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wretch.cc/blog/milstein&article_id=20377377 9/25/2007：長城 這次到北京，長城是我很期待的地方，它並沒有讓我失望。 交通最方便的是八達嶺長城，那裡的遊客也最多。到城市裡看古蹟，人多實在 沒有辦法，畢竟城市本就是人口聚集之地。但是長城這樣的地方，還是得自己 爬到城上，站在關內與關外的交界處，站在遊牧與農耕文明的分水嶺，才能感 受身處兩個古老文明的衝擊匯合交融的臨界之敬畏的感動。 聽說八達嶺長城上的地磚早已用水泥「修復」過了，胼間雜沓，人聲鼎沸，跟 市集幾乎沒有兩樣，我們實在是不想把長城初體驗貢獻在這些上面，因此從一 開始就不考慮八達嶺長城。 我們跑去較遠的金山嶺、司馬台段，因為根據調查，那裡的長城較原始，沒有 受到太多人為的破壞，雖然交通較遠，但是眾所皆知，旅遊品質總是跟交通便 利度成反比。我們寧願跑遠一點，麻煩一點，也要到真正的長城來走一遭。 金山嶺長城和司馬台長城是相連的，金山嶺在西側，再往西可繼續延伸到古北 口長城。我們計畫從金山嶺往東走到司馬台。長城位於北京市東北方的密雲縣 和河北省的交界處，距離北京市區將近兩百公里。根據我們行前資訊，我們可 以搭地鐵到北京東直門站轉搭長途汽車到密雲縣，再從密雲車站轉車過去。但 是到底有幾分正確，我們也不大有信心。況且還有一個問題是我們居住在順義 區，也是位於北京市區的東北方，如果要去東直門搭車的話，得先往西南進城 再往東北出城，平白浪費時間。不過後來請張師傅先載我們去密雲，這個問題 就解決了。 但是到底要怎麼從密雲過去長城？為了得到確定的答案，我先打電話去李素麗 服務熱線詢問去金山嶺長城的方式，對方回應她們只提供市區旅遊，出了市區 她們就不曉得了，後來打電話到查號臺問了密雲車站的電話，奇怪的是查號臺 說他們那邊沒有登記密雲車站的電話，不過他卻給了我長城旅遊中心的電話，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單位，感覺上大陸的旅遊景點都是各自為政，沒有統一管 轄。打過去之後，對方小姐也說她不清楚，但是她很好心的給我司馬台長城服 務中心的電話，我打過去詢問之後，總算得到了答案：確定得從密雲車站打的 過去，那邊會有很多師傅等著載客。看來只要離開大城都差不多得依靠打的。 密雲車站正在整修，但是看起來仍然蠻簡陋的。下車不久，張師傅表示他在停 車場等我們講好確定好之後他才離開，畢竟他擔心我們，萬一出了什麼事情， 他也擔待不起。我們走進車站不久，就有位大叔很殷勤的上前搭訕講價，聽起 來又是另一番口音，可能是因為這裡靠近河北了吧。這位大叔為了消除我們的 戒心，實在是有點過分殷勤了，一下子帶我們進車站，讓我們向車站人員確定 沒有開往金山嶺的班車，然後又開始講價講的口沫橫飛。到金山嶺的距離較遠 ，他開價一趟一百二十，司馬台則是一百，我便開始跟他討價還價，後來我說 如果來回都給他賺，請他載我們過去金山嶺，然後他到司馬台接我們回來，開 價一百八十行不行？他則是堅持兩百。因為我對行情沒有概念，我也不是很會 殺價的人，兩百也還算可以接受。於是我們便先往停車場走，想去請王師傅先 回去，不過坦白講，我也是想藉機擺脫這位大叔，反正我去問問看其他打車的 師父價錢如何，不論問到多少，我也不會吃到虧。想不到這位老王（他姓王） 突然急了起來，趕緊來攔我們，急起來，口音就更重了，說啥怕我們去問別的 司機……問到多少價錢……什麼打亂行情……什麼會打起來……他馬的我是完 全聽不懂！被他搞的很煩！跟他講，叫他在這兒等，我們去請朋友先離開，一 會兒就回來，就上去長城。他也聽不進去（也可能沒聽懂我的口音），折騰半 天搞的我很煩，於是不理他直接往停車場走，見到了張師傅默默不語的在那兒 抽煙，想不到這位老王就這麼跟了過來，嘟噥著說：「來，走走走，咱們趕緊 拿了東西就去爬長城」，還逕自走到車門邊要開門。張師傅一開始沒弄清楚狀 況，便只是抽煙打量著老王，後來張師傅問老王開價多少錢，然後說：「你得 把人給我載回到這兒來啊！」老王趕緊陪笑：「一定一定，我會把人給您好好 載回到這兒。」 他都這樣緊迫盯人了，我們也只好上了他的車。上了車後，老王不斷的囉哩囉 唆：「我們在這兒都是要講信用的……」（我又聽不懂了）反正重點他就是要 強調他不是騙子，他是開很多年了，等等。並且又小聲的問：「你們這位朋友 ……是在哪個單位做事的啊？」大概是那台車讓他對我們幾個的身分感到好奇 吧。 其實老王不是壞人，只是太囉唆了，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我們故意迴避問題 ，只說我們朋友是在「做生意的」。問我們是哪裡人，我們又搬出內蒙古以來 的制式答案：「我們是福建人。」「還在唸書啊？」「欸，是的」（點點頭） 「哪個大學的啊？」「我們是廈門大學的。」但是我們的台灣口音就算跟閩南 話差不多，用詞用語也絕對有些差異，加上我們三人的台語都不是很好，閩語 的口音更不明顯，這種種想必都讓老王疑惑不已，我們猜想，他想必把我們當 成某個單位領導的歸國子女一類的人吧。一路上對我們還算蠻親切的，不忘提 醒我們千萬別走錯邊了，別往古北口走過去，那就遠了。 我們擔心時間不夠，因此從金山嶺買票進去之後，便搭纜車上去，然後往東邊 走，往司馬台前進。原本進入密雲時，天空還陰陰的，幸好上長城後沒有下雨 ，天氣雖然不是特好，但還可以接受。 乘著纜車逐漸上山，長城也漸漸的出現在遠方匍匐在蜿蜒山脈上，就像一場戲 劇的開場，主角緩緩隆重的豋場 看了第一眼長城，便覺得此行值得。 這兒的遊客真的很少，和我們一樣黑髮黃皮膚的更少，除了我們之外，一路走 完只看到四個，一對好像是韓國人（不確定），另兩個則是講英語。其他的就 全是外國人了，當中不乏裝備齊全的登山客行頭的人，而且不止一種語言。感 覺上這兒很合外國人的胃口，安安靜靜的爬著走著，也不喧嘩，也不趕著照相 。 我覺得這裡看見的長城是最貼近印象中的長城形象的。 走沒有多久，就有幾個農婦背著包包跟了上來，態度很親切和善，而且表明自 己是河北這兒的農民，在這邊是來賺點錢，賣點東西，給家裡孩子籌學費。我 之前就有聽說過，因此也沒有很排斥，因為基本上她們的態度蠻好的，會跟著 你一起爬，幾個很難走的地方，會攙扶女孩子或小孩上下城，並且告訴你一些 小路，因為有的敵樓塌了，得走旁邊的小徑繞過去才行。你要拍照的話，他會 主動讓開，以及主動表示可以幫你們拍照。當然最終他們還是想賣你一點紀念 品。不過，因為他們付出了相對的體力，而且不會讓你感到不爽，所以我認為 花點錢給他們賺，就當作捐助偏遠地區失學孩童吧。因此我就買了一本之前在 書店看到過的長城攝影集。 想不到我走了一段後，另外又跟來兩個農婦，這兩個農婦其實人也很好，我就 主動跟她們說不好意思，我剛剛已經買過了，你們就不要跟我們一起爬了，尤 其跟著我女友的那位，幫忙了我女友非常多，因為有她的攙扶，使女友節省了 非常多的體力。她們回答：「沒關係就陪著一塊兒走。」（大概是想我們可能 最後會心軟吧。） 一邊走著，一邊拍照，速度非常緩慢。不過因為我們不去望京樓，所以時間仍 然很充裕。我和另位大嬸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來。我說：「到這兒來，跟當地 人講點話也不錯，這樣子比較有實際的感覺。」也隋便問了問他孩子現在念幾 年級，功課會不會很重這類的話。她說：「孩子的爹到城裡工作，我們呢，不 種田的時候，就上來這兒做點小生意，給孩子們賺點學費。」我就說：「這樣 子很好啊，不管怎麼樣，孩子該上學，爸媽還是得給他們上。」 後來有段上坡，大嬸走在前頭，她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台灣那兒應該 沒有農民吧？」第一時間我從大嬸略顯侷促的神情裡感覺到她面對我們這些台 灣人的好奇，以及對照自己身分的自卑感，她們離中國的都市中產階級已經有 一段距離，更何況是海峽對岸的我們？雖然這個問題乍聽之下令人發噱，覺得 農婦見識不廣，以為富足的國家就不存在（像她們這種身分的）農民了。但是 不知怎麼的，對於大嬸那份小心翼翼，我感到有些同理心吧，畢竟在市場做事 情時，也經歷過被人斜眼相視的屈辱感。我就回答：「台灣也是有農民的，只 是比例問題，每個國家都有，有的都市人較多，有的則是農民較多。」這些話 似乎解開了大嬸心理某個結，於是就又繼續聊了開來，她就問了些農村的東西 ，我回答她「都差不多啦！只是種的東西不一樣，我們那邊有水田。」她就說 她們這兒缺水，然後這一年水下的更少，收成更差了。我問她：「那冬天這裡 會有多冷啊？」她說：「最冷也會到零下二十度，到時候這兒都是雪！」另外 一個大嬸還說：「十一左右，秋天到了，這兒一旁的葉子全都變紅了，那時的 長城也很漂亮，完全不一樣的味道。」我們聽她這樣說，不禁開始想著秋天的 長城，會是多麼不同的風貌，會有多美。我說我們平地不會下雪，只有高山才 有，所以雪對我們來講很稀奇。但是我們有颱風，颱風非常可怕……（台風的 確也算是台灣特產） 大嬸又問了點日常生活的東西，我想我講太多她應該也不甚明白，於是我就說 ：「其實不論在哪裡都差不多，都市人有錢，農村比較沒錢，但是有錢的人不 一定快樂。」「尤其生活在都市裡，在大公司上班，有些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 事情，或者是些虛榮的東西，這都讓人不快樂」「農民們沒有錢，得擔心沒有 錢給孩子上學，但是只要孩子們和自己快快樂樂的就好，我們也不要求非得怎 麼樣，這樣的生活就很好了。」「只要單純一點，其實在哪裡都是差不多的。 」 這完全就是打發時間用的，只是要把時間塞滿而已講的老生常談。 後來走了一小段路，大家都沒說話，這時大嬸突然嗓門略為響亮的說：「我說 啊，我覺得你這個人，說的這些話兒呢，聽起來讓人感覺挺好的！雖然說這些 道理我們每個人都明白，但是你講起來就是讓我聽了呢，心理很舒服。」越講 越有點激動了起來，「我在這兒有遇見過新加坡來的、香港來的、也有台灣來 的，大家長的都是一樣，可是都沒有遇見過像你這樣的人」「我覺得跟你這樣 聊聊天，走走路，整個心情也都好了起來，如果世界上啊，多一點兒像你這樣 的人，那就好了！」 哇咧……大嬸突然發難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不過事後回想，我很喜歡她們這 直爽的性格，對你印象好，很爽朗的就告訴你。後來我們要走過吊橋到司馬台 段時，她們得往回走了。由於我女友對她們印象很好，反而主動提起了要買紀 念品的事情，但是很無奈的，比較好的就屬我已經買了的長城攝影集了，再三 反覆觀看，最後勉強再買了一本，當作回饋吧。跟我同行的大嬸則沒有把東西 拿出來，因為我一開始有講過我不會買。後來我們就說：「大嬸我建議你們去 批點明信片來賣，很好賣的，觀光客都會買這個。」這時我們問我身旁大嬸有 沒有書籤之類的，她很不好意思的從包包裡拿出來，我趕緊問：「那剛剛怎麼 不趕快拿出來呢？」（這時我女友已經買下攝影冊了）大嬸很靦腆的笑著不說 話。後來想想，大概是她怕搶了另一位大嬸的生意吧。我就問她這書籤多少錢 ？想不到大嬸扭捏半天說不出一個價錢，後來勉強吐出了一個價碼，不過這時 我猶豫之後還是沒買。後來才想通，因為她對我印象好，所以不知道要怎麼開 價，捨不得賺我錢。所以才扭捏半天講不出口。我說大嬸真是太古意了。 走著走著，越過拐子樓後，遠遠的便可以望見一個湖泊。上頭有一個吊橋，走 過吊橋需要付過橋費。可以看的出來，原本長城是沿著山的稜線一路蓋過去的 ，這座山是某個分水嶺，將這片山壁被炸開之後，一側的水便被引了過來，形 成一個大蓄水池，並建造水庫。 走到吊橋時，其實已經進入司馬台長城好一段路了，之前的一個敵樓裡會有查 票員檢查票卷，這時可以再補買。我想如果懂得門道，應該可以躲過查票員佔 據的關口，不過司馬台這兒的票根是明信片，比金山嶺段的票根好看。 司馬台段比金山嶺開發的還嚴重一些，往關內看去，許多山腰上有梯田，以及 小徑，雖然不至於太嚴重，但是視覺上就有了缺陷，比不上之前在金山嶺看的 壯闊景觀。 吊橋另一側會有一個三叉路，直直往上可以到望京樓，往山腰拐出去，沿著水 庫走，則是往司馬台長城的入口，這條通往入口的路是人工興建的，和其他的 城牆相比之下很好辨認。路的兩旁栽種了小灌木，而且還有廣播器，撥放著音 樂、歡迎詞等等，沒多久就到出口了，出口的地方小販商家明顯增多，附近也 有幾個土木工程正在興建，這裡比金山嶺靠近北京，因此商機也較大。希望這 裡不會變成八達嶺第二。 山已經很險了，長城竟還建在山的稜線上。在每座山頭並建有敵樓，居高臨下 ，一但發現敵軍便馬上施放郎煙示警。長城建造於常理不可能的地方，因而使 人讚歎古代工程的進步；長城建造於不適合建造的地方，讓人看到了古代中國 為了軍事用途奴役人民的集權力量。我們念的歷史課本都是中國史觀，大半的 篇幅都是在講長城南北發生的事情，戎狄、匈奴、五胡亂華、突厥、鮮卑、女 真、蒙古，整個中國史的國際交流都集中在北方，站在長城上看著關內關外， 也像是在回顧這一大段我們讀過的歷史。 長城建築是雄偉壯闊的，這個國家的歷史也是如此，有許多英雄、許多故事， 我們已經讀過那些歷史，現在來到長城走一遭，對這些歷史有更深的省思，對 這個古國也增加了幾分敬意。這些古蹟是世界歷史遺產的一部份，是屬於全人 類的資產，因此也期許這個古國能和其他有悠久歷史的現代國家一樣，在許多 其他事情，讓人有更多的尊敬，而不是讓人皺眉、鄙夷、嘆息。 之前大嬸告訴過我們，過了吊橋後，如果直直再往上走的話，長城毀壞嚴重， 會有很多更難爬的路要走，後面好幾個敵樓也是封閉的，如果出了意外，長城 旅遊區概不負責。（不過這裡有人負責嗎？）我們繞行而過的一個敵樓，前幾 個月有個老外不知道旁邊有小路可以繞過，硬爬長城，摔了一跤，把腿摔斷了 。我們心想，幸好有大嬸替我們帶路，萬一真的出了意外，真是無法想像有多 糟。她們還說，前幾年有幾個北京大學的學生往上爬到望京樓，結果從樓上摔 下來死了，因此望京樓，以及其下幾個危險的敵樓就都封閉了。 這次因為時間不允許，因此沒有規劃望京樓一段，下次我們想直接從司馬台上 來，轉往望京樓而去，應該也會花去五個小時左右。 等我們離開長城時，老王已經在那兒恭候多時。一路上又開始囉囉唆唆，還問 要不要去密雲水庫瞧瞧，我們完全沒興趣，老王自討沒趣的情況下，還是把車 拐到一個岔路，會經過一個山谷可以遠眺水庫，我想他是想激起我們的興趣吧 ，當然我們只意思的說：「看起來不錯啊！」就沒下文了。 回到密雲車站後，我們找了一下要搭的公交車號碼，開往北京市的車很多，我 們問了一下司機該在哪站下車後，就上車找位置坐下了。車子走幹道先往西到 懷柔，再往南往順義，最後進入北京市區東北方的東直門站。這條幹掉是從北 京市區向外輻射的主幹道，越接近下班時間，塞車也越嚴重。我們在順義區下 車後，再轉搭計程車回到住處，這時正好七點，趕上晚餐時間。除了天氣不算 是最佳狀態之外，這天的長城之行算是很順利。 10/25/2007 Milste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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