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hong-gah.org.tw/info/20050528/paper/paper2.htm 文‧攝影 / 陳淑美 (中國技術學院 室內設計系講師) 戰後台灣光復之初，「室內設計」處於初始拓荒期，四○至六○年代時期的室內空間設計 ，因大環境未臻成熟，設計案的需求有限。一般的社會大眾對「室內設計」的名稱及觀念 尚未普及之前，室內設計只是一個裝潢的概念，且都是以商業空間為主。台灣社會因商業 需求而產生的室內美化、裝潢等活動，最早大都是由純美術跨行設計的畫家、雕塑家、工 藝匠師、廣告看板畫師等兼職或轉業所從事，由藝術家們所設計的室內空間也大都充滿了 「藝術感」。此一階段在台灣室內設計史上素有「藝術家時期」之稱，這個時期的室內設 計師，可說是台灣室內設計界的拓荒者。 「藝術家時期」最富盛名、最具代表性的人物，首推畫家顏雲連先生。高齡八十三的顏雲 連先生，是台灣室內設計史之初期階段中，由純藝術跨行做室內設計工作最典型的例子， 最成功的代表。他是少數能一邊藝術創作不輟、一邊從事設計工作賺錢養家的前輩畫家。 1934年開業至今已屆七十一年，台北市著名的波麗路西餐廳，就是顏雲連先生最著名的室 內設計代表作，無論是設計風格及歷史意義，皆具有其一定的地位。 1940年顏雲連先生為奔兄喪隻身遠赴上海，因緣際會，白天於「上海中日美術研究所」研 習，晚上在「中聯影業株式會社」從事美術設計工作，上海開放、自由、多元並存、中西 文化交融的環境，給予顏雲連先生相當寬廣的、獨立思考的藝術創作空間。有別於留日的 前輩、同輩畫家，顏雲連先生並未一昧的沉浸在日本當時西洋繪畫主流「後期印象畫派」 的漩渦裏，而是在上海率先接受抽象藝術的洗禮。 1946年，顏雲連先生自上海回到故鄉台灣，隨即受波麗路西餐廳老闆廖水來先生之邀，於 1947年負責波麗路西餐廳室內改裝之設計工作，成為波麗路西餐廳第二代的室內裝潢設計 師。波麗路西餐廳於1934年創立時，其原設計即出自顏雲連先生的設計啟蒙老師，著名日 籍畫家、設計師鈴木洋平先生之手。此一機緣，亦使廖水來先生視顏雲連先生為波麗路西 餐廳擔任設計整修工作之不二人選。 返台之初，由於台灣美術界尚沉浸於後期印象畫派的風格中，顏雲連先生前衛的、與主流 風格迥異的抽象繪畫，並不為當時台灣的畫壇所接受，而且飽受批評，甚至還受到前輩、 同輩畫家們的排擠。雖然在純美術創作方面倍感壓抑，然而由於顏雲連先生在上海時期的 抽象藝術、舞台、電影佈景等美術與空間設計的實務經驗，且又歷經國際都會的洗禮，自 有與眾不同的見解，使得顏雲連先生很快的在設計領域找到另一扇窗，從此與室內設計工 作結下不解之緣。 顏雲連先生自四○年代即開始抽象藝術的創作，雖然前衛畫風不為台灣畫壇的保守人士所 接受，但是將幾何抽象圖形運用於室內設計上恰構成時髦的象徵，早年台灣室內設計活動 以商業空間為主要對象，求新求變的意圖相當強烈，因此與美術界相比較，在室內設計界 抽象、前衛的風格自然更能為業界及社會大眾所接受。在四○年代光復之初，台灣並沒有 專業設計師的行業，有的只是工藝匠師、招牌畫師等從事零星的改修工作，像顏雲連先生 設計波麗路西餐廳如此大手筆的裝修動作，在當時確屬少數。 波麗路西餐廳之室內設計風格，不論是抽象的造型；立體、多元的材料運用；將集合藝術 與空間結合等設計手法，顏雲連先生以畫家的本體藝術觀念應用於室內空間設計之上，因 此，他的室內設計作品屬於美術性質較強，建築與空間性質較弱的傾向。顏雲連先生勇於 嘗試、實驗、創新的性格在其設計作品上表現無遺，其設計作品中出現多元風格的組成， 亦時常有新的構想出現，實驗性質極為強烈，此特質恰與其純藝術創作有異曲同工之妙。 前衛的作風引領一代風騷，使顏雲連先生因「波麗路」一炮而紅，成為台北地區首要的室 內設計師。 六○年代現代抽象畫的風潮在台灣開始萌芽，但在美術界創作抽象畫的藝術家仍屬少數， 反倒是在室內設計方面的表現，以曲線、斜線等幾何抽象圖形作為牆面、傢俱等的基本裝 飾線條與型體架構的運用頗為普遍，而顏雲連先生正是將這個幾何抽象構圖運用帶入台灣 室內設計的原創者。 顏雲連先生的室內設計作品，現僅存波麗路西餐廳「本店」與「分店」兩處，兩者比較明 顯的差異是，本店經過多次「漸進性」分梯次的裝修，其存在多元風格的現象較分店來的 多，分店及至目前為止改裝的次數較少，因此保持較為完整，風格亦較為統一。波麗路西 餐廳本店創始於1934年，於1947年第一次重新裝修，分店則是於1976年開業，兩者之間相 隔二十九年，從兩個店的室內裝潢中，亦可看出顏雲連先生設計風格有顯著的不同。設計 本店時顏雲連先生剛從上海回台，十足的藝術家風範，大膽的、狂野的立體派；機械美學 的幾何抽象；夢幻般的新藝術與裝飾主義，充分表現出設計者的藝術性格高於設計性格。 而分店的表現就比本店細緻、簡潔也收斂了許多，大致上是仍以新藝術的生物型態、幾何 抽象以及少量現代主義的表現為主，大量立體金屬造型藝術的出現是分店的一大特色，同 樣展現其獨一無二的設計手法。 這其中最值得敬佩的是，顏雲連先生對材料運用與「發明」的功力，戰後初期台灣的物資 相當缺乏，在裝潢材料種類少且取得非常不容易的情況下，顏雲連先生可以將天然材料、 廢棄物料轉換成高級餐廳的裝修材料，可說是化腐朽為神奇，巧奪天功了。雖然，就目前 的觀點，某些材質略顯粗造，或許是年代已久遠，又或許是當年的環境技術所及，能做到 這個程度已實屬不易了。 由於戰後初期即投入室內設計的工作，在前無古人的情況下顏雲連先生堪稱「台灣室內設 計的開路先鋒」。屬同一時期的王水河先生、簡煥洋先生等人，大都是由廣告招牌的製作 轉行至室內設計業，時間上都比顏雲連先生出道稍晚。戰後台灣社會人力、物力資源相當 缺乏，室內設計業亦處於尚未開發的階段，顏雲連先生在室內設計的道路一路走來可謂是 「孤獨的先驅者」，作為一個拓荒者顏雲連先生比別人多了一份開發的工作，舉凡設計圖 樣的繪製、施工技法、材料的使用等等，顏雲連先生皆都多所鑽研。當年，顏雲連先生對 室內設計工作本是無心插柳，因緣際會跨足室內設計業，卻因此成就了自己也帶動了台灣 室內設計幾何抽象圖形構成、繁複性風格的潮流，其設計風格與手法亦成為坊間競相模仿 的對象。 隨著時代與環境的變遷，二十一世紀的今日，台灣的藝術已趨向國際化，前衛的抽象、後 現代、結構、解構；立體裝置、概念藝術、表現藝術等，另類的、多元的藝術表現型式， 已打破主流、非主流的封閉思想。或許現在觀賞顏雲連先生的抽象畫與藝術創作時，已不 如現階段年輕藝術家般「藝不驚人死不休」的表現型態，但論年齡與輩份，顏雲連先生堪 稱是「前衛的老畫家」了，台灣前輩畫家中的一枝獨秀，回顧顏雲連先生的室內設計成名 作「波麗路西餐廳」，在保守、封閉的四○年代，能有如此抽象、炫麗的設計語彙，就不 足為奇了。當年抽象、多元材質組合；以繪畫、雕塑、造型藝術相配合的設計表現的確震 撼了台北的室內設計業界，亦頗受日本藝術家的佳評。顏雲連先生曾應邀赴日本大阪設計 一家酒店，受日本藝術雜誌讚許為「洋溢著現代感覺的室內設計家」。由畫家跨行作室內 設計，業務蒸蒸日上，室內裝潢、立體雕塑等創作多元發展之下，顏雲連先生是同輩畫家 中創作發展最多元化的一位。 顏雲連先生許多膾炙人口的設計案，如波麗路西餐廳、第一劇場、皇后大酒家、保齡酒店 、正芬大飯店、聯合大飯店、國際飯店、華泰飯店、望花台酒家、第一飯店的紅葉酒家、 青葉餐廳、古屋料理店、神田料理店、基隆夜總會、彰化台灣大飯店、台中金國大飯店、 建台百貨(前身為菊元百貨、國貨百貨)、北投錦松閣等皆是當年最時尚的場所。社會變遷 、物換星移，除波麗路西餐廳外，這些昔日風光一時的場所已不復見，而作風豪邁瀟灑的 顏雲連先生，亦沒有留下這些作品任何圖樣或照片，甚為可惜，對台灣室內設計史而言， 是一極大的損失與遺憾。 1982六十歲那年，因年事已高，繪製設計圖倍感吃力，顏雲連先生遂宣佈自室內設計界退 休，室內設計工作自1947年開始至1982年退休才告終止，共歷時三十五年，抖落一生風塵 ，重回純藝術創作的懷抱，因為繪畫終究是他一生不悔的依戀。在台灣室內設計的發展歷 程中，顏雲連先生走過混沌的史前階段，卻錯過了真正蓬勃發展的階段，可惜在理念時常 為仿效者不當的模仿與過度的詮釋之下，顏雲連先生的設計未能真正形成一個流派，或是 被訂定一個明確風格，後繼無人的情況下，顏雲連先生的室內設計風格隨著他的退休也劃 上休止符。 顏雲連先生一生歷經政治丕變、社會變遷、文化區隔、經濟興衰等多重變革，饒富戲劇性 ，又增添幾分傷感。走過昔日精彩的歲月，顏雲連先生於繪畫創作與室內設計的工作，始 終堅守崗位默默的耕耘。不屈於主流逐波而行、不附勢於權貴、淡泊名利、不與人爭鋒， 是顏雲連先生豁達、超然的人生態度。也因為抱持這樣的理念，不好出風頭的個性使得顏 雲連先生的曝光率、知名度和他藝術創作的精采表現恰成反比。相較之下，顏雲連先生於 日本畫壇的活躍程度更勝於台灣，其知名度甚至高過於在台灣的知名度，作品亦多獲日本 與歐美國際收藏家珍藏。 個人有幸得書寫以顏雲連先生為論文研究主題之機會，經歷這一長段的研究期間，多次拜 訪顏雲連先生，前輩親切和藹、知無不言的態度，令人印象深刻，得與前輩結成忘年之友 ，是此行一大收穫。室內設計是一個相當繁瑣、忙碌的工作，能夠同時從事設計工作，又 兼顧藝術創作，而且又能有所成就，的確非常人所能及，身為同是室內設計從業者的晚輩 ，對前輩顏雲連先生的精神與毅力，又豈是「敬佩」兩字可以形容的。 -- http://www.wretch.cc/album/tog02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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