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singpen (我負責笑)
看板Ourmovies
標題[轉錄]春光背後,快樂盡頭
時間Fri May 23 05:23:48 2003
<春光背後,快樂盡頭>
林奕華
一部電影的權力,最後,當然不是埋單在它有幾破舊立新,理直氣壯,而是"受
歡迎的程度"--為什麼它會為人津津樂道,繼而成了接棒的名牌,甚至道德的新指
標?《春光乍泄》於前,《愈快樂愈墮落》於後,一年之內,"男同性戀角色"在
港產片的銀幕上,史無前例的晶光四射,大放異彩--梁朝偉、張國榮、張震,曾
志偉、柯宇綸。就算不是Flirting with gay men,這些名字,起碼做到好紓尊將貴,
普渡眾生--平常"我"是"你"的欲望投射對象,今日,改為"我,來扮"你",一來,"
你"的存在,借著"我"的頭面而大大增加了可信性(及榮譽),同時,"你"幻想樂
趣,也從平面變成立體--兩個空間的"我"和"你",?那融為一體,如是,再沒有
任何事情是不可能的,似乎。
難怪許多同性戀者(尤其男性),對上述兩出影片推許有嘉。不過,大拇指豎立
的更為義無反顧,其實還是那些堅信(或自稱)異性相吸的大多數人。
稱讚《春光乍泄》,開門見山就說:"這出電影與性別及性傾向無關,它是關於
愛情、和人際如何協調。"但,他們的心理角色,仍舊是典型的異性戀者。
這﹐楚的反映在一個臺灣娛樂版記者的問題裏:"為什麼沒有"梁朝偉"?他的
焦慮,不滿,盡情宣洩在一份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的提名名單。事隔數月,柏林影
展期間,《春光》另一位男主角見了我,也問:"一份報章分析"梁朝偉"在金馬
不獲提名,歸究你在評判席上說過"他不是同性戀者,不可以飾演同性戀的角色
",當真?"當然不是真的,先別說這句話引述的閒話本身已經犯了偏見太著痕跡
之弊,再者,誰有資格一口咬定誰是基佬,誰不是基佬了?
實際情況是,《春光》一出,大家都說"梁朝偉演的太棒了!",張國榮反而無聲
無息。其中的"戲份多寡"自然占上分數,但是,我有理由懷疑,梁朝偉的優勢是
來自投桃報李,一半是同情分。
大家都說梁朝偉演得好,潛句子是"不是基佬而把基佬演得這樣好",潛潛句子,
甚至可能是"沒有和基佬上過床而不介意演基佬床上戲,豈有不好?"這種價值觀
念,乃將性取向二分法,異性戀屬"正常",所以"高級",同性戀"變態",因此"低
等",目的是強化和鞏衛"正常人"們的優越位置,即如一些女演員口中常掛"我也
是渴望演出妓女和道友",除了向世界宣告她不是花瓶,其實也在證明,只有(優
越的)花瓶,才有權利不做花瓶。
當然,本身是基佬,但在銀幕上從未間斷飾演異性戀者的男演員,就不會因為"
扮直"而捧獎了,理由簡單不過:"把角色如何演好才計數,閣下的性傾向,豈可
當特權使用?"兼且,"站出來"代表"不受歡迎"的大氣候下,誰有棄暗投明,舍隱
取現?
就算同性戀者放大膽量,現身說法,效果也不一定比的上一個異性戀男演員--作
為一個欲望投射的物件,直人固然鎖定直人,就是歲孿的男人,大多也是無直佬
不歡。
如果我是戲院中的一個男觀眾,性傾向認定屬"異性戀",我可能會放下心頭大石
--"基佬原來也崇尚精神戀愛,而且只求付出,不計成本,這種"朋友",不要說同
性,就是異性,也什稀哩!"。換了我是一個女觀眾,也可能覺得應向基佬多多
學習,不又曉飲食,又識電影,更加精通心理學,不中聽的說話一律不講。那麼
慷慨的一個人,當然比那小女人邱淑貞強上千百倍。誰要像她呢?專橫、跋扈、
不安分、"新女性"得來高不成低不就。
無直佬不足以成事,《春光乍泄》何嘗例外。試想想,梁、張的角色若是倒轉,
梁演不羈,張演深情款款,觀眾反應可會一面倒?
是的,那將是另一出《春光乍泄》,本來不在本文的討論範圍。只不過,Typecasting
的目的,就是為了事半功倍,堅立省時。假如梁朝偉在片中的行徑gay如一般觀
眾心目中的"基"(即是片中的張國榮),恐怕大家對"梁"及"基"的接受認可程度,
馬上要大大降級。
相反,現在的梁朝偉,不過是"基"(張國榮)的受害人--他等待,照顧,忍讓,
忠心,他的一切行為,在大眾熟悉的異性愛模式裏,代表"愛",所以高尚,值得
同情,加上長相的男性化,他同時代表了異性愛關係的"丈夫",如是,張國榮是
出牆紅杏,合該自食其果,落得擁抱棉被痛苦收場。
張在斗室服刑的時刻,梁朝偉到了大瀑布,他和一切"男人"一樣,擁有自由,
mobility,甚至另一個看來百分百"男人"的張震的愛慕。《春光乍泄》告訴我們,
就是閣下不得不選擇(男)同性戀,最起碼,閣下應以"正常"的男人為榜樣,例
如,梁朝偉。
說《春光乍泄》不是"同志電影",我十分同意,因為它徹頭徹尾的"異性戀意識
形態"主導。
我相信沒有任何電影需要負上替任何族群發聲說話的責任,所以,我認為德國導
演法斯寶達雖然拍過不少涉及同性戀題材的電影,但是沒有一出有需要被標籤做
"同志電影",同性戀或男或女,在他的世界裏,從不曾被抽離現實和歷史的時空
--它,不是一個subject,而是用來反映剖析"問題"的工具。反觀《春光乍泄》,
外景遠涉至阿根廷,但,除了增添異國風情的景色和外語,他有哪一點讓我們覺
得人在異鄉,開出奇花異朵?
反而像一個自說自話要周圍列國的人,但在背囊裏帶住家鄉的糧、家鄉的水,總
之不要在別人的地方或吃或喝,理由是:怕他們不乾淨。
摘自《香港電影雙週刊》#495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140.109.232.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