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米樂 林濁水-非典型論述 星期二，立法院會中午結束，去看了紀錄片「無米樂」。兩個鐘頭下來，感觸實在非常多 。一些看過的人都說這部片子拍得非常美：在美之中更蘊含著無盡的惆悵。 末代稻農知識通達 片子拍的是「末代稻農」的「美麗」故事，主角崑濱伯是個非常典型也非常不典型的農夫 。台灣目前農人八十多萬，稻農大概有三十萬，是最典型的農人，說典型不是因為人數多 ，而是社會認為農人的典型是保守，而稻農又是農民中最保守的。由於稻子的收益雖穩定 但偏低，耕作又辛苦，所以稍有變通的，都改種其他作物，就這一點來說，崑濱伯可說是 最典型的農人。 目前政府為提高耕作品質，鼓勵農民做耕作紀錄，但台灣農民雖然教育水準不算低，但真 的作筆記的卻少之又少，不過崑濱伯偏偏是其中之一，這實在是非常不典型。會做筆記表 示他的知識相對地高，卻又死守種稻，這更是非典型中的非典型。這個湊巧很好，使導演 可以透過非典型的、知識通達的，既質樸又幽默的崑濱伯，來充分地犀利地描述典型農民 的樣態－－從現在到倒敘的過去。 現在的生活，有炎炎日下的汗流如滴，有驚風怕雨，稻子沒法子收成，但也有神明的信仰 寄託，有閒來老農們的喝茶抬槓，有夫妻互相吐槽的幽默，有倚牆拉琴，有稻田中自得其 樂的歌唱，甚至妙語如禪，如「做田就像坐禪」，如詩：「土地就像愛人，他愛美，就給 他胭脂」，「晚時來灌溉，風清、月明，青青的稻子照著月光」，有不語而詩意渾然：老 農巡田沿途輕撥綠中透黃的稻穗。信手拈來，妙語如珠，美不勝收。 但在詩意的背後是老農們一生辛苦掙扎的悲苦歷史，透過倒敘，交代了，為了還父親留下 來的兩百萬債務，夫妻如牛如馬，妻子到工廠打工，回來天黑還要理家做飯，還要下田… …。崑濱伯說這都是命中註定。真的如此嗎？其實他非常清楚真正操弄他們命運的是政府 。他們知道，土地放領使他們有了愛人－－土地，那是政府；放領後，農人努力耕作，稻 子和土地卻不能自由買賣，肥料換榖增產的果實全被剝削，得到土地做愛人卻成了愛人的 奴隸，那也是政府。他們說：「政府既剝削了農人，也剝削了地主」，這些娓娓道來、輕 輕說來，都是我十分熟悉的，他說時，嘴角幾分笑意，但聽來卻讓人十分心酸，接著聽他 說：「以前農業養工業；現在工業應該回饋」，又接著答：「也不必抗議示威啦」，「認 命啦」時，不禁驟然而驚，「農業養工業，工業應回饋」正是這句話，十五年前台北街頭 爆發了五二○農民運動，我和一群朋友因此也鋃鐺下獄，而他卻只是笑笑地講不必抗議。 抗議或不抗議，到底是誰對？ 逆來順受惹人惆悵 非常清楚農民的福利政策已包括農保、老農津貼、子女助學金、農地可以買賣、水租免繳 都是五二○後才有的。但是他卻說，「不必抗議啦」！他只是善良地逆來順受，我無限惆 悵了，至今無法釋懷。 那麼美的片子卻在我心中展現了這樣不能釋懷的強烈張力，導演無疑是非常成功的。導演 非常敏銳，又非常自我節制，技巧渾然天成，雖是紀錄片，許多段落戲劇性十足。如摸黑 收割濕稻子、磅稻子、講價，半夜回家十一點吃飯，直到鏡頭由內而外、由近而遠照出農 舍熄燈一段就是非常緊湊動人。這樣的段落所在多有。許多鏡頭既樸素又奇怪地飽含唯美 情調。卻又由崑濱伯漂亮書法寫出「末代稻農」、「末代滅農」做片尾，拉大了美和滅間 的巨大張力，令人低迴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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