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igodfather (奇幻意志神父)
看板NCCU_Fantasy
標題[創茶]火車將出發
時間Wed Apr 5 22:59:23 2017
我該走了,即便我還有點猶豫我該怎麼做。
我或許該先釐清我是誰、我從哪裡來,然後我又該往哪裡去。
好吧,這是人類會用的方法。那句話怎麼講來著?深呼吸,冷靜下來。
我現在手上有一張工作,我的選項有接下那工作匆匆離去,或者留下來等我父親回來。
喔,後者真是個爛主意。人類為什麼要做選擇,好像這樣他們就會選不同答案一樣?又或
者他們不那麼常肯定自己的答案,所以需要選擇呢?
或許我該抓一個人類問問看,如果父親是個失意的、常喝醉酒的中年男子,瀕臨失業,身
上還有病痛纏身,那是什麼樣的光景。一個丈夫對妻子拳打腳踢,一個父親想強迫兒子奉
他為王,那麼他的家人該怎麼做?
喔,就算是人類的最低標準,這樣也是聽不懂的吧?但我也不會真的去找個人類,跟他訴
苦。
我的父親再六天就要工作回來了,下次離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我還記得他離開時我如釋重負的心情。那一晚我睡得很香甜,因為沒有一個拒絕治療的人
在床上痛的大吼大叫。那一天我看我最喜歡的書覺得特別自在,因為不再有人會來阻止我
研究我的興趣,所謂的人類。那個禮拜我的心情都非常的好,因為有個人去賺錢養家的時
刻,我才能稍稍遠離他的監視、他對我人生的安排。
喔,我回想那美好的時刻也是沒有一點用。真討厭,人類不是該很擅長於這種自我激勵的
事情嗎?
快樂已經蒸發的煙消雲散,或許是因為一顆太陽已經迫近了。那太陽自以為散發溫暖與光
芒,卻沒察覺到周遭的事物快被自己烤熟。
我應該走嗎?我收拾著行李,卻還不停問自己這個問題。
人類是很有趣的,他們總以為自己離死亡很遠,離我們很遠。這真奇怪,你可以找到各種
殺死人類的方法,你知道他們從腦袋、頸動脈到心臟無一不是致命點,你知道他們走在路
上、躺在床上甚至是坐個雲霄飛車都可以把自己弄死。
但你依然會發現,人類都覺得自己離死亡很遠,他們把這裡叫做「另一個世界」。喔,我
覺得那就是形容一個很遠的地方,不是嗎?
那時候我坐在課堂上,一邊心裡還老不高興父親對我的期待,他告訴我去讀人類研究當然
也很好,但是有很多科目更有前途,要慎選我的未來。但從頭到尾我只聽得出他想要我賺
更多的錢,和光宗耀祖。我該慶幸犯罪不是光耀門楣的一種通常方法嗎?
「他把這個稱之為雙向車理論。對人類來說,死亡是條單行道,他們一旦踏上去,就絕無
可能轉頭,因此,他們覺得死亡對他們很遠。但我們不是,我們看到的死亡是雙向的,我
們可以過去,也可以再回來。」教授的話不偏不倚地打在我發呆的空檔上。
人類,當他們踏向死亡,或當他們意識到死亡的時候,都想些什麼呢?那會是像我這樣,
煩惱於未來、家庭或自己嗎?那時,我就確定了我要小小的反抗我父親的意志,我要繼續
堅持讀人類研究。
我嘆了口氣,把教科書開始塞進行李。我那時還覺得人類很傻,怎麼會覺得死亡離他們很
遠。我現在才知道我也很傻,我以為我可以不用面對,可以快樂且獨立,就如他所對我們
說的。不,我時常面對,時常受限,而我那時覺得我離他工作的地點多遠,現在就覺得多
近。
是的,我父親已經坐上了回到這裡的回程車,而我也因此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迫近感。
我就要走了,在他回來之前。
我母親希望我留下來,她希望家庭可以團聚,然後再想工作的事情。
我不會對我母親動怒,但是,之前是父親讓我一定要出去工作、要賺錢、要光耀門楣,是
他要我一定要愛護這個家、關心這個家、隨時掌握家的動態。他說他要全力支持我考試,
他的做法是讓我弟弟向我求救,讓我為家裡發生的事做些什麼。他說他沒有要給我壓力,
他的做法是拒絕治療,揚言他總有一天會離去,還要我好好照顧弟妹。
夠了,他就是矛盾,他就是壓力的來源,他即是我一生的業障。
我嘆了口氣,繼續等著車。或許我上句話說重了。
但我確實是不想再待在那個家,我選擇逃離。我看過人類寫的書,裡面說有時候逃避負面
情緒也是好辦法,我想問他們,那我要逃到什麼時候,才知道我已經可以「回來」了?
我母親想讓我留下來,她告訴我沒有必要那麼急,可以申請更換一個晚一些的工作。
我知道,我故意的,我說我忘了期限。
至今我母親不知道我的想法,她相信我是最乖的小孩、最懂事,會顧好這個家,肩負起我
父親該肩負的責任。
我有時可能可以冷冷地告訴自己我可從來沒看過肩負責任是怎樣的,我只知道一個人把錢
丟給我們,然後就可以用施捨我們的態度和我們說話。但我更多時候是惶恐,我想逃,因
為我沒辦法把這種恐懼跟任何人傾訴。我也沒有準備好工作,但我得要做,而這種無奈和
逃避心理的產物,推使我產生虛妄的勇氣。
車子來了,我才認真想到我也許一年後才會回來。但是我看看那個家,我的心竟然沒有一
點不捨了。那是很強烈的情緒,斷開了我與這個理應是我避風港的地方應該有的連結。我
想到我父親會常常寫信回來問家裡的情況、我的課業、我弟妹的課業、我的健康和我弟妹
的健康。我在很多時候會說謊,例如告訴他我不會覺得那樣頻繁的問問題很打擾我、很令
我不安。
我彷彿可以看到我的家裏面透出我父親的視線,他在監視著我,要我照他的心意行事。真
可惜,我要離開了,我踏上了公車的台階。
我以為雨滴是要掩飾我的淚,結果我發現,我已經擠不出淚水。
我的臉、我的眼神已經習慣說謊了。甚至忘了為何而說謊。
我真的走了,而留給我的是一段也許過得特別快的時間。
我搭上車來到人類世界,雖然這麼說,但這個旅程很快,我只是給服務人員看了下我的工
作證明,吸了口氣,然後踏出來,我就到了。
但是關鍵的,是我的回程票。我們可以穿梭於生死之間,這是我們的特點,但是我們也有
巨大的限制,那就是我們的回程票是固定時間的。我們只能在這裡待一年。這不是我意願
能控制的,只要一年一到,我必定會離開人類,回到一個我不想回去的地方。
也許我現在都還坐在車上,只是看著窗外的風景,誤以為自己已經脫離那裏。
我重新看了一下我的工作,觀察一個人類,瑞迪‧弗雷內‧瑟索。
他是個讓我好奇的人,或許是因為他有著不幸福的家庭。或許是因為他的能力,他號召了
一群忠心耿耿的教眾,不惜為他與政府對峙。或許是因為他的言論,那句他的名言,「死
亡不是單向車,各位,它永遠是有回程票的。」
而正如同世人對我們的定義,我作為一個死神來到這裡,就是昭告了他的死亡即將到來。
作為人類,他真的看到了從單行道上回頭的辦法嗎?
我閉上眼睛,或許我也有一點期待吧。能不能找到不用離開人間的方法,永遠的逃避下去
。
我起身出發,第一站是瑟索的家鄉。
他在這裡宣揚他的教義,但我相信許多的教徒不曾認真看完過。他也沒有如此打算過,他
寫出那些教義不是要讓別人去讀,而是要他們抬頭看他。
他們會看到一個慈愛的父親,伸出雙臂迎接他們。他帶領著教徒面對恐懼、克服難關。
某種程度上,他是對的,他知道有的人並不是不嚮往秩序,他們只是害怕那個背叛過他們
的國家。他了解有些人並不是不夠聰明,而是內心的空虛一直填不平。有些人不是沒有對
家人的愛,但不知如何去愛。瑟索協助他們,去建立一個秩序、愛的連結,來填補他們人
生的空缺。他有渾然天成的輔導技術。
但他欠缺真正的愛心,他的內心有著巨大的空洞。這些教徒追隨他的模樣打不動他,他們
的虔誠心也無法使他軟化,反而讓他陷入一種無法察覺卻又無法忽視的焦慮當中。
而我,已經習慣這種角色,停留在靈體的狀態在空中俯瞰,用冷漠無情的表情去看。即便
我內心有一部份明白,或許我本來也該是瑟索的教徒之一,期待他的擁抱能讓我忘卻煩惱
。
我本應繼續向前,但我漫無目的地走著。
我現在停在警局,這裡尚未被突然興起的邪教勢力席捲,但是也瀰漫著緊張的氣氛。愈來
愈多人意識到自己的親人去了哪裡,或可能只是怪罪他們不告而別,於是湧進警局裡,要
把這壓力分擔給別人。
不巧的是,我知道這些來警局的人,有一部份的責任。心靈空虛的弱點不是一個有著伶牙
俐齒的人就可以單獨挖開的。
「局長,目前他們沒有製造什麼麻煩,我們可無法插手管他們想信什麼教,想怎麼規劃他
們的周末時間……」一名員警如實報告,但是局長卻不耐的把手上的報告重重摔在桌上。
「去你的周末時間!我們在談的是一個瘋子,把那群人誘拐到他的邪教團體裡!」局長伊
諾‧安塔文指著那無辜的員警,痛罵了一頓。當然,安塔文沒有對那員警本人的惡意,他
在自責自己不能守護他堅信的價值。
即便在我眼裡,他偷渡了自己的私心,他內心深處堅信只有他信仰的那位才是真正值得信
仰的,而不是出於對於那些迷途羔羊的憐憫。但此時還不到他因此惹禍上身的時候,此刻
他的私心恰好與大家的期望吻合。
「呃,我會,好好盯緊他們的,局長。現在就去。」員警尷尬地說完,隨即快快離去。而
一個身影,也跟著他離去,並向我微微點頭。
我還沒下定決心要不要去看,老實說雖然我是死神,但我沒看過人類死亡。即便我知道人
類離死亡很近……
作為瑟索邪教的第一名犧牲者,員警伊尼,正走向一個他認為非常輕鬆、輕鬆到他懶得掩
飾自己監視意圖的死亡旅程。
我放慢了我的步調,好讓我可以看清楚這歷史性的一刻。
「員警伊尼‧龐克托,已經被證實死於暴徒殘忍的毆打。此刻,社會正逐漸意識到瑞迪‧
瑟索領導的不是一群普通人,而是對秩序和理性懷有敵意的……」電視上的人物講著一段
聽起來慷慨激昂的演講,但被遙控器關閉。這麻煩可不是遙控器可以關閉的,瑟索很明白
,他在名為冥想室的房間裡等待他應當驚慌失措的教徒。
等到他們進來,瑟索應該已經準備好掛上冷靜的面具,同時又準備了一個瘋狂而感性的計
畫,要公布給他的教徒。瑟索不想要停在這裡,他還想要更多追隨者,還想要爭取更多自
由時光,來完成他心中的計畫。
教徒在準確的時間點走進來,他們不會注意到瑟索在這房間焦慮的踱步次數。
「教主大人,不好了,波士提和小迪斯闖禍了……」他還沒把話說完,瑟索掌握了一個恰
到好處的時點戲劇化的舉手制止他的發言。
「闖禍?不,我已經預見了這會發生。」瑟索冷靜甚至帶著驕傲的語氣,而他說不定一部
份是說真話,「而我有個重要的宣布。波士提和迪斯不會受罰,因為他們完成了一項天命
。」
「天命?」那教徒茫然。
「一起出去吧,我會和大家解釋清楚。有關那死亡的主宰給我的任務。」瑟索堅定的說,
同時帶大家走了出去。
是我的幻覺嗎?當他講到死亡的主宰時,他的眼光是正對著我的。
我繼續走下去,幾乎忘記了我本來是多麼不願意時光繼續。
我暫且擱置了帶領他的教徒上演出埃及記的瑟索,來到了一個教徒的家裡。這名教徒不只
想要離開埃及,還想要解救他的埃及主人。
「親愛的,你要相信我,瑟索是我們的希望,他懂得神蹟,他對我們都很好……」他向來
不懂得說話的技巧,像個過時的唱盤,只能斷斷續續的吐出聲響。
「我!不需要!你的!邪教朋友!」他的妻子則用力甩開他的手,當探針離開唱盤時,房
間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明白……你覺得我想害你。我……確實對不起你,親愛的,但是我很真誠。」丈夫緊
緊抓牢了妻子,眼神中透出危險的火花。「瑟索是我們的神,老婆。他拯救了我,我現在
,更有能力去愛你……」
「你錯了!從一開始你就不懂!波士提,你甚至,連,給我自己的空間也不願意!」對方
毫不領情,而是更用力的掙脫。顯然瑟索沒有帶領他的教徒面對自己的過度侵略只是騷擾
和侵害,反而讓他的教徒得到某種危險的自信。
正當一切升溫,自認為解救的一方開始轉念的同時,時間和空間彷彿斷開了一些。我重心
失穩,一跌穿過了牆壁,跌出了房間。
「我有不妙的預感……你是!」我還來不及喊,有個身影就從牆壁中穿了出來。令我驚訝
的是,對方看起來並不比我老。
他們自稱「醫生」,因為他們與死神作對。這倒是挺幽默的,如果他們是懂幽默的一群。
他們的能力是未知數,有人說他們就是「死亡」的死神的下場,也有人說他們是世界創造
給我們的天敵。只有一點是確定的。他想要獵殺我。
「我花了好久的時間找到你!」他的臉上泛起紅暈,露出幸福的表情。「我……我不知道
怎麼……」
「那我建議你好好想想。」我立即逃離那裡。雖然我開始覺得這個房子上下顛倒,像是萬
花筒裡面的景色在飛舞,我還是憑著直覺往前逃著。我的力量來自死亡的賦予,那個人類
害怕而敬遠的古老法則。那力量也讓我聞到了靈魂的味道,我將會被導引到所謂的聖山,
瑟索應許他的教徒之地。
「等等!我很抱歉!我還沒有看過像你們這樣的……」他也緊追在後,他的行走本身就擾
亂了我周遭的時空,干涉著靈體的界面。
這是有原因的,我們、人類和他們,對死亡的觀點不同。我想起過去的回憶。
「這是人類稱為莫比烏斯環的圖形,大家可以試著從一面開始畫線,會發現……不論你從
哪裡開始畫,你始終都會回到同一面,甚至你從中間切開,你也只會得到兩個相似的圖形
。」老師走過我們的身邊,看我們在環上畫線或剪裁。
然後,他突然拿起了一個比較大的環,「這就是,醫生所看見的死亡。他們和我們、甚至
和人類都不一樣,他們永遠只能看到一面。如果他們想往另一面看,該怎麼做呢?」有的
人搖了搖頭,有的人還專注在環上。
老師拿了一支筆,刺穿了紙做的環。而筆,確實看到了那環的另一面。
對醫生而言,我們就是那隔開他們與死亡的環。即便他們背負著生的那面的強大能量,那
力量卻反過來帶給他們不幸。他們若是不殺死一個死神,來到死亡的世界,那生的力量會
害他們無法生育,直到滅絕。
「我想我不該看到你!我知道你們想要什麼,你想要殺了我!」我對他大喊,並感覺到前
方終於恢復了應有的景色,除了我們上下顛倒之外。彷彿剛才我漫步的都市,此時卻是我
們身下的倒影。
「不不不!請你聽我說,我只是想要你的心臟,我想要你的血,我想要……」他的話語一
直有種迷濛的感覺,彷彿剛睡醒的小孩,被母親問到早餐要吃什麼。
喔,我絕不要當他的早餐。他該回去睡他的覺。
「那就叫想要殺了我!」我用力往地上的倒影撞去,而我打破了這個由他造成的短暫迴圈
。我重新回到那灰暗、緊繃的都市。
然而,他還沒放棄。他僅僅是拍了拍手,地上就冒出了兩隻靈體狀態的惡犬。扣除牠有八
隻眼睛之外。我是知道醫生有生的能量,但我還沒聽說過他們還能創造生物。見鬼,人類
不是相信造物是神的專利嗎?
「我想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你喜歡烤,還是煮?」他的空洞聲音又再響起。
我停在了這個地方,差點忘記終焉的時刻已經接近。
醫生仍然沒有放棄,但是他的走獸恐怕也難以接近瑟索的領地。這不是因為瑟索真的神通
廣大,而是因為這裡的死亡氣息濃厚,讓牠們不願意靠近。
即便如此,我也沒辦法輕易離開這裡,只好陪伴不安的教徒們等待。他們被警察團團圍住
,而瑟索又對他們採行嚴厲且要求絕對忠誠的律法,就連神蹟都快壓抑不住他們的害怕了
。
瑟索的暴行逐漸被公開,而政府也決定不再無視這個逐漸變得血腥暴力的邪教。諷刺的是
,在瑟索進山之後幾天裡,很多人只把他們當笑話看,覺得他們會因為沒有水電就自己下
山來。
瑟索打算發動演說,他要號召教徒去為他打贏這場戰爭。瑟索誤判,而且嚴重的誤判,認
為他這樣可以展現自己的神威,並嚇退那些政府官員。
不過,他有一點倒是料到了,在人心的掌握上他幾乎不會錯估。
那就是,這場戰爭會撕裂人心,讓這群教徒瘋狂的與他連結,讓社會的不安更快蔓延。
這會是場讓人類社會震驚的事件。
他讓一個信徒站上前來。他會告訴大家,他的家人如何被迫害,好得到毀滅這教團的情報
,並當場為他祝福。
於是,在情場失意,又轉變為暴力急躁的波士提,站上了祭壇,接受瑟索的祝福。他妻子
並沒有被殺害,然而,不知道醫生的到來是否打破了他們本會繼續的談話。
「她需要你,對嗎,波士提。」瑟索臉上是慈祥的微笑,眼睛卻是充滿決心的直視波士提
,彷彿他真能了解波士提。
喔,我也不了解。但我知道瑟索的煽動背後,肯定沒考慮到波士提妻子的心情。
「各位!這個世界懼怕我們,因為勝利站在我們這邊!」瑟索拉著波士提的手,高舉向上
。我同時注意到高空有許多死神,此時才敢緩緩地靠近。
這群信徒將會犧牲無數。
我走在步道上,看著一旁的傷者。
他們因為剛才與警察的扭打而受傷,血液的味道和未飄散的硝煙就連不同位面的我也可以
感受得到。我看著他們扭動、低嚎的聲音,突然有點奇怪的情緒湧上來。
那個傢伙晚上在那裡發出哀號的時候,身上的痛又有幾分呢?
我走在路上,看向眼前的神壇。瑟索不分晝夜的點燃兩旁的聖火,恐怕不是呼叫奇蹟,而
是在驅散心中的不安。
瑟索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完成,但是警察局長安塔文不想給他時間。他正在準備催淚瓦斯和
高壓水柱,當然,還有許多調整過殺傷力的子彈。安塔文奉信的是武力鎮壓,某種意義上
,我的父親也在工作上奉行相同法則。
他偶爾會走出來巡視,治療好一兩個病患,然後又繼續躲回神殿。他到底在等待什麼?我
隨著他進入神殿,沒想到神殿卻突然崩塌了。
不是石塊瓦解、碎裂那種崩塌,而是溶解了一般扭曲型態。
我幾乎沒有猶豫,立即就往醫生來的反方向跑去。
死亡的氣息在這裡聚集,對於醫生而言這會削弱他們的力量,甚至極端衝突的力量會導致
他們疼痛甚而身體撕裂。那個不知名的少年也一樣,他感覺像是在暴風雨中逆風而行,眼
睛瞇了起來緩慢的前進。
即便如此,他還是帶著一種奇妙的表情,對我垂涎三尺吧,我想。
「這就是疼痛嗎,我覺得……很奇妙!你呢,你喜歡這種感覺嗎?」他喊著。語氣彷彿天
真的小孩。
其他的死神不等到那最後一天是不會出現的,而今天該現身的死神也匆匆的遠離這裡。我
該慶幸我是單獨一人嗎?我發現有一排的神殿在擋著我的去路時,絕望的想。
我跑進了其中一座神殿,而在神殿裡面我看見我自己的影像,被打碎成無數的碎片倒映在
神殿的魔法陣上,顯然沒有召喚任何東西的能力。為什麼醫生在這個理應弱化他的地方,
反而有著似乎比我初次遇到他還強的干預時空的能力呢?
或者我誤會了,其實這不是來自於他?
「我聽到了神的諭旨,祂告訴我們任務已經完成。現在,我們會離開這裡,然後再以新的
姿態回來。」
瑟索對信徒發出最後的演講。
比起在牢籠裡為了他所犯下或引誘人犯下的罪刑負責,他做出一個自私的決定。他選擇離
開,還要所有的教徒陪他殉葬。
諷刺的相似性,不是嗎?
但是在他最後演講的時候,我還困在時空的亂流當中。
我甚至還看到燭火照出的倒影,不是我的形狀,而是某個詭譎的怪物。神殿因為錯亂的空
間扭曲而盤旋纏繞我的倒影,其影像以複雜的花紋一圈圈繞著我的影子,然後捲曲,像要
把影子的主人我給碾碎,又像是在完成瑟索的法陣。
如果我有人類類似的知覺,我可能已經暈了吧。我唯一慶幸的一點,如果還可以高興得起
來,就是醫生似乎也被自己無意識擾亂的世界拒於門外了。
我心裡知道我唯一逃離這裡的方法,就是冒一個極大的風險。我要讓我的身體變回實體,
遠離那個極度被擾亂扭曲的世界。這樣做會有可能讓我被人類目睹,干擾他們的歷史,也
很可能讓醫生放出干擾物質界的力量。
只要那裏的時空恢復到我還可以逃跑的程度,我就立刻變回靈體,下定決心之後,我踏了
一步。寒冷的空氣向神殿裡吹了進來,讓我一度靜下心來聆聽到了瑟索最後的演講。正好
講到那一句話。
「死亡不是單向車,各位!它永遠是有回程票的。讓我們飲下這杯毒酒,然後一同等待回
來的車程。」瑟索宣布。他的語氣中充滿悲壯,彷彿他是被迫害的聖哲似的。
當然,有一些信徒是這麼認為的。波士提一邊哭泣,一邊對著他心目中的神敬酒。但對於
那些不想死的信徒,瑟索就會強迫他們,撬開他們的嘴,把摻了氰化物的紅酒灌進去。
死神在空中徘徊,但是醫生呢?
瑟索最後與幾個親信一起喝下了毒酒,然後紛紛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倒地。
在此刻,很多事情都會發生。
安塔文將率領警察發動最後的攻擊,他們會發現這場日後被稱為史上最大規模的集體自殺
事件,的現場。
醫生走了出來,他的視線終於穿越那眼花撩亂的次元,意識到我不在那裏。
同時我應該要踏上回程,坐上那已經為我預定的位置。但在此之前,我會在生死的交界,
遇到一個死神也是至今解不開的謎題。
我喜歡用人類的用語,「世界意識」。我們會在穿梭回死亡之界的同時,達到一種接近全
知全能的狀態,也就是那短暫一瞬的資訊,讓我們可以撰寫下個人的死亡紀錄。
但我還不能成功的接收資訊,那些資料過於快速的擠進我的意識,讓我一瞬間就像是當機
了一般。
「尼法耶特並沒有想要殺你。」
「波士提的妻子在他的葬禮上會用他遺孀的名義出席。」
「瑟索的哥哥會因為這件事件搬離這裡。」
還有許多不屬於當下、甚至也不屬於這個位元的資訊不斷湧入。世界意識不是用語言或文
字傳達,而是用光。我覺得自己彷彿陷入了一個彩色的泡泡當中,身體沉浸在明亮而溫暖
的感受中。
我試著叫那些資訊不要再傳輸進來,而那光也就停止湧入,而是開始像細細的絲線,穿進
了我的思緒中。
「你還好嗎?」醫生抓了抓我的手臂,但是又因為覺得這動作太過親暱而縮了手,「不舒
服嗎?」
「瑟索,他會復活……」我的身體輕飄飄的,不太能感受到外界,但我循著某種指示,看
向了神殿外面。
在驚訝的警長面前,瑟索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然後高舉雙手。安塔文雖然沒有跪倒,但
是也退了數步。
「我,已經回來了!」瑟索激動地高喊。
「他不是真正坐上了回程……」而我的嘴還在動,「只是還在繼續他的單程旅行。這趟旅
行,會導致他永恆的痛苦……」
而我並沒有離開這裡,只是倒在旁邊驚慌失措的男孩懷裡。
我無法離去,正如同死者不願安息。
我,解脫了嗎?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40.119.126.220
※ 文章網址: https://webptt.com/m.aspx?n=bbs/NCCU_Fantasy/M.1491404365.A.66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