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前幾篇討論到這首歌，雖然無直接和此有關，仍讓我想起我曾就〈帶我去 　　月球〉和〈Fly Me to the Moon〉做過一番比較，但那篇已不知去向；故提供 　　另一篇，一如往常，節錄自《張雨生歌詞中的古典符號分析》，唯此篇特別將 　　注釋上色，方便參照。書名資料有不完全處，乃此書之前文已述，不另修正。 　　────────────────────────────────── 　　　　朗格說：「每一件真正的藝術作品都有脫離塵寰的傾向。它所創造的最直 　　接的效果，是一種離開現實的『他性』（otherness），這是包羅作品因素如 　　事物、動作、陳述、旋律等的幻象所造成的效果。」劉大基等譯：《情感與形 　　式》（臺北：商鼎文化出版社，1991年10月），頁55。在〈帶我去月球〉裡， 　　張雨生所「超脫」的是自己的生命： 　　　　　走　帶我走 　　　　　走出空氣汙染的地球 　　　　　走　帶我走 　　　　　走出紛爭喧擾的生活 　　　　　因為漫天黑煙 　　　　　腐蝕掉我的夢 　　　　　因為征戰殺伐 　　　　　我就快要沒有朋友 　　　　　不求軒　不求冕 　　　　　不為這紅塵所囚 　　　　　帶我去月球　那裡空氣稀薄 　　　　　帶我去月球　充滿原始坑洞 　　　　　帶我去月球　重力輕浮你我 　　　　　掙扎在一片荒漠　也不見嫦娥相從 　　　　　但我要背向地球　希望寄託整個宇宙 　　　　　走　帶我走 　　　　　看我虛步玲瓏躡星空 　　　　　走　帶我走 　　　　　我愛醉臥亭臺作風流 　　　　　不敢笑傲五洲　也不愁天地悠悠 　　　　　只是狂歌一曲 　　　　　恍惚間就化入無窮 　　　　　將進酒　杯莫停 　　　　　人生不過一場大夢 　　　　　看看我的瞳孔 　　　　　還燃不燃燒燄火 　　　　　看看我的笑容 　　　　　是不是還保有自我 　　　　　上弦月　下弦月 　　　　　就讓我被月蝕吞沒 　　　　此處提及汙染（漫天黑煙）及戰爭（征戰殺伐），以「不求軒／不求冕」 　　表達自己不願沾惹塵埃的心境。軒、冕，前者為古時一種前頂較高而有帷幕的 　　車子，多為貴族所乘；後者為古時大夫以上的王侯所戴的禮帽。莊子云： 　　　　　古之所謂得志者，非軒冕之謂也，謂其無以益其樂而已矣。今之所謂得 　　　　　志者，軒冕之謂也。軒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儻來，寄者也。寄之， 　　　　　其來不可圉，其去不可止。故不為軒冕肆志，不為窮約趨俗，其樂彼與 　　　　　此同，故無憂而已矣。今寄去則不樂，由是觀之，雖樂，未嘗不荒也。 　　　　　故曰，喪己於物，失性於俗者，謂之倒置之民。〔清〕王先謙：《莊子 　　　　　集解》（臺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28年3月，2版），頁90。 　　可知軒冕乃身外之物，不可強求，如同張雨生說：「因社會現實的映射而有了 　　『帶我去月球』這個遁逃且詼諧的念頭。」張雨生：《張雨生創作專輯》專輯 　　文案。傳說嫦娥吃了不死之藥，飛上月亮，長住於廣寒宮中，即為一種「遁逃」。 　　月球確是一片荒漠，更無嫦娥相伴，那麼逃離地球，去到月球豈不無奈之至？ 　　既知如此，他說「希望寄託整個宇宙」卻是柳暗花明，原來，希望並非寄託在 　　月球，而是以月球為基點，放眼整個宇宙。此段採用的方法，不只令古今用語 　　產生對比，在選擇「遁逃」或「面對」的矛盾間，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接著，張雨生更大量援用典故，「虛步玲瓏躡星空」沿用李白〈古風〉的 　　意象： 　　　　　西上蓮花山，迢迢見明星。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俯視洛陽川， 　　　　　茫茫走胡兵。流血塗野草，豺狼盡冠纓。《全唐詩》，卷161，頁381， 　　　　　上冊。 　　這首〈古風〉和〈帶我去月球〉描述的景象相似，征戰殺伐、紛爭喧擾，指的 　　便是安祿山之亂。李白在想像中登上西嶽華山的最高峰──蓮花峰，看見了明 　　星仙女，「明星」為華山仙女名，並有天上明星之雙關，而太清是天空，天有 　　明星，可和張雨生所寫之「星空」視為同一概念。李白遨遊太清之上時，低頭 　　見了被胡兵所占據的洛陽一帶，從幻想被拉回現實，詩卻戛然而止，留下許多 　　想像的餘地，但可以清楚知道，他是憂國憂民的。這是首「遊仙詩」，李白常 　　藉此抒發對現實的反抗以及對理想的追求。 　　　　不同的是，〈帶我去月球〉的遁逃思想較重，可由「醉臥亭台作風流」一 　　句看出，借酒澆愁、強作風流。「風流」，恰好也是李白性格之表現，他的風 　　流表現和不得志之境遇息息相關，或許印證了不求軒冕的說法，但同時是一種 　　深刻的無奈。其後「將進酒，杯莫停」則完全是〈將進酒〉的句子了： 　　　　　岑夫子，丹丘生。 　　　　　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全唐詩》，卷162，頁383，上冊。 　　「將進酒，杯莫停」數字沿用李白詩句，古典詩和現代歌詞的浪漫情懷於是一 　　脈相承，「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更能貼切表達張雨生「只是狂歌一 　　曲」的心境。再回過來看「也不愁天地悠悠」，雖和陳子昂〈登幽州臺歌〉 　　「念天地之悠悠」裡詞語極為相近，但在語意上恰好相反；張雨生的「不愁」 　　是酒後之意，頗有無奈的意味；〈登幽州臺歌〉寫的是登臨感懷，與「虛步玲 　　瓏躡星空」亦有異曲同工之妙，張雨生的感懷是「人生不過一場大夢」，自古 　　以來，言「人生如夢」寓意者所在多有，比如莊周夢蝶之寓言，直接道出「人 　　生如夢」四字的宋詞更有方千里〈蘭陵王〉、《全宋詞》，頁2504，冊4。陳 　　瓘〈減字木蘭花〉、《全宋詞》，頁635，冊2。陳著〈念奴嬌〉《全宋詞》， 　　頁3039，冊4。等作；其中以蘇軾〈念奴嬌〉之意境或許最能貼近此歌詞： 　　「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全宋詞》，頁282，冊1。──不停喝酒，終感 　　人生如夢，不如讓那些如夢似幻的，都還給江中的月亮吧。 　　　　歌詞末段與其它段落相照，張雨生的激憤透過古今用語形成強烈對比。他 　　反問自己，卻沒有回答；一如李白在〈古風〉的最後，也未交代自己的去向。 -- 【無不癡齋】 http://hsuhaojen.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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