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omic ((Nom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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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心得] 大人时代变了[上]
时间Mon Sep 9 09:59:51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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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时代变了[上]
俞万春《荡寇志》第七十八回:
「呼延灼到得城边,只见吊桥拽起,一声鼓响,满城上都是官军旗号;一位英雄立在
敌楼护栏边,正是杨腾蛟,指着城下骂道:『直娘贼你来!』城上乱箭雨点般射下,呼延
灼大惊,同彭玘、韩滔,夺路绕城而走,望正北投梁山去。追兵渐远,走不上十里,忽然
山鸣谷响,两彪军杀出来,正是张应雷、陶震霆,大叫『贼子休走,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呼延灼、彭玘、韩滔一齐来迎,张、陶二将各奋神威,酣战三人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背後杨腾蛟也到。那杨腾蛟使一柄蘸金开山斧,十分厉害,当时陶震霆敌住呼延灼,张应
雷敌住韩滔,杨腾蛟敌住彭玘,捉对儿厮杀。三军大战,只见张应雷卖个破绽,让韩滔一
刀砍入来,鴗击琚A张应雷右手倒提铜刘,左手伸开虎爪,揪住韩滔勒甲丝绦,生拖过
来掼在地上。众官军上前按住,活捉了去。
呼延灼、彭玘情知不是头,不敢恋战,回马便走。三位英雄一齐追赶,陶震霆赶呼延
灼不上,便挂了双锤,背上卸下那杆溜金火枪,火药铅子已是装好,当时扳起火机,上面
自有玛瑙石自来火;陶震霆双手擎枪,钩动火机,朴通一枪对呼延灼打去。这回也是呼延
灼命不该死,那一枪却打在那匹马的後跨上,一颗铅子直穿入马肚里去;那马倒了,把呼
延灼掀下地来,陶震霆上前去抢,吃那边救了去。可惜那匹御赐踢雪乌骓,竟死在陶震霆
手里。」
俞万春写作《荡寇志》的初衷,是激愤於同时代(初刻於咸丰三年[1853年])战乱频频
造成的破坏,恨乌及屋,觉得《水浒传》以梁山好汉为英雄、鼓励造反的情节不可取,故
而续写其书,塑造了另一批豪杰将梁山泊剿灭的故事。俞万春本人曾亲历戎事、平定过粤
东民变,着述中还包含《骑射论》、《火器考》等书;虽然《水浒传》原着的时代是宋朝
,俞万春却把自己的经验和时代背景代入,铳炮佛郎机不说,连四十连发的落匣连珠铳(
第一百十三回)、机关兽(第七十七回)也登场,还用西洋画法将梁山伯勾勒写实供进兵之
用(第一百二十回);战争场面因而烟硝弥漫炮声隆隆,却还不忘安排武将单挑的套路,如
上引七十八回的片段,明明可以是陶震霆上来一发自来火燧发枪可以解决的事,却要六名
武将先捉对厮杀,一方败退後追不上才补枪,不免有些黑色幽默。後面章回中陶震霆如法
炮制,第一百三十四回与没羽箭张清决斗,陶震霆先是手中瓜锤将飞石弹回张清脸上,乘
对方回马逃去,「取出洋枪,扳开火机,砰然一响正中张清後颈,翻身落马」。第一百三
十七回陶震霆也是先与敌将战不数合,对手逃去後才「取下那杆溜金火枪,扳开火机」,
将逃将打下马。
那麽是否进入火器时代後就没有武将单挑的场合了呢?其实也未必。周盛传在《磨盾
纪实》(收录於《捻军资料丛刊》[上海,上海书店,2000]第一册,页280)中写道:
「(咸丰十年十一月,1860年)有悍贼遇予(周盛传)於黄家塘,约只身斗,且誓不以火
器弋取。予诺之,乃舍马而步,俱以标枪进。初格斗时贼甚猛鸷,予旋拨旋退,以观其隙
。退约数十步,贼气稍馁,击刺之法亦渐乱;予忽猱进,连刺十三枪,皆中贼左臂。贼力
竭倒地,练丁汪兆发就取其首级焉。」
可见只要约定好不用火器,武将单挑完全可行。实际上,从道光到咸丰年间的民乱,
一些以流动作战见长的起义军队伍,诸如白莲教与捻军,就几乎完全弃用火器;清军有样
学样,火器化程度反而降低了 。既然双方都少用甚至不用火器,那麽捉对厮杀的冷兵器
白刃战自然有上场的机会。与大陆一海之隔的台湾受此风薰陶,1860年代的戴潮春民变及
其後续乱事之中,也可以找到不用火器、专以冷兵器交锋的武将单挑。比如说同治三年
(1864年)林文察带兵攻剿林日晟,林文察部将林文凤便挑战林日晟之弟林狗毋:
「林文凤少年英勇,尤为矫捷,自幼即与林狗毋不相能;及攻要害,挑狗毋出战,约
不用他人帮助。狗毋不甘屈伏,遂与力斗五十余合;被文凤一刀劈其右臂,倒地而死。
」
戴潮春起义期间,无论朝廷或起义者,都有许多女兵女将崭露头角。举例来说,平叛
一方的「陈大戆之妻蔡氏圆尤勇敢,身佩长刀,亲赴阵头督战;背後女兵数人,皆携磁夜
壶贮火药,在阵分给战士,矢石如雨弗顾。官兵见女流如此,士心益奋」 。西螺的「股
首廖谈」也是老婆「蔡迈娘」厉害,「每临阵,策马督战,不避矢石」;被官差逮捕时还
一肩扛下责任,说道「谋逆之事,皆己所为,与夫无与」 。《东瀛纪事》的作者林豪则
说「观红旗之乱,势力最盛者惟林晟;凶悍最着者,推陈弄与严辨。惟陈、严二逆之所以
着名者,则二逆之妻尤悍。余友萧子寿从军,前敌无役不从;数亲与两妇交绥,觉其悍厉
实胜健男,有百折不挠之概。二妇每遇败阵,必亲统死士殿後。陈弄尝被官兵所困,赖其
妇冲围救出;是以贼妇相率效尤,自诩得意」 。陈弄老婆尤其以善用鸟铳,「铳不虚发
」 着名。因此不仅仅是武将决斗,也差点出现女将间的单挑:
「同治四年(1865年)三月,贼渠严辨竖旗於二重沟,煽诱红、青旗之余匪作乱,伪将
军王新妇之母,刻『一品夫人』印佩於胸前,招新妇旧部以应严辨,旗书『为子报仇』。
伪保驾将军郑大柴以攻龟壳庄中铳死,其妻谢秀娘亦称『为夫报仇』,引众来应。
…(严辨)令谢秀娘为前敌,出兵以窥嘉义。王新妇之母尤悍泼,挺十八斤长刀作旋风
舞,壮士二十人不能近。闻官兵中有陈大戆之妻蔡氏员善战,有『女飞将』之名;特驰函
约蔡氏员决战。员以书呈曾玉明,曾不许而止。同时有女将甚多,皆骁勇胜男子。」
虽然女将约战不成,但同治元年(1862年)确实发生过女将与男武将之间的单挑:
「横山有张横者,武勇多力,胆量过人。尝从林文察军,屡着战功,军中人皆称之曰
『青马横』;以其临阵猛进,有旁若无人之概。善用大刀重二十斤,团练自固;贼犯之辄
败。贼中有许存,自负许痴後身;惯用钉钯,亦贼中之最健者。闻群党屡见败於横,耻之
;将率亲丁与张搦战,互约不用火器。初犹斗械,继竟舍械斗拳;阅五天,不分胜负。张
有幼女曰云英,谏曰:『贼势方盛,暂守以观後图;何苦效匹夫之勇!贼人无信,万一被
所暗算,悔之何及』!张不听。越日再战,许诈败;俟张追近,暗发手箭伤其左目,张遂
失手阵亡。赖云英死力冲杀,夺回父屍,痛哭回营。甫三更,见其父告之曰:『予不听汝
谏,果罹毒手。然贼人爽约,以奸诈害我,既乖英雄之道,予心殊不甘。明日汝出战,代
予复仇,当有所得也』。云英苏而志之。
明日,传令出战;佐兵皆劝阻,云英不听,列阵以待。许以杀张,志满骄矜,群贼称
贺。闻云英搦战,大笑而出。贼中伪参谋程有智谏曰:『古云凡妇女、头陀、僧人出战,
为兵家三忌;君须防之』!许曰:『候我捉此女回,君当贺我』!遂与女交战。云英报仇
心切,初尚勉强,後遂渐渐不支。许喜甚,思此美女,当活捉,不可杀也。窥得一破绽,
伸手扭女腰间带。忽然左目大痛,略失手,被女斫断左臂,大呼倒地;被云英拏归剖心,
以祭其父。」
以上记载均出自蔡青筠《戴案纪略》。这里有个可信度的问题。同样是记录戴潮春起
义的史料,蔡青筠《戴案纪略》稿本成於民国十二年(1923),比丁曰健《治台必告录》(
同治六年[1867年])、林豪《东瀛纪事》(光绪六年[1880年]刊印)、吴德功《戴案纪略》(
光绪十八年[1892年]以後开始着述)都要晚上许多。虽然上述史料中并不乏武术家善用刀
鐧流星锤、以冷兵器交战的纪录,但都没有明确如蔡青筠所记载的武将单挑。不过如蔡青
筠所言,「戴逆之乱,距今适六十周年,故老尚多存者。偶有道及,犹娓娓不倦;余本就
所闻,笔记大略」 ,那麽虽然其他史料不载,采取街谈巷议倒也不失所本,尽管其中恐
怕不免有所夸张或失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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