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物理獎得主──崔琦教授》 　　　　　　　　　　　　　　　　　　　　　　　　作者台大電機系副教授管傑雄 　　　　崔琦教授 (Prof. D. C. Tsui) 是我在美國紐澤西州普林斯頓大學電機系攻 　　讀博士學位時的指導教授，是 1998 年諾貝爾物理獎得主。他的得獎作品是「分 　　數霍爾效應」，這是一個先有實驗結果，然後發展出理論描述的案例。它的要點 　　是：在磁場下，電子有群體表現的行為出現；由於電子間的互相牽引，可造成極 　　大的電流振動。若以部隊中的戰士來比喻電子，作戰時若佈局得當，同樣的人數 　　將產生更大的戰力。「分數霍爾效應」所研究之電子間的相互作用，就好比是軍 　　事家研究作戰佈局一樣。此項電子間相互作用的實驗結果帶動了物理理論的新思 　　潮，也因而開創了一個新的想像空間，尤其是在磁場之下。在學術界，崔教授因 　　而成為人見人敬的實驗物理學家，一切以實驗求知為準則，不作無謂的理論空想 　　。他認為人為的推論結果，大自然不一定會遵守。唯有靠不斷地實驗才能真正發 　　現大自然不為人知的準則，這或許就是他得獎的主要原因吧。 　　　　崔教授是在二次大戰期間隨著姐姐逃難定居在香港。在那裏他接受中小學教 　　育，然後赴美求取大學文憑及博士學位。在 1998 年底得獎名單宣佈期間，他除 　　了正與心律不整的病魔搏鬥之外，更加上住在香港的姐姐又不幸過世。為報答姐 　　姐的提攜之恩，他只有抱病且盡心盡力地籌辦喪事。而另一方面，世界上許多大 　　報的記者均急於訪問他得獎感言，令他幾乎無法招架。崔教授個性不喜歡出風頭 　　，處理這種事情的唯一方法是避而不見；家中的電話僅靠答錄機回話，也儘量少 　　在學校辦公室出現。所以得獎對他而言，因時間上的不湊巧，幾乎成為他的嚴重 　　負擔。 　　　　由於經歷在香港與姐姐相依為命的緣故，崔教授是非常重視家庭的和樂，甚 　　而將我們這些來自各國求學的學生視為自己的子弟。記得有一次，崔教授邀請我 　　們一同與其家人在家中庭院烤肉聊天閒話家常。那種家裏的感覺，使來自異鄉的 　　我們倍感親切。正值我們聊得渾然忘我時，竟傳出崔教授在廚房裏洗滌我們用過 　　的碗盤。師母 Linda 是位美國人，她告訴我們：烤肉的用具及餐點是她準備的 　　，為家庭分工起見，餐盤洗滌的工作是崔教授份內的事。「一位世界級的出名教 　　授，竟一點也沒有高傲的架子」是我們學生對他共同的感覺。 　　　　「實實在在」似乎是崔教授的生活座右銘。服裝打扮對他而言是虛偽的外表 　　，無論在重要會議上或是平常上課教室裹，崔教授的服飾通常是白襯衫黑長褲， 　　需要時外加一件藍色的毛線衣。唯一例外的場合或許是在諾貝爾頒獎典禮上，我 　　們才猛然看見西裝畢挺的崔教授。另外，盛傳於我們學生間的開會傳奇，也正可 　　反應出崔教授踏實的個性。崔教授當年在貝爾實驗室時，參加國際會議的花費均 　　是實報實銷，他覺得漢堡既經濟實惠又能填飽肚子，所以他參加會議一天的生活 　　費僅要拾元美金，相較其他同事花費在百元美金而言，他的上級主管只好請求崔 　　教授更改消費額，以免突顯其他同事的浪費。 　　　　崔教授在為人師表的一面，及其個人所闡釋的科學精神，可由筆者與其相處 　　的事跡看出來。記得在 1993 年的春天是我開始撰寫博士論文的時候，一向充滿 　　自信的我總覺得博士論文是件輕而易舉之事，完成它應該是個把月的工作吧。個 　　人認為只要將先前個別發表的論文總結在一起即可完成，而回國任教台大電機系 　　的夢想也指日可待。可是，等到博士論文經崔教授讀後而回到我手邊時，這一切 　　夢想均化為烏有。因為他的評論是文章不合邏輯，內容有點誇大。 經過數回博士論文的退回與修改，崔教授認為我好像一直沒有抓到重點。為 　　求得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崔教授預定花上一整天的功夫與我解釋論文寫作。我 　　們學生與崔教授交談一般均是採用英文，崔教授為使我充分瞭解他的意思，特地 　　引用中國古代重要經典作品及淺顯的生活道理來對比博士論文的寫作。 崔教授指導我寫作的中文大意是說：「試想中國儒家的四書、五經這些作品 　　，本本皆是字少意多，尤其是大學上所談到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此言 　　意義重大，尤其是它指出為人由小處做起，以至立大業成大事，中間的每一步驟 　　、每一過程皆是合乎人性邏輯的思考程序。論文的寫作也應該近乎於此；每一章 　　節均須是居於承先啟後的地位，而且文字必須是簡潔有力的。」「請比較中國的 　　山水畫與畢卡索的抽象畫。中國山水潑墨由淡至濃循序漸近；不像畢卡索的畫顏 　　色有時呈現強烈對比。論文寫作也必須是一點一滴累積而成的，由基本論述逐漸 　　談到深度的思考。要像畢卡索畫的論文作品，必得是大師級的作者才可為之。」 「科學是不可誇大的，就如同大樹的成長一般，由樹幹而樹枝；由大主題到 　　小細節，中間均是著實相接，不可有誇大不實；否則樹枝將會因交接處的空虛不 　　實而易折斷。」「科學是聚沙成塔、一點一滴累積而成的；就中國的古話而言， 　　科學的精神應該是只問耕耘不問收穫。唯有如此，才能追得未知，累積已知。」 這一天是發生在十月的上旬，隔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當我再次見到崔 　　教授時，他看到我頹喪的樣子，竟建議我說：「暫放博士論文寫作的壓力，放假 　　幾天去享受大自然的好天氣。」於是乎，我協同內人一同前往尼加拉大瀑布，去 　　放大心胸頓悟崔教授的指導。看到瀑布的大與美，以及水流的強勁有力，似乎感 　　應出崔教授對科學所闡釋的真諦。在準備博士論文的同時，另一件大事是論文發 　　表會，事實上是一場公開的口試。那是在 1994 年的元月七日，由於會中論文陳 　　述的邏輯架構清楚詳實，作品的內容本身也足夠份量，口試委員很快地同意我博 　　士學位的授與，甚而有委員在會後即刻向我索求博士論文的影本。此時我才開始 　　嚐到努力成果獲得肯定的滋味。 我與其它也接受崔教授指導的中國留學生，均一致地認為：崔琦教授是位好 　　老師，頗具中國夫子之典範，更具有宰相肚裏能撐船的肚量。崔教授是在中西文 　　化背景下所培育出的大師級人物，他的行為模式也同時表現出西方文化求真求實 　　的科學精神。中西文化的互補共容在他身上顯現無遺，希望他的胸襟與作學問的 　　精神，成為人人學習的榜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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