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Drama 看板] 作者: Natalia (人從千里來) 看板: Drama 標題: 寂寞 是恆久的人生主題（林鶴宜教授） 時間: Sun Feb 27 20:29:02 2005 寂寞　是恆久的人生主題 台大戲劇系系主任 林鶴宜教授 　　《三個人兒兩盞燈》寫盡了世間女子的寂寞。 　　它的情節轉化自〔唐〕孟棨《本事詩》中宮女縫製征衣，暗藏詩句， 竟因而得偕佳配的簡單故事梗概。既然只有梗概，連個人名都沒有， 創作的空間自然也就十分寬廣，容許編劇任意揮灑。 這個題材在京劇中較被知道的有《纊衣緣》和《征衣緣》兩個本子， 後者還出自大師齊如山之筆。但兩個本子都把故事導向征夫立功報國的嚴正主題， 看不見女子縫衣時無以自遣、無奈又異想天開的慘淡心情。 　　《三個人兒兩盞燈》從《本事詩》「玄宗深憫之」這句話延伸，構想全局。 深宮裡，值得憫之、憐之的，豈止寫詩女子一人？ 因此編劇除了形塑出寫征衣詩句的雙月之外，還搭配刻畫了雙月的主子梅妃， 還有姐妹淘湘琪、廣芝等人。這就使得寂寞主題有了重重疊疊、交錯對映的層次， 浮現了立體又動人的豐富畫面。 　　梅妃曾經為玄宗所深愛，卻因為楊妃的出現，無預警地遭到遺棄。 她任性地將內侍送來的一斛珍珠抛撒一地，「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怨怨哀哀，任由寂寞摧殘得自己形容枯槁。明皇雖然知道「珍珠似淚泣無聲」， 卻也無法面對梅妃的痴怨，「手捧玉匣不忍開」。 畢竟情懷已不再，「難將舊夢喚回來」。 　 　　然而，明皇何嘗不是為了梅妃一人，「負盡了三千粉黛」呢？ 湘琪的不幸，來自於她偶逢聖顏，卻把這個宮裡唯一男人在井邊的戲言當真， 空自痴盼了半生。有十幾年的時間，她不改井邊裝束，唯盼有朝一日再賭聖顏， 能夠讓皇上想起自己。最後落得墜井而亡，仍不覺悟。 湘琪落井的畫面刻意地不被演出來，落井後， 宮女們老是見到「湘琪」披著濕淋淋的頭髮，穿梭於宮中。直到屍體被發現， 她「春蠶到死絲難斷」，把願與怨帶向來生。 　　廣芝早已不做此想，「誰道女子非為男子容妝不可？」 她不像其他女子一般纖弱易感，她安慰這個，照顧那個， 曾說過：「廣芝姐姐在，就不會讓妳們傷心。」而尤其衷情於雙月。 衷情雙月，不時為雙月裁製新衣，便是她最大的寄託。 當雙月以一針一線為遠方不知名的「夫婿」裁縫征衣，藉以排遣青春失落的傷痛， 廣芝也熱切切地對著雙月的身形比劃，意欲以指間縫就的溫暖呵護雙月。 但這並不是雙月企盼的情感，廣芝問道：「妳想要的，我給不得麼？！」 徒然留下天地蒼茫，一顆心歸屬無處的慨嘆。 　　做為一劇的主角，雙月好似這些女子寂寞的承載體。她也曾驀見天顏， 可皇上連她的名字都沒興趣問，當然更無所謂「戲言」。 她奉命傳達皇上對梅妃的慰問（／敷衍），因而目睹了眾人但見新人笑背後， 舊人枯坐梅林的悵恨。廣芝的深情是衝著她來的，只是她懞懂迷惑， 不知如何迎接這樣的心意？比較起來，雙月也許是眾女子中最「平凡」， 從另一個角度說，也最「真實」的人。在宮中縫製征衣的她， 很容易設想到這一針一線，應該是為了天涯海角，一個不知姓名， 卻一樣寂寞的人兒吧。但是寫詩暗藏征衣又是什麼意思呢？ 「今生已過也，相約來世緣。」 　　多麼異想天開！卻又並非毫無道理。茫茫人海中， 為什麼不是別人得了這衣，偏偏是那人呢？所以她把那人當做是「有緣人」。 可嘆年華已逝，又禁錮宮中，那就寄託來生吧。 這與其說是縫衣人懷抱希望的寬慰之辭，不如說是慘淡絕望中的「自言自語」。 　　以戲劇的布局而言，雙月、梅妃、湘琪、廣芝四個角色設計，好比四根巨柱， 撐起了全劇十足的張力。每一個人物都代表了一個寂寞的面向， 痴的，怨的，迎的，拒的，皆納其中。在縫製征衣之前， 雙月的生命幾乎是空白的，她目睹眾人心病， 卻甚至連「那是怎樣的情懷？」都不知道。隨著征衣送出宮外， 她的想像也飛出了宮牆。 　　至於舞台上那些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宮女甲乙丙丁， 則是雙月等人剛入宮時的寫照。在無止境的黑暗和寂寥中， 她們的生命只剩下入宮前童年時期的點滴記憶。時日一久，便連這些也模糊掉了。 她們於是為了夢中不再聽得到親人的聲音而驚懼哭喊。這是多麼血淋淋的控訴！ 　　生命的華采，隨著時光流轉，一點一滴不斷流逝。 女性易感的心靈究竟能博得到多少珍愛和注視？世間女子何必禁錮宮中？ 寂寞恆常侵蝕著青春，也伴隨人年老。 　　成功的布局，出色的人物之外，細膩深情的曲文，是本劇動人的關鍵。 王安祈教授的文字情意真切，信手拈來，無一點刻意，卻令人動容。 　　「三個人兒兩盞燈」原本是趙雪君在台灣大學戲劇研究所王安祈教授 所開設的「戲曲編劇」課堂上的習作。對於曲文寫作，雪君還不夠熟悉， 卻表現了她戲劇創作的潛質。劇終「三個人兒」超越了世俗之見， 相知相惜，共同生活，正反映了時下「主流」的情感觀念。 老師以愛才之心，拾起本子來重寫了曲文，這個劇本於是有了今天的樣貌。 　　台大戲劇系所一直在資源不足的情況下堅持理想，奮力運作。 物質條件雖然不足，卻自信擁有人文傳統上不可取代的優勢。 對於能夠在短短時間內看到這樣的成果，我不禁要心懷感激地說： 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欣慰的事！ http://homepage.ntu.edu.tw/~r91129008/tptl/index.html （本文轉載自《文訊》） -- 說什麼千古興亡一盤棋，又豈知、大江滾水洗不淨一件染血的征衣。 是非成敗轉眼如空飛塵揚泥，但看荒塚孤墳人間曾留英雄足跡。 青山千年無轉移，舊日夕陽何處覓？ 風起雲湧多少人同鑄戰局，風流雲散多少人各歸沈寂。 三分歸晉盡付古今笑談閒筆，何人嘆欷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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