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訪問稿 (話說也沒很久) 貼出來讓大家參考一下xd 也讓可回憶者懷愐一下:p 訪問龍登高老師 史薈編輯小組 一、 學術生涯和歷程 我走上經濟史的研究，師從李埏教授。1980年代的中國大陸教育界百廢待興，雲南大學 因為抗日戰爭時西南聯大播下的種子，傳統學科如遇甘霖，迅速復興。 20世紀的中國是一個革命的時代，尤以文革登峰造極，可以說是把傳統的一切全都顛覆 了，一兩代知識份子的學術生涯被耽誤了。幸有碩果僅存的老一代知識分子薪火相傳，可 以重新把學術的軌道接上，李埏教授不是其中之一。李埏教授在西南聯大時期的師友同事 ，許多為臺灣學者耳熟能詳，例如錢穆等。 李教授啟發老師去研究「市場史」。在台灣可以比較瞭解市場經濟，可是在大陸卻比較 難。1980年代的中國大陸計劃經濟時代，市場不為人知，只有老一代學者才有歷史記憶與 知識基礎。中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可以說在世界經濟史上具有特殊的意義，從 市場史的角度進行探索，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我在政大為研究生開了一門「中國市場 史專題」。 我的研究大致可以分成四階段，從「點」開始，再往「線」延伸，進而追尋立體的全方 位認識。首先是從宋代的東南市場這一個“點”開始，完成博士論文。畢業之後由點及線 ，對市場史的通貫性追溯源流，於是第二階段寫成了《中國傳統發展史》一書。第三階段 則對傳統市場最為成熟的江南進行全方位的考察。長江三角洲一帶從十一至十九世紀（大 約是從宋朝至清朝），一直是中國的經濟和文化中心，也是世界範圍內傳統市場中最發達 的地區，寫成《江南市場史》。現在便進入了第四階段，從商品市場進入要素市場（土地 交易與地權市場），從區域市場進入市場結構，從歷史考察進入理論探索。土地是傳統農 業社會的經濟運行軸心，正如資本是現代經濟運行的軸心一樣。這次在中研院所作“地權 市場與資源配置”的演講中，許多學者也認為這個十分重要。 在市場史演進過程的研究中，自然而然地從傳統經濟擴展延伸，去思考從傳統走向現代 的轉變。於是最近開始了我的第二個研究領域，這就是關於制度變遷。關於經濟與制度變 遷，同時也接觸一些外國學者如諾貝爾獎得主哈耶克、弗裡德曼、諾斯等人的經濟學說。 簡單來說，他們認為每個人自由選擇，經由不同個體與群體之間的磨合而產生秩序。我便 把這些西方的理論放眼中國經濟演變與制度轉型，同時與歐美歷史進行比較。 近幾十年急劇變遷的中國大陸經濟、制度與人們的行為選擇，有的外國學者覺得十分不 可思議，難以完全理解。如果把它放到更長時段中，結合中國傳統經濟向近代經濟的轉變 ，就可以有更深入的理解。如果親身經歷並感受這段歷史的發展，那種認識是外國學者所 無法達到的。 我從鄉村到城鎮，再到省會，到都城，從經濟轉型的國內到現代經濟最發達的歐美，似 乎人生四十年親歷了人類四千年的歷史。從小長在湖南農村山區，傳統農業時代的經濟生 活，可以在小時候的生活環境中依稀看到。隨後在縣城、省城、首都就學與工作。後來又 在耶魯大學、哈佛大學等地做訪問學者。這三四十年來的經歷，彷彿已把幾千年的歷史長 河走過一遍，制度的變遷便成為我的親身經歷，也使我在研究經濟史上，提供了一個良好 的研究背景，由此而建構了新的知識和背景，自己的理解力以及研究領域。 在考察中國本土的商人與市場的歷史時，海外的華商與華人社會引起他的關注，十餘年 累積下來，成為第三個研究領域。中國本土社會經濟的變遷，經歷了二十世紀的不斷革命 ，傳統被破壞，文化延續性中斷，可是在許多海外華人社會中卻保持其連續性，仍可看到 傳統的遺留，例如在相對獨立的唐人街中，這些華人雖然身在異鄉，卻仍保留著中國經濟 的心態。從中可以瞭解與比較經濟行為選擇的中外差異，或者是反思傳統經濟的變遷。 中國大陸與臺灣的比較，包括兩岸學生與教育，兩岸社會與政治，等等，也饒有趣味 ，予人啟迪。 中國傳統市場與商人，海外華商與華人經濟，經濟轉型與制度變遷，這三個領域開互有 關連，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二、 對想研究經濟史學生的建議 經濟史學科有兩大特點，第一經濟學是經濟史的源泉之一，經濟學基本原理來自於經濟 演進的歷史，經濟學理論創新的重要源頭之一是經濟史的研究。像美國的經濟學家不少潛 心于經濟史之中，如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希克斯、弗裡德曼、哈耶克、庫茲涅等，更不用 說諾斯、福格爾等經濟史學家。事實上，經濟史與經濟學是不可分割的。 第二從歷史學角度而言，經濟也是歷史學的重要基礎之一，因為人們活著最基本就是要 生存，然後要發展，都離不開經濟與物質基礎。只要在吃飽不成問題，人們的經濟水準才 得以提高，其他如藝術文化創作等等才會有存在的空間和可能性。這其實是簡單的道理。 同時，經濟史和社會史或者文化史等要求不同，科學性的要求強一點，用數據說話也有 被統一遵循的學理規則與方法。人們在生活當中總是離不開經濟行為的選擇，因此研究各 類歷史學，很難離開經濟史，否則可能對理解歷史有很多限制。對文化現象的解讀，則可 能眾說紛紜，每個人所能理解和解釋的空間較大。在這一方面，經濟學的一些方法，被越 來越多地運於歷史研究之中。 在學習時，雖然經濟史與其他史學有著一些不同的訓練方式，也要對社會史、文化史等 層面進行關心，有著相當程度的認識，否則難以全面瞭解經濟史，會流於表面。 對於大學本科而言，專門學科的訓練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在通識性教育中獲得基本 知識與技能，獲得理解和解釋能力，培養創新意識。根本的原因在於，這個社會是一個整 體，它不會按照大學的系所來安排結構或進行整合。因此，大學教育必須適應社會的發展 而進行調整，使其產品能夠適應社會並乞討造社會。我們越來越多地參考哈佛和耶魯這些 大學培養人才的模式，大一二不分系所，由各系開設課程，讓學生自行選擇，直至升上大 三，學生才因自己的興趣而選擇專業，這樣才應合如今社會整體發展下的知識體系。有些 學生考上大學以後，才發現所讀專業不符合其興趣，只能苦苦的經續學業，或者重新參加 高考（聯考）以改變系所。目前兩岸要完全改變這種課程模式還是有些困難，也建議學生 們千萬不要拘泥於自己的專業，要多學點其他專業的知識。 三、 應放眼世界 我曾經來過台灣好幾次，以前覺得台灣很小，就像臺灣在地球儀中的比例一樣。可是這 幾個月以來，臺灣在他心目中變得越來越大。這是因為對台灣的瞭解增多，包括可愛的學 生、敦厚的民眾，風土人情，有趣的政治等等，許多都融入老師的內心世界，割捨不去。 另一方面，這幾個月接觸到的也只是台灣，而很少關注台灣以外的資訊，媒體也很少大陸 與世界的報導，所以心中也只有台灣，沒有外部世界，當然臺灣就非常大。 兩岸的學生比較，因為從媒體中所接收的資訊很少涉及外面世界，所以與你們的老師輩 相比，現在的台灣學生有可能容易趨向封閉，因為過去台灣還可能更開放些，和世界接觸 交流更多。幸好現在網際網路為同學們提供了瞭解世界的工具。 我們應該開擴視野，以免和世界有所差距。新加坡幾乎沒有資源，但它把世界的資源集 中在自己的手中，從資源有限走向無限，從而獲得世界競爭力。台商的發展歷史在在表明 ，如果局限於臺灣島內，無論如何不可壯大。前往大陸與世界各地投資與貿易，利用全球 各地的資源，這樣才會有國際競爭力。 新加坡如果封閉，只能維持幾天，臺灣比新加坡大，封閉幾年不會致命，但長期而言就 會落後。大陸比臺灣又大幾十倍，封閉上百年也不會崩潰。但當放眼世界，我的天，早被 外部世界拋到史前時期了。這方面，我們有血的教訓。無論清代還是當代，意識形態下的 封閉，許多人都非常“爽”，卻不知遺害子孫，莫此為甚。 封閉的心態，只會侷限視線 ，我們應該該擴大視野。新聞媒體，也使學生的視野受限，大陸方面，也正在改變這種情 況。 臺灣向世界開放，但不包括中國大陸，實際上仍然是半封閉，因為語言、文化、歷史 、地理都決定與大陸的經濟文化聯繫如果受限制越多，封閉性就越強。老師對兩岸政府所 造成的這種現象痛心疾首。 四、 兩岸教育與學生的交流 在整體上，大陸尚沒超過台灣，但如今大陸的社會正急劇變化，相信會帶給台灣人一些 新的刺激，從而會產生新的思考，開拓視野，這樣對資訊的接受有益。可是大陸在意識型 態方面仍沒完全改變，我對把這種意識型態強加在學生身上的現象，感到十分痛心。 兩岸學生在意識型態上有所不同，大陸學生對私有產權的理解，因為意識型態使他們必 須花更多時間才能領悟。同時，台灣也存在著一些主導的意識型態，這樣的大環境，對學 生而言，是十分可惜的，這些彊化了的教條對學生個人的發展不利。意識型態或者偏見對 學者同樣也是一種約束。“政治正確”這樣的語彙，十幾年前大陸深受其害，現在居然在 臺灣又充斥校園，不僅感到悲涼。 臺灣大學數量多，一些大學品質不錯。如何進一步提高品質，尤其是走向頂尖大學，最 迫切的是開放與國際化。第一，考生來源多元化與國際化，只有開放才能吸引到高素質的 生源。哈佛、耶魯等名校的生源品質高，主要得益於來自於全球各地的高才生，它們不遺 餘力地吸引國際學生，甚至不惜重金。臺灣名校要邁向一流，如果生源局限於島內，那是 不可能實現的。哪裡的高才生願意來臺灣呢？日本、美國嗎？ 第二，人口減少，生源減少，臺灣的大學面臨進一步發展的瓶徑。這一方面，英國的經 驗值得借鑒。國外生源不僅成為英國大學的主要來源，而且這些自費留學生，使得教育產 業成為英國的第三大服務業。臺灣的教育產業同樣也有可能成為帶來豐厚利潤的產業。 當然，這兩點，臺灣各高校的生源品質的提高與數量的增加，都不可避免地將主要來自 中國大陸。如果因為政治的考量而不能開放，臺灣各高校的發展瓶徑始終無法突破。 另一方面，美國、英國與歐洲、澳大利亞每年都從中國大陸吸引到大量的考生。對於大 陸學生，許多既不能在大陸上學，也不能遠赴歐美，而臺灣眾多的高校，可以成為他們深 造的選擇。同時也將會使他們全面瞭解臺灣，體驗臺灣的民主和自由，從臺灣生活中吸引 養份，改變一些觀念。 五、 兩岸在學術的比較 台灣的學術研究是很不錯的，有許多優秀的學者。大陸在很多地方，則是因為被制度所 害，來自教育部的評鑑制度讓他們急於求成，來自教育部與政府其他部門的管制與統一標 準，使各高校缺乏多元化發展。美國沒有國立大學，50個州的州立大學八仙各海，私立大 學根本不知道有教育部，但它們卻是世界一流。兩岸的教育部掌握著教育資源，權力很大 ，但它們都是衙門，不懂教育。要想頂尖大學誕生，必須“撤銷”教育部的管制，因為沒 有哪一個世界名校是由教育部“管”出來的。 大陸學者群體平均水準還有待提高，但北京的學術“市場”很大，最細小與專門化的課 題，都可以在北京找到一個群體進行研討。 大陸在開放後，也開始和世界各地有所交流 。學術書籍在大陸出版比較容易，因為學術市場比較大，需求量也大。這樣可以使寫得好 的書籍刊印出來，讓大家進行討論，台灣在出版方面，相對而言便比較難。 北京清華的學風是很不錯的。就學生而言，清大的學生整體而言都是比較刻苦，壓力很 大，競爭力非常強。通常來說，一個縣每年有一個學者進入清華就不錯了，在清華一個30 多人的班裡，通常來自30多省。來自不同地域，這些風土民情又很不一樣，多樣化促進學 生之間的交流。他們在課堂上也比較活躍，領悟能力也比較強。同時，他清華學生有出國 留學的傳統，每年大約百分之二十的畢業生出國留學。面對這些優秀的苗子，老師的壓力 更大。如果教不好，愧對學生，愧對子孫，愧對國人。 兩岸學生的交流逐漸增多。新竹清大也有前往大陸清大唸書的學生。老師希望兩邊學生 可以互相的往來學習。在入學試方面，台灣學生和大陸學生有所不同，考題標準不同，名 額也不受正常招生的限制。 六、 文學與歷史的結合 起源時，文史不分家，歷史學家和文學家一樣，在著述時也十分講究文采，只是歷史學 家更多關注講究史料的價值。後來隨著專業化的程度越來越高，學科分化越來越細，不僅 歷史學與文學分家，而且歷史學內部也出現許多分支。一方面以社會科學的方法來解釋歷 史，使歷史變得更為可靠，走向社會化科學化。但另一方面，越來越細的歷史學使一些學 者的視野受到限制。老師認為在論述時不妨用優美的文辭進行表達。哈佛曾經辦過一個論 壇，討論甚為熱烈。可以參考會議綜述。 七、 結論 老師的研究由點而線，由本土至海外，由歷史現象到制度。他認為歷史學的最終目的， 應該是把握長時間的演進脈絡，對歷史有宏闊的認識，以豐富人類的知識，把握和提高人 類發展的理解力，與其他學科一起推進知識體系。 -- 如果我是一片落葉,隨你飛揚, 如果我是一片雲彩,伴你飛翔, 如果我是波浪,在你的力量下,沈迷飄蕩。 --雪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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