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劇評〉◎林鶴宜 「要什麼樣的劇作？」 評《八月雪》台北首演 　　頂著諾貝爾文學獎的光環，結合台灣文建會的財力和目前所能挻攬的一流人才，加上 諸多媒體張大了眼睛觀看；《八月雪》在台北國家劇院首演，確屬「難得一見」！承載著 中國玄妙難解的「禪」文化，這一場盛宴，標榜創造跨越文化藩籬的新格局，到底有沒有 呈現前所未見的劇場美質？是戲劇人心目中其實「很介意」的問題。 ●繪畫概念優先 舞台上先進的技術營造出現代感十足的素淨畫面，是第一個吸引人的因素 。簡單的線條和圖案，在概念驅動下，有了豐富的義涵。投影在大幕正中的「圓」，也許 比不上「真實雨景」或「壯觀火景」那樣炫目；透過不同的色澤紋理、或實或虛的材質、 平面或立體的變化，竟由一面「神鼓」，衍繹出日、月、宇宙、心念等意象。隨著劇情發 展，而枯寂，而迷惘，而禪定，而灼熱；時而包住角色，時而放大角色。三幕九場，展現 了一幅又一幅細心經營出來的圖畫。圖畫和圖畫之間，如何運動、串連？這是導演的學問 。站在創作者的角度來思考，台北首演的《八月雪》，或者可以視為一次「繪畫劇場」的 呈現。因為一切以畫的概念做前導，畫面經營為優先。只見成群的演員和歌隊，從「四面 八方」上場，忙著構成一個又一個圖畫，他們的動線為何這樣或那樣？和劇情（人物處境 ）的關聯如何？美學上的考量又是什麼？似乎完全不是導演的重點。 ●身體和節奏疏離 所有劇中人無論大小角色歌者舞者，一律由京劇演員擔綱；歌隊及串場 的歌者則由西方聲樂訓練的「合唱團」充任。兩批人馬的發聲方式和肢體截然不同，這當 然是有意設計的鋪陳和對話。部分京劇身段和肢體節奏，被刻意的保留下來了。特別是慧 能、無盡藏和幾個穿厚底靴的和尚將軍使者們身上，選擇性「殘留」下來的京劇身段，成 了代表「東方」的符碼。 　遺憾的是，中國戲曲已然構成嚴密的表演體系，所有表演手段都相互依存的這個事實， 並沒有得到更小心的對待。《八月雪》將京劇的肢體節奏從它原生的音樂（鑼鼓點）中剝 離，置放在完全「異質」的音樂環境下，讓這些肢體「失去理由」地、「僵硬」地動作著 ，這，竟然就是「東西融合」？ ●無調腔無韻曲 同樣的邏輯，京劇演員帶拖腔的「京白」，也被當作是「讓歌劇形式有新 涵義」的手段，符碼似地被供奉在陌生的音樂氛圍中。中國語言「單音節」特有的強烈聲 調，被無調式音樂弄得完全「走音」，聽不出所以然的問題如何解決？隨興太過、此起彼 落、宛如池塘（樂池）蛙鳴的伴奏如何跟戲劇配合？歌隊與劇中人的歌唱如何有效相互呼 應、帶引觀眾？這一場新歌劇留下來的問號還有得解決。 　假如我們對自己擁有的平凡耳朵忠誠，又站在創作者的立場著想，那麼，或許，將近三 個小時的無調腔無韻曲，正是為了實踐高行健所希冀的，「演員同角色維持距離」、「觀 眾保持旁觀覺醒」的效果。雖然，這樣的解釋放在最後一場戲「大鬧參堂」中，令人感到 十分不安。 ●文字超載 編劇書寫文本用力極深，別看不經意的幾句對話，實是引據大量壇經佛書禪說 公案精心編撰而成。全劇三幕九場，以鮮明的層次細細鋪陳。它承載「非邏輯的」、「不 落言詮」的「禪」，最後一場戲「大鬧參堂」渲染了「眾聲喧嘩」的高潮，無論就戲劇或 思想意境而言，都是全劇高峰。從劇本來看，它是完全成立的。透過「大鬧參堂」的戲劇 畫面「不經言詮」理悟「禪」，也許是太過度的期待；但至少，經由閱讀文本所得到的理 悟想像，所感受的節奏，不要消失在舞台上。 　高行健對於戲劇有很多傑出的見解，向來，他的劇本也努力設計以實踐這些見解。以《 八月雪》的台北首演來看，在缺乏運動串連的戲劇圖畫和疏離的音樂挾制下，他還是讓文 字超載了。 -- 天下風雲出我輩 一入江湖歲月催 皇圖霸業談笑中 不勝人生一場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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