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聲性別─談聲樂、藝術表演與性／別 文／紀品志、彭彥儒 (台北市建國中學三年級學生) 導言 　　「天哪！那個娘娘腔又在用假聲裝女生唱歌了！」「男生學芭蕾舞 ，好噁心喔！」「喔……楊麗花演歌仔戲可真是個男人婆！」這些句子 ，相信很多人都聽過，聽到時，每個人腦中浮現的景象和評斷可能是完 全不同的；有人可能認為，那有什麼好覺得奇怪的，這樣才酷啊！有些 人則可能認為，這真是陰陽顛倒、不合常態，要不就是什麼性別錯亂， 家裡沒教好，小雞雞被剪掉，不然就是搞屁眼的同性戀？又有人可能認 為，這些關我什麼事？他們搞他們的，我覺得那是他們的自由，不要影 響到我就好；也有人可能認為藝術就是藝術，一切都應以藝術的角度來 欣賞、評斷。當然，這些是沒有正確答案的，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看法 ，也可能將表演藝術與性／別的觀感，自然而然扣在一起，因此我在此 點出一個主題，即主要著重於聲樂、假聲，並由此出發，來闡述表演藝 術與性／別的關係和觀感。 美妙的高音─性別、歌唱與假聲 　　男生、女生的聲音，會因為先天的生理條件有所不同；在經過變聲 期，通常女生的聲音由童聲轉變成了女聲，而男生則由童聲轉變成較低 音的男聲，在這樣的生理變化之下，所能夠展現的聲音想必當然是不同 。而所謂的假聲，常常可聽到很多男生用假聲來唱高音，或是講話時用 假聲來模仿女聲，使用在真聲音域之上的假聲，常會有別於真聲的音色 ，使聲音聽起來更高、更細。 女生的假聲 說到這兒，可能很多人腦海會浮現出一個問題，那就是：「只有男 生才有假聲嗎？」其實，假聲是一種男人女人都有的發聲方式，由於先 天條件之不同，所以在音色音量以及選擇適合的曲目上可能會有差異。 事實上，女高音在高音域時也可能運用了許多的假聲，只是在音色上， 不像男生在轉換真假聲時常會有很明顯的音色不同，或是有音域上的斷 層，但是她們一樣會有轉聲的問題，比較不注重真聲訓練的女高音就常 因為有時一轉回真聲，音量音色會有所改變（以花腔女高音較為常見） ，所以較容易被分辨得出來真聲與假聲（而且通常高音的部分都較為尖 細）。 在女歌者中，幾乎不會用到假聲的是女低音（又或者是使用假聲有 但音域不寬廣），而必須要在假聲與真聲之間流利的輪轉的是女中音及 次女高音；女高音則是努力調整自己的共鳴點保持在最佳的位置，並且 控制自己換聲的音質和假聲的優美。女性本來的聲音細緻，再換成假聲 則更為柔美，卻較男性歌者有更明顯的集中點。 基本上，女高音幾乎有一半以上的音是使用假聲，是以她們需要追 求良好的假聲技巧，但是就未必會有足夠的真聲音量或是技巧。老一輩 的知名聲樂家中仍然找的到這一種天賦異秉型的女高音，如蘇莎蘭、安 娜莫芙等，她們多半較依賴自己的天賦，以及假音的技巧，所以在真聲 演唱的方面音量會變小或者音色顯得較粗糙。目前較為年輕的女高音多 半克服了這個問題，而新生代的聲樂家則更追求所謂的美聲一貫化，這 方面表現最為優異是韓國女高音周淑美。 另外，有的合唱老師認為童聲即假聲，小孩子未變聲前唱歌的方法 就是假聲，在變聲後那個聲音就成了我們的假聲，這也是另一種說法。 男生的假聲、閹人歌手與假聲男高音 前半部分談了許多關於女生的假聲，那麼，以下來談談男生的假聲 以及假聲男高音。也許原本在很多人的印象中，男生的假聲是詭異、噁 心、難聽的，有人說像是貓在亂叫的聲音。但是，在開始之前所聽到的 音樂，就是由日本的男歌手米良美一所演唱，他是正統音樂科班出身， 曾在全日本歌曲大賽贏得銅牌，他即是一個假聲男高音，聲音中含有一 股近似女性化的柔美特質。他也與世界頂尖的花腔女高音葛貝洛娃合作 過，顯示了超凡的演唱水準。這首歌，即是宮崎駿動畫《魔法公主》影 片中的主題曲，以十分美聲的方式詮釋，演唱者正是這位當時還未走紅 的假聲男高音，相信很多人都看過這部動畫，若未經告知，很多人應該 都會誤認為是女生所演唱，這種有些曖昧的音色和迷離的演唱基調，舖 陳暗示了影片中人與自然的平衡和衝撞。所以，男生的假聲，其實也會 讓人為之驚訝讚嘆。如果具有不錯的假聲，且經過訓練，事實上有少數 的男生是可以成為所謂的「假聲男高音」的，這樣的聲音，甚至常可以 到達女高音的音域。 然而，目前普遍對男女生假聲的認識和資料，仍是不多，可以說是 觀念很模糊，一方面是研究假聲的人不多，而且一般傳統的聲樂訓練， 很多教師在指導男生時，認為訓練出好的真聲，才是真正的實力，男生 的假聲是虛而不實的聲音，也沒有辦法訓練成好的、有力量、有穿透性 的聲音，甚至認為真聲才是實力，假聲不值得一提，那是只有當真聲的 能力技術無法達到的人才在使用的。（這個觀點，在我看來似乎不太正 確？卻親身碰過許多這樣的老師。）另一方面，因為這個主題常會和一 些性別刻板印象連結在一起，認為不自然、娘娘腔（sissy），或是很 怪異的，所以大多人也都不提倡假聲，可是假聲男高音只是聲音的特質 ，外貌、行為甚至平常說話的音調上，有可能是粗獷的很呢！所以，當 我們跳脫這個框架，聽著每一首歌曲時，試著只以聲音的「美」來做評 斷、欣賞的標準，那是男生或女生唱的，似乎就不是那麼的重要。 說到「假聲男高音」，他的起源，要從歐洲開始講起。早在西元367 年勞第契阿會議之後，天主教剝奪了人民在宗教集會上歌唱的權利，交 由受過訓練的唱詩班負責包辦，再加上「婦人在教堂必須保持緘默」的 禁條，故唱詩班的高音部便以男童演唱。不過當他們聲音成熟沒幾年， 又得面臨變聲期的自然淘汰，因此就有教堂以「假聲歌手」（Falsettist） 來代替，音質總是有點不太自然，而且也只能達到女中音的音域。來自 西班牙的假聲歌手卻有祕訣，能夠唱到女高音的音域，而後音樂學者發 現他們其實就是閹人歌手（Castrato）。他們自小切除影響變聲的因素 ，並保存最童稚清澈的聲音。（可參考影片「絕代艷姬」，敘述與韓德 爾同期的義大利閹人歌者Farinelli，傳說是閹人男高音之最，本片之中 閹人歌手的演唱是使用配音的方式，由假聲男高音德瑞克李瑞金，和一 名女高音所擔任。） 假聲男高音的演唱不像閹人歌唱家要借用到生理上的手術，靠特別的 聲樂訓練，他們之間的音色是略有差異的，從中世紀以來的的歌唱型式中 就一直存在著為這種角色寫作的習慣，在十六、七世紀的歌劇之中也有許 多曲目就是專為他們所寫，但時至今日，已經不再有閹人的存在，這些曲 目只好交由女中音或假聲男高音來演唱；近年來由於古樂的研究，保留了 閹人的發聲技法，經由特殊的訓練，假聲男高音重回舞台，找回原有嗓音 清亮，較無世俗氣習的唱法；現在可以在許多的宗教或神劇音樂展現。近 幾年來也有作曲家將這種角色再度放進歌劇中。值得一提的是，歷史上最 後一位閹聲歌手曾於1904年在梵諦岡留下珍貴的歷史錄音。 假聲男高音在較早的文獻中又被分為「假聲女高音」、「假聲次女高 音」等等，係當時上有細分假聲男高音的音色、音域。明亮而音域寬廣者 稱作假聲女高音，而次稱為假聲女中音或次女高音，又末者便稱作假聲女 低音（現在大多已經不做如此細分，蓋以「假聲男高音」統稱之）。 除了歐洲，中國的假聲男歌手亦是十分有名的，他們就是「旦角」。 中國的戲曲有個習俗便是只收男性演員，是以在中國許多的傳統戲曲中， 都是由男性來反串女性的角色。現代卻因為性別平等的提倡以及生理上的 優勢，另外嚴重的便是詭譎的社會觀念影響，男旦逐漸沒落，被女旦取而 代之，十分可惜。老一輩的中國的男旦如梅蘭芳、尚小雲等人多半會比女 性演員更下苦工去觀察女性的日常生活姿態，因此演出時的精湛演技甚至 較女性略勝一籌，令人讚嘆。 回到假聲男高音，顧名思義即是使用假聲歌唱高聲部的男性演唱者。 男高音多半是以真聲（聲門緊閉有力而明亮的聲音）為主，而假聲男高音 則是以假聲（聲帶放鬆，腹部支撐增加）為主的方式演唱。通常假聲音色 較為柔軟，且音域較為高亢；真聲的音色比較做不到像假聲那樣的柔細。 假聲優美的前提是腹部的支持要夠，以及氣息的穩定。因為支持不夠，假 聲會容易顯得較無集中點，所以當音量過大、音高過高時，不僅不易控制 （費力），較無法唱出輕快明亮、共鳴點高的音色，反而會像是在尖叫一 般；而且假音與真聲相接、轉換時，兩種音色的差別會更明顯。 男性與女性假聲之差別：通常一般的男性演唱假聲時，無法做到像女 性使用假聲時那樣的有勁且集中，女性天生的聲帶就較男性細緻，高音域 是她們比較慣於使用的，這也造成了假聲男高音在選擇曲目上以及樂曲演 唱上的弱勢。 又，男歌者在換聲區常需練習以「半假聲」來接續，使旋律及音色延 續得更流暢，男歌者的真聲與假聲音質是差別非常大的，所以練習起來格 外的吃力。 半假聲有一種說法是，將胸腔作略為壓縮並增強下盤支撐力的一種唱 法（但這樣可能會錯誤地使用力），也有人說，半假聲應該要以假聲為主 ，真聲為輔，由高向下唱；總而言之，它將真聲變的溫潤，也可以說是將 假聲變得更集中。若能善加使用此種唱法將可使音色不產生顯著的斷層而 有一個過渡地帶，達到美聲唱法中所謂音色的統一。 事實上，假聲男性演唱者之所以能在古樂有崇高的地位，就是因為他 們會努力的鑽研各個不同聲區的承接，使得音域可以拓展到許多女高音沒 有的三個半的八度甚至是四個半的八度，並且維持優雅統一的音色。他們 多半為閹人歌唱者，但也有的是資賦優異的演唱家，如傳奇男低音伊凡里 波夫，其音域寬廣且聲樂技巧完善，可演唱男低音、男中音、男高音以及 假聲男高音等聲樂角色，且音域橫跨四個八度半，為金氏世界紀錄保持人。 假聲男高音經過訓練後仍可以達到女高音的音域，或者表現出非凡的 成就；國內較早期的通才假聲次女高音杜希翹（以吉他先聞名，廿餘歲才 轉往西班牙學習聲樂，後奪得世界銀牌，並曾在歌劇中反串飾演女主角） ，以及稍晚的台灣第一假聲男高音周文彬（國家級歌唱家）、游宜群等人 皆為其中之佼佼者！國外最為有名的當屬安德列斯．修爾（假聲男高音第 一把交椅）、米良美一（宮崎駿動畫魔法公主配樂、捷克花腔女高音葛貝 洛娃音樂會次女高音部分演唱者）以及多明尼哥（三大假聲男高音之一） 等人。 但除了假聲男高音以外，演唱真聲的男歌者也會使用假音或半假音， 通常是為了拓展音域或者因應樂曲的詮釋而演唱。例如著名的男高音卡列 拉斯（Jose Carreras）在飾唱歌劇杜蘭朵公主之男主角卡拉富，演唱最 有名的「誰都不許睡（Nessun Dorma）」時，常將最高音以半假聲柔柔帶 過，除了表現出另一種深情的詮釋外，也補足了他所缺乏的雄壯高音；當 然，相信大家在聆聽近日的流行歌手如周杰倫、信樂團等等，他們在真聲 音域不足或者要求輕柔的地方或需要特殊的音色時（如One night in北京 ）也會使用假聲。是以，對於演唱真聲的歌者而言，假聲雖不是主要的， 卻也並非會完全不使用，尤其是合唱團的朋友。像高音Ｃ之王帕華洛帝（ Luciano Pavarotti）他的音域寬廣，演唱到高音域時，並不一定需要轉聲。 人們看假聲 　　假聲歌手被排斥的情況和同性戀被排斥的情況類似，但比較沒有那麼 嚴重。可是對於台灣這樣觀念仍稍嫌保守的地方，必須被去勢，或是不去 勢仍然演唱如女子的歌唱形式，常是不容易被接受的。 在中國，雖然從前的戲子都是一個個鐵錚錚的男子漢去飾演嬌媚的黃 花大閨女，但是人們照樣是對這些反串的戲子有種不知名的不快。為了紓 解他們心中的怪異情節，著名的花旦開演前，還得在台上站個幾十分鐘， 讓底下的男人揩揩油水、品頭論足一番才行，直是把人羞辱到了最低點。 在歐洲也是有類似的情況，在電影「絕代艷姬（Farinelli）」中，就有 一幕把閹人男歌手抓到台上命其歌唱，並將之羞辱的鏡頭。 這樣子的行為會促使某些文化藝術的消失，就像中國男旦的沒落。現 在許多市井小民並沒有經過深思，便直接將男旦反串與同志、禍害等等作 上連結，即使是近代本身在飾演男旦的演員，也未必有著正確的心態。而 在一篇訪問中國戲曲界最後的男旦吳汝俊的報導中（中國最後男扮女妃2001 年1月22日中新社http://ent.163.com/edit/010120/010120_69494.html） ，記者問：「請問您生活上是常態的嗎？」他回答道：「是的，這是十分 萬幸的，因為我心理還沒有扭曲。」沒有人說男旦一定是像個娘娘腔或是 同性戀，而即使是，也不能將此和「心理扭曲」做連結劃上等號，從他們 兩個人的對話中，明白地表露了他們本身的錯誤認知。許多現今的戲曲大 家對此都有不同的聲音，可以參考網頁「有關男旦的爭論」（ http://www.bakwa.com/dsdan1.htm）。 恐懼的產生 原本人們群聚生活，為了生活的便利性以及信仰的因素，累積了一些 慣性，漸漸地便產生了「文化」；而這些慣性是以大多數人的情況為準則 ，對於那些「少部分」的人便沒有保障。是以被文化所陶冶出來的人們， 一旦發現不常見的情況出現時，因為文化中沒有相關的運作規範，於是就 產生了不安、恐懼。這些負面情緒，在人們相關認知不足，以及對未知的 恐懼中去摸索，可能適得其反地加深了人的恐懼，並讓人們開始嘗試去將 令他們恐懼的原因消除。因為人們恐懼，使他們連成一氣，以增強自己的 力量，好奮力地向未知挑戰。因此，在幾番地眾口鑠金、以訛傳訛，不斷 地加強了人的恐懼之後，少見的事物就被污名化為有害且危險的事物。假 聲男高音或是同性戀，也是在這樣的模式下而被污名化的。主流文化擔心 非主流文化會影響甚至改變原有文化，強力地去排斥非主流，好比教廷會 清除異端，當政政權會清除異議份子一樣。未知的事物其實並不可怕，可 怕的在於人性。 當然，這些「少見」的人事物，他們本身就對這個文化有著不小的差 異，他們在面對這個大環境時，即使還沒有被人為的排擠，就已經覺得與 生活週遭格格不入而感到害怕了；至於那些排擠他們的人，只是加強並且 擴大「排擠」的這個動作而已。即便是「少見」也仍然是這個文化中的一 部分，所以事件發生時仍然會有這個文化的色彩。 假聲男高音在國外發展，頂多人們是覺得很滑稽，可是當一個台灣的 男性想要演唱假聲男高音或是反串花旦，可能被視為敗壞家風，是一件非 常丟臉的事情，而且通常會被與同性戀畫上等號。藝術跟人的發展畢竟是 不一樣；所以假聲男高音可能會因為是藝術的一部分而被接受，但是同性 戀或娘娘腔的人卻未必。末了，假聲男高音有可能為了自身的因素，必須 要起來抨擊同性戀或者積極表現出他們不是娘娘腔的一面，像是電影「霸 王別姬」中的楚霸王一樣，為保自己安全，先與青樓女子恩斷義絕，後來 青樓女子上吊自殺；再來又跟男旦蝶衣撇清關係，蝶衣哀慟不已假戲真做 ，舉劍自刎。 結語 因此，我們應該要以更寬廣的視野，去看待各種不同的藝術文化以及 個體。藝術的核心是在於傳達出對生命的體驗與美；而且，不同的人便會 有不同的體驗，也會有不同的表現方式，你永遠不能預測出下一個人會拿 出什麼你意想不到的表現方式，更沒有什麼知與未知了。日本重視傳統的 藝術家，比較能夠以寬廣的角度去看待這些表演形式。日本本身也有歌舞 伎，其中的「女形」即是男性扮演女性而舞蹈表演。一位有名的表演者中 村雁治郎就嘗言：「我國重視傳統，因此將之延續下去，也希望中國能夠 重視男旦的傳統。」 今外國一再重視各種文化的保存之時，如果我們不能修正部分的態度 ，極有可能促使這些藝術文化消逝。文化的消逝也許短期內不會有任何的 影響，但是長期來看，這樣卻有可能導致美國文化全球化，使得人們生活 文化變成單一性的文化。原本各個文化之間的差異，係自其人群生活環境 之差異而來；當文化統一之後，這些環境上的差異並不會消失，統一的文 化很有可能不適用，並不會有太大的益處。所以我們應該要調整好自己的 角度，隨時接觸並判斷不同的觀點，才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2006好青春研習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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