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arlMarx (保衛穆斯林!)
看板NTUcontinent
標題[轉錄]外勞詩學‧文化游擊
時間Sat Apr 27 16:34:06 2002
※ [本文轉錄自 NTULabor 看板]
作者: KarlMarx (保衛穆斯林!) 看板: NTULabor
標題: [轉錄]外勞詩學‧文化游擊
時間: Sat Apr 27 16:21:31 2002
外勞詩學‧文化游擊
SMT 在台灣的跨國菲律賓人作家小組
文/丘德真
還記得改編自英國女作家沃爾夫(Virginia Woolf)的小說,並由
薩莉‧波特(Sally Potter)執導的電影《美麗佳人奧蘭朵》
(Orlando),當中有一段提到家財萬貫的貴族青年奧蘭朵,因為對
詩甚為鐘愛,甚至把貧窮的流浪詩人收養回家中。有一天,奧蘭朵
向詩人表示想向他學習寫詩時,詩人立刻按奈不住大笑了出來,並
且老實不客氣地向奧蘭朵表示愛莫能助,因為嬌生慣養的人是不可
能懂得詩的。為避免日後大家尷尬,詩人情願回去過貧窮的生活也
不再接受奧蘭朵的接濟……
‧SMT (SAMAHANG MAKATA-TAIWAN INTERNATIONAL FILIPINO GROUP
OF WRITERS IN TAIWAN)
在和這些外勞詩人朋友訪談過後,發現他們大部份都是在來台灣之
後才開始他們的寫作生命。他們大部份都說,在菲律賓的時候,似
乎沒有甚麼寫詩的衝動。反倒是來了這裡,在生產線上作業、在工
地從事體力勞動、在療養機構當監護人員,甚至是在陌生家庭裡當
家庭幫傭,結果因為生活的困阨,而在異地孤立無援,才激發起他
們集結創作。每逢假日放棄其他休閒活動,而更情願聚合詩歌朗誦。
有別於台北其他文藝場景的形式主義氛圍,這裡所有的參與者都不
為了美學成就,也並未把藝術或寫作當成是一門事業來發展。或許
他們並未以刻意在文化成就上有所追求,而且對於詩學進程未曾注
視,甚至對於詩壇狀況大概也無意過問。余秋雨一句震動文藝圈子
的響亮名言:「面對文學,背對文壇」,放在他們身上恰如其份,
SMT的外勞詩人就是徹底實踐這種誠懇創作精神的一群人。
‧突破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異化格局──從集結開始
和同事談起和SMT外勞詩人們的接觸經驗,我著重表達對他們創作動
力的嘆服及欽佩,以及對照自己生活條件相對優渥,卻僅止於勉強應
付破報每週要求的稿量,爬格子力不從心之餘還沒寫幾篇好文章。SMT
外勞詩人們不單會寫作,也不單對寫作充滿熱情,而且更能誠懇看待
自己的文字。每一個字辭,都承載著由異鄉人及受剝削勞工這雙重身
份所帶來的苦不堪言,結果呈現在作品上的文字美學卻又足以令人悸
動。
同事向我說:「壓迫是藝術的來源。」我一再追問這句話的脈胳,他
告訴我:「這是阿多諾(T. W. Adorno )說的。」姑且不論阿多諾是
如何看待藝術創作,以及他如何理解藝術作為異化勞動個人突圍策略
的可能性或不可能性。但無庸置疑,致力爭取在「特高級」之文化場
域上進行表達,是基層勞工的介入社會,並凸顯自身處境的可能路徑
之一。而且,從SMT的例子之中,我們看到詩歌──作為文化表達──
所產生的動員效果。
「當我來台灣才不到一週時,因為對母親的思念,所以寫了一首詩,
這是我的第一首詩,後來輾轉聽說有一個人叫Jun,聽說他發起了SMT,
所以就來過來了。」頭好壯壯、身材魁梧的性感建築工人Lito,在SMT
裡的綽號為「夢幻小子」,以迷幻書寫作為對抗第一世界霸權的文化
進路。在SMT之中,大家都說他的作品帶有反殖民情懷。
1999年4月,SMT成立。事緣於Jun──來台多年並和一名台灣女子結婚
的菲律賓男子,對過往在哲學研究中所受的知識啟蒙念念不忘,在物質
基礎缺乏時,對意志的作用依舊樂觀。而寫詩既不花錢又自由快速,於
是串連一票志同道合朋友發起成立SMT(SAMAHANG MAKATA-TAIWAN
INTERNATIONAL FILIPINO GROUP OF WRITERS INTAIWAN,中文大意為:
在台詩人團體──在台灣的跨國菲律賓人作家小組)。在面臨資本、文
化全球化的大氣候下,這批到處流竄的菲律賓外勞,放棄悲情本土自怨
自哎,活力十足的他們選擇集結起來,以詩作進行就地隨機發聲。
‧以詩作為社會溝通工具 因寫作而偉大
曾經在孟加拉、新加坡及利比利亞工作過的Ding說:「在台灣,我是一
個幫忙蓋高速公路的建築工人,我在電台廣播節目之中知道了這個詩作
小組,而且我聽說這個小組的聚會目的,是書寫和郎誦詩作為主,我覺
得他們很棒。之後我就問自己為甚麼不和他們一起搞呢?」他期後向記
者補充,表示他覺得詩人都是比較有思想的人,而他更是一個思想家,
所以在工餘時間內他有以寫詩向社會進行表達。
已累積了兩年寫作經驗的Blesie,是SMT的活躍成員之一,她提到:「以
前有一個朋友,她已經回菲律賓去了,兩年前她告訴我SMT,並拉我一塊
過來,起初我有些遲疑,只是想來看看,只是好奇。但來過之後,就覺得
很棒了。」親臨SMT聚會的現場感染力之後,實在無從擺脫這些詩作音韻
所帶來的感染力。
他們見面時,大家輪流吟詠自己的詩作,過程中如七月的海岸般挾帶灼
熱氣壓及澎湃潮湧,一個人在朗讀,其他的人也一同和應。在台北都會
中,除了直銷說明會和若干基督教團契之外,大概難得能看見類似的情
景。備受現代工業文明腐蝕的今天,只有財迷心竅或是彼岸神話才足以
名喚內心躁動熱情。但這群外勞,在日常生活的當下隨機創作,保留住
消費主義以外的生價值。
「我在菲律賓時,只是普通人;現在,我不同了,我寫詩。」Blesie慶
幸自己能加入SMT,對她來說,突破身份界限的不是金錢、國族及社經
地位。過去她在菲律賓是在跨國公司上班的白領階級,後來想多出國走
走看看,最容易的管道就是透過仲介申請當外籍勞工。她指出一個人不
會因為職業身份而變得更特別或更普通。她旗幟鮮明地指出:她因寫作
而偉大。
‧作為多元社會網絡的文化藝術
來台己一年半的監護工Angelina,也是因為朋友口耳相傳,結果知道有
SMT這團體,她回憶說:「當初是因為在教堂裡,翻譯了一些故事,結
果有個朋友見我好像很愛寫,於是就叫我到SMT來。那時候是一年前的
事了。當時只有三十人在這個小組。」過往菲律賓外勞在台灣就只有
教堂可去,如果想作任何文化表達,也僅能在教會框架之內進行。但
SMT的出現,似乎是突破了的局面,開闢了更為多元的管道。但當記者
問及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時,就沒有人說得準,可能是五十,也可能更多。
但較為活躍參與的,大概有二十多人。
SMT號召了各地的菲律賓外勞詩人,10個月前經朋友介紹到SMT的Ninet
強調:「我們不單止一同創作,而且認識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顯然,
作為文藝團體之外,SMT也起著提供外勞一項社會支持的功能,他們更
利用SMT的聚會,以書寫行動將現實生活的不滿轉換化約成為作品。這
些作品當中不乏佳作,其中Angelina就以一首《異鄉人的希望》勇奪
"Taipei Listen to Me"外勞詩文大賽佳作。詩中她提到:
「……
我盡我所能 努力去配合
他們用最尖銳的喊叫來交代工作
…… 」
另外一位菲律賓籍監護工Zenaida,可能是因為破記者採訪當天沒有假
期,所以未能前來。她在外勞詩文大賽佳作得獎作品《謝謝 台灣》,
也是作為將壓迫轉換成美學有力示範文本:
「……
但許多時候 我默默的將心車關閉
因為我只是個陌生人 我只能卑屈順從
溫和的溝通是唯一的方式
…… 」
這樣的藝術集結團體,除了是作品交流欣賞,更是相互情感支援。據
Lito說,在宿舍中的其他人都只能透過假日到處把馬子舒解生活的苦
悶,異性關係往往既短暫又不穩定,而SMT因為成員間對文字的共同
使命,這樣的社群卻更為穩定。
在SMT的聚會現場中,像一般台北人到KTV一樣,眾外勞詩人輪流上場
表演,這樣看來好像又更像是春天的吶喊。但分別是,在SMT內除了
人聲吟誦之外,全部unplugged,而且連樂器都不需要,可說是民眾
簡約美學的示範。缺少了華麗物資,但現場氣氛卻毫不遜色。在詩作
分享的程中,朗讀的抑揚頓挫的力度足以扣人心弦,而聽眾反應更是
令人意想不到,三、五分鐘即出現一次轉折的群眾情緒,記者還在驚
奇嘆服時,大家卻又流淚和失聲大笑好幾回。
‧偏見之外……
奧蘭朵收養的那位詩人,顯是陷入「富人不懂詩」的意識形態牢籠。
如拋棄這種偏執視野,從SMT的例子之中,大家不難發現藝術的多元
展現與其「社會效果」,以及突破人們對於既定角色,特別是對於外
勞的看法。而他們的詩更是台灣社會的一面鏡子,清楚照映我們在全
球化與邁向富裕國家的路途中,所逐漸變醜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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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KarlMarx 來自: 61.59.151.192 (04/27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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