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ChineseOpera 看板] 作者: OperaNews (戲曲新聞) 看板: ChineseOpera 標題: [文摘] 王安祈：牡丹滿亭 蛺蝶穿花 時間: Sun Jan 1 21:55:44 2006 牡丹滿亭 蛺蝶穿花 【王安祈】 湯顯祖把這一番「生死以之」的追尋過程依託在愛情故事上， 但愛情絕不是唯一主題…… 白先勇選擇「青春」，似無心卻有意， 恰恰對上了原著的深沉底蘊…… ■ 比較張繼青、華文漪、王奉梅 民國八十一年，華文漪由美來台，淒幻迷離的眼神揭開《牡丹亭》當代風華的序 幕，十餘年來崑劇春色復甦，杜麗娘成為舞台上最熱門的人物。 飾演杜麗娘的成功表演家，以張繼青、華文漪、王奉梅為代表，三人各以不同的 特色形塑湯顯祖筆下的人物。華文漪以跌宕風流之姿展示浪漫的極致，張繼青則 以深沉之音詮釋由壓抑逆折反撲而出的熾熱心境，同為天籟，其音各異，前者可 比李白，後者一如杜甫；而另一位代表王奉梅，盤旋深沉略遜於張繼青，神采飛 揚稍不如華文漪，但有李白之才、杜甫之功，兩難兼具，極為難得。華文漪最迷 人處在眼神的恍惚迷濛，唱到「雨絲風片，煙波畫船」時，凝眸遙望，似可穿越 時空，準確詮釋心靈自在徜徉的意境。張繼青則以力透紙背的聲音與堅實的演唱 功力，和曲文的多重意涵達成深度結合。她的吐字沉著有力，行腔卻一氣流轉， 字頭字腹字尾的析解，在渾灝的腔調轉折間，抹去了崚嶒的稜角，乍聽空靈似水 ，實則其下另有一層深沉厚實的基底，一聲聲彷若來自心靈底層的呼喚，既沉鬱 又超逸。 名家典範在前，青春版《牡丹亭》兩位主角，竟在白先勇先生全力打造下，創造 當代藝術審美新典型。 ■ 白先勇與湯顯祖的青春映照 青春是外型視覺感受，更與劇本的「青春意象」交相映照，湯顯祖《牡丹亭》寫 的何止是一場春夢情愛？春的意象貫穿全局，「裊晴絲吹來閒庭院」，落絮遊絲 在晴光中搖漾浮蕩，春的感受來自於「情思」，湯顯祖藉著「晴絲」的諧音，確 立了「春意象」內涵。懷著慎重心情盛裝準備踏出閨門的杜麗娘，在對鏡一瞥之 際，驚覺自我的美麗，這是女主角對青春姿容的第一次發現，是女主角面對自我 、驚覺生命美好的起始，喜孜孜、羞怯怯、顫巍巍，無限深情，閃避卻又流連， 竟惹得情懷浮漾，連髮髻都梳偏了。這是第一回的臨鏡自視，驚喜又嬌怯，相對 於香消玉殞前〈寫真〉時的自我審視，可看出歷經驚夢、尋夢後的杜麗娘，生命 情境與此刻的不同。 來到亭園乍見春色之時，觸目驚心的是奼紫嫣紅與斷井頹垣的對照襯映，繁華與 寥落並存俱現，燦爛與衰頹互為因果，即使是花中極品的牡丹，等到入夏盛開時 ，也已是花落春歸的消殘時節了。青春生命無力自主的慨嘆，盈溢在字裡行間， 對春光的熱切追尋即是對生命自主性的渴求企盼，湯顯祖把這一番「生死以之」 的追尋過程依託在愛情故事上，但愛情絕不是唯一主題，愛情在此是意象化的， 作者藉春的意象寫愛情，其實意象自身的底蘊「春／盎然生機／自由生命」才是 真正的追逐對象。白先勇選擇「青春」，似無心卻有意，恰恰對上了原著的深沉 底蘊。 ■ 崑曲不適合走京劇的路子 回溯《牡丹亭》在台的演出，華文漪之前，本土天后徐露女士曾於一九八○年代 初期兩度推出，典雅氣質、內斂表演成為當時盛事。其中一次更與剛創立不久的 「雅音小集」新戲推出時間相近，雙方隱隱然有對台意味，剛巧郭小莊小姐選的 也是古典名家名劇，關漢卿《竇娥冤》，卻是創新手法的新編京劇。湯顯祖與關 漢卿的這兩檔當代演出，一古典，一創新，各擅勝場、爭相輝映，形成台灣戲曲 史上有趣的轉折，前者像是二十年後崑劇復甦之鋪墊與預示，後者則以現代意韻 開創新文化風潮，引導京劇在當代的發展途徑。（上） 【2005/12/31 聯合報】 ＠ http://udn.com 牡丹滿亭 蛺蝶穿花 【王安祈】 京劇適合開發多元敘事技法，從開風氣的雅音小集到以《慾望城國》震驚文化界 的「當代傳奇」，每一部新戲都有曲折變幻的情節，交錯穿梭的結構，布局奇巧 、調度靈動，無論電影鏡頭的運用或是分割舞台的實驗，技法之新呼應的是新情 感的挖掘與新思維的體現。近年一些新編京劇，也都是多方嘗試、多元開拓，京 劇劇場處於不斷翻新的「進行式」狀態。 相反的，崑曲不適合走京劇的路子，純淨的古典美學是其最高追求，疏淡處見筋 節、無戲處找俏頭，國光劇團新編崑劇《梁祝》實證的就是這種審美觀。 《梁祝》編劇曾永義老師一開始就界定梁祝為「民族故事」，情節不必求新求變 ，草橋結拜一路演到哭墳化蝶，熟悉的故事、親切的人物，每一折都喚起觀眾共 鳴，內心深處潛藏的記憶一被觸動，性格塑造與情感抒發都事半功倍，觀眾情緒 已到位，穿花撲蝶的水袖翩翻與折柳送別的折扇收放，便惹得全場身隨之搖頭為 之晃，觀賞焦點全集中在細膩的唱唸表演和典雅的曲文詩韻。導演手法更採極簡 ，除了輕紗布幕、一桌二椅，舞台幾乎空無一物，以純淨本色營造靜雅氣韻，學 堂踢球一段，眾人靠「手眼身法步」虛擬一場寫意球賽，配合雅趣橫生的曲詞， 最得古典美學精髓。 ■ 當代戲曲文化史的重要書寫 《梁祝》去年在台演出時，三個祝英台、四位梁山伯交叉分組，採用的是傳統折 子戲常見的派角方式，多位演員輪番遞換、競唱飆戲。上個月應邀參加上海「國 際藝術節」、廣東佛山「亞洲藝術節」並「回娘家」到梁祝故鄉杭州演出時，特 別邀請上崑團長蔡正仁和魏海敏搭檔，蔡正仁憨厚的氣質、精湛做表與洗練的演 技，瞬間高度提昇全劇的成熟度。魏海敏益形穩健亮麗，另一組陳美蘭、趙揚強 則清新秀雅，兩組雖然風格不同，遞換之間卻饒富趣味。 大陸觀眾對越劇《梁祝》的熟悉喜愛就如同此地觀眾之於凌波，崑劇《梁祝》既 觸動越劇的親切感，又呈現和越劇唱詞不同的風味。越劇生動俏皮、情感深切， 曾老師文辭典雅、格律謹嚴，刻意安排「因酬韻而結拜、入學堂同賦詩」等情節 ，得以融詩入戲，更添雅韻；「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詩經》與崑劇結合， 不僅品格相得，「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更有象徵意味，語涉雙關，情韻綿邈， 頗得觀眾會心。此劇在大陸幾場演出，觀眾或擊節讚賞，或淒然落淚，杭州娘家 一場，滿座觀眾更起立鼓掌達五分鐘之久，上海葉長海、杭州洛地等知名學者教 授，都給予高度評價，尤其嘆服曾老師按譜填詞古典曲文寫作功力。大陸新編崑 劇數量不少，但多沿襲京劇創新的路子，求主題深刻，求情節新穎，其實「拍捱 冷板、調用水磨」的崑曲，最宜發揮自身緩慢悠長、寧靜簡約的特質，精描細寫 處頓成珠玉，尋常瑣事皆能達情見性，《梁祝》簡單古樸，反令人耳目一新。 十九世紀末已然式微的古老劇種，歷經「十五貫救活一個劇種」，到本世紀初， 竟因《牡丹亭》成為文化時尚，更由新編崑劇《梁祝》再寫崑劇史新頁，由古典 傳奇復原到當代新編問世，不僅是崑劇的新紀元，更是文化新氣象。從《牡丹亭 》到新編《梁祝》，是當代戲曲文化史的重要書寫。（下） 【2006/01/01 聯合報】 ＠ http://udn.com -- 命題作文 -- 戲曲板 看板《ChineseOpera》在哪？ 國家研究院 政治, 文學, 學術 WritingRes 研究 Σ文學研究院 ChineseOpera 戲曲 ◎戲曲 ＠ telnet://ptt.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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