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到大街前」 陶喆的專輯《太平盛世》中，在〈Susan說〉中以Rap的方式唱了這一段，而這是著名京劇 〈蘇三起解〉中經典的台詞。很巧的，周治平在15年前也在《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1992）專輯中唱了同名的歌曲。 蘇三是一個名妓，藝名玉堂春。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是她的真名。在這種江邊柳葉， 春色無邊的才女妓院文化中，貧窮家庭的女孩從小被賣到妓院，名字根本不是重要的 事情。很快的，蘇三不僅擁有沈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容顏，在琴棋書畫上也擁有了極高 的造詣，成為了京城最有名的名妓，那年，她15歲 蘇三並不隨意接客，而鴇母一秤金人如其名，沒有相當的身份地位，還有大把的銀子， 根本無法一親芳澤。直到有一天，尚書王瓊的三兒子王景龍（根據不同版本，亦稱王景隆 、王金龍等）出現在玉堂春的面前。王景龍18歲，而且一表人才，風度翩翩。 兩人一見鍾情，在老鴇的設計之下，王景龍在一年之內就把父親托給他的全部銀兩揮霍殆 盡。當他再也拿不出一兩銀子時，老鴇毫不留情的把王景龍趕出了妓院。就這樣，王景龍 成為了路邊乞討的乞丐，棲身在城外破廟，忍受寒夜風雨，直到有一天，蘇三的丫環發現 了他。告訴他小姐對你仍是一往情深，尋你許久，並帶百金給王景龍。 王以此金再度見到了蘇三，再度見面時，用相思和淚水證實了兩人真心相愛，天地可證。 蘇三把全部的首飾和金錢交給王景龍帶走。隔天一秤金發現玉堂春所有值錢的東西和王景 龍同時不見時，便明白發生的什麼事。在痛打蘇三一頓後，便把蘇三賣給了心儀她許久的 山西平陽府洪洞縣的富商沈洪為妾，蘇三第一次離開了他生長已久的地方。 在新家，由於沈洪又因為經商經常不再家，故家中由沈洪之正室皮氏掌管。其實皮氏紅杏 出牆已久，外面的趙姓男子經常趁沈洪外出經商時通姦在家，而新娶進門的妾蘇三無疑是 兩人姦情的一大妨礙。皮氏便決意害死蘇三，但意外的是沈洪誤吃毒麵，一命嗚呼。 皮氏一不做二不休，便串通僕人，控告官府說蘇三毒死了丈夫，並重金賄賂 洪洞縣王縣令。在屈打成招下，蘇三被控毒殺丈夫，打入死牢。 而這時王景龍發憤讀書，高中科舉，以山西八府巡按任官，正好經查此案。 蘇三身繫梏獄，鐵鎖纏身，穿著死囚的衣服，一步一步被繞街示眾， 讓大家看看這個罪不可赦，毒殺丈夫的狠心女人。這是蘇三第二次離開家鄉，沿路唱著 「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心內慘，過往君子聽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就說蘇三把命斷，來生變犬馬我當報還！ 故事的最後，王景龍端坐高堂之上，蘇三跪囚低階之下。在那重重的拍版聲， 當蘇三抬起頭來，王景龍看見她那憔悴不堪，但卻熟悉萬分的臉龐時，沈冤待雪，正是如 此。雖然一個是尚書之子，品內流官，不能與青樓院妓相認。（註1） 這樣的戲劇其實相當的多見，不管是《桃花扇》、《西廂記》、《牡丹亭》，還有許多的 公案小說，都可以看到類似的劇情安排，因為這些作品，都在一個世俗商業文化興起， 衝破禮教束縛的時代中。我們可以在此注意到名妓的才情與文化。有趣的是， 不管是中國、日本或是西方歐洲，都在類似的時間點中，興起了這樣名妓文化。 不過，中國或是日本的名妓，不像西方歷史中的courtesan，這個字源自於cortigiana， 是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文cortigiano的陰性名詞，原始的陽性意義是朝廷的弄臣。 換言之，歐洲的名妓是國王或是貴族的情婦，她們出身上層社會，也在上層文化聚會中的 往來，這和中日的名妓大多出身卑微，交往的對象也非國王高官完全不同， 不過相同的是，她們都不單單只是名詞意義上的「妓」， 而是必需精通琴棋書畫的佳人，因為這樣，她們才配的上她們的主要客人， 明清商業社會興盛後的才情文人。 這樣一種相較於躲在家中，不能隨意外出拋頭露臉的正式妻子（代表著三綱五常）， 青樓才女則正好成為相反的對比。她們不僅身單衣薄，姿色外露，當她們在秦淮河畔彈起 優美樂音時，更讓岸邊橋上，無數的人圍觀讚嘆。想要和這樣的佳人共飲斛酒， 甚至共渡春宵，需要的不僅僅是大量的金錢，還有相等於金錢份量的才華， 大家耳熟能詳的陳圓圓、董小宛、柳如是、李香君，都是有名的代表。 吳三桂一怒為紅顏，引清兵入關，為的是陳圓圓；傳說中清朝順治皇帝出家為的是 董小宛；柳如是嫁的是清代大學者錢謙益，最後殉丈夫而死，更讓陳寅恪為其立書， 這是當代學術經典《柳如是別傳》；李香君那血染的桃花扇，敘說著與侯朝宗的感情， 但無奈的是，害死他們的，正是他們努力效忠維繫的南明小朝廷。妓院文化， 是明清商品經濟高度發展與士商合一的結果，但名妓所表現的精神與文化， 則代表著中國女性在倫常禮教中的一種突破與創新。 日本有極為類似的情形。各位可能看過章子怡演的〈藝妓回憶錄〉，在片中， 小百合也從小被訓練舞蹈音樂，藝妓（げいしゃ）不僅僅是美貌而已。 但眾所皆知的，日本名妓中，最高位階是「大夫or太夫」（たゆう）。 今天位於京都下京區的嶋原（しまばら）是日本最古老、幕府公認的合法花街， 其歷史可以追塑到室町時代。1619年，著名的吉野大夫不僅精通和歌花道舞蹈， 連圍棋和雙六都令同席在場男士甘拜下風。另外一位著名的八千代太夫不僅和學者共同 討論《源氏物語》，她的書法成為時人所學的模範，甚至在1658年，她24歲的時候， 還出版了她的詩集。她們的才華可比中國的柳如是、王微， 而紅顏薄命這一點，很不幸的，也一樣。 儘管中日兩國的妓女文化如此相似，但事實上，我們還是必需認清，這是一個男性菁英所 建構出來，用來區別公與私，禮教與情慾的特殊存在。名妓文化之所以可以相異於一般只 出售肉體的妓女，正在於她們的消費者，在有意無意間營造出來的這種特殊結構。既然文 人自詡自己與那些單純滿足性慾的下層男性不同，那陪伴在文人身邊的，也不應該是只擁 有容貌的，毫無墨水詩書的殘花敗柳。 名妓文化是士人的應酬必需品，吟賦作詩，縱情山水之間，怎麼能沒有佳人相伴？ 文化圈就在這種氛圍中形成。今天的商業應酬需要上酒家，似乎也傳承了這個「優良」風 俗，無怪乎日本銀座高級酒店的媽媽桑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閱讀產經新聞， 甚至連《經濟學人》也要略知一二。（笑） 不管如何，名妓文化終究是男性夢寐以求的溫柔鄉， 當現實的政治經濟無法支撐溫柔鄉時，它必定成為不可復得的失樂園。 而身陷其中，付出一生青春和愛情的女人們，如同〈藝妓回憶錄〉最後的結局， 在深夜反覆低沈迴音唱著 「蘇三，妳怎麼能夠躲的開？早註定定一生一世被愛傷害」（註2） 圖文版：http://blog.xuite.net/tuyu/MIYU/11630700 延伸閱讀：雞姦，是愛還是時尚？http://blog.xuite.net/tuyu/MIYU/6254685 註1：關於故事最後有幾個版本，一個說因為身份懸殊，不能相認，兩人終究無疾而終。 亦有版本說王景龍衝破禮教束縛，勇敢相認，並帶回家中，娶為正室。 或是兩人隱姓埋名，等到新皇即位，王景龍改名應試，高中黃榜，兩人終能撕守。 註2：出自周治平〈蘇三起解〉歌詞 -- ▓Memory：Those Which Remain ▓http://blog.xuite.net/tuyu/MIY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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