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1.08　 中國時報 什麼是腐化的深層動機？ ◎石之瑜（作者為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 陳水扁總統最近再度呼籲改革，但外界質疑民進黨入主政府以後日益腐化， 其程度有青出於藍、更甚於藍的現象。外界的批評值得陳總統檢討，但是對於民 進黨為什麼難以抗拒腐化，其間分析並不充分，則檢討改進的結果，可能適得其反。 其實包括陳總統自己在內的黨國同志，不論是行使在憲法上未授與的權力， 或是攫取在物質上不當的好處，似乎都理所當然地在享用難以抗拒的誘惑。甚至 陳總統意圖展現的改革魄力，說不定還有可能成為黨國同志繼續貪腐的心理基礎 。黨國高層必須對於腐化的深層動機有所掌握，才能進行有效自我治療。 與改革看似無關，但卻與之脈脈相連的一個問題，就是所謂外來政權復辟的 恐懼意識。自李前總統以降，包括陳總統的國師群、呂副總統以及台灣團結聯盟 之擁躉，一再敦促要對外來政權警惕。事實上，他們分分秒秒從四面八方質疑， 在民國八十九年大選後，到底外來政權垮了沒。李前總統任職期間，就對這個問 題耿耿於懷，他在《台灣的主張》中多次強調迂迴戰術的重要性，顯示出對外來 政權權力的恐懼，及至退休後發表《亞洲的智略》時，還強調外來政權統治結構 尚在，必須憑藉強而有力的領導，才能超越。換言之，外來政權垮台與否的主要 標準，在於本土領袖的權力能不能臻於至高，於是構成本土領袖無限擴權的需要。 與腐化相關的心理機制可以分為兩方面。一方面是一股對過去受外來政權壓 迫的歷史意識，促成了某些自居於本土身分的人，去尋求彌補，從而產生不斷超 越界限的衝動，想探測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而每次跨越，都會製造一種更接近 權力的興奮與悸動，驅策著自己再進一步，成為法外至高力量。二方面是不知外 來政權是否還會復辟的焦慮，導致他們總是想要證明外來政權已垮，彼等爭相享 有外來政權所曾享有的特權，多少是在測驗外來政權是否已被取代。所以，民進 黨的腐化不只是代表物質利益薰心而已，也是心底殘存外來政權的陰影所致。 有的貪瀆腐化者或法外擴權者囂張之程度，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好像對他們 而言，展示特權比享受特權更重要，所以不但不避諱，反而四處誇耀。也就是說 ，特權、擴權、腐化與掙脫外來政權的陰影，乃是一體的兩面。陳總統的改革與 反對外來政權，成為彼此掣肘的兩個任務。反對外來政權的成功標準，在於自己 能不能在法外擴權或享有特權，改革的成功標準則是能不能清除法外擴權或享有 特權的現象。倘改革成功，則民進黨人遭到外來政權剝奪的歷史意識，就難以獲 得紓解與彌補。然而在大選將屆之際，對外來政權的口誅筆伐卻更見喧囂，因而 強化了既有的焦慮，故這一波改革後，攫取某種特權仍或是黨人平撫焦慮的手段。 然而對陳總統而言，擴權與改革兩者並不牴觸，畢竟改革的作為有可能賦予 他更大權力。民進黨的腐化讓他生氣，但不會讓他焦慮，因為這並非外來政權的 反撲。可是如果他厲行改革，將壓抑黨人藉由擴張特權來取代外來政權的心理需 要。往好處想，他將晉身為黨人投射權力需求的唯一對象，變成對付外來政權的 救世主；往壞處想，他則成為宰制與特權的壟斷來源，淪為沮喪的黨人所不滿的 源頭。 陳總統當然會選擇做救世主，則勾勒外來政權復辟的陰影，應成為他來年管 理黨人向心力的主要取向。矛盾的是，正是這個外來政權復辟的陰影，在源源不 絕地製造黨人攫取特權的慾望，這個人們心中的「外來政權」方是萬惡淵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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