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oa (回首是茫茫的海。)
看板Tai-travel
標題旅行手札:雅美人的生與死。
時間Mon Sep 16 21:24:44 2002
「死」就像一道永恆的高牆一樣,
死去的人就永遠被隔在彼岸的世界裡了,是不可觸及的,也是不願意觸及的。
在近兩趟蘭嶼的造訪中,
我都很難得的碰上了當地的葬禮,
一次是東清的老人家過世,一次是朗島的小孩子溺死,
這次是夏曼.桑桑巴因為喝酒後下海,於是再也沒有起來過。
關於葬禮的點滴,過去的記載很少,在當地也一直是個難以接近的避諱。
死後的什麼人都是惡靈,
沒有祖先崇拜,沒有祖靈守護,
只留下隻身的老人是介於生與死的模糊關口,
死去的親人立刻成為惡靈,下葬的當晚更是要狠狠的將他從村子趕出去,
「夏曼」,「夏本」,只有未來的子嗣才是眼光該停留的地方。
現在只有土葬了,
亡者一定是在逝去的當天清晨下葬,
天亮前必須完成工作,而下葬是只有男人才能參加的工作。
達悟的墓地沒有墓碑,從外觀上看去唯一不同的地方,
就是這兒的樹種特別的多,樹木特別的大,
尤其是棋盤腳可以長到壯碩的地步,椰油北邊的一顆樹冠竟然到了二十公尺。
墓地按照世系群劃分範圍,埋人的位置則由老人口傳給年輕的一代,
只有比較不願意聆聽老人說話的年輕人,才會在掘地時掘起過去亡者的骸骨。
頭是朝南邊放的,有人告訴我那兒是他們的故鄉;
但替亡者覆土的時候,人們必須背對著亡者,然後頭也不回的朝村子走去,
燒去自己身上當下穿的衣服,也燒去亡者身邊鍾愛的用品。
夏曼.桑桑巴的遺體在傍晚時浮上水面,
村子的人當天晚上都急急忙忙回到屋子去,莫名的壓力與不安壟罩紅頭,
夏曼.桑桑巴的遺體被置放在蘭指部廢墟的一個房間,
房間的牆上還噴著「阿雄專用」的紅色油漆字樣。
村裡的老人陷入深沉的矛盾中,
理應當天清晨前要埋葬的遺體,但法醫卻要隔天才能過來,
難道到時要像朗島的孩子從墓地中重新挖起來嗎?
這只會製造村子裡更深更深的不安了,但最後他們仍然選擇了當天安葬。
當晚守遺體的人只有警察,
當地人並沒有人到蘭指部的廢墟徘徊,
我想前往請教些問題,而紅頭村一片死寂,瘦弱的老狗突然吹起狗螺。
隔天晚上,老人跟亡者的親屬穿上了傳統服裝,拿起長棒,
繞著紅頭村的領地範圍內喧嘩奔跑,一面敲擊路邊可見的所有器物,
惡靈害怕活著的人製造出的喧嘩聲響,但活著的人卻害怕安靜的惡靈。
夏曼.桑桑巴還是紅頭村這次大船造龍頭的負責人呢,
事情發生的隔兩天,我睡前拿起他以前飛魚招魚祭時英姿勃勃的照片看著,
那個,這些,每隔一段時間,總是會有老人因酒醉而永眠於深深的海中,
他們是隨著海浪的起伏呼吸的子民,這些老人在最後一刻,又是怎麼看著這片海?
活著的人又是怎麼樣的傷心呢?會怨恨海嗎?
對於眼前這一片深藍,我還了解的太少,更別提比海水還要深遠的逝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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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
優雅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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