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評‧陳瑞麟著《科學與世界之間─科學哲學論文集》 （學富文化，台北‧2003, xii+352p） 傅大為，清大歷史所，科技史組與STS組 陳瑞麟是台灣科學哲學界的新銳，具科學背景，對於西方近代科學史的許多面向，也十分 熟悉，這些，都對於他的科哲研究，有相當大的幫助。此外，陳教授對於哲學領域以外的「 科技與社會」(STS)(note1) 相關領域，有相當的興趣，常常很熱心的從科學哲學角度來與「 科技與社會」領域進行溝通與討論，堪稱台灣科哲與STS二領域間的橋樑，對於擴展傳統科 學哲學的視野，還有與新興的科技研究互相攻錯，都有莫大的幫助。以下，筆者就簡單從 科哲、科學史、還有STS幾個相關的角度，來對陳教授的《科學與世界之間》論文集，作個簡 單的評論。 陳教授這本書，簡單分成四部分：後孔恩的科哲發展、科學認知表徵的投射與落實、科技 與社會世界、特殊科學的議題。我想最具學術份量的，是此書的第二部分。此書的第三章「 科學概念的指稱與投射」，是篇很紮實的學術論文，特別是作者對分析哲學在理解科學知識 的「指稱 reference 典範」，作了相當全面而深入的批評。繼而，他提出了「投射 project ion」典範來取代前者，這是從他博士論文發展出來的方向。簡單說，他認為「科學概念不 是被動地直接反映自然現象，而是心智主動的組合、建構和投射，並依賴一個分類系統或 概念網絡來決定其內容」(p.62)。在此章的結論部分，作者很優美地使用「林中狩獵」與「 大海捕魚」兩種比喻來說明他對指稱與投射二方向的評價。這種哲學書寫，相當的生動。書 中是這樣來開始描述大海捕魚的意象(p.119)： 世界猶如深不可測的大海，有無數豐富的魚種。漁人無法明白地看穿大海，儘[sic]能憑過 去的有限經驗，推測茫茫大海中哪些位置能有甚麼樣的魚種和魚獲？在艱苦航行抵達猜測的位 置時，漁人將「漁網」撒出（猶如科學家「投射」出概念之網），以便撈取海魚。但漁人卻不知 道他是否能捕捉到他心目中的魚種。。。 當然，陳教授這裡的說法（投射的分類網絡與概念系統），與後期孔恩的「分類樹」的新 提法並不全同，頗有陳教授自己的創意在其中，特別是他對「分類與分疇」二者的劃分。 之後第四章，作者再闡釋科學模型的投射與落實，並以人類始祖（古人類學）的探源為例 ，也很有意思。古人類學的精彩爭辯，與作者科哲的抽象論證，相互補充與輝映。但是，其 中的哲學論證與後面的古人類學例子，彼此的扣聯還可以再增強。筆者的意思是，作為「古 人類學史」這樣的科學史，對於作者的「科學的投射與落實」模型，其意義為何？這個科學 史，可以說是「證實」了作者的模型，但是單一一個例子的證實，其力道比較弱。反過來說 ，我們其實可以問，古人類學豐富的歷史經驗，可以豐富作者的模型嗎？可以提出作者原來 抽象思維所沒有顧及的有趣新面向嗎？ 此書的第一章，「《科學革命的結構》之後」，展示了作者對於孔恩以來科學哲學史的視 野與看法，頗有廣度與深度。而此書第三部分的第六章「社會建構論中的『實在』」，還有 第七章「技術哲學與『需要』」，則分別顯示作者更寬廣的科哲視野。從科學哲學的角度， 作者分別對當今「科技研究」(Science and Technology Studies)中的社會建構論(social c onstructivism)，還有「技術研究」(Technology Studies), 做出批評性的總覽，並提出 一些特別的看法。 不過，因為無論就社會建構論，或是今天的科技研究，都是範圍極為寬廣的新領域，要在 兩章內進行批評性的總覽並提出看法，並不容易。所以就結果而論，例如第六章，作者對科 技研究的涉獵範圍其實已經很驚人了，但筆者總覺得有匆忙之感，也許作者的總覽還可以加 強。例如作者最後以「為什麼『火星人』是虛構的？」(p.247)一問來質疑拉圖(Latour)的「 網路建構論」，認為這可以顯示拉圖等建構論的弱點。但是也許問題還會更要複雜一點。 就如「火星人存在說」的失敗一樣，社會建構論基於「對稱性」原則，對失敗理論的社會建 構解釋，與對成功理論的社會建構解釋，彼此對稱、同等重要，所以很難想像建構論會在「 虛構」這樣的議題上出現問題。難道陳教授的質疑可以延伸到對對稱性原則本身的質疑嗎？ 其次，虛構的問題，很容易關連到「指涉」的問題，拉圖在《潘朵拉的希望》一書的前面， 以土壤科學研究為例，有討論到類似「指涉網絡」的問題，陳教授似乎沒有處理(note 2)。 又例如在第七章，大概作者提出的看法還有待精鍊（例如作者對技術與「需要」看法）。 雖然作者提出了不少台灣今天的相關議題做為參考，但是「技術研究」在今天西方的科技研 究裡面已經蔚為大宗，無論是技術的社會建構論(SCOT: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echnolog y)、行動者網絡論(ANT: Actor Network Theory)、女性主義的科技研究(note 3)（還有日 常生活科技研究）等，都把「技術物」當作是個重點，還有 Londgon Winner 等人的技術 哲學研究、David Edgerton 的「使用中的科技」研究等等，這些重要的論點，在陳教授的討 論中都嫌單薄，很值得他再進一步的熟悉論點後，與台灣的現實情況重新作結合，捲土重 來提出新的疑問。總之，雖然這兩章對研究生而言會很有用，但是作為學術篇章，則宜更縮 小範圍，更加聚焦，才容易顯出作者的優點與功力。 最後，雖然作者從科哲出發，再擴張與轉折到科技研究、技術哲學這些領域，都顯示作者 的宏觀企圖，但是我總感覺有點一躍太遠。從科學到技術，中間還有一個重要領域，作者應 該更有背景可以討論，那就是「實驗」與「儀器」的部分。從 Ian Hacking 到 Peter Galis on, Simon Schaffer 等人，近年來在此議題都有很深入的討論。建議作者先把這個中間部 分填好，然後再從科哲─實驗與儀器─技術這樣的逐步擴展，也許就更為理想。 ────────── Notes: 1, STS 指涉 “Science, Technology, and Society”, 意涵是從廣泛的人文社會科學諸 領域（特別是社會學與歷史）的觀點，來對科學、技術、醫學、科技政策等科技相關領域， 進行批判、溝通與交流、協調與理解等活動。 2, 作者在頁247, 註30裡面提到了拉圖所謂的「循環指涉」，但可惜沒有討論。 3, 請參考成令方、吳嘉苓「科技的性別政治」一篇比較全面的回顧與深入評論，即將發表 於《科技、醫療與社會》期刊第三期。另外還有吳嘉苓主編「科技教育渴望性別」專輯， 《性別平等教育季刊》，第29期，(2004). 關於最近台灣出版的 STS 經典論文翻譯兩本，其 中關於技術的研究與討論也很多，請讀者參考《科技渴望社會》、《科技渴望性別》兩冊 （群學出版社，2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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