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下的貧窮與種族哀歌 ─ 法國暴動 ■苦勞評論2005/11/09 　　法國連日來的社會動盪，被法國政府與主流媒體定位為「暴動」，官方處理的首要優 先在於重建郊區的社會安全與公共秩序。首先，發生暴動的巴黎郊區到底代表什麼意義？ 曾幾何時，代表法國的「浪漫」一詞，已被種族與貧窮的差異所取代？ 　　代表法國「浪漫」一詞，跟「自由、平等、博愛」一樣，這四個名詞掩飾掉法國社會 的內部差異。如果這四個名詞可以充分代表法國，那法國就是一個接近無種族差異、無階 級對立、無性別分化、無歧視、無貧窮的社會，然而，若你曾經到過巴黎北郊，到過 Seine-Saint-Denis區域，或者曾經問過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區域？多數人會回答你，天黑 後就不要到這個地方，那裡充滿較多的貧窮、毒品、槍械與暴力。這樣的回答比較保守一 點，僅描述區域居民外顯的特色，若是你得到的答案是「那是北非人、黑人住的地方，連 法國人都不願意住的區，最好我們也不要住」，那就是赤裸裸、不再修飾的種族與階級差 異的表述了。 　　法國是一個講究社會階級的社會，幾百年來，底層居民因貧窮而與政府對立或抗議的 歷史故事經常發生，早期，底層貧困多是法國自身民眾，近四十年來，底層貧困的居民不 再單純是法國裔，來自曾被法國殖民的阿爾及利亞、非洲裔成為社會中墊底的階級。歐體 整合後，無邊界的事實讓東歐人民也以各種名義湧入法國討生活，「法國夢」同時也發生 在華人圈，有辦法的走大門進法國，沒辦法的走偏門。不同族裔的人民進到法國後，合法 的找小工作做做；非法的，成天躲在地下工廠替光鮮亮麗的國際服飾、皮件加工，或是躲 在餐廳的廚房做黑工等等。這些合法與非法國際移工廉價的勞動成本除了破壞自身的勞動 力行情之外，也衝擊了北非裔跟非裔的勞動市場。 　　北非、非洲國家跟身為殖民者的法國糾結了百年來的複雜歷史情結註1，法國政府礙 於複雜的國際政治與本著人權立國考量，早期對北非移入者並未嚴設關卡。法國勞動市場 中既有的北非與中非社群，面對進十年來東歐與華裔以更廉價或非法打工等螞蟻雄兵式大 量湧入，除了哀嘆之外，也無力阻擋。面對許多不同族群移工進入市場，所衍生的階級、 種族的對立與貧窮的社會問題，恐怕很難知道這到底是「自由、平等、博愛」的法國政府 無力處理或不想處理的難題，因為無法得知，是否可能是法國政府為了經濟發展，估算過 容納外來移民者該負擔的社會成本。姑且不論法國政府對於接受外來移民者的企圖，但是 可以感受到的是法國社會對於接受外來移民者表現出的態度。 　　以家族或個人移民法國外來移民者因情感、宗教或互助因素，容易聚集或居住在同一 區域，巴黎北郊就是北非裔與非裔聚集處之一，對法國人來說，當整條街或是多條街完全 被外來移民者居住或購買之後，紛紛退出這些區域成為默契，更加鞏固了這些區域的封閉 性，難以融入法國社會。半封閉的北非移民社區（ghetto），時因社會地位低落、遭受文 化歧視與心理創痛，動輒與主流社會產生磨擦。貧窮與居住區域的特色讓這些第二代的北 非與非裔年輕人無法繼續就讀，外出找工作也易遇到障礙，一位年輕人表示「我永遠也找 不到工作，當我在履歷上寫我住在哪裡時，他們就不會聘用我。」 　　這些北非與非裔的青少年，除了必須面對無法繼續就學、找不到工作的雙重困境之外 ，進十年來「毒品」的滲透與容易取得，也同時磕食了他們的身心。每年一萬五千位14歲 年輕人沒有繼續就學，加上15萬年輕人沒有接受技職訓練與技能認證，其中外國裔比法國 裔約高出三倍比例。移民者工作機會不多、低創業空間，加上日異嚴苛與減少的津貼，翻 身或是改善生活的可能性越來越低，只要一個導火線，就輕易地引爆這個潛藏已久的炸藥 。 　　因接受外來移民而衍生出的社會問題，一再地揭露法國社會內部無法處理或比較完善 處理的事實，這些社會困境，由法國人民概括承受。今日多把火燒出底層移民的痛苦，也 讓法國人自問還願意忍耐嗎？案發初期，媒體與社會寧願用「郊區青少年竊盜問題」來處 理這則新聞，然而在內政部長Nicolas Sarkozy（右派未來重量級總統候選人）說出「清 除racaille（社會殘渣、敗類）」一語，與左派政治人物為強化Sarkozy發言不當的政治 操作之下，種族對立這條神經立即被挑起。這一挑，除了帶給移民者語言暴力的傷害性之 外，也再度透露出自Jean-Marie Le Pen2002年所掀起的極右與保守力量對外來移民者的 態度。法國運動團體理事長Philippe de Villiers就強硬建議外來移民者對待法國，「要 不你就好好愛她；要不你就離開她」。 　　法國政府對於移民者或許張開雙臂歡迎，但是顯然地，社會內部可能還不夠成熟或有 足夠經驗面對大量移民所必須付出的社會成本。面對已由巴黎蔓延到全國的縱火抗議，總 理Dominique de Villepin也決定祭出1955年4月3日因應阿爾及利亞獨立一戰而定的「國 家緊急法」，授與各省省長可宣布宵禁，且隨時可在重點場所禁止人車流動，賦予憲警極 大權力逮捕與取締可能滋事者。雖然法國人知道恢復社會安定與秩序是前提，但是根據 Liberation報提出的統計，只有20%的法國人認為政府在處理郊區處境呈現出的貧窮、失 業與失學的問題是站在對的方向，71%持相反意見。 　　外來移民者容易成為社會中低廉的勞動力來源，62歲的Jean-Pierre跟64歲的Ben Amar接受Liberation訪問時說：「…一個月八百歐的微薄工資，是誰蓋了地鐵，是誰挖了 地下的隧道？是我們，是這些外國人。」低廉的外國移民成為法國許多公共工程愛用的廉 價勞工。面對暴動的指責，他們說：「工作十年才得以存到足夠的錢買一輛車，燒毀一輛 車只要蹲兩個月的牢。我們燒燬的是我們住的區，但是如果沒有這樣做的話，誰會提醒社 會尊敬我們，讓我們活得更有尊嚴？」社會反省者也提到應該尊敬外來移民者對法國社會 的貢獻，然而精神上的尊敬卻無法處理非法移民減少了合法移民、二代移民或是法國人自 身的勞動機會。 　　這把火劃開了穩定╱暴動這條線，沒有68年運動的血統純正性，沒有知識分子與各界 的投入，這場移民者苦悶的火讓社會團體也難加持。總理Dominique de Villepin一面強 硬地穩定社會秩序，另一方面也重新檢視社會團體可能的貢獻。他建議社會團體對14歲失 學、失業的年輕人加以輔導，拉回教育體系。這也可能是一個烏扥邦的夢，多數年輕人不 願繼續就學，除了繼續唸書所必須負擔的學費與生活費用之外，他們並未看到多讀書就可 能改善生活品質或提升社會地位的因果關係。縱火表現出的是他們看不到的未來、毒品滲 透的絕望，以及還要面對種族對待的差異。 　　一方面，法國社會中原有的高失業風險、教育資源的不足、停滯的經濟發展，遇到又 有更多移入者時，即便長久以來強調連帶責任與團結的法國社會，一開始願意共同承擔接 受移民可能帶來的社會衝突，但長期下來，法國人紛紛退出某些特定社區卻是社會多元種 族融合失敗的不爭事實。另一方面，移民者離開祖國，在原生國家、文化認同首度缺席， 到了法國遇到國家與文化認同的適應問題時再度退縮，這雙重缺席道盡了弱勢移民的可能 悲哀。 -------------------------------------------------------------------------------- 註解： 註1：法國殖民阿爾及利亞始於1830年，法國當時採全面屯墾策略，除鼓勵移民屯墾，並 於當地設立教育機構、推行「法國化」政策。1870年後，法國移民阿爾及利亞人數激增， 同時阿爾及利亞居民移往法國的人數亦快速增加。自拿破崙三世時期開始，法國內部對阿 爾及利亞的政策區分為許多派別，幾經政爭與辯論後，在統治模式上主張於當地建立公民 政權的開明派與外交策略上主張「吸納路線」的激進派取得優勢。阿爾及利亞因此採行法 國典章制度，並成為法國推動「法語文化圈」地圖中的北非幅輳點。阿爾及利亞雖於1962 年獨立，但戴高樂總統有鑒於法阿兩國間的移民問題盤根錯結，複雜的屯墾與通婚導致當 地居民國籍難有判別標準，為保障當地百萬居民的基本人權、降低獨立後的社會問題與衝 擊，遂大開移民之門，允許阿爾及利亞全體居民自由入籍法國，或選擇留在當地成為阿爾 及利亞人。 -- Erhebt euch，ihr Sklaven des Hungers！ 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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