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nyaw9 (暉映)
看板NCCU_Fantasy
標題[創茶]更替
時間Mon Oct 29 22:35:39 2018
「喂,妳不會真的想把一百個怪談講完吧?」看著正說到興頭上的藍毓帆,范翔祐覺得依
照自己多年的經驗,放任她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小祐你沒有認真聽我開頭時的解說吧。百物語當然是不可以全部說完的,不然就會招來
怪異,所以最多只能講到第九十九則怪談。」藍毓帆的裝傻語氣十分逼真,但那惡作劇般
閃爍著的眼神卻騙不了青梅竹馬的好友。
「妳知道我的意思。再說這種遊戲明明應該在夏時天玩來消暑吧,為什麼要在本來就很冷
的冬天晚上進行啊?」何況這幾天還有寒流來襲。
事實上,如果當初不是以吃火鍋的名義來邀約,范翔祐完全不想出門。
「那種事情就不要太計較了,而且到目前為止的四十二則怪談裡小祐你只貢獻了兩則啊,
是不是該檢討一下。」
藍毓帆以嫌棄的眼神看向范翔祐。
「不過的確有點晚了呢,我也差不多得回家了,不然趕不上末班車。」
「啊,其實我等等還和別人有約,必須要先走。對不起呀,小帆。」
「抱歉,我也……雖然很有趣,但是繼續聽下去的話可能對我的心靈不太好。」
「這麼多人要走的話也很難繼續了,下次再約吧。」
范翔祐適時的打斷和吐槽似乎起了效果,其他朋友們紛紛找到離開的時機。這場過年前的
聚會就這麼在笑鬧中散場了。
「唉,我可是特別因為你這次要一個人過年,怕你孤單寂寞,才盡量拉長大家聚會的時間
,結果你完全不領情啊。原本還想熬通霄的,結果還被你破壞了。」
回程的路上,藍毓帆吐了吐舌頭抱怨著。
「妳的好意我就心領了,拜託不要讓我整晚聽鬼故事聽到天亮。」
翔祐知道對方純粹想玩百物語的動機比起體貼自己這個原因強上好幾倍,但這點絕不能說
出口。
「話說,你騎車沒問題嗎?我剛剛叫了車,應該快到了。」
「我今晚連一口酒都沒喝,妳自己多注意安全。」
到了停車場,翔祐戴上安全帽的同時兩人還在鬥嘴。
「那麼就明年再見啦,我們的乖寶寶范翔祐同學。」藍毓帆微笑著。
「……拜拜。」翔祐有些無言地揮了揮手,發動引擎。
停好車,用鑰匙打開大門,迎接他的是自己出門前預留的玄關燈光。濃厚的橙色調光線彷
彿琥珀之海充溢著熟悉的空間,帶來一波波輕柔而溫暖的浪潮。儘管沒有特別做些什麼,
但是家中的溫度感覺就是比寒風滾滾的外界高上不少。
回到家後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的翔祐決定待會洗個舒適的熱水澡後就鑽進被窩好好睡一覺,
這差不多是冬季最幸福的生活方式了。
他拉開臥室的門,然後又關了起來。
剛剛好像看見某種大型獸類佔據著自己的床。
一定是自己看錯了吧,因為喝酒而精神混亂產生的幻覺之類的。
等等,自己明明沒有喝酒啊。
他揉了揉眼,小心地將門拉開一條細縫窺視著房內。
街上路燈的光線透過窗簾流瀉進寢室中,雖然昏暗但還能勉強看見房內的景象。
那隻猛獸的身體像是老虎,不過沒有斑紋,通體呈現一種奇異的青藍,四肢上有著少許鱗
片,而頸部則有著類似獅子的深赭鬃毛,一路順著背蔓延到獸尾。牠頭上有一隻顯眼的犄
角,面頰兩側也散布著少許鱗片,闔起的吻部仍露出一對劍齒虎般的獠牙。牠似乎正沉睡
著,尾端上捲的雲狀獸眉舒緩著,閉起的雙眼向著床尾的方向,身軀微微起伏,搭在床頭
櫃的尾巴自然地垂下。
翔祐重新把房門關上並鎖好。他覺得自己的頭有點痛,決定先放棄思考這隻怪獸是什麼、
牠為何在這裡以及牠怎麼進入自己家中……等各種怪誕不合理的問題。他按照原定計畫洗
了個澡,然後在沙發上躺平,入睡前祈禱著明天早上起來會發現這荒謬的一切都是夢境的
一部份。
「所以,這就是你隔不到半天就又打給我的原因嗎?」電話彼端,藍毓帆的聲音聽起來正
憋著笑。
「就算是深度靈異迷的我也要提醒一下,小祐你這種搭訕方式是吸引不到女孩子的喔。不
過,也許會讓對方笑上一陣子後進而認為你好傻好天真,留下個還算深刻的印象。嗯,也
許吧。」
「我是認真的,藍毓帆。」范翔祐在嗓音中流露出深沉的無奈。
「好好好,我知道。你剛剛說過,你目前待在咖啡館內對吧?就這樣把那隻怪獸鎖在家裡
,你不怕牠把房間搞成災難現場嗎?」藍毓帆半開玩笑地問。
「我也沒有其他辦法……所以妳到底有頭緒了沒?」范翔祐的語氣帶著罕見地急迫和煩躁
,和平時大相逕庭。
當然,藍毓帆也聽得出來。
「姑且先聽聽看我的分析吧。首先,因為你家並不是什麼凶宅或風水奇地,所以應該可以
排除地理因素;再來,因為昨晚的百物語並沒有遵守嚴謹的儀式過程,也沒講完一百則怪
談,所以也能排除掉這件事的影響。因此,我假設牠的出現主要和時間條件有關,而會找
上你則是出於某些和你個人相關的特殊原因。不過,你不是會做什麼奇怪事情的人,所以
我暫時想不到這部分的理由。如果你想起最近有過什麼特別的經歷再告訴我。」
改去輕鬆的語氣,藍毓帆開始一本正經地解釋自己的意見。范翔祐通常會將她的這種狀態
語帶消遣地稱為「專家模式」,但是他現在沒有那個心情。
「時間條件?昨天是小年夜啊,沒什麼特別的。」即使光憑聲音,藍毓帆也能想像此刻對
方一臉納悶的表情。
「我們的范翔祐同學,你是不是忘記了小時候聽過一種民間故事的主題是驅逐年獸。」
「年獸?」聽見這個詞後,相關的童年記憶從范翔祐的腦海中逐漸浮出。
「對,以年為名在過年時出來吃人的怪獸。時間上非常吻合,外型雖然沒有詳細的描述,
不過普遍的形象也和你描述的大致相符。」電話另一端夾雜著一些其他的聲音,似乎在呼
喚著藍毓帆。范翔祐聽見她稍微拿開手機應了聲。
「就算真的是年獸,為什麼會找上我啊?」
「我猜你應該沒貼春聯吧。」
「……」范翔祐想了想,發現自己還真的沒有準備任何過年該弄的東西。
「總之你就買點鞭炮、春聯、紅色紙之類的東西回去把牠趕跑吧,如果沒有成功再打過來
。我待會要和家人出去,祝你好運。」
聽見停止通話的嗶聲後,范翔祐放下手機。雖然問題已經獲得答案,也找出了解決之道,
但他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
在街上放過鞭炮,此時身穿紅衣,手裡正拿著一大張春聯的翔祐謹慎地推開房門。年獸睜
著森綠的雙瞳淡淡地將視線轉向他,眼神似乎帶著幾許不屑和無聊。看到牠似乎還沒有打
算攻擊自己,翔祐冷靜地關起門回到客廳。
「那些東西完全沒有用。」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物極必反,現在范翔祐的內心處於一片平
靜無波。他甚至覺得假如再來一次的話自己可能會笑出來。
「嗯,果然是這樣嗎?因為還是有點在意,我剛剛趁空檔查了一下,找到年獸傳說的一些
矛盾之處。」藍毓帆的態度好像對這件事毫無意外。
「……下次可以麻煩妳早點說嗎?」范翔祐邊聽邊注意著寢室的動靜,不過看來目前那隻
年獸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在大部分傳說中,年獸是因缺乏食物而在年底入侵村莊吃人。也就是說牠應該是一種肉
食性的動物,如此一來,年獸害怕紅色這點就非常可疑了。不管是捕食人類或其他生物,
都一定會接觸到血才對,所以牠應該不可能會對紅色感到害怕。而且,最讓我驚訝的是,
古籍上並沒有任何關於年獸的記載。『年』的甲骨文是由『禾』、『人』上下組成的,取
的是農人收割熟成穀物之義,清代的《說文解字注》也解釋『年』的本意為穀物成熟,進
一步延伸為周期性的時間概念,和年獸毫無關聯。」
「等等,難道說……?」范翔祐終於發現之前自己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至於燃放爆竹的習俗,最早在南北朝的時候就有紀錄,然而是為了驅趕山中惡鬼。春聯
的起源則是東漢的桃符,上面刻寫著神荼鬱壘的名號用以驅鬼避邪,接近現在的門神。總
之,這些習俗也和年獸沒什麼關係。所以,年獸的傳說應該是近代後才為了解釋過年的各
種習俗,倒果為因下創造出來的產物。」
「這樣的話,現在還賴在我房裡的那隻怪獸到底是什麼?」范翔祐沒有問出口,因為他知
道對方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范翔祐在餐廳吃完一頓豐盛的晚餐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回到家中的他打開房門,在怪獸的興味索然的注視下將一大盒烤肉打開來放在地上。怪獸
瞥了眼烤肉後便盯著他,稍稍偏著頭,似乎有些覺得奇怪。
「也不知道你到底吃些什麼,只能按照傳說來買了。如果喜歡的話吃完了就趕緊走吧。」
翔祐抱持著隨便怎樣都好的心態說完便關上門離開了。
無論牠會不會接受自己提供的食物、能不能理解人類的話,翔祐都不太在乎了。
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他也只能嘗試自己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如果這也無效,他也只能選擇放棄。
「唔……不小心睡著了嗎?」翔祐在沙發上醒來,覺得似乎有點冷,伸手拉起了一旁的毯
子蓋上。手機閃爍的提示燈在黑暗中十分顯眼,他打開螢幕,發現是藍毓帆一個小時前傳
來的訊息。手機顯示現在為半夜十二點四十分,應該還有不少人尚未就寢,而且今天還是
除夕夜。翔祐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點開藍毓帆的訊息。
「雖然看起來和你那邊狀況沒有太大的關係,但是還是給你參考一下。除了年獸之外,還
有一個類似的夕獸傳說,差異的部分是夕獸最後在臘月三十被殺死了,因此將這天稱為除
夕。當然這也是由於近代的誤會衍生的,除夕源於先秦時代在年底驅除疫鬼的『逐除』儀
式,而除夕這個詞正是出現的時候為西晉,這裡的『除』是經過、更替的意思。」
翔祐打了個冷顫,將毯子蓋緊了些。感覺室溫似乎又下降了幾度。難道忘了關窗戶嗎?
「不過,壓歲錢的傳說卻比較接近真實。壓歲錢最早的起源是漢代的厭勝錢,厭勝是古代
的一種巫術信仰。簡單來說,當時的壓歲錢不是真正的貨幣,而是錢幣狀的飾品,被相信
具有避邪納吉的功能。宋元之後逐漸形成今日的壓歲錢習俗。」
「因此,我整理出來所有過年習俗的共通處,就是幾乎都和驅避邪祟、惡鬼有關。雖然不
知道和你遇上的狀況有什麼關聯,不過還是建議你明天去廟裡走走,說不定會有幫助。」
看完的同時,翔佑的內心突然浮現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應該無法稱作預感。
他能感知到,某種難以名狀的冰冷事物正在自己身後。那個存在所散發出的寒氣帶著不屬
於人間的氣息與濃厚的惡意,似乎連時間也為之凍結。嫉妒、憤怒、悲傷、痛苦、恐懼、
殺意、絕望……,硬要形容的話,那大概就是無數強烈的負面概念聚集而成的存在。暴露
在其面前的他根本無法動彈,連發出聲音都做不到,只能無力地顫抖著。大腦的思緒在極
度緊繃下反而歸於平靜。
「我要死了嗎?」他心想著。
宛如鞭炮炸裂般的驚天吼聲乍然響起,震破了凝固的空間。頓時找回行動能力的范翔佑翻
下沙發,回頭只見那隻怪獸已挾帶萬鈞氣勢矯捷地撲向一大團模糊的黑色霧氣,展開一陣
猛烈的撕咬。黑色的霧氣似乎難以抗衡,逐漸被怪獸吞下,變得稀薄,終至完全消散。
除了似乎飽餐一頓的怪獸外,客廳中沒有殘留半點足以證明剛才的一切並非夢境的痕跡。
「……謝謝你。」還未重新回神的范翔佑雖然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
講出口的也只有表達謝意的三個字而已。
怪獸此刻看起來神聖無比,牠以滿意的眼神打量著范翔佑,隨後輕嗅著他的身體,像是在
記憶味道。過了片刻,怪獸挺起身,狀似意欲離去。
「等等,你……是年獸嗎?」范翔佑自己都有些驚訝,沒想到竟然真的問出口了。
怪獸只是轉過頭部,回望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范翔佑覺得自己好像看到怪獸在微笑著。
那是帶著淡淡哀傷,意味長遠的微笑。
「所以,小佑你今天早上醒來就發現那隻怪獸離開了嗎?」藍毓帆在電話中問道。
「對啊,也不知道牠到底是來幹嘛的?」范翔佑沒有將昨夜的事告訴藍毓帆,不知為何,
他直覺地認為將這件事當作祕密會比較好。
「結果最後還是沒能找出那是什麼神秘的生物呢,真是可惜。」確定范翔佑沒事之後,藍
毓帆終於也放鬆下來,開始以靈異愛好者的心態發言。
「不過,我覺得牠應該就是年獸。」范翔佑看向天空。儘管氣溫不高,但是陽光照在身上
依然能感受到溫暖。
「只是,不是我們傳說中的年獸。」
你在說什麼讓人完全聽不懂的話──藍毓帆難得沒有如此拌嘴。
一年年過去,不只是人類,社會也在成長。
成長的同時,似乎注定伴隨著失去和遺忘。
「總之,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新春的早晨,在人們的互相祝福下,嶄新的一年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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