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nyaw9 (暉映)
看板NCCU_Fantasy
標題[創茶]荒沙殘影
時間Tue Dec 18 12:49:59 2018
白景歸西山,碧華上迢迢。
今古何處盡,千歲隨風飄。
海沙變成石,魚沫吹秦橋。
空光遠流浪,銅柱從年消。
──〈古悠悠行〉
那是正值青壯的皇帝方登基不久,廣納諫言,天下一片河清海晏、國泰民安,呈現太平盛
世之景,被後世稱為「貞觀之治」的初年。
但是,今天要講述的並非長安城內的繁華春色,而是在大唐邊疆,那遙遠孤涼西域所流傳
的逸聞。
空氣中氤氳著某種有些熟悉,令人安定心神的香味,和些許不知名的淡淡草藥香。
這是……檀香?他逐漸醒轉,恢復了知覺,但還有些恍惚。
他依稀記得,自己在蒸騰的熱氣中倒下,狂風掀起黃沙,逐漸遮覆身軀。
然後呢,後來怎麼了?
「醒了?」青年張開碧色的眼眸,看見一襲青衫的男子正舉著一只黑瓷茶盞,身旁的高足
雕花木桌上擺著幾只相似的茶盞。
「身體可有不適?」見青年沒有回應,青衫男子從圓凳上起身,移步床前。
青年搖頭,施力將自己撐起。
「在下裴望明,朔望之望、清明之明,敢問這裡是何處?」
青衫男子挑眉不語,待飲盡杯中茶後才緩緩開口吐出二字。
「樓蘭。」
半年之前,在河東道都督府門下任職的裴朔遙奉命前往樓蘭古城尋找博望侯張子文之墓,
幾經波折後成功帶回安西都護所要求的玄術古籍,但那次的經歷改變了他的人生。
而前些時日,安西都護府又捎來消息,稱近月往來西域的商旅遭遇數起離奇失蹤的怪事,
但苦於人手不足,請都督府遣人協助探明真相。都督幾經思考後,決意再度派遣裴朔遙赴
令。
於是乎,裴朔遙第二次踏足於這片荒漠綿延的古老大地。
此刻,裴朔遙換回原本身著的素白武服與輕簡護甲,站在桌旁等候對方。青衫男子卻只是
不疾不徐地斟上一盞茶,推至他面前。
「坐下罷,你通曉音律?」青衫男子的眼神看向一旁矮几上置著的琵琶。
「造詣不深,但若公子有此興,裴某可彈上一曲。」
「這琵琶有些年歲了,但保養得極為完善,想必主人十分愛惜。」青衫男子轉向他微笑道
。
「你說你來自大唐的什麼都護府,但我從未聽過那種地方。不過,懂得欣賞音律之美總不
會是壞人,我姑且相信你的說詞。」
「公子說過要告訴裴某,裴某昏迷不醒時所發生的事情。」裴朔遙沒有直接回應對方的話
語,而青衫男子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飲了一口茶。
「昨日是范雲生把你送來這裏的,只說看見你倒在地上,具體過程我也不甚清楚。」
「那這位范公子現下位於何處?」裴朔遙不自覺地蹙眉,深感事態愈發複雜。
「莫急、莫慌。這范雲生是個怪人,平日就喜歡遊歷四方,難得見到他人影,沒一會又溜
走了。你要想找他那是沒有門路的,只能等他來找你。」男子又啜了一口茶。
裴朔遙保持著方才的表情,心想人說「物以類聚」果然有道理。
「他說過明日酉時會來我這裡,你就等到那個時候吧,正好多休養休養。」男子望向窗外
的一片蔚藍。
「裴某知道了。還未請教公子該怎麼稱呼?」裴朔遙在內心嘆了口氣。
「莫圭露,莫逆之莫、圭臬之圭、白露之露。」
抵達安西都護府後,裴朔遙得知了失蹤案的詳情。失蹤者大多是於黃昏之時行經某地沙漠
,且消失前常有在荒漠之中看見車水馬龍、屋宇樓閣等奇異言語,不久即在其他人未留意
時就此消失於無邊沙海。
「子霆你對此地比較熟悉,有何見解?」消化完案牘上的滿滿文字後,他步入庭院對受命
共同辦案,此刻正倚著梣樹的舊識于震問道。
「看樣子是與奇門玄術或神鬼精怪之類有所關連,等查到具體線索後得向上面請求徵調擅
長術法之人前來,不然就我們這樣對此一知半解的武人,想必是處理不來。唉,明明上次
你們去博望侯墓就請了一位術士,這次都護大人……」一如既往,于震開口就是一大串話
,而且顯然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就在裴朔遙想依往例找適當時機打斷對方時,突然切入了引起他興趣的話題。
「……不過,如果單純就他們看見的那些異象,倒是還有其他解釋。」
似乎是講得有些口乾舌燥,于震靠在樹幹上喝了幾口水。
「說來聽聽。」
「我這不是就要說了嗎,你讀過〈天官書〉和〈封禪書〉罷?」
「求學時讀過,但不怎麼認真。」裴朔遙在這方面向來十分坦承。
「也罷,其實有沒有看過也沒那麼重要。〈天官書〉中有言『海旁蜃氣象樓臺;廣野氣成
宮闕然』,而〈封禪書〉則記載了齊王派人探訪渤海上的蓬萊仙境,但『未至,望之如雲
;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云』。這兩處同出於史記的文句有
些共通之處。」
「出現在海上的奇景?」他想了片刻後答道。
「正是。這種現象被稱為海市、蜃景,或合為海市蜃樓。據說是『蜃』這種海中妖物所為
。蜃乃蛟龍之屬,能夠吐氣幻化出景物,上從宮室臺觀城郭,下至人物車馬冠蓋,無一不
栩栩如生。」得到預期的回應後,于震神采飛揚地進一步解說,顯然正在興頭上。
「但是西域距海甚遠,失蹤頻發之處更位在沙漠之中。」別說是海,就連綠洲都可能要費
上大半天才能找到,他心想。
「還沒說完呢。雖然記載上這種現象似乎只出現於海邊,但是實際上不少地方都有曾發生
相似異象的傳聞。或見於湖泊江面,或見於雪原沙漠。」
「所以你認為,這些失蹤案可能與蜃景有關?」裴朔遙迅速抓住重點。
「這倒不一定,畢竟海市蜃樓最多也就是讓人迷失方向,但失蹤者多是商旅隊伍中的成員
,光憑如此並不易和他人分散走失。」于震擺手。
「除非他們所見的蜃景有懾人心神一類的效果。」裴朔遙下了結論。
「沒錯,不過如此一來便與幻術相差無幾,到頭來還是更讓人傾向於判斷是某些術士或鬼
怪所為。」說罷,于震搭著裴朔遙的肩膀借力挺身,拍了拍衣背的布料。
「果然這種事還是避不開得實地走訪探查一趟。」
「明日動身?」這是句早已知道答案的疑問。
「明日動身。」
晴空萬里,乾燥的風拂過臉龐,但不令人覺得難過。他觀察著在街上穿梭的路人、商販與
貨物,在心底仔細勾勒出對於這座陌生城市的認識。
「別分神了,當心撞上。」莫圭露隨口提醒道。
儘管說過讓裴朔遙好好待著休養,但到了下午出門採買草藥時莫圭露還是把他給拉上了,
一邊說著關於「樓蘭」的風土民情,一邊把藥材放入交由他背著的行囊。經過一番檢驗,
裴朔遙終於確認這裡的確並非大唐疆土,更不是自己知曉的任何一處西域城鎮。然而,樓
蘭應當已滅亡百載有餘,他半年前為探訪伯望侯墓深入的古城遺跡正是鐵證。那麼,這裡
究竟是什麼地方?
裴朔遙尋思過自己在昏迷期間被帶離原本所在之處的可能,但在向莫圭露詢問過自己來到
這裡的時刻後,他確定不論何種坐騎都無法在這段期間內離開那一大片不見邊際的沙海。
而且,在談話中他也得知此地從來沒有專門用於在沙漠中長程跋涉的砂舟之類的載具,除
了步行和坐騎外並無其他交通方式。
如此一來,剩下的可能性並不多,且都悖於常理。其一,自己在昏迷期間被以玄術或鬼神
之力的縮地法門搬移過;其二,這一切實乃極為高明的幻術迷障。
這有可能嗎?裴朔遙自問。
眼前川流不息形色各異的人群,洋溢西域異邦風情的建物,城市中蓬勃的生機與朝氣,全
部皆是假象?
他難以相信,但也深知陷入幻境之人往往不能自覺。
沉思間,一位女子擦肩而過,掠入裴朔遙的眼角餘光中。
在錯身後,裴朔遙才直覺地回首,但在茫茫人海已不見那名女子的蹤跡。
裴朔遙總覺得那人隱約給自己某種熟悉感,但又說不出自己曾在何時何地認識她。
……是錯覺嗎?
「怎麼了?」見他突然回頭,莫圭露輕聲問道。
「無事。」
距離眾人下了砂舟改乘駱駝開始,他們已在沙丘間前行一個時辰有餘。
「前面就是失蹤案頻傳之地了,方圓數百里內盡是荒漠,除了行經此地的商旅外罕有人跡
。」一齊辦案的某位同僚喊道。
「行,那我們就分頭行動罷,申時之前回到此處會合。」語畢,于震率先駕著駱駝往預先
分配的方向移動。
「大家多留意些,有什麼異樣就鳴笛。」裴朔遙提醒道,隨後也朝自己負責的位置邁步。
烈日當空、驕陽如炙,即使在駝背上仍能感受到自沙礫間冉冉而上的熱氣,而乾燥的空氣
早已飢渴地舐去每滴汗水。環顧四方,視野中只有一座又一座連綿沙丘,找不出半點異樣
。
不知道過了多久,茫茫沙海的某個方向突然響起了笛聲。
裴朔遙立刻趕往笛音的方向,然而路途中卻出了意外。
駱駝不慎踏入流沙,幾經掙扎後仍不能脫出,而裴朔遙在試圖拉出駱駝時也失去了水袋和
哨笛。正所謂禍不單行,事態正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讓他連停下來感嘆的空閒也沒有
。
他只能在浩大的沙漠中隻身前行。
即使知道方向,以他目前的處境,成功抵達會合處的機會也十分渺茫。
日輪高照依舊,彷彿也在嘲諷他的窘況。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莫公子這是……?」此刻已至戌時,西域的夜晚比白天涼爽許多,甚至稍感幾分寒意。
只見莫圭露在青衫外披著一件墨綠罩袍,獨坐於庭中的石椅上。
「賞月呀,這不是明擺著嗎?」莫圭露淡淡地回答,一邊輕巧地將煮好的茶盛入白玉杯中
,也沒有相邀的意思。
氤氳著熱氣的茶湯倒映著一輪明月,玉杯在月光皎潔之下晶瑩剔透,彷彿散發著微芒,映
著他白晰的面容。
「裴某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莫公子是如何來到樓蘭的?」裴朔遙半倚牆邊,看著對方
凝視高舉的玉杯與圓月。
自己這雙在中原被視為怪異的碧瞳在西域並無特殊之處,反倒是莫圭露那翩翩公子的江南
相貌和他人顯得迥然不同。
「我一直在這裡。因略有些資產,平時偶爾買些藥材替人看病,日子也還過得去。」儘管
開口回應,他依舊注視著月亮,彷彿那是天地間的至寶。
「倒是一直沒過問你的身世,可否當此良辰美景暢談一番?」
裴朔遙沉默了片刻。
「裴某出身自河東裴氏的一支,不過莫公子大約未曾聽過,也沒什麼值得一提。在成年後
即於河東道都督府門下任職,之後輾轉到了隴右道都督府。而這次是應安西都護府的請求
前來西域,接下來就遇上你們了。」
莫圭露稍稍放低玉杯,似乎正欣賞茶水的倒影。
「怎麼沒聽你提起令堂?」
「家慈為西域人,精於音律舞蹈,尤善彈奏琵琶,但其於在下年幼時即離家,至今不知所
蹤,也無其他餘事可說。」
裴朔遙語畢,兩人皆不發一言。
一時之間,彷彿萬籟俱寂,只有月光靜靜灑滿庭院。
「是我失禮了。」
莫圭露平靜地說道。
「無事,裴某並不介意。」裴朔遙擺了擺手。
兩人同樣望著高懸夜空的滿月,又是一陣無語。
似乎是終於心滿意足,莫圭露收手歛袖,將玉杯遞至唇邊,動作有如行雲流水一般。
他品味著口中的茶湯,緩緩嚥下,旋即再斟滿一杯茶。
「若夫氣霽地表,雲斂天末,洞庭始波,木葉微脫。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於江瀨;升清
質之悠悠,降澄輝之藹藹……」
見對方開始吟詠辭賦,醉心於賞月,裴朔遙識趣地先回房了。
「列宿掩縟,長河韜映;柔祗雪凝,圓靈水鏡;連觀霜縞,周除冰淨……」莫圭露並未對
裴朔遙的離去多加反應,只是啜了幾口茶。
「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臨風嘆兮將焉歇?川路長兮不可越。」念罷,他放
下玉杯,取出一旁備好的筆墨,望了眼客房。
「所以,可以告訴我這個人是誰了嗎?」日暮時分,晚霞透過雕花窗櫺在房內留下一片彤
紅的光影,他在水盆中洗了手,望向床上半個時辰前被摯友背進家中的青年。
「故人的故人,恰好在外面遇上了,便伸出援手。」范雲生熟門熟路地拉了張櫸木圈椅坐
上,隨意耍弄著一桿銀槍。
「若光要救其性命並無須把人帶來,你存了什麼私心?」他取來布巾擦乾雙手,卻只是佇
立原地沒有入座。
「我啊,並非會有意去行惡事的人,你是最清楚的。」范雲生轉起了長槍。
「只是順故人的心願罷了。」他收槍起身,露齒而笑。
「這把槍我就先帶走啦。」
莫圭露將信紙摺好,放入朱色的嵌金魚形木篋,舀了一瓢用於煮茶的泉水澆上。木篋上以
金絲勾出的鱗片頓時現起一陣微光,自魚首流至魚尾。
過了一會,魚尾處又浮現相同的流光,反向傳至魚首。
他輕啟木篋,取出裡面的回信。
信上的內容只有寥寥幾行,很快便讀完了。
莫圭露再度執起玉杯,緩緩飲盡杯中茶,閉眼感受著餘溫。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夕陽將景物染上一片金紅,水面映射熠熠餘暉,讓日暮時分的運河化成一條絢爛的光流。
涼亭內,裴朔遙打量著眼前笑容盈面的年輕男子,感覺對方沒比自己大上幾歲。若單以言
談舉止而論,或許還會以為自己較更為對方年長。
「承蒙公子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盡。」
「唉,不用這麼鄭重,舉手之勞罷了。」裴朔遙才剛行禮便被對方阻止。
「你應該有些事想問我罷?」范雲生示意亭內三人共同坐下後開口。
「是的……」
「來,先小酌幾杯吧。」范雲生為裴朔遙斟滿了一杯酒。他自己喝了一口,在看見裴朔遙
疑惑的神情後,才笑著補充。
「我知道你有不少話要說,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時候到了,我就會回答你的疑問。」
「我都說過了,這傢伙是個怪人。」莫圭露在旁不帶感情地說道。
「莫公子不飲酒嗎?」
「我不喜酒氣,以茶代酒即可。」莫圭露從提箱中取出事先沏好的溫茶與黑瓷盞。
「這可是上好的美酒,沒能享用是你的損失。」
「酒喝多了傷身。」
落日終於完全西沉,東方天空揭起了繁星點綴的夜幕。
范雲生臉上泛著幾抹微紅,放下了酒杯。
「有什麼疑惑儘管問罷。」
聞言,裴朔遙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他望向早已到另一邊獨自品茗的莫圭露的背影,謹慎
地提出在心底構思的問題。
「此地是否為樓蘭?」他知道,這個地方絕非樓蘭,樓蘭早已消逝。
「是樓蘭,也不是樓蘭。」范雲生的聲音帶著幾分醉意,但眼神卻無比清澈明晰。
「你覺得樓蘭是什麼?是荒廢的古城,消失的國度,還是遺忘過去的四散族裔?那些都是
樓蘭,也都不是樓蘭。只要人們相信此處是樓蘭,那它便是樓蘭,只是和你所認為的那個
樓蘭相異而已。」
裴朔遙微微含首,隨後再次開口。
「此處的一切是真實抑或幻境?」他知道,這裡絕非真實。昨夜是滿月,而他還記得自己
昏迷的前一晚所見的月亮還是一彎玉鉤。
范雲生笑了,隨手又拿起酒杯飲上一口。
「這裡的一切當然並非幻術迷障的假象,但於你而言也算不上真實。人們總說鏡花水月虛
幻不實,可是鏡中花水中月本自生自在,怎麼能由別人來定奪真假。」
裴朔遙沉默了片晌。
「那麼,此處究竟是什麼地方?」
「你心中對此就沒有答案嗎?」范雲生雙手抱在頭後,緩緩站了起來。
月下波光粼粼的平靜水面和夕陽時的景象大相逕庭,但各有風情萬種。
「『天戴其蒼,地履其黄,縱有千古,横有八荒。』」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念誦著,聲
音明亮而純淨,迴盪在涼亭間。
「這裡就是八荒之一,自成格局的另一番洞天。」
裴朔遙欲言又止,感覺明明有許多話想問,卻又無法準確說出口。
「那些人,都是被你帶進來的嗎?」最後,他只能問出這個問題。
「不,我只是偶然發現了出入這裡的方法,並非創造此地的先賢,更不是什麼度人的神仙
。那些人不過是在意外窺見這裡的景象後心生嚮往而前來罷了。」
本來觀望著河水的范雲生轉身面向他,露出笑容。
「朔遙,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人們生活得很快樂。」這是他前一日在路上觀察所得出的結論。
「但你還是不想留在這邊,沒錯吧?」
「……對。」雖然遲了片刻,但他的語氣十分堅決。
「這裡本來就不會強迫任何人留下,只是想回去正確的位置需要一些訣竅。」范雲生邊說
邊從一根柱子後取出了銀槍。
「喏,還你。之前稍微借用了一下,還請見諒。」他將長槍交還給裴朔遙。
「朔遙你會彈琵琶罷,能請你演奏一曲嗎?」
「可以。」事情發展得過快,裴朔遙在恍惚間只能直覺地答應。
「那好,你把眼睛閉上,專心彈奏罷。」他的臉上掛著神祕的微笑。
「有些事不能讓你見到。」
裴朔遙沒有開口答覆,只是取出琵琶閉起眼開始撥弄琴弦。
那是一首描摹塞外風情的樂曲,旋律間有著大漠的壯闊,有著沙海的浩渺,也有著西域的
獨特風光,有著軍士們的壯志與歸心,也有著悠長的相思與牽掛。
那是存在於他童年記憶中的曲調,不知為何,他有種直覺告訴自己應該彈奏這首曲子。
「這不是彈得很好嗎,還謙稱什麼造詣不高呀。」范雲生舉杯輕酌。
「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不知律己。」莫圭露把盞品茶。
「不過就這麼讓他回去了可好?」莫圭露將黑瓷盞輕輕安放在桌上。
「她的心願本來也就是見上他一面,如今這已是最好的結局。」范雲生提壺添酒。
月色下,餘音中,兩人低語著,誰也沒有破壞這份平和。
裴朔遙的肩膀猛然被重拍了一下,讓他不由得停下挑攏琴弦的動作。
但因為范雲生的交代,他沒有直接睜開眼睛。
「你還有興致彈琵琶啊,你知道我們找你找了多久嗎?你都失蹤快七日了!」
熟悉的嗓音和說話方式令他不自覺勾起微笑。
「裴望明在此告罪,還請于子霆兄臺大人有大量,莫要計較小人之過。」
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果然是于震在急切惱怒中帶著欣喜的臉孔。
稍環顧周遭,他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古老的廢墟間。
「嘖,別說那種玩笑話了,你沒事吧?這幾天都困在這個地方嗎?」
「……回去再說罷。」
裴朔遙走出遺跡,看見黃昏時分的天邊正掛著一弓弦月。
那裏究竟真的是消失百餘年的樓蘭與否,似乎也不再那麼重要了。
斜陽萬里孤鳥沒,但見碧海磨青銅。新詩綺語亦安用,相與變滅隨東風。──〈登州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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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40.119.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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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enyaw9 (140.119.120.6), 12/18/2018 12:5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