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詩銘的《三國人物散論》中提到一個頗有趣的問題，那就是劉備和 關羽的關係。關羽北伐荊州而至覆敗，西邊的劉備諸葛亮不發一兵一 卒往救，歷來的說法多半不是劉備等人無遠見，不懂得配合當時的局 勢做出應變，不然就是反應過遲或是情報消息不夠靈確。 早就清末章太炎的《訄書》中就提到這件事，章太炎認為： 「關羽，世之虎臣...功多而無罪狀，除之則不足以厭人心，不除則易 世所不能御...故不惜以荊州之全土假手於吳，以殞關羽之命。」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劉備怕關羽在他死後不受繼承者的節制，所以假手 於吳殺掉關羽。 這種說法倒也不是全然無據，根據的是以下幾點： 一、廖立曾說過：「後至漢中，使關侯身死無孓遺，上庸覆敗，徒失一方。 是關羽怙恃勇名，作軍無法，直以意突耳，故前後數喪師眾也。」 「直以意突耳」看來像是在說關羽用兵無方，只是憑自己突然起意而為， 但是把整句連在一起看，「直以意突」罵的應該是劉備，所以才會「前後數 喪師眾」。關羽既被稱為關侯，代表廖立頗尊重關羽；而「使關侯身死無孓 遺」就是在罵劉備故意讓關羽死在荊州。陳壽可能在為劉備掩護，所以廖立 的話在刪改後變得奇怪。 二、關羽與劉備未言明的衝突: 關公傲士大夫，乃至於官位比他高的人，世所皆知。當年馬超投奔劉備，關羽 就對馬超受劉備器重而不滿，寫信去問諸葛亮他和馬超哪個誰強；到了劉備稱 漢中王時，關羽更是對黃忠名列後將軍而不爽，斥道：「大丈夫終不與老兵同 列」，不肯受拜為前將軍。這個把他和老兵並列的人是劉備，氣的也是劉備， 所以不肯受封為前將軍。 三、劉備任糜芳為南郡太守駐江陵，傅士仁為將軍屯公安，可能都是為了監視關 羽，糜芳是劉備妻舊，守著荊南重鎮；傅士仁是劉備同鄉，掌握著荊州入蜀要 點，兩個人在關羽北伐時竟然都敢抗命而不運糧不派救兵，不怕成荊州之失的代 罪羔羊（劉封就因此而死）；再者，關羽卻對兩人一點辦法也沒有，也是疑點。 以上的看法出自前述書，由於桃園三結義深入人心，沒有人相信劉備會如此對待 關羽，所以劉備未派兵救援或增援，就成了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以下補充一些個人看法。前面那種說法倒是還有幾點可駁，那就是後 來在〈劉曄傳〉中曹丕問群臣劉備會不會為關公報仇，劉曄說「且關 羽與備，義為君臣，恩猶父子，羽死不能為興軍報敵，於終始之分不 足」。如果劉備本就要害死關羽，又何必傾全力去攻打吳國? 這個反駁或許也可以推翻。劉備既要借刀殺人去除桀驁不馴的關羽， 可是這是能做不能說的事情；關羽之死荊州被奪，就算劉備不是真要 害死關羽尚且都要出兵復仇了（不然就會被人誤會），深怕人看透劉 備借刀殺人的情況下，他還能不出兵嗎？再說出兵奪回荊州，一則尋 回尊嚴，再則隴中對策裡雙鉗北伐的攻勢才有可能實現，劉備奪下漢 中後一直沒打算單翼從漢中北上長安（一如諸葛亮後來所為），由此 可知奪回荊州的重要性. 另一點就是，既然劉備要關羽死，為何要殺未去相救的劉封？其實只 要把〈劉封傳〉中那段奇怪的諸葛亮勸劉備殺劉封連在一起看，就不 會那麼令人感到意外了，偏偏在那裡，劉封死的原因和關羽一樣，都是 怕威脅到阿斗劉禪。換句話說，劉備一石二鳥，正好趁著未救關羽之罪 連帶去除掉劉封。 如此結合來看，就出現了一個更為清楚的劉備真正人格與面目，借刀 殺關羽，藉口復仇攻吳；除去劉封，卻又為之流淚。這樣的劉備才符 合那個筷子掉了假裝是被雷嚇到、受曹操恩情，卻殺車冑逃亡、跟孫 權說他和劉璋同宗不能取益州，自己卻偷偷謀蜀、借地不還恩將仇報， 與東吳爭南三郡、死前假惺惺地故意跟諸葛亮說，阿斗扶不起就讓諸 葛亮代之的亂世梟雄劉備。 這種論調雖未必為主流，不過放到劉備一生的為人和事跡來看，竟然 還頗為一貫。而從陳壽對劉備和劉禪沒有多少壞的評語，也可以想見 他對故主曾有過的刻意維護。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210.203.55.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