍入來,鴗擊琚A張應雷右手倒提銅劉,左手伸開虎爪,揪住韓滔勒甲絲絛,生拖過
來摜在地上。眾官軍上前按住,活捉了去。
呼延灼、彭玘情知不是頭,不敢戀戰,回馬便走。三位英雄一齊追趕,陶震霆趕呼延
灼不上,便掛了雙錘,背上卸下那杆溜金火槍,火藥鉛子已是裝好,當時扳起火機,上面
自有瑪瑙石自來火;陶震霆雙手擎槍,鉤動火機,樸通一槍對呼延灼打去。這回也是呼延
灼命不該死,那一槍卻打在那匹馬的後跨上,一顆鉛子直穿入馬肚裡去;那馬倒了,把呼
延灼掀下地來,陶震霆上前去搶,吃那邊救了去。可惜那匹御賜踢雪烏騅,竟死在陶震霆
手裡。」
俞萬春寫作《蕩寇志》的初衷,是激憤於同時代(初刻於咸豐三年[1853年])戰亂頻頻
造成的破壞,恨烏及屋,覺得《水滸傳》以梁山好漢為英雄、鼓勵造反的情節不可取,故
而續寫其書,塑造了另一批豪傑將梁山泊剿滅的故事。俞萬春本人曾親歷戎事、平定過粵
東民變,著述中還包含《騎射論》、《火器考》等書;雖然《水滸傳》原著的時代是宋朝
,俞萬春卻把自己的經驗和時代背景代入,銃炮佛郎機不說,連四十連發的落匣連珠銃(
第一百十三回)、機關獸(第七十七回)也登場,還用西洋畫法將梁山伯勾勒寫實供進兵之
用(第一百二十回);戰爭場面因而煙硝瀰漫炮聲隆隆,卻還不忘安排武將單挑的套路,如
上引七十八回的片段,明明可以是陶震霆上來一發自來火燧發槍可以解決的事,卻要六名
武將先捉對廝殺,一方敗退後追不上才補槍,不免有些黑色幽默。後面章回中陶震霆如法
炮製,第一百三十四回與沒羽箭張清決鬥,陶震霆先是手中瓜錘將飛石彈回張清臉上,乘
對方回馬逃去,「取出洋槍,扳開火機,砰然一響正中張清後頸,翻身落馬」。第一百三
十七回陶震霆也是先與敵將戰不數合,對手逃去後才「取下那杆溜金火槍,扳開火機」,
將逃將打下馬。
那麼是否進入火器時代後就沒有武將單挑的場合了呢?其實也未必。周盛傳在《磨盾
紀實》(收錄於《捻軍資料叢刊》[上海,上海書店,2000]第一冊,頁280)中寫道:
「(咸豐十年十一月,1860年)有悍賊遇予(周盛傳)於黃家塘,約隻身鬥,且誓不以火
器弋取。予諾之,乃舍馬而步,俱以標槍進。初格鬥時賊甚猛鷙,予旋撥旋退,以觀其隙
。退約數十步,賊氣稍餒,擊刺之法亦漸亂;予忽猱進,連刺十三槍,皆中賊左臂。賊力
竭倒地,練丁汪兆發就取其首級焉。」
可見只要約定好不用火器,武將單挑完全可行。實際上,從道光到咸豐年間的民亂,
一些以流動作戰見長的起義軍隊伍,諸如白蓮教與捻軍,就幾乎完全棄用火器;清軍有樣
學樣,火器化程度反而降低了 。既然雙方都少用甚至不用火器,那麼捉對廝殺的冷兵器
白刃戰自然有上場的機會。與大陸一海之隔的臺灣受此風薰陶,1860年代的戴潮春民變及
其後續亂事之中,也可以找到不用火器、專以冷兵器交鋒的武將單挑。比如說同治三年
(1864年)林文察帶兵攻剿林日晟,林文察部將林文鳳便挑戰林日晟之弟林狗毋:
「林文鳳少年英勇,尤為矯捷,自幼即與林狗毋不相能;及攻要害,挑狗毋出戰,約
不用他人幫助。狗毋不甘屈伏,遂與力鬥五十餘合;被文鳳一刀劈其右臂,倒地而死。
」
戴潮春起義期間,無論朝廷或起義者,都有許多女兵女將嶄露頭角。舉例來說,平叛
一方的「陳大戇之妻蔡氏圓尤勇敢,身佩長刀,親赴陣頭督戰;背後女兵數人,皆攜磁夜
壺貯火藥,在陣分給戰士,矢石如雨弗顧。官兵見女流如此,士心益奮」 。西螺的「股
首廖談」也是老婆「蔡邁娘」厲害,「每臨陣,策馬督戰,不避矢石」;被官差逮捕時還
一肩扛下責任,說道「謀逆之事,皆己所為,與夫無與」 。《東瀛紀事》的作者林豪則
說「觀紅旗之亂,勢力最盛者惟林晟;凶悍最著者,推陳弄與嚴辨。惟陳、嚴二逆之所以
著名者,則二逆之妻尤悍。余友蕭子壽從軍,前敵無役不從;數親與兩婦交綏,覺其悍厲
實勝健男,有百折不撓之概。二婦每遇敗陣,必親統死士殿後。陳弄嘗被官兵所困,賴其
婦衝圍救出;是以賊婦相率效尤,自詡得意」 。陳弄老婆尤其以善用鳥銃,「銃不虛發
」 著名。因此不僅僅是武將決鬥,也差點出現女將間的單挑:
「同治四年(1865年)三月,賊渠嚴辨豎旗於二重溝,煽誘紅、青旗之餘匪作亂,偽將
軍王新婦之母,刻『一品夫人』印佩於胸前,招新婦舊部以應嚴辨,旗書『為子報仇』。
偽保駕將軍鄭大柴以攻龜殼莊中銃死,其妻謝秀娘亦稱『為夫報仇』,引眾來應。
…(嚴辨)令謝秀娘為前敵,出兵以窺嘉義。王新婦之母尤悍潑,挺十八斤長刀作旋風
舞,壯士二十人不能近。聞官兵中有陳大戇之妻蔡氏員善戰,有『女飛將』之名;特馳函
約蔡氏員決戰。員以書呈曾玉明,曾不許而止。同時有女將甚多,皆驍勇勝男子。」
雖然女將約戰不成,但同治元年(1862年)確實發生過女將與男武將之間的單挑:
「橫山有張橫者,武勇多力,膽量過人。嘗從林文察軍,屢著戰功,軍中人皆稱之曰
『青馬橫』;以其臨陣猛進,有旁若無人之概。善用大刀重二十斤,團練自固;賊犯之輒
敗。賊中有許存,自負許癡後身;慣用釘鈀,亦賊中之最健者。聞群黨屢見敗於橫,恥之
;將率親丁與張搦戰,互約不用火器。初猶鬥械,繼竟捨械鬥拳;閱五天,不分勝負。張
有幼女曰雲英,諫曰:『賊勢方盛,暫守以觀後圖;何苦效匹夫之勇!賊人無信,萬一被
所暗算,悔之何及』!張不聽。越日再戰,許詐敗;俟張追近,暗發手箭傷其左目,張遂
失手陣亡。賴雲英死力沖殺,奪回父屍,痛哭回營。甫三更,見其父告之曰:『予不聽汝
諫,果罹毒手。然賊人爽約,以奸詐害我,既乖英雄之道,予心殊不甘。明日汝出戰,代
予復仇,當有所得也』。雲英甦而誌之。
明日,傳令出戰;佐兵皆勸阻,雲英不聽,列陣以待。許以殺張,志滿驕矜,群賊稱
賀。聞雲英搦戰,大笑而出。賊中偽參謀程有智諫曰:『古云凡婦女、頭陀、僧人出戰,
為兵家三忌;君須防之』!許曰:『候我捉此女回,君當賀我』!遂與女交戰。雲英報仇
心切,初尚勉強,後遂漸漸不支。許喜甚,思此美女,當活捉,不可殺也。窺得一破綻,
伸手扭女腰間帶。忽然左目大痛,略失手,被女斫斷左臂,大呼倒地;被雲英拏歸剖心,
以祭其父。」
以上記載均出自蔡青筠《戴案紀略》。這裡有個可信度的問題。同樣是記錄戴潮春起
義的史料,蔡青筠《戴案紀略》稿本成於民國十二年(1923),比丁曰健《治臺必告錄》(
同治六年[1867年])、林豪《東瀛紀事》(光緒六年[1880年]刊印)、吳德功《戴案紀略》(
光緒十八年[1892年]以後開始著述)都要晚上許多。雖然上述史料中並不乏武術家善用刀
鐧流星錘、以冷兵器交戰的紀錄,但都沒有明確如蔡青筠所記載的武將單挑。不過如蔡青
筠所言,「戴逆之亂,距今適六十周年,故老尚多存者。偶有道及,猶娓娓不倦;余本就
所聞,筆記大略」 ,那麼雖然其他史料不載,採取街談巷議倒也不失所本,儘管其中恐
怕不免有所誇張或失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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